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抬举的东西!”萧宏铖变了脸色,扬手又一巴掌,将他狠狠打翻在床。正要怒气冲冲,抬脚就走,鬼使神差地,又停下来回头看。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枕上那人,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因失了力气,柔弱不堪,心里一阵发疼后悔,伸出去的手,刚想搀扶他,可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来,终于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许是与皇帝这场争吵动了元气,萧墨存当天便有些病症加重。琼华阁一应奴才自然乱了手脚,忙着请太医熬药,弄得不可开交。自萧墨存此次入宫养病以来,琼华阁一举一动,后宫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皇帝怒气冲冲,拂袖而去,这事当日便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带着落井下石的快慰,众人均等着瞧琼华阁的笑话,背地里也不知有多少平日便嫉恨的嫔妃,此刻烧高香念佛,心底暗自称快,求佛祖赶紧地将萧墨存那妖精收了去,省得将死未死,却仍能勾引帝王的心。

这些流言蜚语,琼华阁内里奴才间也不少,让首领太监林公公知晓了,打骂一顿方好了些。但自那日之后,皇上已然三日未曾踏足琼华阁,便是自己一趟趟差人去禀报,晋阳公子病又加重了,也不见往日那抹明黄衣角出现。林公公哪里知道萧墨存此番是要与皇帝决裂,却还抱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主子奴才念头,暗地里托人替自家公子爷打点。他在宫中呆的时间长了,最是看惯帝王那朝三暮四的心思,他心忖着,萧墨存纵然再美,可架不住不是个女人。身份上先就不尴不尬,便只能将那恩宠置换成东西。往日里琼华阁赏赐,那在后宫是头一份,衣食住行,一应最好不说,做奴才的与宫中买办、内务府处好关系,实际好处捞了不少。这下倒好了,皇上带怒而去,还打了萧墨存,不出三日,往常见着自己点头哈腰的一应小人,态度上就先不恭敬起来。

林公公在别处憋了一肚子火,咬牙拿了自己体己,贿赂了皇帝身边的常侍太监,隐约打探着皇上的心思到底怎样。那太监回说,皇上这三日脾气暴躁,一干奴才早已噤若寒蝉,个个端着十二分的小心。再问到侍寝为哪宫嫔妃,那太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并无召人侍寝。”

林公公一听,这心才算放下一半,另一半则要着落在自家那个病美人主子上。按他的想法,无非就是劝自己主子先服个软儿,皇上那么宠爱他,断无冷落他的道理。

这一日伺候萧墨存用过饭后,才端上药来,萧墨存瞧了半天,却疲惫地摇头,示意不喝。林公公急了,在一旁道:“公子爷,病了不喝药哪能好呢?您不看在自己身子份上,总得看在皇上爱惜您的份上啊。”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萧墨存寒星一般的眼神冷冷截断。见惯了萧墨存温文尔雅的模样,林公公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他又细细打量萧墨存,虽然病得瘦骨嶙峋,但那以往君子如玉的温润和煦,如今却渗透另一种果敢坚毅的锋芒,使得整个人,倒显出一种决然的光华来,令观者为之炫目忘俗。林公公被他那清亮的眼神一阻,心底想劝的话便说不出口,这到底不是一位柔弱的后宫嫔妃,凭着枕席间的娇媚,抑或舞文弄墨的才艺,来博取君王一笑。这是一位风骨卓然的男子,要他屈就人下,做那娈宠佞臣,真如花落污泥,生生折辱。但这皇宫是什么地方?藏污纳垢的染缸,吃人不吐骨头的处所,如何能容得下超然绝尘的人呢?瞧公子爷的话里话外,怕是宁死不屈的了,那自己要怎么办?好容易盼来的好差事,生生变成一场祸事,又该如何是好?

他这里一路胡思乱想,萧墨存一路只是闭目养神,四下俱静之际,忽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嘈杂,林公公正诧异间,却听见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他忙冲了出去,却看见几日不见的皇帝萧宏铖站在外间,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寒冷气息。

林公公暗叫不好,却躲也躲不开,只得满脸堆笑上前,正跪下还没请安,忽然被人一脚踢了个囫囵,一头砰的撞上桌脚。疼得他眼冒金星,正要匍匐下跪,口呼“陛下饶命”之流,却听见哗啦一声巨响,整套宫用成窑水杯被砸烂在地,溅起的碎瓷片飞到他脸上。林公公吓得打了个哆嗦,就在此时,听见自家主子天籁一般的声音响起:“这里还有好些东西,使劲砸,砸得大声点。”

林公公吓傻了,这是做臣子奴才能对主子皇上说的话吗?他想也不想,跪下就叩头道:“皇上息怒啊,公子爷才用了药,身子又不好,皇上请瞧在他……”

“闭嘴!”萧宏铖的声音阴沉得可怕:“滚出去!”

“皇上……”

“来人,”萧宏铖提高嗓门,对着赶过来的侍卫道:“将这不听主子话的狗奴才拖出去。”

林公公叫苦不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侍卫架起拖走,扔到外院雪地上,那扇厚重的檀木门,被皇帝“砰——”的一下,狠狠关上。

第96章

随着那扇门“砰——”的一声巨响,萧墨存下意识攥紧了手下的被褥,他知道,这回,皇帝真真切切是气疯了。

他默默地闭上眼,奇怪的是,事情每一步都朝着自己算计好了的方向发展,他心底,却无承受帝王之怒的恐惧,甚至,连一丝报复的快意都没有。

似乎,自从变故之后,撕心裂肺的痛楚太过强烈,其后又闻沈慕锐不但可能未死,还许是这场阴谋真正的获益者,他乍喜还悲太过突兀,在那一瞬间,超支了过多心力,以至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即便是现在,面对帝王的雷霆之怒,面对可能扑面而来的惩罚和危险,他也只余下一片白雪茫茫一般的空白。

死寂一样的空白。

他听着那帝王的怒吼,对屋内一应陈设物件如龙卷风般的推、打、摔、砸,他听着那帝王毫无风度,甚至有些踉跄的脚步,冲到自己跟前,下一刻只觉身子一悬空,紧接着一阵剧痛,已被帝王抓起,狠狠地扔下床去。

满头青绸乌发,散落到脸前,萧墨存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睛也不曾睁开。四下俱是寂静,只听见皇帝短促的呼吸声。半响,他颤巍巍地想爬起来,爬了半天,也只是靠着桌沿。

原来已经病弱到这等程度了啊?萧墨存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他缓缓睁开眼,却见萧宏铖胸口不停起伏,单手扶在床沿,犹如受伤的野兽般凶狠而危险地瞪视自己,深邃的黑瞳中酝酿着危险的风暴,似乎下一刻,便会扑上来,狠狠撕碎吞噬自己。

若在以前,自己应该会怕吧?萧墨存困惑地想着,在很久以前,当这个男人第一次扑到自己身上时,那种同性带来的侮辱和污秽之感,是令自己害怕过的吧?这个男人,剥除那层帝王的皮肉,内里却潜伏一头凶猛嗜血的野兽,只不过他平时掩饰得太好,几乎连自己都忘记了心底的欲望,却一而再再而三在自己面前暴跳如雷,这么不吝将真实的欲望和愤怒袒露在自己面前,萧墨存,你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那么现在呢?死寂一样的空白笼罩之下,萧墨存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即便站在权力巅峰,即便真的能做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过是个寻常男人,他甚至,都不能算一个人格健全的男人。迎视着皇帝吃人的目光,萧墨存淡淡地笑了,那笑容缥缈而悲悯,仿佛看透了皇帝暴怒的表象,轻易探知那下面的实质性的怯弱和色厉内荏。

他就这样与帝王含笑对峙,然后轻声道:“皇上,朝上众文官给你施压了?”

“贱人!”萧宏铖再也克制不住,一巴掌甩了过去,萧墨存登时被打偏一边,他一个箭步上前,单膝跪下,一手狠狠揪住他的头发,将那张令自己又爱又恨的脸庞板过来,扬手又是一个嘴巴。

那张白玉无瑕的脸迅速浮起五道红色指痕,犹自宛若花落委地,荏弱中带了令人想狠狠蹂躏一把的惊心动魄之美。只是,这样一张脸上为何没有害怕,没有畏瑟,没有自己以为应该有的奴颜媚骨,苦苦哀求?为何那样一双眼睛,明明知晓将自己推入何等无法斡旋扭转的境地,却仍然清亮平和,如月下秋水,清澈无波?

萧宏铖的心再次被狠狠刺痛了,功名利禄他漠视,圣恩眷宠他摒弃,荣华富贵在他看来就如过眼青烟,现在连雷霆之怒,他也可以一笑置之。

那么,你到底要什么?

皇帝慢慢涌上一阵乏力之感,一阵对未知的,无法掌控之物那种没由来的恐慌。几乎是本能的,他一把将手里虚弱到无法动弹的人压倒在身下,一边撕扯他身上的衣裳,一边红了眼骂道:“贱人,你使了什么妖法,竟然让刘昌敏那个老东西当庭顶撞朕,竟然连徐静谦都笼络了过去,联合着给朕看脸色!”

萧墨存没有意料中的惊慌失措,他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皇帝,淡然道:“萧宏铖,枉你身为帝王,难道就只剩下强迫一个病人这等这不入流的手段么?”

“强迫?”萧宏铖狠狠咬上他的嘴角,直到嘴里冒出血腥味才一把松开他,眼里闪着残忍施虐之光,冷笑道:“你说对了,你本来就是朕床上摇尾乞怜的奴才,朕便是强迫你,又如何?”

他大力一撕,萧墨存身上的衣裳尽数撕开,大片新雪初凝般的肌肤露了出来,萧宏铖一见,那心里的欲火烧得更甚,伏下身去,立即用唇舌手掌品尝开来。萧墨存在他无力地挣扎着,宛如一尾离水将死的鱼,不是为了尊严,不是为了恐惧,仅仅出于一种下意识的抗拒才在做这种无用的挣扎。萧宏铖心中愈痛,此情此景,原本无比熟悉,当初这人初入宫时,那自己也曾这般如急色鬼扑到他身上。那时候的萧墨存何等鲜活,何等大胆妄为,居然屈起膝盖,狠狠踹了自己子孙根一下。也是那一下,令他醒悟到,这个晋阳公子,已不是当初那个玩偶般的精致人儿。其后他展露才华,惊艳四方,自己每每试图染指,却总被他一套套义正词严的说辞打了回去。那个时候,并不是不能用强,一则虽然有重大谋划着落在他身上,不想先要了他;二则却也是被那人侃侃而谈,据理力争的美丽模样吸引,为那在皇权之下挣扎求得那一丁半点卑微的尊严所动,忍不住想要看看,那人还有什么办法保全身子,要被逼到什么程度,才会甘心躺到自己龙床之上。

可是,现在的萧墨存,却已无当初那等鲜活的生命力,清亮的眼波中,只余下一片绝然的空茫。甚至连自己扯断他的腰带,撕开他的亵衣,分开那雪白匀称的大腿,他也只是平板无波地瞧着自己。

明明那么贴近这具身子,明明可以在那玉质一样美的身子上为所欲为;明明已经将这个人那么用力地抱住;明明就差一步,就可以占有他;可为什么,却感觉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个地方,正迅速消融,抱得再紧也无用,侵占得再彻底,也无用。

皇帝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太过无力的挫败感逼得他呼吸维艰,只能如呓语一般反复地宣称,反复地强调:“你是朕的,这身子,这人,这心,都是朕的!”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凭本能,疯了一般在那人玉质身子上啃咬着,越是侵占,便越是无望,身下的人仿佛一捧水,一缕风,指缝稍微一松,便会流失殆尽,稍微一紧,却怎么也抓不牢。做了这么多年帝王,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从无这等对一个人夹杂着痛苦、失落、挫败、不甘、却又无望的情绪。这种情绪如一团烈火,几乎要将他整个烧灼,要令他发狂。萧墨存说对了,只要想到他竟然设计出宫娶亲,再也无法将之纳入枕席之间,皇帝便感觉无法忍受,一股被人舍弃的怒火便铺天盖地而来,令他深陷其中,呼吸之间俱是钝痛。

他狂暴而粗野地打开这具身躯,失了心魂一样在那白璧般的肌肤上弄出一片片痕迹,试图以这种方式宣告对这个人,这具身体的所有和支配,这么做的同时,他却明白,再怎么蹂躏他,哪怕让那人此刻死在自己怀里,他也无法真正占有这个人。这个人太聪明,他的心又太坚定,威武不屈,贫贱不移,富贵不淫,甚至对那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恩宠,他都嗤之以鼻。那么,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留下他?能给的都给了,不能给的,也为他屡屡破例,明明只要他服软,自己甚至考虑过给他一个名分,让他从此常伺帝王身边,但他还是不要。宁愿玉石俱焚,鱼死网破,却还是不要自己!

他分开那人的双腿,挤进他的身子,用力套弄那精巧漂亮的性器,却发现无论如何刺激,那如小兔一般乖巧的器官,只是软软伏在两腿之间。越来越多的压迫感袭击而来,皇帝感觉,自己必须找个出口,否则就要让心底那潮水一般无望的情绪给淹没。他将手指粗暴地探入那人股间的幽穴,进入瞬间的疼痛,终于让萧墨存忍不住低呼出声。这声呼喊,令皇帝动作停滞了下来,他呆了呆,身下那人头发纷乱,脸上带着伤痕,眉头紧蹙,瑟瑟发抖,眼神中尽管空洞,却不知为何,蒙上一层楚楚动人的泪光。

皇帝心头一震,起身回头,在那金丝楠木架子床前的床格抽屉一个个拉开倾倒,数不尽的小东西撒了满床满地,皇帝一阵手忙脚乱,却终于在其间发现一个玉瓶,拔开盖子一闻,果然是宫中秘药。他惨淡一笑,将那瓶药尽数倒在那人幽穴之间,又将多余的涂在自己高昂的分身之上,慢慢拓展那紧闭的粉色花瓣,忽然一阵烦躁袭来,皇帝啪的一下狠狠摔远瓶子,怒吼一声:“终究是不忍伤你,为何到了这个地步,朕还是不忍伤你!”

伴随那声怒吼,他不再犹豫,用力掰开那如玉双腿,一个挺身,狠狠刺入那人的身子。萧墨存“啊——”的一声惨叫,皇帝心头一凛,禁不住停在那里,不敢再动,却俯身下来,几乎温柔地吻遍他的上半身,在他的敏感之处刻意流连,几乎像在小心翼翼地讨好,像有情人对待自己心爱之人的温存体恤。

那强奸者似乎以为抽插的行为轻柔一点,一场强奸就变成合奸,那罪恶感就会随着高潮消失殆尽。萧墨存忽然觉得很滑稽,由始至终,身上这个男人,都在寻找一种合理的借口,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似乎只要有这些借口,他便是再为所欲为,也无人可以责难于他,却全然不管那些借口,就如这场强奸中用上的秘药一样,根本无法改变伤害的本质。

他越想越滑稽,忍不住呵呵低笑起来,很快,那笑声,便渲染全身,他笑得酣畅淋漓,笑得忘乎所以,笑得在那人身下不住颤抖,笑得一口猩甜之物涌上喉咙,随后,一口鲜血碰上了皇帝赤裸的胸膛。

第97章

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墨存,半响,才试探地摸上自己的胸膛,待看清手上的鲜血,忽然间,他浑身一颤,适才狂怒苦痛之下被湮没的理性霎时间冲回头脑,他猛然想起,身下这人病弱不堪,根本承受不住欢爱,根本不能用强。

除非,自己真的想要他死。

真的想要他死吗?这人此次,所犯欺君瞒上,忤逆旨意,实乃大不敬之罪,从没一个人敢这么让自己吃这种哑巴亏,从没有一个人,敢这么令自己急怒攻心,令自己苦痛不堪。

要让他死很简单,根本无需下令,无需借他人之手,只需就这样放着他不管,将这场欢爱继续下去,只怕不出明日,身下这个美人,就得香消玉殒,一命呜呼。

只是,他若死了,则会怎样?

若是,在这世上,再无萧墨存此人,天启朝第一美人,再也无从寻到他的踪影,自己将,再也看不到这张脸。

那会怎样?

自己那满腔的怒和痛,就会消弭了么?

萧宏铖呆了呆,慢慢地摸上萧墨存瘦削单薄的肩胛骨,曲线优雅的颈项,摸上他苍白的脸颊,那柔软的唇瓣边,残留的血迹。

再往上,是那人精致到极点的眉眼,是自己百看不厌的脸庞,他猛然记起,那人在朝堂上侃侃而谈,这张脸是如何夺目生辉;那人在灯下专注撰写,这张脸是何等引人入胜;尚书处外庭日照之时,那人于庭中一立,这张脸,是何等美若骄阳;病榻上,他眉峰眼角,明明柔弱不堪,惹人怜爱,可那张脸,却又坚毅明朗,宛若峭壁寒梅,不可侵犯。

在萧墨存南巡之时,有多少个夜晚,他在钦点来侍寝的嫔妃男宠身体内律动之时,在到达高潮的那一刻,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这张脸来。

这张脸,看不到的时候,会挂念,会嫉妒,这张脸,在那个男人身下,是否也婉转承欢,弱不胜衣;看得到的时候,会愤懑,会猜疑,这张脸,这双眼睛,到底是不是看着自己,到底是不是,只想着自己。

现在,这张脸便在自己面前,呕过血的脸色青白颓败,神智似乎已经模糊,那长长的睫毛,真犹如两只断翅的蝴蝶般下垂,终于不再瑟瑟抖动。他的身子,摸起来也是一派凉意,明明自己已经竭尽所能,用体温去环抱他了啊?

一种深层的悲哀笼罩过来,萧宏铖骤然间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再怎么着,也毫无用处,那人终于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决然而然地退出自己的掌控范畴。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萧墨存的报复,萧墨存赌的就是,他是否真的忍心看着他死。

你赢了,萧宏铖苦笑了一下,朕果然是不忍心,即便在暴怒之下,即便在恨不得撕碎了你的情况下,也舍不得伤了你,更那堪看着你死?原来以为最是无情帝王家,却没有想到,做了十数载铁血皇帝,到了这一刻,竟然只是一个对心爱之人狠不下心来的普通男人。

他深吸一口气,将已然萎靡的分身从那人身体内退出,随手扯了一张锦被将地上的人儿包裹起来,整理好衣裳,抱起萧墨存,走至门边,扬声道:“开门。”

外面候着的众太监宫人侍卫,忙轻手轻脚推开门扉,“嘎吱”一声响后,只见天启朝皇帝,面色木然地站在门口,手中环抱着那位琼华阁的主子,望着天际不知何时开始下起的鹅毛大雪,默不作声。底下人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询问,只由着皇帝与怀里的萧墨存,宛如如一体雕像一般伫立漫天飞雪之中。四下俱静之时,忽然间,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呻吟,那位怀中的人,许是被飘过来的飞雪沾到了脸颊,冷得缩了一下,就这一下,众人骤然间有些回神过来,皇帝的眼眸也迅速清亮起来,他紧了紧手臂,恢复了惯常的帝王威仪,命道:“起驾韬光殿。把王文胜那一帮子太医全叫到那去,自即日起,晋阳公子,在朕跟前养病。”

韬光殿是皇帝的寝宫,自来从无嫔妃皇子在那过夜。皇帝此语一出,众人皆有些咂舌,原本想着晋阳公子要失宠的那起子奴才,恨不得抽自己两大耳光,怎就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皇帝的近身总管太监倒毫不意外,这君王早一门心思栓在晋阳公子身上,旁人不知,他伺候了皇帝近二十年,又何尝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他低头领旨,指挥着奴才们将皇上的轿子抬进来,伺候皇上抱着晋阳公子坐上去了,这才忙着让人领来林公公,将晋阳公子用得着的东西打点一番,送到韬光殿去。

皇帝亲自下旨,宫里的奴才们办事效率自然老高,不一会,便将韬光殿暖阁收拾出来,将萧墨存安置在那里,一干太医由太医正王文胜领着,弓着腰鱼贯而入,为晋阳公子候脉诊病。宫里规矩啰嗦十分,进了皇帝寝殿更是让人打醒十二分精神,半步也出不得错。王文胜心里叫苦不迭,才想着用那温补的方子,尽可能拖着萧墨存的病,拖个一年半载的,自己也能落个全身而退。哪知道那皇帝如此急色,竟然要霸王硬上弓,这娇娇弱弱的美人儿如何禁得起?看那脸上身上,星星点点,尽是青紫痕迹,想也知道皇上怎么乱来了,只怕股间密处,也是伤痕累累。王文胜尽管心里抱怨不停,可不敢真要看萧墨存两腿间的伤处,也不敢真对皇上出言不逊,只含糊说是大冷天受了风寒,要好生静养才是。他想了想,又拐弯抹角提醒皇上,床第之事实在不宜,瞧着皇帝那副模样,只怕萧墨存身体痊愈之时也未必抵挡得了,更何况现在病得七荤八素?

皇帝听了,半响无言语,只道:“他的性命,无碍吧?”

王文胜心里一惊,晓得再怎么隐瞒,也有些难办了。他心一横,叩头道:“臣殚精竭虑,已是黔驴技穷,原按着调理的方子也能慢慢生效,只是公子爷近来思虑过甚,于病实在大不宜,此番又冷天受寒,恐已成沉疴之症……”

萧宏铖疲倦地揉揉太阳穴,长叹一声,忽然道:“给他冲喜,会不会有用?”

王文胜几疑自己听错,把晋阳公子当宝贝,平时里自己诊病多看两眼都要被皇帝怒目而视的人,竟然问自己,给晋阳公子冲喜有没有用?

他忍不住支吾着问:“陛下,您是说成亲冲喜?”

萧宏铖目光利若刀刃,看得王文胜不敢抬头,忙回话道:“陛下,民间确有冲喜一说,病气浓郁之人,以喜事一冲,兴许就能散了病气,从此好起来也未可知。”

皇帝单手支额,带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指笃笃地敲着桌面,好一会,方想起王文胜还在跟前,挥挥手,倦怠地道:“下去吧。”

次日五更之时,韬光殿的首领太监秦公公像寻常那般寻着一帮小太监洒扫庭院,备上盥洗等物,命人在韬光殿内暖阁外候着。

他的主子,天启朝的皇帝,昨晚并无回龙床,而是在那人床上,拥着他过了整整一夜。

秦公公进去的时候,里头一片昏暗,首更的太监瞧见他,忙起来躬身行礼,秦公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一阵药香连着琼华阁主子常用的松柏熏香扑鼻而来,秦公公走至床榻之前,轻声道:“皇上,早朝的时辰到了。”

帷帐重重,那里面静悄悄的毫无动静,秦公公清清嗓子,又禀报道:“皇上,早朝的时辰到了。”

传来微微动静,片刻之后,皇帝早起略微嘶哑的嗓音传来:“伺候朕更衣。”

秦公公忙低头道:“是。”他转身,指挥着一群宫人,将早已熨烫好的夹袍、龙袍、玉带、配饰等物鱼贯排好,轻轻挽起那重重的帷帐,跪下了替皇帝穿好袜子,再伺候他将重重叠叠的衣裳着好,待得系好衣带,方命人将盥洗等物捧入。宫人们依规矩跪下,高举铜盆,供皇帝梳洗,皇帝淡淡地道:“轻点,莫吵了他。”

秦公公忙挥退底下的奴才,亲自摸出梳子,替皇帝打理那一头长发。他从小便跟着皇帝,对他的喜好早已熟稔于心,这会做起来好不生疏,不一会便替皇帝挽了一个髻,取过一根紫金发簪挽起。他悄悄瞧自己主子的脸色,只见那剑眉星目下有宿夜未眠的青痕,面沉如水,不怒而威。秦公公小心地轻声问:“陛下,早期的点心备好了,您好歹用点再上朝。”

“嗯。”萧宏铖没有多话,踏步走出暖阁,秦公公小步跑在后面跟着,引着皇帝到了外间,将皇帝冬季早起惯用的一盅人参炖品呈上来,揭盅盖后,照例有尝毒太监先用了一口,皇帝稍后方用。他捧起那盅东西,吹吹热气,喝了一口,又放了下来。

“万岁爷,可是进得不香?”秦公公笑着问。

皇帝抬头吁出一口气,淡淡地道:“没胃口。”

“万岁爷,”秦公公大着胆,道:“可是为着晋阳公子的事烦心呢?”

皇帝冷冷斜睨了他一眼,并不说话,秦公公知道,这是皇帝听他下文的意思,忙堆起笑脸,轻声道:“万岁爷,奴才孤陋寡闻,什么也不懂。晋阳公子天潢贵胄,自然比奴才这等是云泥之别,只是奴才寻思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公子爷再高不可攀,可也是您的臣子不是?”

皇帝心头一动,道:“说下去。”

秦公公偷偷看了他的脸色,并无不悦,方接下去道:“既是您的臣子,成亲与否,不还是您的臣子吗?”

皇帝脸色僵硬,忽然重重往桌子上一锤,低吼道:“朕如何不知?只是让朕亲眼瞧着他与旁人拜堂成亲,却是万万不能!”

秦公公笑了起来,道:“万岁爷,奴才没读过书,自然不晓得公子爷那等读书人的心思,只是奴才在这宫里呆久了,有些事便瞧得明白。这人啊,往往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最果敢,若是拖家带口,有个牵连,便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义无反顾。您瞅瞅,这宫里这么多奴才,有几个是心甘情愿自己来的?不都是荒年家穷,为了养活家里多一口人,狠狠心,断了自己个的后路来的?”

“你是说,晋阳若成了亲,反倒多了束缚?”

秦公公轻手轻脚将那调羹递到皇帝手里,笑道:“奴才什么也没说,万岁爷好歹用多几口,早朝上,也精神抖擞,令百官瞻仰我皇威仪不是?”

第98章

那一日,萧墨存其实并无神智昏迷,他只是很累,长时间的心力透支令他骤然觉得万般无意义,在几乎被强暴了之后,他实在提不起精神劳心劳力对付皇帝,因而也就不愿睁开眼睛。

他知道自己被挪到韬光殿暖阁之中,也知道太医王文胜等人又一次聚集在自己床头。他也知道当天夜里,皇帝纡尊降贵,与自己同榻而眠,那双手臂极为轻柔地拥着自己,似乎怕触疼自己身上的伤处。只是历经了白天那些粗暴的对待,这样的轻柔,除了显得姗姗来迟和矫情之外,又有何用呢?这个帝王,深沉决断,睿智果敢,却为何总也不明白,人不是物件,不是小猫小狗那般的宠物,人的心,一旦伤了,便很难消弭那道裂痕,更何况是被他如此践踏摧毁?

萧墨存知道,躺在身边的这个专横的男人,实际上心里并不好过,他夜里安寝得并不好,有时候会在梦中莫名其妙地拥紧自己,有时候醒过来了,总在贪婪地注视着自己,偶尔轻微地,叹一口长气。

那种眷恋和不舍,即便刻意闭上眼不去看,背过身不去想,可也无法完全忽略。

是的,较之后宫垂坐日暮,乞怜雨露的妃子们,皇帝待自己,确实与他人不同。但这种不同却很有限度,它或许夹杂着占有欲,夹杂着所求不得而变本加厉的执著;带着帝王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施恩;如对待宠物那般赏玩和收藏的兴致,以及,对待可加利用之人必要的安抚和笼络;所有这些,组合成帝王的“喜欢”。这种喜欢很真实,真实到,萧墨存即便百般不屑,可仍然可以轻易探析,轻易知晓;可同时又很虚伪,因为,这种喜欢从来不会触及帝王的既得利益,不会危害到帝王的权力掌控,一句话,皇帝本人,根本不会为他的喜欢,付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但是,就是如此廉价的喜欢,却由不得你拒绝,由不得你否认,由不得你不回应。

萧墨存悲愤的地方,是在这里。

那场由萧宏铖亲自策划的变故,站在同为男性的立场,萧墨存其实能够理解皇帝的用意,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对皇帝那些“不得已”,萧墨存也明白,确实有不得不做的原因。

但是,同样不可否认的是,这场变故,几乎如席卷一切的龙卷风一般,将他在这个时空苦苦维系,努力坚持和珍视的东西,几乎都毁灭殆尽。身体毁了,感情也毁了,信任也毁了,希望和期待也毁了,他从此卷入无穷无尽的苦痛和悲愤之中。这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也不是弥补就能忘却的回忆,它触及的是一个人如何生活,如何确认自我的价值原则问题。萧墨存扪心自问,自己即便再宽以待人,也无法做到与皇帝握手言和,更那堪再屈就于他的身下,做他的娈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这个善的尺度,却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原谅,什么都可以无原则地退步,若是自知人之将死,就索性心安理得享用起皇帝的恩宠,乖乖做那被整个后宫嫉恨的琼华阁主子,那么之前那么长时间的坚持和抗争,不就皆成笑柄?自己与那满朝识时务,通人情的练达官员,又有何区别?

正是因为快捱不下去了,萧墨存才要不惜一切,离开皇帝的身边。他的想法很多,但有一种最基本的愿望,便是在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能呼吸口自由的新鲜空气,能不要死在所厌恶之人的怀里,确实,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再没有什么比作为皇帝心爱的宠臣而死,身后接受百官祭奠,祭文上写他“殚精竭虑,为帝分忧”更滑稽的了。

他在这个时空的生活,所付出的真诚,所被践踏的尊严,已经够像个笑话,无需在死后,还继续像个笑话存在着。

“墨存,朕到底要将你如何是好?”

耳边传来皇帝幽幽的叹息声,下一刻,抱着他的双臂收紧,皇帝将头埋入他的颈项肩头,深吸了一口气,又问:“墨存,朕到底要将你如何是好?”

我要你从此放手,任我自由;我要你承认我有与你同样平等的灵魂,尊重我也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我要你让我一个人,孤独而有尊严地死去,这些,你能答应吗?

萧墨存闭紧双目,一动不动,任他抱着,半响,皇帝渐渐松开他,在他脸上烙下一吻,轻声道:“睡吧。”

次日,皇帝上早朝,萧墨存在宫人为其擦拭身体之际,募地睁开双眼,倒将服侍的宫女吓得倒退数步,方醒悟过来跑出去喊道:“侯爷醒过来了,侯爷醒过来了。”

门外一阵脚步纷乱,好些奴才快步排队进来。一位身穿杏色首领太监服的太监笑眯眯走了进来,行礼道:“侯爷这一觉可好睡,把咱们万岁爷都急坏喽,可喜如今醒过来,先就着奴才的手,喝口水吧。”

萧墨存认得此人,是皇帝近身侍从的头头,宫里的首领太监秦公公。想不到此番一病,住的地方规格升高,连服侍的人,级别也比以前的强。他冷眼旁观那秦公公指挥人将自己扶起坐好,一路伺候自己漱口抹脸,再亲自倒水喂到自己唇边,连番动作一气呵成,且行云流水,不似别的奴才那般缚手缚脚,卑躬屈膝,反倒轻柔自然,体贴入微,这等伺候人的功夫,比之林公公之流,更胜一筹。

萧墨存含了一口水,入口参味甚浓,他蹙眉,哑声道:“是参汤?”

“是。”秦公公笑眯眯地回道:“这可不是寻常人参,是雪参,漠北雪域里产的,极是难得,最是适合侯爷如今调养身子。”

萧墨存又喝了一口,摇摇头,道:“既这么难得,就赏你吧,也省得在我这糟蹋了。”

秦公公轻轻一笑,道:“怪道那帮猴崽子个个抢着侯爷跟前的差事,侯爷真真是菩萨心肠,这等贵重之物,也能轻易赏给奴才。您不知道,这皇宫里一年统共进不到一斤雪参,现如今给您的,可还是万岁爷从自己口里省下来,您说,单单冲着万岁爷对您的一片心,奴才哪里敢领您这个赏?别折了自己个的寿。”

萧墨存一顿,冷冷打量着秦公公,寻常人在他这等清亮视线探试下,多会有所反应,只这秦公公,笑容可掬,却如一个瓷面具一般无懈可击。萧墨存收了视线,虚弱地道:“我原是不喜欢这些,你且撤下去吧。”

秦公公领命,自己亲自上来收拾了,却一招手,上来两队宫女鱼贯而入,在萧墨存面前摆上黄梨木炕桌,揭开食盒,端出蓝花描金盖碗,揭开了,是热气腾腾的药膳粥。又一人上前,布了四五样小菜,萧墨存一见,倒都是自己平时惯用的。秦公公上前,将碗里的粥搅了搅,细细吹了热气,舀了一勺送到萧墨存唇边,笑道:“奴才今儿个僭越了本分,伺候侯爷用膳。这底下众人笨手笨脚,呆会惹您生气,奴才吃罪不起。请侯爷莫要嫌弃奴才,好歹用些。”

萧墨存摸不透这皇帝身边的红人如此殷勤,到底意欲何为,便沉默着咽下他喂过来的粥,且看他下步如何做。那秦公公一付千锤百炼,滴水不漏的笑面孔,舀粥、吹气动作轻巧熟稔,有说不出的好看。他细心地将药膳搭配小菜,尝起来倒也不失爽口鲜甜,萧墨存毕竟有两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不知不觉间,倒将一碗药膳用进了大半碗。

后面几勺,萧墨存便摇头不要了,秦公公也不强求,笑得更加灿烂,道:“侯爷今儿个胃口倒好,粥也进得香,此后当日日如此,这病啊,兴许就好了。”

萧墨存让他伺候着漱口完毕,靠回枕上,微微闭上眼,道:“有劳公公了。”

秦公公起身示意宫人将炕桌等物撤下,自己命人绞了热毛巾呈上,萧墨存接了,略微擦拭一下脸,便递回去,又道了声谢。

秦公公噗嗤一笑,道:“侯爷现如今倒彬彬有礼了,先前的脾性儿可不是这么好伺候。”

萧墨存猛地抬眼,盯着秦公公那张笑脸,缓缓道:“墨存从前小,不懂事,若有得罪公公地方,还望公公海涵。”

“哎呦侯爷说的哪里话,”秦公公笑道:“您如今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奴才才是吃罪不起的那个,从前那些事,千般万般,都是奴才的不是,奴才才要求侯爷高抬贵手呢。”

萧墨存转念一想,已然明白,怕是以前的晋阳公子与这位首领太监发生过什么,瞧着太监此番作为,殷勤得令人心生疑窦,只怕从前的事,过节的成分大点,要不然,这阉人不会如此行事。他微微一笑,道:“秦公公如此说,墨存诚惶诚恐,您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打小伺候到大的老人,墨存当日好些地方,若早请教了秦公公,也不至于走那么多弯路。”

秦公公闻言,笑眯眯答道:“奴才怎当得起侯爷请教二字,论起揣摩圣意,您才是高人。此次以退为进,果然赢得皇上一片心,偌大个天启朝,何人比得上侯爷您呢?”

萧墨存蹙眉道:“以退为进?”

秦公公笑了起来,轻声道:“侯爷,您一说成亲,皇上便慌了神,此后还不得长长久久地念着您?世人皆是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牵肠挂肚,您想出这招来,也不枉当日在奴才面前夸下的海口。”

萧墨存心下大怒,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淡淡地道:“公公此言差矣,墨存已年满十八,宗室子弟到此岁数,多数娶妻生子,开枝散叶,此乃人伦常情。说到当日,墨存当日说过的话甚多,不知公公指的是哪一句。”

秦公公一愣,笑道:“侯爷说得是,奴才逾矩,真是该罚。当日您说道终有一天,要在韬光殿着奴才伺候,此话如今已然成真。说实话,奴才心里对侯爷,那是万分佩服,您看这后宫粉黛三千,何人得过万岁爷这等圣宠?旁人若得了十分之一,都得感恩戴德,偏您倒好,还敢往外推,咱们万岁爷啊,却因为这个更加对您上心,说起来,侯爷真好谋略,好手段。”

萧墨存冷眼旁观他一脸谄媚,不由心生厌恶,他闭上眼,轻描淡写道:“说什么谋略手段,倒好像墨存存心要生这个病一般。秦公公,您说这话,是皇上的意思么?若如此,墨存也不用你伺候,自己去向皇上请罪,遣送出宫算了。”

秦公公精神一凛,这人现如今是皇上心爱之人,随便一句话,真能决定自己生死。以前的晋阳公子不是最喜人阿谀奉承么?怎么此番马屁反倒拍在马腿上?他收敛笑容,正色躬身道:“奴才才刚都是胡说八道,望侯爷赎罪。您放心,您进了韬光殿,便是奴才的主子,奴才就只有尽心尽力服侍,才算尽了本分。”

萧墨存心知这见风使舵的太监铁定从前给了晋阳公子不少排头吃,此番见皇帝对自己不同以往,方缓过神来,忙不迭地要示好。往常自己住琼华阁,他一个首领太监,也没个奉承的机会,好容易自己进了韬光殿,这太监便抓住时机,再不肯放过。一个阉人尚且会对给人难堪,真不知以前那个正牌的晋阳公子,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受了多少侮辱和憋屈。他无法替那个可怜的少年讨回公道,却由不得这个太监在自己面前撒野,当下冷冷一笑,道:“墨存从前年纪小,不知轻重,着实下手收拾了几个狗奴才。这一年长大了些,知道点道理,不爱玩那剁活人喂狗的勾当,不过,秦公公,”他故意瞧了那太监一眼,淡淡地道:“你才刚那些话,若是再让墨存听到一个字,可难保不会勾起墨存玩奴才的兴致。若是一个错手,将您伤了,皇上怪我也不好不是?不过皇上如今疼我得紧,收拾个把奴才,想来也舍不得怪罪我。”

秦公公一阵心惊,那万年不变的笑容总算裂开一个口子,他干笑几声,说了几句别的话便想退下,临出门忽然又换上讨好的笑容,凑到萧墨存跟前悄悄道:“侯爷,您要成亲那个事,奴才那天可帮您劝了皇上来着。想来啊,过几日,赐婚的圣旨就下了。”

萧墨存斜睨他一眼,道:“当真?”

“千真万确。”秦公公道:“您放心,只要您成了亲,保准皇上比先前更念着您。”

萧墨存意味深长地微笑起来,道:“如此说来,真要谢谢秦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