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萧同学,你真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层次的好同学。”系主任的脸立刻雨过天晴。

我朝天白了一眼,忍不住想抽飞他。想起那张老虎皮,我就想打人。

“我们讨论过了,如果你同意参加,排练是可以忽略的。”

我的精神为之一振:“那样最好!”那样只要痛苦一次,好过每天披着毛皮,大汗淋漓。

系主任朝我笑一笑,极尽谄媚之色:“这都是顾同学的提议,他说你需要多休息,所以排练都是在缺少女主角的情况下进行的。”

我黑了脸,这种女主角,不要也罢。

“你放心,咪咪同学,这个女主角的机会,我们一直都替你留着的,谁也无法抢走。”

我背过身去,默默地挠墙。那啥,不用留了,谁愿意谁就取走好了,对于我来说,我现在唯一希望的是安安全全地在圣保罗毕业。

“你放心,这一次,我有信心我们系的节目会让所有的人都耳目一新,绝对独占鳌头!”

我转过脸,温和地朝他笑:“那么就请你好好地监督彩排的同学们吧。”

到了周末,我终于见到了第一男主角顾小少。他似乎瘦了好大一圈,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几乎以为受伤的不是我和商怀瑾,而是这位仁兄了。

他看着我,眸光流转,似有千言万语,凝视了好一会儿,又突然转过头去,摆弄手里的帽子:“你的身体,好一点没有?”

拖着老虎皮,我朝他很开心地笑:“好多了,其实受伤的是商二哥,结果先晕过去的倒是我。”

顾小少夺过老虎皮,朝我身后努努嘴:“道具换了,不用老虎皮了。我让人订做了连身衣,衣料很薄,穿起来应该不会太难受。”

哎?我转过身去,负责道具的同学果然正举着一件薄薄的连体衣向我挥舞:“萧同学,这件才是道具衣。”

我乐呵呵地接过来,照着身上一比,顺手就把这件虎纹衣给穿了起来,朝着顾小少眨眨眼:“怎么样,是不是更威风?”

他瞄了我一眼,突然烦躁起来,扯着我的胳膊对着工作人员大叫:“这谁做的衣服?什么水准?穿起来跟内衣一样,给我做得宽松点,再休闲点!”

宽松点,再休闲点,难道是阿迪达斯?

“把衣服脱下来!”他转过脸来看我,伸手拉我的拉链。

我挣扎着从他的手腕里脱离开来,自己拉开拉链,利落地将那件超级贴身的虎纹连体衣扒了下来,跳着脚正准备去看新的舞台背景,刚走了两步,衣袖却被他一把拉住。

“粉钻的事情,是真的?”他很认真地看我。

我愣了愣,不觉好笑,估计顾小少之前一直都当我在诓他,于是,我认真地点点头,正色道:“嗯,是真的,是有这么一个人,我一直爱着他。”

他的眼神里分明有苦涩,这让我万分奇怪。长久以来,顾小少对萧大小姐的态度不可谓不坚决,一再声明,强硬地和她划下界限,生怕和萧咪咪有任何暧昧。我以为顾小少对萧咪咪一直是纯粹地厌恶着,此时乍看到他眼里交织着的苦涩,心下不禁惊了一惊。

他转过脸去,又低低地问我:“还是萧别?”

我惊诧于他的那个“还是”,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了他:“嗯,是的。三个月以后,我过二十岁生日的时候,我们两个就会定下来,所以对不起,我不能再帮你瞒着你爷爷了,也不能再扮演你的女朋友了。”

他朝我点点头,居然很通情达理的样子:“我知道,老爷子那里我会解释。”

我朝他笑一笑,只觉以往的芥蒂一下子烟消云散。他也不过是一个任性的,被宠坏的半大孩子而已。

他嘘出口气,冲我失落地笑一笑,笑容显得格外单薄无力:“以前就听说萧别待你是最温和的,不过我一直以为你对他只是玩玩而已,还真的认真了!真是!”说到最后,他嗤笑一声,眼睛斜睨了睨我,也不知道是自讽还是嘲讽我,又摇头冷笑了一声,往舞台的另外一边走去。

我自觉无趣,凑到舞台边看布景师搭布景。

还有两天就要表演了,我连一次正式的彩排都没有参加过,不过,一只母老虎,估计也只需要在台上蹦跶蹦跶就可以了。

我的台词只有一句,那就是开场的时候,那一声地动山摇的-----“哇呜......”

叹口气,我仰起头来,看舞台上空悬挂着的镁光灯,一排一排,闪着刺眼的白光。

突然,那些刺眼的白色光晕晕染开来,将我整个人包裹了进去。我恍恍惚惚的,几乎站不住脚,那样突然地头疼不同于以往,就像是有什么人,非得往我脑子里塞进去什么东西一般,涩涩而胀胀的,整个脑袋就要爆裂开来。

我听见耳边似乎有人在镇定地指挥什么......

“血压,颅内压......”

“注意心跳!”

“起搏器!”

森冷的无影灯,像是鬼魅一般凝视着我。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感觉整个灵魂飞上了手术室的顶端,就这么被贴着天花板在喘息......

“萧咪咪,萧咪咪......”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有规律的嘀嗒声在耳边不断重复:“萧咪咪,你就是萧咪咪,你最爱的人是萧别,你的爱人......只会是萧别......”

是谁?我捧着头尖叫,是谁一直在我的耳边重复着那些单调的词句?又是谁,一直在摆动那团光晕?我走不过去,也回不来,头痛欲裂!

“喂,你怎么回事?”恍惚间,似乎有人捏住了我的胳膊,用力晃动。

视线渐渐凝聚,我干涩着嗓子,浑身哆嗦,眼泪像是开闸的水库,默无声息地掉落一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而微小:“我不是萧咪咪......”

我不是萧咪咪,一直都不是。

我只是得了她的身体,接替了她的人生,遭遇着所有的匪夷所思的事情。

“咪咪,这是你第二次晕倒了,我们要替你做一个详细的身体检查。不要紧的,只是例行的检查。”萧别穿着白大褂,朝我安抚地一笑,清淡而又温暖。

我呆呆地朝他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他摸摸我的脸,安抚地拍了拍,然后转过脸,礼貌而客套地道谢:“谢谢你,顾少,两次都麻烦你送咪咪来就诊。”

我这才看见床边上站着默不作声的顾小少,正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和萧别互动,闻言很是礼貌地笑了笑:“没有关系,我和她是同学,又是谈得来的好友,应该的。”

我什么时候跟他成了谈得来的好朋友?我嘻嘻笑了一声,萧别回过头来,伸指弹了弹我的额头,半颠半笑道:“不许没礼貌!”

我吐吐舌头,将床单拉到了眼睛下面。

顾小少的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失落:“检查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我先回去了。”他冲我挥挥手,第一次用很有爱的笑容对我,“快快好起来!你应该不像以前的萧咪咪那么无用!”

我看见萧别的眼闪过狠厉的光,只是一瞬,却让我打了个哆嗦,我掩饰性地冲顾小少举起胳膊,做出个曲臂的动作:“嗯,我比以前更强,更壮!”

顾小少挑挑眉头:“好,我等你回来!记得,老虎一角非你莫属!”

“......”我无言,这孩子到现在还心心念念我的母老虎一角,难道我的演技真的好到让他忘不掉?还是我那临场哇呜一吼,比任何人都销魂?

无奈。

萧别轻笑一声,取笑道:“我看见了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我白了他一眼,索性将脸全藏在了床单里。

PART 17 学校周年庆

萧别给我做了全身检查,结果显示,除了身体有点虚弱以外,其他一切良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隐藏了我的那些幻觉。我知道我该好好和他沟通,把自己所有的不妥都告诉萧别,可是每次话到嘴边,我却不由自主地闭紧了嘴。

我尝试了好几次,都是如此,索性将疑惑埋在了心底,不再为难自己。

学校的周年庆很快到来,公演的这天早晨,我披着老虎披风,头顶着一个巨大的老虎头套,坐在后台等待上场。

顾小少穿了一身白色的功夫装,很飘逸的样子,整个人俊美得就像是一副画。虽说他的长相偏向于阴柔精致,但那形于外的霸道气质却让他整个人显得英气十足。

我泪流满面地看他,心下腹诽,凭什么他是精神爽利的英俊少侠造型,换我这就成了猥琐瘦小的母老虎?而且这只老虎还是典型的头重脚轻类型,台风要多丑就有多丑!

“喂,待会儿上去,你就地滚两圈就可以了,躺在那里不要乱动,知道吧!”顾小少踢踢我的脚,不待我回答,又低头理了理自己雪白的衣摆,状似无意地问我,“你原来叫什么的?”

我正在摸着老虎头上的短毛,想也没有想,脱口而出:“林若璇啊!”

话刚出口,我便愣住了。

这是我心底最深的秘密,我一直将它藏得很深,连萧别也不知道。偏偏是顾小少,我一点都没有防备过他会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

顾小少直起腰来,眼眸微眯,直直地看向我,黝黑晶亮的眸子里似有一潭深水,看不出他的情绪。我拧着虎皮披风的一角,僵直着接受他的凝视,心里不禁忐忑。

前台传来如雷的掌声,我心慌意乱地站起来,将虎皮用力往下一扯,隔断了顾小少凝视的视线,颤抖着干笑道:“顾同学,要上场了!”

顾小少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道:“是啊,小璇,要上场了!”他的手扶在我的腰间,轻轻一推,我就像只没头的苍蝇般,踩着凌乱的步子跌出了前台。

灯光,音效,满场寂静的观众,我趴在台上,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声销魂的呐喊。

于是,气运丹田,很是洪亮地吼了一嗓子:“哇......呜......”

底下的观众愣了愣,立刻轰的一声大笑起来,我听见张导在幕前解释:“这是萧氏的萧大小姐......”

哄堂大笑顿时转成了雷鸣的掌声。还有人站起身来大声喝好。锣鼓声合着叫好声,一时热闹非凡。我就着锣鼓,又滚了几圈,滚到了扮演石头的那位旁边,侧卧在那里,看他挥汗如雨。

那位仁兄苦着脸,对我干笑:“萧同学,你得往那边滚多一点,方向卡错了。”

哦......我抱着虎头,又滚了几圈,终于滚到了舞台正中间,刚巧,赶上顾小少出场。

他的出场自然不同于我,飘逸俊朗,单一个扬手的动作,就给他做得如行云流水,潇洒非凡。

底下的掌声真实地热烈起来。

他冲我挑挑眉,弯起一边嘴角,缓缓地将披在肩上的一小绺发咬在了嘴里,那动作性感诱惑,惹得台下的女学生们又叫又闹,好几个拼死拼活地要冲上来献花,都给台旁的保安给拦了下去。

我看他咬着那一小绺发,朝我丢了一个媚眼后,突然跃起身来,连连空翻了四五个筋斗,不禁大为佩服,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所在,开始澎湃地鼓起掌来。

估计他也没有料到我会鼓掌,翻最后一个筋斗的时候,歪了一下,一脚朝着我的小脚肚踩了过来。

钻心的痛啊!我又惊又痛,居然一个无师自通的懒驴打滚就立了起来,咆哮道:“顾连城,你踩我的脚了!”

顾小少的面色铁青,眼睛瞄了瞄台下石化的观众们,对我做了一个摸头安抚地动作。

我这才想起自己扮演的是一只非常人文有气质的母大虫,不应该有台词的,这么一想,我立刻失去了底气,刷地一下,自动自发地卧倒了下去。

我瞄了瞄台下,穿越过无数个花花草草的群众演员,我看见萧别穿着淡蓝色的T恤,清清爽爽地坐在第一排,正含着笑看我。

底下据说要被武松同学抽得满地打滚,四肢抽搐的,我想了想,决定全身心地投入到演出中去。

毕竟这一次连萧别都来了。

“等一下我抽打你的时候,你要从黄花滚到红花!呈现S形的滚动道路!”

顾小少提着齐眉棒,小声叮嘱我。

我点点大虎头,开始昏天黑地地滚动。

好不容易滚着S形到达了目的地,顾小少提着棒子戳了戳我,稍稍弯下腰,压低声音同我商量:“观众看得很过瘾,你听掌声!”

我支起耳朵听到哗啦哗啦的掌声,果然澎湃得很。

“要不你再从这边的红花滚到那边的紫花,我们再滚一个轮回!”他笑眯眯地看我。

我抓了抓大虎头,很悲怅地从虎头里瞪了他一眼,开始第二次S形滚到。

这一次直滚到我眼冒金星。

顾小少伸脚踢我,声音里带着奇怪的扭曲:“萧咪咪,你是不是得罪了很多人,怎么大家看你滚来滚去,就非常开心呢!”

果然掌声比先前的又大了许多,我捂在厚重的老虎皮里,浑身都是大汗,头发一绺一绺地贴着我的头皮。

好累啊!

顾小少再次同我协商:“张导演举手示意,让我们再滚一个来回!”

......有完没完?我出离愤怒了!不带这么耍着人玩的啊!

我嗷呜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抢过顾小少的棍子,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记:“那么好滚,你怎么不滚?”

顾小少瞪大了眼睛看我,脸上的表情又是想笑又是想发怒,嘴角一个劲儿地抽搐。

我抹抹汗水,一把拨开老虎头套,大吼:“张导演,为什么总让我在台上滚动?”

张导演估计没有想过母大虫会暴动,举着小剧本,冷汗淋淋地向我作揖:“萧大小姐,你就演完这一场吧!”

顾小少终于撑不住,转过身去,抖动着肩膀大笑出声。

台下的观众在石化了五分钟之后,终于也忍不住,集体笑抽了风,我提着老虎的头罩,傻傻地看着萧别。

萧别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嘴边的笑意也止不住,对着我无奈地摇摇头。

我叹了口气,决定有始有终。于是,我将老虎的头罩,再次罩在了头上,就地卧倒,又滚了两圈,这才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从台前滚到了台后。

一下舞台,我就忍不住踢了一脚顾小少:“你和那个导演串起来耍我!”

顾小少擦着眼泪,抖着胳膊,一把拽住我的头发,大笑:“小璇,萧家从哪里找来你这个宝?不如你跟着我吧,他们付你多少钱,我加倍给。”

我浑身一下子凉透,扑过去捂他的嘴,怒斥道:“胡说八道,我就是正牌的萧咪咪!”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收起笑容,拉拉我的头发:“这里没有别人,你跟我说实话吧,是谁的主意,萧家的老太还是萧别那小子?”

我真后悔在他面前露出马脚。顾小少是最为倔强任性的性子,如果沟通不好,他绝对有本事搞得一团糟。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还不是一个笨人。

我咬咬牙,道:“我可以告诉你整个事情的始末,但是你不可以将这件事情说给第三人听,我要你发誓!”

顾小少抓起我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口之上,表情严肃无比:“我发誓不会说与第三个人听,如果违背了承诺,就让我继承不了顾氏!”

我知道顾氏对他的重要,看他这么发誓,顿时安心了不少。他是顾家这一代的小么,尚在襁褓中,父母便飞机失事去世了。前头还有几个堂哥哥,家里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交,当家的爷爷又很是宠爱这个小么,一直心心念念地要将顾氏传给他。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叹口气,很认真地看他,问道:“你相信借尸还魂么?”

他直接而简洁地回答我,态度非常坚决:“不可能!”

我用一种遗憾的神情看他,摇头叹息:“你连这个都不相信,又怎么让我把整个事情告诉你?”

他挑挑眉,沉默了一回,突然展颜:“或许相信吧,半信半疑,你说吧,怎么回事?”

我皱着眉,开始讲述我醒来以后的事情。很奇怪,我对顾小少说这些往事的时候,居然丝毫也不打顿。

说完之后,我的心里猛然一松。这些事情压抑了太久,久到我连做梦都不敢说梦话,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我居然可以将事情的本末全部倒了出来。

顾小少越听神色越是严肃,连眉头都皱了起来,待我说完以后,他叹了口气,道:“小璇,我相信你!”

我松出一口气来,像是找到了一个同盟军。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其他的原因,你才来到萧家?”

我摇摇头,叹气:“我一开始也怀疑过,或许是我和那位萧咪咪小姐长得极为相似,可是......”

顾小少挑挑眉,问:“你又发现了什么?”

我点头:“我发现,我和她,或许确实长得很相像的,但这个身体却确确实实是萧咪咪的,有许多的特征是模仿不来的。”

比如胎记,比如萧咪咪手臂上的红痣!

顾小少沉呤许久,抬起头来,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是不是真心喜欢萧别?”

他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得竟让我有奇异的紧张。深呼吸一口,我冲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是的,我喜欢他。我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他,就算先前怀疑他的时候,我也无法阻止自己接近他。”

顾小少的眸子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干干地笑了一声:‘萧别这人倒真是不错,你的眼光比萧咪咪好!”

我好奇,问他:“萧咪咪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小少看了我一眼,微妙地轻笑一声:“她很让人崩溃!”

这个评价算是在我意料之中。

顾小少转转眼睛,笑嘻嘻地接着说:“萧咪咪的眼光只肯落在各大家的继承权上,不是顺位继承财团的,她连理都不愿意理!”

这个和我听说的就是两码事了。我立刻打断他,问:“不是说萧咪咪只对容貌好的男生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