“怎么样?顾同学?”系主任很关切地问。

顾小少咧嘴一笑,眼波儿朝着我漾了漾,带着一丝戏谑:“哎,谢天谢地,咪咪的温度还算正常。”

“那太好了,就开始吧!”我看见系主任拍拍那位所谓导演的肩膀,满脸欣喜,“导演开始吧,演员都到位了!”

居然还有专业的导演。

“萧同学,请披上道具毛皮!”

我颤抖着接过那张老虎皮,皮毛光顺,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用什么香料保存的,居然如此栩栩如生。

可惜,好虽好,却要整个披在我的身上。

我哭丧着脸问:“可以换一个么?我是动物保护协会的,不主张使用真毛皮!”

顾小少嘴角微微扬了扬,对着导演点点头:”可以,只要你现在有准备好的就行。”

这是强人所难。我含着热泪将老虎皮披上,看见顾小少转过身去,肩膀一个劲儿地抖动。

“怎么会有这么多花花草草的安排?”导演转了视线,一眼看见台上都是蹲着的道具女配,不禁大怒。

系主任眨巴着小眼,扶了扶镜片,伸出手去偷偷拍了拍导演的肩膀,低声提醒:“张导,那些都是提供了赞助的女学生,为了和顾小少一起同台演出,都打了招呼的。”

张导演骂骂咧咧地嘟囔了一句,又指着台中央的巨石怒骂:“为什么石头会这么大?”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台上的石块果然大得惊人,就像是一个巨型的黑棺一样。

接着,那块石头动了动,居然从半腰处揭开盖子来,里面跳出个一身雪白西服的商怀瑾,张开双臂,用一种梦幻的表情大叫:“咪咪,SURPRISE,看,我们同台演出,你是不是很开心?”

顾小少惊怒,指着突然冒出来的商怀瑾,颤抖着手指愤慨道:“他怎么也可以加入进来,我们这是系里排戏,一个外人怎么也可以加入进来?”

系主任很尴尬地笑:“他是本系的老师啊,为系争光,我们也不能拒绝啊。”

商怀瑾笑得欢畅,冲披着老虎皮的我又飞了几个媚眼:“咪咪,如果不是二哥,现在扮演石头的就是你了,二哥为了你,身体都卧直了。”

哦,不!我捧着脸,别过身去。商二哥,你抢了我的角色,本来我就应该躺卧在舞台正中间,无忧无虑地扮演这一块石头,现在却要披着老虎毛,来回地蹿,这让我情意何堪?

顾小少冷哼了一声,一把拉住我的老虎尾巴,阴森森地吩咐导演:“开始彩排吧,让所有的道具各就各位!”

这叫什么事啊,既然都有了顾小少,导演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泪流满面地紧了紧老虎的毛皮,决定尽快投入到自己的角色中去。

“萧同学,你出来的时候,要蹬着小腿,半弯着腰,要表现出,你是一只非常有个性非常有思想非常人文的老虎!"

导演大叔唾沫横飞地分析我的角色,他每形容一分,我就想撞墙一分。

“你要表现出你冷酷倨傲的一面,你要用你的表情去征服武松!”导演挥着小剧本,分析得更加HAPPY。

......可是,武松同学不是用来被征服的!导演同学,他是来征服老虎小姐的!

我用绝望的眼神看着这位很有颠覆意味的导演。

“你的眼神,要表现出一位贵族野兽的气息,三分不羁,三分高傲,带着四分的爱意,悄悄地接近武松......”

“当武松和她决裂的时候,你的眼神要表现出绝望,就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我颤抖着举起手来,打断他:“导演,这个非常有技术难度,因为我的眼睛是被毛皮给挡住的!”

他愣了愣,更加激情:“萧同学,一个好的演员,不是光用眼神来表现各种情绪的,知道么,肢体、神态、动作......”

“......”我差点口吐白沫,又一次颤抖着手打断他,“其实这只老虎是爱武松的?”

他一愣,又一愕,突然豁然开朗的样子,拍着手朝顾小少大笑:“哎呀,顾同学,我终于领悟你修改的剧本中的精髓了,这就是爱啊......”

噗嗤!我哀怨地看顾小少,这还是武松打虎么,顾小少,你这是华丽丽的人兽恋啊......

“好了,开始吧,你要记住!”导演顿了一顿,挥着剧本咆哮,“你是爱着武松的!”

我爱他个头!锣鼓声一响,我就拽着大毛皮冲了上去。舞台很宽阔,灯光很唯美,照着每个人都满面春风的样子。

可惜扮演花花草草的人太多,几乎将大舞台都给占满了,我每次跳起咆哮时,都感觉落在了别人的脚上。

每一次咆哮,都会有一声尖细的尖叫声伴随而来......

一开始会比较惊悚,时间长了,我彻底麻木了。

“对,冲上去,给他打,萧咪咪,不许反抗,用背部送给武松打!”导演在底下指挥着满地寻找空隙落脚的我,精神处于神经质般的亢奋状态中。

我眼泪哗哗地转过身去,露出背部给顾小少抽打。

嗷唔,我要罢演。

第一天彩排结束的时候,我刚一哽咽,正象征性地抹眼泪,就看见刷地一下,顾小少已经被无数个扮演花花草草的小女生给包围住了。

个个梨花带雨,哭得娇弱无比。

“顾同学,你看我的脚,脚面都肿了......”

“你看我的啦,指甲都给踩翻盖了,好痛哦!”

“我感觉我已经骨裂了,顾同学,好痛!”

我含着热泪,颤抖着举手,也抱怨:“我的脚板硌了太多双脚,都肿了!”

一下子,世界都清净了。我看见无数双泪眼,刷地向我投射过来,每一双都含着极大怨气。

我被刺得噫了噫,飞快地把嘴巴给悟了起来。

顾小少分开那堆女生,缓缓走了过来,瞪了一眼同时也靠过来的商怀瑾,弯下腰来,提起我的脚,看了一看:“嗯,是肿了。”

我泫然欲哭。

他点了点我的脚掌心,突然弯起唇角:“会不会是因为你的脚板底太厚的缘故?”

我大怒,一脚踹了过去。

顾小少本能地松开手,极为迅速地向后面一跳,刚一落地,就露出一副非常后悔的样子,伸出手要来接我。

可惜商怀瑾的动作比他快了半拍,已经从后稳稳地将我兜住。

“二哥,扶我回去吧!我累了!”我怒气冲冲地看了顾小少一眼,将我放进商怀瑾的手里。

商怀瑾的眼里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顺手将我整个拢住,也不管其他人的眼光,就要将我往外扶。

“萧咪咪,你给我站住!”我听见顾小少冷冰冰的声音,于是和商怀瑾同时转过头去。“谁让你走了,还有剧情没有分析!”他盯着商怀瑾扶在我手肘处的手,眼神冷冰冰。

我差点绝倒:“还有剧情分析?难道老虎后来投胎了,和武松再续前缘么?”

张导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跑过来很激动地拍手:“萧同学这个构思好,这个构思好!”他还真的掏出个小本子,在上面写写划划起来。

我的脾气也上来了:“本小姐不干了,课外积分该缺多少,就让它缺!”我还真不真不相信,就凭萧家那样的势力,我这个大小姐难道还毕不了业?“你们自己玩吧!”我转过头,扶着商怀瑾的手,走得像个女王。

一出了大门,我就焉下来了。

我这么一搞,算是把顾小少往死里得罪了。萧妈妈吩咐过多少次要我搞好和顾家的关系......

真是头疼!

“咪咪,为什么一定要勉强自己?”商怀瑾摸摸我的头发,叹口气,“你长大了,心性也比以前成熟了,也不知道好不好?”

我白他一眼:“当然好,最起码不会再被二哥的男色迷得团团转!”

商怀瑾一愣,突然笑了起来,一副颇为惆怅的样子:“那就是二哥不对了,没有在咪咪被迷得团团转的时候,一把抓住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有几分认真,我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他:“二哥,我知道你为什么总是缠过来。你性子本来是很高傲的,这么一直低了身段来讨好我,很委屈你自己。”

他看向我,长长叹口气,如墨的眸子动也不动地凝视我,里面有我所不知道的情绪:“咪咪,本来我也觉得会很委屈,可是现在我不觉得委屈,如果你能因此而对我有一点点好感,我的自尊都给你也无所谓!”他顿一顿,苦笑,“这些话,我自己都觉得好肉麻,所以,以后都不会说了。”

不管他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都让我觉得手足无措。

我呆呆站在那里许久,才讪讪一笑:“二哥,以前萧咪咪纠缠你,是因为她还不知道什么爱情,她不知道,怎么去爱,怎么去选择......”

商怀瑾朝我叹口气,拍拍我的头:“那你现在知道什么是爱了么?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了么?”他欲言又止,“咪咪,所谓的人心隔肚皮,放在我们这些家庭里,只会将这句话的含义扩大一百倍。”

我沉默着看他。

他不依不饶,又问道:“咪咪,你了解萧别么?”

一句话正中靶心。

我对萧别,感情很复杂,我既怀疑他,又忍不住亲近他,我爱他,却又对他戒心满满,明明两人每日交流,甜蜜无比,却总觉得隔着天涯海角。

萧别就像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我站在沟边,只能看见其中的黑深,却永远探不到底。

“你也不会全部相信他对不对?”商怀瑾垂下头,“他其实是......”

我听见极细小的声音,像要刺破空气一样,带着一丝厉风袭击过来,等到我回过神,商怀瑾的胸前已经绽开了好大一朵血色花朵。

他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胸,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样,直挺挺地往后面倒去。

时间静止了,所有的声音都消逝了,我只听见我粗重的呼吸声音,短短的几声之后,我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我闭着眼睛叫喊,浑身哆嗦地蹲下来,卷成一个小小的球,头像裂开一样的疼,像是无数把斧子正试图劈开我的头颅。随着头顶处传来的极端痛楚,我感觉得到,神智正渐渐离我而去,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瞬,我听见顾小少焦急的安抚声:“咪咪,你睁开眼来......”

我用力撑开一线眼,迷迷糊糊地瞪他。

顾小少一脸的悲怅,将我摇得跟抽风一样:“萧咪咪,我不许你去死!”

“......”想要告诉他,就要死掉的其实另有其人,我哆嗦着伸出手指,向旁边被众人围着的商怀瑾指去。

顾小少暴怒地大声呵斥我:“你还想着他?他就是个废物,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好!”

“......”绝对的鸡同鸭讲!我一口气提不上来,抓着自己的衣襟,大口地喘气,头疼得更加厉害。

顾小少又气又急,抚着我的胸口,怒骂:“你就该废物利用,拖商家老二挡在你前面的!”

噗嗤,顾小少,你太有才了!我终于被他激得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闭着眼昏了过去。

PART16 第二次晕厥

我醒来的时候,手是被握着的,那种温温热热的感觉,让我很舒服。我极力睁开眼睛,昏暗的床头灯下,萧别正皱着眉头闭着眼,拉着我的手趴在我的床边。

估计是我醒来时无意识的移动惊动了他,萧别突然跳了起来,伸手来摸我的额头,温热的指尖放在我额上足足有三分钟才放下去。

“还好,烧退了!”他满脸的倦色,眼睛底下深深的两个黑色眼圈。

我咳了一声,嗓子里干涩不已,萧别连忙将我轻轻扶起来,抿了一口水,将水从口舌之间渡了过来。

我瞪大了眼,脸上火辣火辣。

他淡淡一笑,拍拍我的脸:“你生病的时候,我都是这么喂你水喝的,好几次,你都过来抢。”

他的唇角还残留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映着他略有些苍白的薄唇,显得更加诱惑无边。

我一口水来不及咽下,给呛得眼泪横飞。

我干咳了几声,看着萧别唇边那抹笑意,尴尬得无地自容,别着头转了话题:“商二哥,他要不要紧?”

萧别的眸子闪了闪,很温和地回答我:“应该是没有问题,是气枪子弹,又打偏了,不过要疗养一段时间。”

我想起商二少最后想说但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心里不禁有些疙瘩。

“咪咪,你的头还痛么?”萧别在我身后塞上两个枕头,将后背高高地垫了起来,然后伸出食指在我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我检查了一下你的身体,通常来说,只要情绪不要有太大的波动,五年之内,应该头痛的毛病就会慢慢好起来。”

我仰起头来看他,撒娇:“是从马上摔下来的缘故么?”

萧别淡淡地笑,拍了拍我的脸:“估计是那一次恢复得不好,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么?”

我想起顾小少的试探,小心翼翼地问萧别:“萧别,我听说我以前是一个左撇子。”

萧别闻言,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安抚地摸了摸我的头,道:“是的,不过医学上也有过先例,人的大脑受伤以后,会改变许多生活习性,不要太在意。”

我看他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很是委屈,却又不知道这种委屈从何而来,一下子愤怒起来:“我整个人都变了是不是?”

萧别大惊,捧住我的脸,小心翼翼地看我,问:“是谁说了什么,还是咪咪想起了什么?”

我摇摇头,看着他,一脸无辜。

他沉呤了一会儿,双手握住我的手,道:“咪咪,如果你没有安全感,那是我做得不够好,如果你总是介意于过往,肯定是现今我让你不开心。”

我很诧异他会这么说,连忙摇了摇头:“不是,就是心慌。我就像是一个新生儿,一下子就过渡到了19岁,这种感觉很心惊。”

其实,不是这种心惊,而是,我就像一个借尸还魂的幽灵,一下子就改变了人生,这让我很害怕。

萧别的手温热修长,将我整个手都用力裹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眸子黑得惊人,他和我脸对着脸,用一种极为认真的表情对我说:“咪咪,不要怕,以后都有我陪着你一起度过。至于之前的记忆,我觉得对于你来说,失去了反而是一种幸福。”

他叹息:“萧咪咪的19年岁月,过得实在不幸福!”

我默然,替这位早逝的少女感到悲哀。

他缓缓低下头,轻轻吻在我的唇瓣上,小心而热烈,许久之后,他离开我的唇,用一种感恩的口气低声道:“咪咪,我庆幸19年后,来的是你,我喜欢萧咪咪,19年后的萧咪咪!”

这样的语言,毫不华丽,也不惊心动魄,可是我的心在这一瞬,甜蜜无比,他是第一个将我和以前那位萧咪咪区分开来对待的。

我很感激他能够分裂地看待我和那一位。

“萧别......”我颤抖着扑在他的怀里,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不愿意想,也不愿意怀疑,就盼着从此能单纯地和萧别拥有最纯粹的感情,“我也爱你!”

我大胆地凑上去,碰了碰他的唇,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萧别,你以后不要骗我,也不要伤害我,我便一直爱你,相信你!好不好?”

我抬头,想就这么糊涂下去,将全部的信任都交到他的手里,一直爱下去。

萧别似乎被我的举动给惊住,许久之后,他伸出手来,将我抱进怀里:“咪咪,你只要信我,这一刻的爱,毫无欺骗,以后我也不会伤害你,我保证!”

我感觉我的眼泪都要溢出来了,自从醒过来以后,我每日都是彷徨无措,唯一想去信任的人,却总是疑点重重。

这一刻,他给了我保证,给了我承诺,我觉得我的心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支点。

他紧紧的抱着我,抱了好一会儿,突然下巴搁到我头顶上,闷闷道:“咪咪,顾小少,他喜欢你!”声音里有着浓浓的醋意。

这一点也不像平时的萧别,我印象里的萧别总是宠辱不惊,淡定异常,似乎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到了心底的最深处。

“哎?我不喜欢他!”我好笑,伸出手去回抱他,顺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他居然还撅着嘴巴,很可爱的样子。

“他长得比我漂亮,家世比我好,又跟咪咪经常在一起......”

他居然还会抱怨!

我掐掐萧别的脸颊,瞪起眼来训他:“你怎么不说,每次有聚会,总有小姐千金找你,她们一个一个比我温柔,比我更淑女......”

他会过意来,一把捂住我的嘴巴,笑了一笑:“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好了我们都不要再彼此抱怨了,咪咪,相信我,她们跟你不一样,在我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用脑袋蹭蹭他的脖颈,也告诉他:“萧别,在我的心里,也没有人能够和你比较。”我脸上发热,却忍不住继续道,“看到过最好的,就不会在乎其他!”

我们的话音结束在热吻之中,这一次,已经不单单是唇瓣细语,萧别的吻远比他的人要圆滑,这一点,我在此次的热吻中,有了深刻的领悟。

“咪咪,我爱你!”

我拉下他的头,将他的宣誓用唇都堵了回去。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又轻轻合上,我和萧别谁也没有兴趣抬眼去看。

不管是谁,请他暂且回避吧!

我在萧家的医院足足躺了一周,才又回到圣保罗精英学院,离学校的周年庆,也就不到一周的时间了。

“咪咪,你还要参加演出吗?”系主任很低声下气地问,“你要知道,多一点课外活动,对你以后会有很大的帮助,还有......”

“我去!”我飞快的打断他,本来那一天也就是一时激愤,敬业的精神我还是有的,更何况真要退出,顾小少那里,还不知道要给系主任多少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