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渐渐便睡了过去,等他们一觉醒来,草原已是黄昏景色。

孟明远便拉了妻子出门骑马观赏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的景色去。

这样悠闲的日子过得让人沉醉,可是美好的日子似乎总是跟孟明远背道而驰。

数月后,京城传来丧报。

开华帝驾崩,享年54岁。

太子登基,是为文昌帝。

开华帝遗命召回丞相,由丞相辅佐新帝。

旨到之日,孟明远即时启程,不得延误。

因事情紧急,孟明远只能先行回京复旨,嘱咐程氏随后归京。

孟明远心中有疑惑,他离朝一年,离朝之时开华帝身体尚算康健,怎么突然就驾崩了?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吗?

丞相大人不想做如此推测,可是又不得不做如此推测。

不做最坏的预测,一旦事实比预测更糟,那才真是要命。

孟明远不想将人做最恶毒的猜测,但是人心有时比猜测的更加的歹毒!

一路快马加鞭,丞相一行赶回京城的时候,正好赶上京城的第一场初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丞相的马车一路直达宫门,畅通无阻。

“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相父免礼。”即使只是拱手礼,文昌帝也是不敢多受的,急忙伸手虚扶。

“圣上切勿太过悲戚,当以国事为重。”

“朕知道,相父一路辛苦了。”

“多谢圣上体恤,臣还好。”

“原不该让相父这般奔波劳累的,只这是先帝遗命,朕也无法。”

“臣明白。”

“相父——”文昌帝的神情有些冷肃。

“圣上?”

文昌帝狠狠闭了下眼,道:“相父可知先帝为何会突然崩逝?”

孟明远心里就是一咯噔,听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新帝这话里透露出的味道很不对!

怕有大事…

尼煤啊!

怕什么来什么,就不能让人过几年舒心的日子吗?

“先帝下旨后宫诸妃一律殉葬包括——皇太后。”文昌帝的眉头皱起来,皇后殉葬历朝历代鲜少,可父皇这道遗命却让他这新帝颇是为难。

皇太后毕竟是他生母,让生母殉葬之事…

丞相大人朝着新帝郑重施了一礼,道:“圣上,老臣做一恶人不难,难的是这世上并无后悔之药。”他知道小四儿在犹豫什么,逼生母殉葬史书之上必将对他有所微词,即是现在只怕朝上也是奏本满天飞。

大臣们别的本事或者不行,但是扯着宗族礼法跟皇帝扯皮,这种事他们干起来特别的得心应手和团结一致。

“此事朕并无他人可议,只能说与相父了…”爹啊,您给我拿个主意吧。

“圣上,何不让太后居地陵,如此一来圣上便不算有违先帝遗命,又可保下太后一命。”

文昌帝面色一喜,“此法甚好。”

好吗?

丞相大人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的,让活人居地陵,且终日守着先皇的棺椁度日,时间长了,只怕是要崩溃的。

可是,这些话丞相却是不会对新帝说的,对于太后此人,丞相没机会就不说了,有了机会断然是会摁死她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得斩草除根。

先帝让皇宫诸妃一律殉葬,这道遗命透露出来的东西太多了。

开华帝的突然崩逝只怕问题出在后宫,而董后身为中宫之主难辞其咎,盛怒之下的帝王哪里管你其他,下这样一道遗命也无可厚非。

翌日开朝。

文昌帝宣旨,移太宫至帝陵之下生活,一则全太后与先帝夫妻之情,二则全新帝孝心。

“陛下纯孝。”不少大臣开始拍皇帝马屁。

这种事自然是人人不肯落后,一时之间朝野俱是对新帝的赞誉之声。

丞相却在心中冷笑。

文昌帝亦在心中冷笑。

太后移居地宫之后,不及三月抑郁过度,终自缢追随先帝而去。

事情的结局在孟明远的预料之中,他将早就打好腹稿的奏本写好呈了上去,并附一篇洋洋洒洒千字的华丽祭文。

众所周知,丞相甚少写锦绣华章,给太后的这篇祭文简直可以说让许多人意外了。

这样用华丽词藻堆砌而出的祭文,通篇是对太后的溢美之词,用得是恰到好处,令人拍案叫绝。

人都死了,说些好话怕什么?

就当是送她上路的哀乐好了,哀乐再动听,那也是哀乐,是无法让人笑出来的。

“圣上,此为先帝赐予老臣的密诏。今老臣还与圣上,圣上乃一国之尊,后宫只冬妮一人,实是冷清了些,亦有失国体,臣请圣上广选秀女充裕后宫,令皇嗣繁盛。”

文昌帝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美人爹爹不信他,亦不看好他,所以美人爹爹宁可自己打破眼前的困局,扔出自己全部的底牌,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果二丫终免不了心伤,那么丞相宁可早早让她尝到这苦痛,早断早了。

“如今皇后身怀有孕,相父何以如此不考虑皇后心情?”

“圣上,这是老臣的为父之心,皇后会懂的。”

皇后确实懂,她知道父亲是为自己好,父亲在为自己打一局天牌,如果这一局能赢,那么她才是真正的无后顾之忧。

帝王心思毕竟难测…

“朕非无信之人,亦非无情之人,此事慢说先帝有密诏在前,就算无此密诏,朕娶皇后之时亦知孟家家规。

朕虽贵为一国之君,亦知君子无信不立的道理。

正因为朕是皇帝,才更要以身作则,否则帝王威信何在?朕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如何面对天下臣民?”

文昌帝当即下旨公示天下,此生后宫只孟后一人,天下共鉴。

丞相大人功成身退。

如果他日皇帝食言而肥,自有天下人的悠悠众口等着他。

就算帝威无人敢攒其缨,千百年后也自有世人评说。生前奈何不了你,身后也不会让你留个好名声。

丞相虽归朝,但却轻易不上朝,不过是徒然挂了一个虚衔儿。

先帝遗命,丞相辅国。

丞相不归,新帝难以向天下交待。

丞相不朝,却无可厚非。

孟明远深知,功成而弗居的道理。

有时候保全之道并非求强,示弱亦是良方。

帝后事谐,如今已孕有一子一女,皇后如今亦再次受孕,足见帝宠。

国丧期不孕这事对于帝王是不适用的,因为皇家子嗣为重,尤其是在皇帝后宫只有一人的情况下,皇嗣尤为重要。

对于女儿如此频繁的受孕,丞相免不了要为女儿多想一些。

宅在府里的丞相大人便开始致力于研究妇人产后调理之方,成功之后便进与后宫。

皇后因此大受助益。

文昌帝亦因此多有受益。

只不过,此等良方自然便成为了宫廷秘方,难以惠及普通百姓。

对于丞相来说,旁的倒没什么,本就是为了女儿才做的东西,留置后宫也无妨。只是他一想到宫廷秘方就会忍不住想起曾经的赵丽蓉老师的那个著名的小品《打工奇遇》,宫廷胡萝卜,宫廷白萝卜…只要是沾了宫廷两字,那就身价倍增。

哈哈哈…

第149章

又到大比之年!

京城又是举子云集,才子汇萃,那真是如萝卜开会一般的色彩纷呈啊。

今年的主考又是让天下举子内牛不止的相国大人——陛下,您就让相国踏踏实实在家荣养不行吗?这年年放出来祸害他们是要闹哪样?

苦逼、内牛、悲摧…

应试的举子一边在心里惨叫抱怨,一边开始努力积极寻找应对良方,谁也不知道今年相国会出什么样天怒人怨的试题来为难他们啊。

其实,丞相大人表示自己真心很冤枉,他根本不想为难他们的好不好,可是皇帝总不肯放他在家养老,他也没办法是不是?

总之,说多了都是泪啊。

只不过,当殿试的举子们看到策问题目的时候,差点儿一头栽死在长几上。

策问的题目——农业生产技术对国民生产力的价值!

竟然仍然是上一届科考的策问?!

相国大人,您偷懒是否偷得太过光明正大和无耻了一点点?

对于这个策问与上一年重复的问题,不止六部尚书问过丞相大人,就是文昌帝也问过。

丞相大人的回答是“上年没能解决的问题,本年继续解决”,言下之意,解决不了以后这就是固定题目了,坑爹啊!

当然,这话六部尚书是不会外传的,他们怕引起举子们暴动,更怕泄题被关小黑屋!

偷懒之说,丞相大人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只是要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罢了,虽然那个问题根本就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

文昌帝突然有些理解美人爹爹为什么那么愿意为难举子们了,依他坐在金銮殿龙座上旁观的感受来讲,看那些号称学富五车的士子们愁眉苦脸抓耳挠腮不得其门而入的表情,实在是太有——报复的快感了!

这让文昌帝小时候被美人爹爹严格教育,无尽考较的人生经历得到了极大的平衡,很治愈!

不是一个人倒霉的心态很真我的得到了体现。

至于那个弄出这个策问题目的主考官?

丞相他老人家正在相府后园临湖垂钓,怡情养性好不惬意!

简直是太招仇恨值的行为!

“老爷。”

看到丈夫如此悠然,前来寻他的程雪兰不由难掩笑意。

“夫人啊,何事?”

程雪兰将手上的热茶递给他,在他身边坐了,道:“翰哥儿成亲多年,却无子嗣,为妻想请太医过府看看。”

“你呀,少做这些无用功。”

“老爷?”程雪兰不解。

孟明远看着飘在水面的鱼标,道:“有无子嗣乃看天意,他自己都不急,何用你我替他着急?”

“可是——”毅哥儿已然是不会有子嗣了,翰哥儿媳妇又多年无所出,这实在是让人着急。

“没什么可是的,随缘吧,你瞧老二那两口子生得不是挺多么,大不了以后过继他的。”

程雪兰:“…”

对个事,孟大公子无所谓,过继也可,不过继也没关系,反正将来养老也是靠下面的子侄,他们敢不养试试看?

孟三公子则私下很不以为然,他只是舍不得妻子受罪罢了,生儿子罢了,老二能生他自然也能生。

知道母亲竟然有给他请太医的打算后,孟三公子决定还是用事实告诉母亲大人不用太过担心他子嗣的问题好了。

转过头便停了药,夜里埋头造人去了。

这且不去说他,皇后娘娘在殿试期间顺利产下一名皇子,是为二皇子。

因着后世那著名的九龙夺嫡事件,丞相大人对于皇二子这个物种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情,二啊,若是横竖都二,那就是口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文昌帝孟小四同学给二儿子的起的名字里有个“景”字,这让丞相森森地森森地有些担心二皇子将来会是个二货!

阿弥陀佛,千万不要。

皇家有孟小五那么个货已经很让人不忍直视了。

丫身为冀王,从不思为国效力,为兄分忧,整日窝在他的冀王府里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其实,孟小五就是喜欢腻着媳妇秀恩爱罢了,也不能算是什么无可饶恕的罪过。

只不过,他皇兄对此很愤怒,却又拿他没招儿罢了。

皇帝只能安慰自己,这样废柴的皇弟,总比整天挖空心思想些不切实际幻想的某些皇族强多了。

冀王表示:太爽了!

你有能耐当皇帝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困在皇宫被那些公文奏章给埋了?连好好跟二丫皇后谈情说爱都没时间,哇咔咔。

冀王若还只是暗爽的话,那么已经承爵成为肃郡亲王的卫文礼便是明目张胆地炫耀了。

文昌帝下朝回到后宫,看到自己的皇后时,便忍不住腻了过去,一边逗着皇后怀里的儿子,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瞧着可不怎么高兴呢。”

“四哥,今日表嫂进宫来了。”

文昌帝心里就是一“咯噔”,那个混蛋卫文礼又让他媳妇来嚼什么舌根了?

当年要不是美人爹爹近亲不得成亲的执念,恐怕那混蛋就有可能抢了他的皇后去。

这也就罢了,他胸怀宽大不跟他一个亲王一般见识。

可这不要脸的家伙成亲之后隔三差五就让他的王妃进宫来说些有的没的,惹得皇后时常就给他看个小脸色什么的。

“表哥要带表嫂出外游玩呢,说是要游遍咱们庆朝的山山水水…”皇后娘娘忍不住露出对外面江湖高远的向往怀念之情。

文昌帝心里警报大作,不行,得赶紧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