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如此为人臣子的?”

孟明远抬头看着龙座上的开华帝,认真地道:“圣上,君让臣死,臣不死不忠,可有时死了反而是更大的不忠。姜妃娘娘让臣死,圣上却不能让臣死,那臣只有离朝方是两全。”

开华帝瞪着他。

孟明远不慌不忙地继续道:“今日姜妃敢如此构陷大臣之妻,所仪仗着不过是育有龙子,她今日能构陷于臣,明日也能构陷他人。姜妃将自己、将她所生龙子看得太重了,重过了江山社稷,重过了圣上万岁。

龙子如今方不及两岁,姜妃何须如此急躁?龙子能成为姜妃手中最大的仪仗,不外乎龙子登基继位,可如今圣上正值壮年…”哥给你留个畅想的空间,想去吧。

自古帝王多疑,哥让你妹的姜姓妃子打哥闷榻,给哥说话的机会,哥还不把你丫的一下摁死才见鬼了。你才有星星火光,哥就让别人看到大火燎原的后果,不怕你死得慢。

不让哥痛快的人,谁他么地也别想痛快了!

开华帝一脸震惊。

百官心中悚然。

丞相…太凶残了!

姜妃和她生的儿子,这还能有未来吗?

77公子风流

姜妃得罪了丞相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许多人的耳朵里,入了他们的心。

无知所以无畏啊!

丞相属性凶残,且有越来越凶残的趁势,但偏偏就是有人看不清,非得拿着萝卜找擦子,结果是一擦一个准儿。

皇后对此的反应是,心里幸灾乐祸到了极点,脸上也不会显露出来。现在就算她不去对付姜妃,丞相也不会放了她,姜妃生的那个皇长子根本就已经是废了。

皇后对丞相这个人其实是很喜欢的,不说别的,就说他强硬地驳斥公主和亲的提议,就把她生的几个公主从未来可能被牺牲的危机中解救了出来。

有孟相在一日,大庆朝无公主会和亲。

姜妃哭得跟泪人似的,到开华帝跟前诉苦抱屈。

开华帝厌烦地看着美人垂泪,然后忍不住冷笑道:“难道你想告诉朕你其实没有构陷大臣妻子,没有因为丞相对你二叔的建议封赏而心存不满?”

姜妃一怔,被泪水洗得发亮的眼眸里似乎满是不敢置信,昨日对她温存软语不尽宠爱的帝王,今日却变了心肠。

“皇上…”

“孟相是朕的肱股之臣,他心怀的是江山社稷,你却只有你自己心里的那点算计,朕如果为了这样的你便厌弃为国尽忠的宰辅,天下还有谁敢为朕尽忠?”

“臣妾…”

“罢了,你若心里只有你们姜家,只有你的儿子,便不必再来朕面前虚情假意了。朕如今子嗣是不昌,但也不会就这样轻易的决定继位者。”

“皇上,臣妾心里只有皇上您啊…”

“退下吧。”开华帝大袖一甩,便不再看哭倒在地的姜妃。

有内侍上前,低声劝解姜妃,“娘娘,您先请退下吧。”

姜妃绝望地看着帝王无情的背影,在内侍的搀扶下退出了大殿。

殿外明亮的阳光显得那么刺眼,这二月的风似乎都带了寒冬的凛冽。

姜妃扶在廊下的一根圆柱上,不由暗问自己:“我真的错了吗?我是皇上的宠妃,为什么还不能为难一下大臣的妻子?”

她却忘了,程雪兰不是普通大臣的妻子,她是当朝一品丞相的夫人,是一品诰命!

而丞相又不是一个在正常逻辑下会保持沉默吃闷亏的主儿,所以她那一记闷棍,必然就为自己招来了难以预计的严重后果。

对这件事,威国公私下对孟明远也有约谈。

“明远,你这次太冒险了,万一…”

“死其实是最简单的一件事。”孟明远说得甚是若无其事,在他看来,与其憋屈地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他在这个时代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归属。

“明远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家中妻儿想想。”老国公苦口婆心。

孟明远轻笑一声,道:“若他们命不该绝,何种情况下都能保得性命。若他们命该如此,那纵使我官再高,权再显,也留不得他们性命的。俗话说得好,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这个时代的皇帝那就是活阎罗。

老国公终于死心放弃继续说服这个丞相孙女婿,一个不惧生死,不受家人生死牵累的人,这就难怪他做事大开大合,百无禁忌了。

姜妃这次也是该当倒霉,碰到的偏是孟明远这样一个混不吝的主儿,他从不按牌理出牌,所以姜妃设计好的剧本完全没派上任何用场,反而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知幽、凉二州大哥中意哪处?”

老国公见他转了话题,便也顺着话题道:“幽州地界只怕仍不会太平。”

孟明远微笑,“老国公是中意凉州?”

老国公笑着摇头,“明远这是明知故问了。”

“那震国公怎么说?”

“这便是其中的难处了。”

孟明远撇了下茶碗中的浮叶,云淡风轻地道:“我倒不以为然。”

“怎么说?”

“轮防便是了。”

“轮防?”

“对,轮防。”孟明远依旧不愠不火。

老国公蹙眉,“边军调防动静太大,会给敌人可趁之机。”

“谁说要整体调防了?”孟明远反问。

“…”

“局部调整,正好也磨磨刀,不但要调防边军,各州守军也会轮番调防,没有来犯之敌便囤田养兵,若有来犯之敌,则正中下怀。”

老国公觉得丞相大人常常都会有不一样的理念提出来,然后用事实告诉大家这种理念的正确性。

“我们与突厥、回纥已经在议和了。”老国公不得不提醒一下有好战倾向的丞相大人。

孟明远呷了口茶,微微眯了眼,似回味儿一般地道:“上次跟突厥与回纥两边开战的时候,周边的一些小国家也小动作不断,现在咱们正好有工夫跟他们算算账,清理了周边,以后就能无后顾之忧迎击来犯之敌了,何乐而不为?”

要打仗,那就要动钱。

所以,这想法跟户部尚书一说,户部尚书立时就对丞相大人抱以国仇家恨的目光,“相爷,国库空虚。”

“咦,不是刚跟突厥、回纥两国要了理赔吗?”

“弥补国库空缺也才勉强而已。”

“礼部尚书要东西还是不够狠。”孟明远由衷感叹。

对此,户部尚书很是实事求是地说:“相爷,是您在殿上拿我朝被掳劫百姓换了那些条款的。”

孟明远挑眉,“这么说是本相的错?”

户部尚书很确定地点头,“没错。”

“本相错不错,将来你会看到的。现在,你别死抠着户部不松手,这仗是肯定要打的。”

“大战之后该休养生息。”

“正因为刚刚经历大战,正是士气正旺的时候,就该一鼓作气拿掉那些捣乱的小国。”这叫趁他弱,要他命。让他们再趁火打劫,丫的直接灭掉他们这些祸根。

户部尚书想想,丞相说的也在理,虽然无从反驳,但是因为涉及到钱的问题,所以他也不想正面表示他认同。

孟明远一瞧户部尚书没表示,便笑了,这是默认了。要说卢尚书这小老头吧,有时候别扭得还挺可爱。

“相爷,您今天是打算呆在户部不走了吗?”

“本相不能呆在这里吗?”

“相爷,会试时间已经迫在眉睫。”

“本相又不参加会试,没有什么压力。”

“…”

“不过,确实得去跟孔尚书好好念叨念叨,还有李祭酒那个老古板…”孟明远一边说一边起身朝外走。

户部尚书赶紧恭声相送,“下官恭送相爷。”

“免了,每次看到本相就一副被讨债的样子,真扫兴。”

您以为您不是来讨债的啊?户部尚书暗自腹诽。

他觉得丞相到哪部呆一段时间,哪部就得被他剥层皮,谁都落不了好,相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本相不痛快,你们谁也别想痛快”的戾气,就连圣上恐怕都不想太招惹他——因为丫根本不怕死,甚至许多时候根本是在找死。

谁碰上这样的主儿,谁倒霉!

姜妃娘娘其实真不冤!

她如果沉住气,在皇长子成年之后再动作,或许就不是现下这么个孤立无援的局面。可她偏偏没沉住气,当然,丞相这货根本就没走寻常路线,他就生敢跟皇帝扯破脸闹。大有“你闹我闹大家闹,这样才精彩”的意思。

孟明远在往礼部走的中途被人截住了,直接转道进了宫。

勤政殿偏殿的东阁间。

开华帝捏着棋子盯着棋盘不知道在想什么,这就是孟明远进去后看到的情形。

“臣参见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丞相免礼,坐。”

“臣谢坐。”

“陪朕下盘棋。”

“诺。”

棋局一开,开华帝走势便有些不好,他忍不住抬头瞪了对面的人一眼,“安之,你还嫌朕不够闹心是不是?”天下敢赢皇上棋的,估计也就他一个了。

孟明远捏着棋子观棋局,口中道:“圣上何必烦恼,江山在握,美人在怀,其实有时候不冲突的。”

“是吗?”开华帝忍不住有些咬牙。

“是呀,”孟明远一本正经地点头,“金银珠宝,华服美饰,您想怎么宠怎么宠啊,后妃不干政则天下太平。不懂规矩的,天下美人多了,圣上换换也不为过。”

开华帝差点儿被他这话给噎到。

“朕不是贪恋美色的昏君。”

孟明远心明眼亮地落下一子,不疾不徐地道:“贪恋美色与明君其实也不冲突,只要不是强抢民女和臣妻就行。”

“彭”的一声,棋盘被开华帝给砸了。

“孟安之——”

“臣有罪。”

“朕知道你不满姜妃之事,但你也太胆大妄为了。”

孟明远垂手立在一边,道:“圣上,有时候臣也不想的,可臣有的也不过就是这样无所畏惧的勇气罢了。”

开华帝有好一会儿的沉默,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丞相处境的艰难,他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换了他自己处在丞相这样的位置一定不能如丞相这般游刃有余。

丞相,无疑是能臣。

只是这位能臣有时被惹毛的时候会不太听话…

“你胆子不小啊,连朕你都敢调侃?”

“圣上,其实臣只是说了肺腑之言罢了。话或许直白了点,但这样的效果臣觉得比经过修饰而成的言辞更能让人记忆深刻,也更通俗易懂。”

“亏你也是探花出身。”

“臣惭愧。”

“唉,皇后至今无嫡子,朕也心焦啊。”

孟明远心里琢磨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臣以为圣上还是应该多去凤雏宫,机会多了皇子自然也就会有了。”

简言之,就是赶紧当种马播种去吧,亲!

您嫌皇后不下蛋,可您老抱着其他美人睡,皇后一个人她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除非您对绿帽感兴趣。

当然,这话,丞相大人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他只是腹诽一下而已。

“会试将至,安之也当把手上的有功之臣分封之事处理完。”

“臣知道。”

开华帝突然想起一事,便忍不住说了出来,“好像你现在就没去过礼部和刑部了吧。”

“臣当御史中丞时便有到刑部公干的。”

“朕倒差点儿忘了此事了。”开华帝下意识地便想到了那日在御史台看到的画面,再看看眼前的人,依旧是那么风流雅致。皇帝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声:一个男人生成孟相这样,也真是让女人嫉妒,男人扼腕。

78公子风流

礼部最近很忙,人气也很高。

去年恩科丞相大人不厚道地坑了所有举子一把,今年的举子一听说今年又是这坑人的丞相当主考,暗地里真是哀鸿遍野啊。

既然主考已经钦定不可更改,那么考生们在温习功课的同时也开始各种钻研丞相大人的喜好以及他的诗稿文章。

但是,让所有举子蛋疼的是——孟明远这个探花郎出身的人,虽然才名远播,能力众所周知。可他的诗稿文章外面流传的却少之又少,当然,流传的全是精品,这就足以证明丞相的才气不掺水。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流落在外的诗稿全是掺了水的,还百分百纯的!

自然,对于这个事实丞相大人肯定一定必定是不会予以澄清的,除非他真的傻缺,二了。

“才子?哼,依小生见,只怕丞相大人徒有其名罢了。”

什么时候都有那种一言惊四座的人存在,今科的考生中恰好有那么几个,聚在一处几杯黄汤下肚便有些言语放肆无忌起来。

陪着丞相坐在雅间里喝茶的礼部尚书背上悄悄出了一层冷汗,这是哪方举子啊,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知检点,竟然敢抨击当朝丞相?

真是不知“死”字如何写了。

孟明远悠闲自在地品着自己的茶,似乎根本没听到楼下的声音。

“凤鸣兄何以如此认为?”

“这还有想吗?这世间才子若是有真才实学,莫不以锦绣文间传世,而丞相所写文章与那些才子怎么能相提并论,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这人倒是挺一针见血的,孟明远微微眯了眼,他倒不觉得被人戳了痛处有什么难堪的,毕竟他不是土著,后世也对诗词没那么重视,他能记得一些名词佳句已经很佩服自己了。

人嘛,知足常乐!

“更不要说丞相遗弃糟糠之妻,堂堂赵郡李氏之女无故便被休离,根本就是嫌弃赵郡李氏不如国公府罢了,哼。”

“…”

酒楼里突然一片静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