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迟意转过头去,不看她。

千羽暗笑。对他道:“等着。”

一面跑去厨房,在川流的人群中奋力的钻了进去,引得好几个人打碎了碗碟,她用篮子装了些酒菜,又挤了出来。

跑去找白迟意:“走,找个地方,吃些东西吧。”

白迟意轻声道:“得罪了。”

她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白迟意拦腰抱住,飞上了屋顶。

千羽心里想,真的好老套啊…受了肥皂剧的毒害,武林高手谈情说爱一定要跑到屋顶来。一时又愣住了,怎么会想到谈情说爱的?

白迟意松开她,自她手上拿了篮子,自顾自坐下吃了起来。

千羽神不守舍的看了他好一会,才在他边上坐下。

伸手从篮中拿出一壶酒,倒了两杯:“白掌门远到而来,本宫深为感激,敬你一杯。”

白迟意似笑非笑的接过,一饮而尽。

两人喝了两壶下去,白迟意有些醉意,千羽已经晕了。

斜着眼看着白迟意:“白掌门,本宫有个事,一直想问。”

“嗯。”

“白掌门怎么那么能听墙角?本宫说点什么,全被你听去了。”

“…那是因为我耳朵太好使了,公主说话,又从来不小声。”

“哈哈…本宫和宋泽说的话,怎么也想不通,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师傅接到消息说苏撒奇余党有异动,派我来看看。我在屋顶看着,觉得皇上好像不需要我出手相救。”

“…”敢情这家伙,看了全套,白演了场戏给他看…

白迟意见她气愤,不由得微微一笑。

千羽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想着:“真是妖孽,怪不得男女通吃…”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把话说出了口,一时惊得酒意都醒了三分。

白迟意默了一阵,又喝了口酒,转过头看着千羽:“那年我才十岁,已经被人说长得太漂亮了,城里两个纨绔子弟好男风,为了争我大打出手,父母也被我连累,被他们打死了。出了人命,两人家里就买通了官府了事。知府说,都是由我引起的,把我贬入了贱籍做小倌。我---确实是千人骑,万人压。等到十三岁的时候,我师傅无意看到了我,说我是练武的奇才,赎了我去。我以为,会有些不同,没想到,他也是个好男风的,而且,还喜欢玩些游戏…我潜心学武,终于把他给杀了…公主,觉得我脏么?”

白迟意的卷轴上,只写了他当年做为小倌,被留仙山前掌门赎出,在留仙山,几乎每一天,他身上都带着伤。

他这时的眉尖微微蹙起来,眼中黯然,偏偏还带着淡笑,千羽只觉得白迟意从没这么难看过,却让人看得心一抽一抽的疼。

千羽瞧见他握杯的手十分用力。不自觉的去拉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轻声道:“我早说过,不过是被狗咬了…”

白迟意看了她一会儿,笑逐颜开:“对,不过是被狗咬了!”

他被千羽握住的那只手一翻,反握住千羽的手腕。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只宽木镯,套在了千羽手上。

“送给公主的生辰礼物,望公主不要嫌弃。”

千羽嗯了一声,实在有些撑不住酒意,昏昏欲睡。

等到第二天,安安稳稳的在床上醒来,头疼欲裂。只以为昨晚的不过是一场梦。伸了手去抚额头,却发现手上有一只宽木镯,不由得一愣。

这镯子颜色暗陈,纹理粗犷,有股浓郁的奇香。千羽这时,要什么首饰没有?戴个木镯,那怕再香也掉价,她迟疑一会,终是没有取下来。

第 24 章

千羽过完生日没多久,远清就大婚了。路家的大公子大婚时远远看了一眼,也是俊朗英气的一个人。在路府里,她身份最尊贵,没人能管她,又不像宫里一样出入不便,她倒是真的自由起来,常来找千羽下棋。千羽看她神色平和,人丰腴了些,也知道她过得顺心。

过了两个月,天气渐渐的暖起来,琉光的皇后,生了个儿子。这是琉光的第一个皇子,赐名为予。琉光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千羽没了法子,穿上宫装入了宫,到了皇后的凤翎宫求见。

皇后召她进去后,她一边慢步走着,一边看着屋子里四处坐着宫装美人。屋中间皇后正抱着婴儿逗弄着。

徐皇后长得并不漂亮,但是有种淡然的气质。

千羽行了个屈膝礼:“千羽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徐皇后抬眼看她,温婉的一笑:“姑姑不必多礼,婉琳身子不便,未能远迎,还望姑姑恕罪。”

琉光这一年来,明里暗里都维护着千羽,那群宫妃如今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徐皇后娘家势弱,更是一点骄气都无,平日里虽然不和千羽亲近,此刻也不敢托大。

千羽笑着走上去:“皇后娘娘折煞千羽了。”一面凑过头去看婴儿。

皇后就一抬手,把婴儿托给千羽抱着,千羽手忙脚乱的接过。这孩子刚出生,皮肤还红红皱皱的,实在说不上好看,偏周围一众宫妃都说同皇上长得像。

这时太临宣唱:“皇上驾到——”

宫妃们都起身准备迎接。

琉光一进屋,朝皇后示意:“皇后歇着罢,不必多礼。”又朝着众人道:“平身。”

千羽怀里那婴儿,睁开了线缝一样的眼睛,嘴角吐着泡泡。

琉光走到她身侧,用指尖触了触婴儿的脸颊。

那孩子哇的就哭起来。千羽轻轻的摇晃着他,嘴里哄着:“宝贝乖,不哭不哭啊。”他哼唧了几声停住了哭。

琉光看着她,嘴角勾起。

千羽舒了口气,忙把孩子还给了皇后。

也违心的说了句:“这孩子长得真像陛下。”

一面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长命锁,插入孩子的衣襟里。

皇后轻声道:“多谢姑姑。”

千羽同众人哈拉了一下,实在挺不住,撤退了。这一大屋子,全是琉光的老婆,一屋子女人几乎要用目光把琉光凿个洞出来。

她刚出殿门,就见彩嫔挺着个肚子,在宫人的扶持下迎面而来,两人对视一眼,千羽上前两步扶了她一下:“有了身子,千万别多礼。”

“长公主看过小皇子了?”

“是,再过几个月,又会多一位小皇子了。”

彩嫔微微一笑:“承长公主吉言。”

当然不过是吉言罢了,千羽总觉得彩嫔近来看自己的眼光挺渗人的,心里隐隐的不希望她太得势。

她一面逐磨着彩嫔的目光,一面散步。

碧笙领着几个小丫环抱着几匹布从左边的岔道走近来,看见千羽,忙行个屈膝礼。

千羽看着那布匹,一匹雪缎,一匹金葱起花绡,一匹艳红的厚缎。

“这是打那来这些布?”

“回公主的话,这是内务府分给明珠殿的,奴婢刚去领了来。”

千羽用手摸了摸那匹红缎子,厚重光滑。雪缎也就罢了,现在自己早就不是装仙女的年纪,金葱起花绡也是小姑娘穿的东西。偏过头去对青娥道:“把这匹红缎拿回公主府去。”又对碧笙道:“另外这两匹布,你们看是要裁帕子还是做衣裳,自己分了罢。”

“是,谢公主赏赐。”

千羽举起步子要走,碧笙轻轻的跪在青石路上:“公主,奴婢有话回禀。”

“说罢。”

碧笙微垂着头:“奴婢自跟着公主入了宫,就再没出去过,奴婢,奴婢有些想家人。”

千羽这才想起,碧笙原不是宫女,她只是公主府的侍女,公主府管得没有内宫严格,原是可以抽空见见家人什么的。

“啊,瞧本宫这记性,那么,你就随本宫出宫吧。”

碧笙面现喜色:“谢公主。”

千羽一行人坐着马车从街上缓缓经过,碧笙好几个月没有出宫,正探头往外看。

突然间咦了一声:“公主,这人好像白老板。”

千羽就着她挑起的帘子看了一眼,十分凑巧的与白春泯对上了眼。便不得不停下马车。白春泯走了过来,笑道:“可巧碰上,过两日是我的生辰,君夫人若有空,还请光临。”

千羽点头:“自然是要去的。”碧笙伸手接过白春泯递过来的贴子。

千羽笑笑:“那么,两日后再见,我现在,还有些事务在身。”

“白某两日后恭候。”

千羽沉默着靠在软垫上闭上眼睛养神,马车缓缓的开始行驶。

白春泯住在京城西区的一座宅子里,三进三出的院落,也不算小了。

寿宴还算热闹,摆了八桌。

千羽笑眯眯的去送了礼,同些女眷坐在一桌。

上菜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仆端着菜盘,身后还是跟着那个小童。

青娥侧身上前替千羽布菜,那小童不小心就绊了一下。千羽身后的一个侍从就手快的扶起小童,握住他的手腕:“小弟弟不要紧罢?”

那孩子摇了摇头,仍旧跟着他父亲下去了。

千羽除了认识白春泯,其他人一概不知。但这些人隐隐间举止利落,气势坚毅,像是有武功在身。

白春泯向千羽敬酒:“难得君夫人肯赏脸,往后有什么需要白某效劳的,尽管说。”

千羽微笑的饮了酒,目光流转:“白老板,有这份心意便好。”

千羽赴完了宴,就直接去了百罗街,陪夜央小住。

夜央学了几招拳脚,演示给千羽看,耍得虎虎生风。李长信和一群侍卫一边看着凑个乐子。

突然夜央几个退身横扫,绊了一下,一头栽进了院子里的大井里。

这时天气已经十分暖和,千羽扑过去,看他从水里一阵扑腾后揪住了打水的木桶浮了上来,并没呛水,也就没有在意,只指着他的鼻子:“你这小猴头,招不成招,势不成势,站也站不稳,别丢了你师傅的脸。”

李长信把夜央从井里拉了出来,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侍卫们见夜央狼狈的样子,不由得也是一阵嘻笑。

没想到夜央晚上就高烧不退,从宫里宣了太医来几番折腾,好不容易退了烧,又上吐下泄。千羽焦急的陪着他,夜央一病病了一个月。琉光也特地从宫里出来见他。夜央瘦得不成样子,满嘴胡话。琉光紧抓着千羽的手:“姑姑安心,央央会好的,我给他看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

但夜央这病来势汹汹,太医一致认为他受了风寒,由于体弱,用不得重药,得慢慢调养。

但调养来调养去,又过了一个月,夜央还是死了。

千羽披头散发的抱着他坐在床上,任谁也不许靠近。

琉光道:“姑姑,你看开些。”

千羽红着眼,跳起脚来骂道:“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关着他?!我的夜央没了,你的儿子还活得好好的——!”这话已经是十分的大逆不道。琉光也禁不住神色变了变。但又立即上去抱着她,任她挣扎也不松手:“姑姑,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但千羽的情绪一直不能平复,状若颠狂,某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便向皇上道:“我在鹿山有座别院,想去修养散心。”琉光连忙应允。

千羽就带着几个心腹,驾了两辆马车,往鹿山去。

一连走了十天,到了第十一天,进了条林间小道。前面两块巨石拦住了路,几个男人前去推石头。却发现马车前后都被包围了。

千羽下了马车,看见白春泯正笑吟吟的站在前面。

千羽也笑吟吟的:“白兄,不,穆伊…久等了…”

白春泯一怔,伸手从脸上取下了人皮面具,赫然是穆伊。

“皇嫂好眼力。不知如何认出来的?”

“你那对漂亮的眼睛,和你击扇时优雅的动作,简直是别无分号。”

“那么,还请皇嫂兑现诺言,把夜央交给我罢。”

千羽茫然:“夜央,他已经不在世了…”

“皇嫂真是会演戏。不愧是把我皇兄迷得团团转的女人。”

这时碧笙夹着夜央就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主子,太子在这呢。”

第 25 章

穆伊笑若春风:“皇嫂,不枉我为你一番谋划。”

“是么?”千羽阴恻恻的跟着笑:“阿碧,你摸摸夜央的脸。”

碧笙疑惑的去摸,突然脸色一变,揭下夜央脸上的一张薄面具。面具下那个孩子十分眼生。

碧笙惊呼:“人皮面具!”话刚落音,就被身后的陆骏一刀毙命,接过她手中的孩子。

穆伊的脸色难看之极,咬牙道:“夜央在那里?”

“死了呀!”

“皇嫂最好说实话,不然我一个不高兴,皇嫂怕是有苦头吃了。”

千羽露齿一笑:“怕是,你没有机会了。”

风声响起,从林间飞出一群人,进行了一场屠杀。

千羽靠在马车上,看着穆伊瞪着不甘心的眼睛倒下。

血腥气薰得她面色苍白,仍是笑着。

待到一切平静,白迟意踏着鲜血向她走来。

千羽看向他:“多谢。”

苏撒奇覆灭时,皇亲贵族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惟独留下了太子夜央和漏了德王穆伊,如今太子夜央死于风寒,穆伊在世人眼中更是几月前就落崖而死。苏撒奇的这锅水,渐渐冷却,终于连泡沫也翻不出一个。

年糕在很久以后给人说故事时,得意洋洋道:在郁香院时,让海禄没有感觉到危险就倒下,后来又有人放信号弹,肯定有内奸,碧笙早露了痕迹,若她老老实实呆在宫里,便什么事也没有,非按捺不住要出来搞风搞雨,那就怨不得命短了。话说我们识破了穆伊同碧笙的诡计,却将计就计,联合了白掌门。先派神医探了那小童的脉,确定他只有两月好活,再给夜央服药装病,到了时候白掌门悄无声息的将夜央与那小童死尸偷梁换柱。夜央一早被送到留仙山藏了起来,偏又找了个孩子假扮夜央,引碧笙发出情报,将穆伊一网打尽,哎呀,你们看看,我这计策安排得如何?

夜央从他身后走过,不屑的踢了他一脚:“你就吹吧,你当时根本不被信任,连风声也没摸到。在马车里见被包围,都吓得尿了裤子。”

年糕炸了毛,同夜央斗在一起,扭成了麻花。

当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

目前千羽公主还在装疯养病当中。

鹿山上这的别院被建在山顶。每天早晨能看得到日出。

千羽闲得发慌,白迟意常神鬼不知的来看她,送上夜央的一封家书和一些新奇的玩意儿。

千羽就靠着这两样顶了大半年,因此每每十分盼望白迟意的到来。

大半年后,宫里派人送来消息,彩嫔生了二皇子,皇上请千羽大长公回去参加二皇子的三周宴。私底下另附了一封信,大意就是姑姑你休养得太久了,阿琉十分想念,盼归。

千羽也不能在山上呆一辈子,于是打包打包就回了。

回到公主府,简直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