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析皓对徐达升一干人等,却仍然无有好感,见他进来,立即站起,冷哼一声,重复道:“你来作甚?”

“看林公子醒了不曾”徐达升瞧了瞧白析皓,微微叹气道:“你便是日日看着他,又能看得了几天?”

白析皓忽而邪魅一笑,在徐达升脸色一变之际,出手如电,一下将他身上数处大穴点住,不一会,徐达升额头上逐渐冒出豆大的汗滴,表情痛苦地道:“白析皓,你个卑鄙小人,突袭暗招,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析皓颔首微笑道:“原来如此。”

“什,什么原来如此?”徐达升被他点住的数道穴道中,痛痒难当,登时怒道:“有本事待老子武功全复,堂堂正正打上一架!”

“我道你们凌天盟,个个如患癔症,颠倒痴狂,是为何病,却原来,一个个,都是那英雄豪杰病。”白析皓笑笑道:“徐二当家,是道是也不是?”

“放屁!”徐达升骂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似你这等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安乐惬意的,有何能明白道义责任重于泰山,个人生死轻于鸿毛?”

“是吗?”白析皓挑了眉毛,道:“我只希望,你的道义责任,能让小宝儿那个小崽子,多瞧你一眼,多跟你说一句。”徐达升当即白了脸,良久,方道:“人各有志,何可思量。将我的穴道解了,我保证,不再为难你们便是。”

白析皓冷笑着道:“二当家,你莫不是糊涂了?你性命犹在我手,我何须惧你……”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一人微弱的声音道:“析皓,放了他。”

白析皓一喜,转头见榻上的林凛,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他也顾不上徐达升,抢上几步,将他揽入怀中,摸着心上人头颈胳膊,笑道:“你可算醒了,伤口还疼不疼?”

丽丽微微摇头,淡淡死笑着偎依进他怀里,道:“不疼,倒睡了一个好觉,我觉着自己此刻能下榻跑上几圈了,琴秋怎样?”

“他命大,那穿胸之剑,略偏了偏,又有我在,总算保了命。倒是你令我提心吊胆,还想跑几圈,你想让我短寿么?”白析皓将他用力抱紧,摩挲着他的发顶道:“不过一个伤口,你就能昏睡两日,我等得心急如焚……”

“对不住,”林凛抱歉道:“让你受苦了。”

“是我无能,竟然你受伤,”白析皓吻着他的额角,道:“凛凛,别再这么吓我,我受不住。”

林凛笑了起来,拍拍他,弱声道:“好了,我保证,你将徐二当家的穴道解开,我有话与他说。”

白析皓点点头,扔出数枚铜钱,隔空解开了徐达升的穴道。徐达升大口喘气,骂道:“他娘的白析皓,老子日后,一定要光明正大,与你打上一架!”

白析皓冷笑不语,林凛靠在他怀中,微笑道:“二当家,当夜善后之事,有你在,想必处处妥当。”

徐达升横了他一眼,道:“那是自然,该灭口该刑讯的,我都做了。只是来的不是一般人,吞毒自杀者有之,负隅顽抗者也有之,我忙活了半天,一个活口没留下。”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林凛疲惫地闭上眼,复又睁开,道:“对方是蓄养的死士,一击不中,自然宁死也不留下线索。只是,那举剑杀我的黑衣人,当是相熟之人,是谁?”

徐达升表情尴尬,半天方道:“那人,论理也该死了的,当初总坛被灭,死难者名单中,明明有他,却原来是个细作,他娘的。”

林凛看向他,道:“是那个归远堂的木先生?”

“正是!”徐达升恨恨地道:“那老小子这几年我也略有耳闻,在盟内动作不少,只是小打小闹的,我也就没放心上,却原来潜伏甚深。”徐达升抬头皱眉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于人于事,你活着可利用的价值,远胜于你死了,那他们为何,这么想置你于死地?”

林凛沉声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我死,现下我还不能确定,但我能确定的是,他们想我死,不是一次两次的了。析皓,”他抬起头道:“你可记得当日南巡,咱们一路遇到的刺杀意外么?”

“一伙人?”白析皓皱眉道。

“现在看来,应该是了。”林凛点点头。

徐达升却道:“这就奇怪了,你服毒自尽,若以这组织消息之灵通,不可能不知道,为何,他们却能查着你未死的消息呢?”

林凛叹了口气,道:“我想来想去,只能着落在一个人身上,这整件事,才能说得通。”

“谁?”徐达升问道。

“琴秋。”

第152章

林凛一提琴秋之名,余下二人皆是有些沉默,琴秋那晚拼命救护林凛的模样历历在目,若为假装此人也忒下本钱,况且他此刻躺在床榻,生死悬于一线。白析皓知林凛待琴秋甚好,对他维护再三,且二人相谈甚欢,颇有情谊。若琴秋真是奸细,那对旁人还好说,林凛却是第一个难过的。白析皓不禁搂紧他的身子,柔声道:“若真是他,我替你杀了便是。”

林凛轻轻一笑,道:“我只说他乃解释整件事的关键,却没说,他就是奸细。”

徐达升蹙眉道:“什么意思?”

林凛却不理他,转头向白析皓道:“析皓,你记得咱们这趟出门,所为何来?”

“南边暖和,于你身子调养有利。”

林凛看着他,柔声道:“我是问,你当时为何,执意离开。”

白析皓脸色略微尴尬,道:“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收到风声,言朝廷出兵围剿凌天盟,咱们原先呆的地方,离他们太近,我忧心你行迹暴露,这才执意南迁。”

林凛微微一笑,道:“可我同意跟你走,却是因为,琴秋的一番话。”

“他说什么?”

“琴秋有一日练剑,从空中击杀飞鸽一只,上有其原先组织以暗语写就消息一封,所说的,大概是你刚刚讲的那个消息,只是他们所欲,却是等两败俱伤,得那渔翁之利。琴秋告诉我,他被咱们留下之前。曾以同样的方式,传信上报,言发现可制约厉昆仑的把柄。厉昆仑想必这次仍然领命率兵,且皇上亲征,他便成为护卫皇帝最好的屏障。要除去厉昆仑,若有把柄在手,那是最好。因而那些人便会多方探寻,千方百计,要把咱们找出来。”

徐达升眼神深沉,道:“于是他们循着那方圆百里,细细一搜,你们一行又颇多引人注目之处,要找出你们,并不难。”

“果然还是琴秋坏事。”白析皓恨恨地道。

“可你忘了,那晚是谁舍命救我?”林凛握住他的手,道:“而且我疑心,那个信鸽,根本就是专门为琴秋准备的。”

“聪明,果然是晋阳公子。”徐达升点头赞许道:“若我是那组织头目,要引一个叛变的下属出来,莫过于制造事端,令他惶恐而动,他一有动静,才有线索,才能慢条斯理,请君入甕。”

“可我不明白,”白析皓蹙眉道:“他们如何得知,琴秋未死,却已叛变呢?”

“时辰上的把握。”林凛微笑道:“你忘了,琴秋服的那药,时辰一到,便得回去复命,顺道领下一次的药物。琴秋许久未归,只能有两种可能,一是活着,二是死了。若是活着,那便身边定有医术高明之辈助他熬过药瘾。说到这个,析皓,你忘了厉昆仑怎么跟上咱们的?”

白析皓只觉冷汗冒出,他当然记得,自己那时只顾携了林凛,鸳鸯同游,哪里顾得上隐匿行踪。他想起厉昆仑临别之时的嘱托:“我能猜得出,旁人自然也能”不觉心里砰砰直跳,一时又是惭愧,又是后怕,握着林凛肩膀的手不觉收紧了些。

林凛微疼,伸手搭在他手背上以示抚慰,抬头柔声道:“析皓,不干你的事,别乱想。”

白析皓点点头,嘴唇贴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林凛笑笑,四目相对,尽是深情。他二人亲密如此旁若无人,徐达升心中颇为难耐,不觉想起小宝儿那乌溜溜的黑眼睛,憨傻可爱的神情,心里一暖,笑道:“正事还没说完,你们俩呆会再继续。”

林凛来自现代,又在西方生活多年,对情人间这等搂搂抱抱,亲吻依偎从不觉又异,白析皓自来飞流洒脱,与情爱欢愉之间放诞不羁,所爱之人好容易拥在怀中,自然是想抱就抱,想亲就亲,哪里理得了旁人如何。闻此言,便冷冷横了徐达升一眼,道:“余下的正事还不明了,等琴秋一醒,便能得知主使人为何人,知道了这个,我管他是公侯子爵,还是武林耆老,必除之以后快。总之,决不让这恶人继续危害凛凛性命,连同先前的那些帐,一并都算了便是。”

徐达升听得连连摇头,叹道:“林公子,你才学机智,当世无双,怎的找的良人,如此,日此,”他故意不说那个词,愉快地看着白析皓瞬间变黑的脸,犹自道:“啧啧,比起我家首领,那真是差得太远,差得太远……”

他一句话未及说完,却听利器破空之声,手忙脚乱左躲右闪,好不容易,才躲开白析皓的夺命铜钱。徐达升一边怪叫,一边喊道:“林公子,你怎能放任他出手伤人?还是对一个如我这般手无寸铁,武功尽失的人?”

“这叫自己找揍,怨不得旁人。”林凛呵呵低笑,拉过白析皓的手,看着他说:“析皓为人率性,至情至性,快意恩仇,坦荡无遗,这恰恰是我欣赏的地方。你一个外人,又如何明白那其间的妙处。好比人人均道,小宝儿愚笨不开窍,你是否不服气,忍不住大声辩护,那是单纯天真?”

“他本就单纯天真!”徐达升大声道。

林凛却不再理他,只握着白析皓的手,眨眨眼道:“白神医,我才刚夸了你那么多,怎的也不回馈一句?”

白析皓冷着脸不答,林凛骚弄他的掌心,忍笑道:“白神医,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夸我两句吧。”

他眼巴巴的模样太过难得,衬着那张脸,显得极为可爱。白析皓脸没崩住,笑了出声,反手握紧他的手,道:“你誉满天下,还需要我夸你么?”

“旁人说上一百句,哪里及得上你说一句?”林凛笑道:“白神医,你说是也不是?”

白析皓心中大乐,将他牢牢抱紧,低头在他耳边道:“你明知道,在我眼底,你是最好的。”

林凛含笑受纳,道:“这句尚可,我勉为其难收下。”他瞥见徐达升望着这里,目有所思,便推开白析皓道:“析皓,我肚子饿了。”

白析皓笑着道:“有备下你吃的东西了,等着,我唤人备来。”

“我想,你亲手做的。”林凛笑道:“当日白神医亲手做的药膳,我试后便魂牵梦绕,不知白神医可否为在下再做一次,以全我思念牵挂之心?”

白析皓被哄得心花怒放,当即点头道:“好,我去为你做。”

徐达升冷眼瞧着白析皓被林凛三言两语,遣出房门,不由又叹:“原来白神医如此好骗,枉我这么些天小心翼翼,唯恐被他抓住什么把柄,真是。”

“你觉得析皓很好骗?”林凛靠在榻上,定定瞧着他,问。

“难道不是吗?”徐达升好笑道:“都被你使唤成粗使丫鬟了,真不知他这么多年闯荡江湖,是怎么保全自己的。”

“徐达升,你到底该说聪明,还是该说愚蠢。”林凛冷冷地道:“人为所爱之人洗手做羹汤,想他所想,忧他所忧,愿将自己最好的东西与之分享,本就是情爱中美好之处。你以为换个人,白神医会搭理他么?你以为换个人,我会那般与之说话么?”

徐达升一愣,道:“可大丈夫求建功立业,清名流传,情长情短,泪满衣襟,终究落小儿女之态,不是我等所好所为。”林凛叹道:“你这么说,自小立志,我不怪你。但人生在世,功名利禄宛若浮云流转,旦夕祸福却为人之常情。到头来,真真切切握在手里的,又有哪些东西?你看皇帝陛下坐拥江山,万民朝贺,,可他深宫之中,连个可随意打呼噜抠脚丫的地方都没有。人各有志,原不能强求,只是光阴若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喜爱一个人,那人恰巧有喜爱你,还能够排除万难,终于能在一起,那不是寻常事,那是奇迹。”他脸上浮现一丝亮丽的微笑,轻声道:“拥有奇迹,便要懂得感恩,懂得珍惜,这是基本的做人道理,比之天地大义,道德清名之类,要更朴素和实在,你说呢?”

徐达升似有所动,良久,终于长叹道:“我现下明白,若无那场变故,你迟早,也会离开首领。”

“是啊,”林凛感慨万千,道:“只是那个时候,怕已经回头百年身,还好,我无需走到瞧不上自己的伴侣再离去的地步。”

徐达升凝视着他,半响,方道:“首领,对你是真心的。”

林凛偏过头去,闭上眼,又睁开,道:“当日,我对他,也是真心的。”

徐达升无奈一笑,道:“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只是爱之深痛之切,首领自你,服毒自尽后,过得很糟,若有可能,你别恨他,他,只是与你道不同而已。”

“我知道。”林凛淡淡一笑,道:“我不恨他。”

“那咱们还是说回正事吧,”徐达升提高音量,道:“我率部歼灭黑衣杀手一事,便是做得再隐秘,却也难保不泄露出去。迟早,朝堂、盟内,均会知晓你未死之实情,到时候,你待如何》仍旧与白析皓亡命天涯吗?”

林凛摇摇头,蹙眉道:“我仔细想过了,我们便是隐姓埋名,易容装扮,能躲得了一时,却躲不过一世。今日是琴秋无意泄露,明日便会是小宝儿,后日说不定我自己会无意间露了破绽。这等感觉太差,不是我欲所为。我想要的,是光明正大,以林凛的姓名,与析皓在一起。”

“这不大可能。”徐达升毫不客气打断他,道:“皇帝待你如何,我不知晓,但凭着他举国之力来围剿我盟为你报仇,便可见他断不会放过你。首领,就更不用说,他待你的心,我们弟兄几个都看在眼里,除非他死,否则无法轻易放开你,更何况,是应允你琵琶别抱,与他人唧唧我我?”

“是吗?”林凛微笑起来,道:“我自有法子,所欠的,只是一个人的相助。”

“谁?”

“二当家,你。”

第153章

“助你?”徐达升微眯了眼,狡黠一笑,道:“若日后首领得知,我能得什么好果子吃?我为何要做这赔本买卖?”

“是吗,”林凛笑道:“你当初助小宝儿偷着将我弄出来,就已是背叛你家首领,现又知我未死隐瞒不报,这等罪过,再加一层。若为此事,你早没什么好果子吃,况且徐二当家眼光长远,决断果敢,又岂是那瞻前顾后怕是之徒?”

这几句话连捧带摔,徐达升听得哭笑不得,只得道:“要我助你,我有何好处?”

林凛似笑非笑道:“要什么好处,你不是深耻与我这等人为伍么?又觉着我祸水妖人,迟早乱你凌天盟兄弟不和,盟规溃散,那还不趁此机会,助我绝了你家首领的心思,岂不得偿所愿,皆大欢喜?”

徐达升也似笑非笑道:“非也,我如今觉着你谋略智慧天下无双,我凌天盟若得你相助,定然如虎添翼,且首领待你情深意切,对你朝思暮想,我将你献上,岂不一举两得?”

林凛骤然冷了脸,视线锐利如剑,看得徐达升心里一突,强笑道:“怎,怎么啦?”

“对不住,我不觉得这等事可拿来随意说着玩儿。”林凛沉下脸,冷冷地道:“二当家,你适才这番话,将林某置于何地?莫非林某在你二当家眼底不是个人,而是一个无呼吸生趣的玩偶?笑话,莫说凌天盟,就是朝廷将我弄回去,这会子也得掂量着敢不敢。再则,不是林某说句得罪二当家的话,你凌天盟,如何还剩几成,能不能保住,保住了,会不会一条心?你自己个火烧眉毛,倒有闲心想这些偷鸡摸狗的事,难道凌天盟的气数,真个要尽了?”

徐达升仿佛被人猛击一下,退了一步,骤然间脸色变得有些发白。直勾勾地盯着林凛,目光中有难以置信,也有多日压抑的痛苦焦灼,他咬牙狠声道:“林凛,你莫要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是吗?”林凛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是二当家,盟内如何,自然以你的话为准。只是我有小小疑惑,二当家这些部众,看起来与其说效忠凌天盟,不若说效忠于你。自然,你对你家首领忠心不二,一片赤诚,且长袖善舞,手段高超,撇清那功高盖主的嫌疑,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如此,正值凌天盟与朝廷战况紧急之际,二当家不领着这些弟兄回去援助,怎的反在外围晃荡,致使自己一时不察,还中了朝廷鹰犬的毒?”

徐达升一句话不说,只是抿紧嘴唇。林凛似是无意地道:“上回我仿佛问过,你家首领现在何处,你说走散下落不明,现下你与盟众重又联络上,怎不再打听打听?还是说,徐二当家根本就对他的行踪了然于胸,无需挂心?”

“你管得着老子知不知首领下落?你这么着急,莫非想要见他么?”徐达升忽而冷笑道:“难道你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林凛淡然微笑,道:“倒是你,隐而不发在先,避而不答在后,却处处盘算着,怎么将我拐到那是非漩涡中去。二当家,请容我再提醒你,”他正视徐达升的眼睛,缓缓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要将林某当成傻子,不然,欲愚人者人必愚之,因果循环,还是有报应这回事的。”

徐达升默然不语,林凛也不催促,却在此时,门被嘎吱一声推开,小宝儿嘻嘻地捧了巾帕铜盆等物进来,熟门熟路地伺候林凛洗漱,完了又拉过早已熨烫好的干净袍子替他披上,系好腰带配饰,再半跪下去,替林凛穿上毛袜靴子。他做惯了这些,做起来轻手轻脚,顺溜之极,已不似当初那般笨拙,且时不时抬头,与林凛相视而笑。林凛由着他摆弄自己,知道这是小孩再用他独特的方式,表达与自己的亲昵。经过那个晚上的追杀,他与这个孩子,竟然又经历一次生死,这孩子也是可怜,跟着自己,安生日子没过多少,倒尽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也不知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不曾。他心里歉疚,正待把孩子拉起,好好抚慰一番,却听得一旁徐达升显然忍了很久的声音:“宝儿,宝儿你别跪下,喂,林凛,你又不是身有残疾,作什么连双鞋都不会自己穿》非得让我弟弟给你穿,别欺人太甚了啊。”

林凛暗叹,徐达升聪明一世,怎的在对这孩子身上,愚笨至此?他托起小宝儿的脸颊,温言道:“小宝儿,你哥说得没错,我自己能穿,下回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好吗?”

小宝儿巴眨了大眼睛,道:“我喜欢给主子穿鞋,主子,小宝儿伺候得不好么?”

“不是。”林凛努力解释道:“给人穿鞋,是奴才们做的事,小宝儿不是奴才,所以不用做这些。”

“可是小宝儿喜欢,”小宝儿振振有词地道:“主子,您不是教过我,要做自己快乐的事吗》小宝儿伺候您,看着您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心里头最高兴不过,为何不能做?”

林凛骤觉言语无力,只得看向徐达升,指望他帮腔说两句,哪知徐达升却大踏步走来,一下将小宝儿拽了起来,拖开他道:“不许自轻自贱,你是我弟,不是给人做奴才的!”

林凛暗叫一声糟糕,果然,小宝儿奋力挣脱了他的手,气呼呼地瞪着徐达升。正当他以为这孩子又要像当初遇徐达升时那样,扑上去咬人时,小宝儿居然冷哼一声,偏过头,看也不看徐达升一眼,笑嘻嘻地对林凛道:“主子,才刚白神医命我告诉您,他弄的膳食就快能吃了,让您便是肚饿也且忍一忍,不能胡乱要点心吃,尤其别吃糖食,您好歹记住了?”

林凛略微惊奇地看着小孩若无其事的脸,点头道:“知道了。”

小宝儿忽而一笑,凑过去悄悄地说:“白神医又让我告诉您,床榻上的小匣子里有给您备下的各式甜面点心,说让您解闷吃着玩。只是,他说完后才猛然想起,您正餐都没吃,又着急补说,让您用膳前不得碰那个糖匣子,您说,听是不听?”

林凛哭笑不得,只得回身,果然在那架子床上头一格格雕花小抽屉中寻着一个精致瓷盒,打开看,分成八格,里头分别装了八色糖点,色泽鲜艳,精巧可爱。他随手拈了一块,塞到小宝儿嘴里,笑道:“我可是明白了,你特特来提醒我,哪是什么传话,分明是你这小猴儿犯了馋嘴毛病了。”

小宝儿笑嘻嘻张嘴含了糖,欢喜得眼睛都眯弯了,他爬了下来,朝林凛行了礼,收拾好那铜盆巾帕等物,端了出去,其间只当徐达升如隐形。徐达升愣愣地瞧着小孩儿对自己视而不见,眼神中竟然流露些许无措。林凛心里一软,开口道:“追去吧。”

“什么?”

“我说,追小宝儿去。”林凛微微一笑道:“对孩子,要教,要哄,要夸,要管,可不能随意训斥,更不能打骂,去吧,小宝儿是个善良的人,会原谅你的。”

“可,我跟他说啥?”

“废话,”林凛喝道:“当然是凭着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重新认可你。徐二当家,你莫不是,连这个也要林某提点不成?”

徐达升焕然大悟,忙奔了出去,听那脚步声急切短促,当能真实反映那人心情。真是死脑筋,林凛摇摇头,歪在榻上。略闭了眼。一朝醒来,却说了这么久的话,他只觉甚为疲惫,白玉般的指节一下一下扣着床板,心里盘算着此后的步步规划。此时的林凛,早已不复当日朝堂之上那般被动无奈,也不复凌天盟内那般随遇而安。此时的林凛,对未来不觉恐惧,反倒多了几分隐隐的兴奋。宛若即将奔赴战场的将领,因为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和振奋。

这样的心态,若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然而,似乎自从自己死而复生之后,似乎自从自己与白析皓朝夕相处以来,他便可感到,多一份前所未有的果敢和信心。林凛正思索间,鼻端却闻得一阵事物清香,登时勾起腹中饥饿,他立即睁开眼,果然见着白析皓手持托盘,盘内放着芬芳扑鼻一碗东西,正往外冒着腾腾热气。林凛一见大喜,一骨碌从床榻上下来,道:“你可算来了,析皓,你想饿死我不曾?”

“慢着点,仔细头晕。”白析皓尚未来得及嘱托,却见他三步两步坐到大仙桌旁,双手交叠桌上,眼巴巴望着自己。白析皓摇头宠溺一笑,放下托盘,将那碗膳食推到他跟前,却是白丝间黄的一碗羹汁,香味宜人,林凛忙拿了调羹,舀了一勺吹吹热气,随机送入口中,只觉入口鲜甜,微微有苦味,可等咽下,却又喉底留甘。他赞叹一声,道:“真乃佳品,析皓,你怎么做的?”

“你只管吃就够了,”白析皓在他旁边坐下,将巾帕铺开,放他手边,笑道:“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如何能随便传给你?”

“这样啊,那当然不能使你为难,”林凛又吞了一口,待咽下后,频频点头赞许道:“我本想着,这么好的东西,几时我也试试弄给你吃,可既是秘方,那我绝不能夺人之美,强人所难,析皓你说是不是?”

白析皓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又是咬牙又是笑,半响,才叹息一声道:“罢了,我总是没那个福气品到林公子的手艺,只能认命给你当个粗使小厮吧。”

林凛舀起一勺,吹吹热气,送到白析皓唇边笑道:“粗使小厮,快,主子赏你的,还不谢恩。”

白析皓呵呵低笑着含下,心中感慨,俩人似乎就在此一点一滴,一分一毫的相处中,慢慢走进,逐渐真的变成亲密起来。要搁在从前,他留意这人,处处爱洁,哪里能想象,林凛这等贵公子做派,竟会毫不介意,与人分享同一羹食物?这人对着外人君子端方,温润如玉,衬得那张脸高洁朗朗,凛然不可侵犯。可对着自己,很多时候犹如狡童,总是那想也想不到的灵动调皮,常常以作弄自己为乐。他忽然觉得,从前的晋阳公子,虽说也和蔼温柔,可内里那灵魂,却始终兢兢业业,丝毫不肯放松;而今的林凛,自信狡黠,坚强果敢,方是那缕灵魂的真正性情。他情不自禁温柔一笑,看着心上人胃口大开,大口进食的模样,深觉得此前辛劳,尽皆值得。

“析皓,真乃手艺非凡,”林凛不过片刻,便将一碗药膳吃得干净,心满意足叹了口气,道:“人人皆道你医术非凡,神仙临世,我却觉着,你做膳食的手艺,比之医术还要高明。”

白析皓将一盅温水递给他,看他漱了口,方笑着道:“你若喜欢,我以后常为你做便是。”

“不好,”林凛笑着看他,道:“把我的嘴养叼了,日后离了你,可怎么活?”

白析皓眼神一暗,将他拉入怀中,炙热的唇顷覆而来,将那张胡乱说话的嘴牢牢堵上。林凛初时“嗯嗯呜呜”略有抗议,被他亲到片刻,逐渐委顿下来,软在他怀里,乖乖任他掳掠品尝。白析皓这时微微一笑,他最爱看的,便是这人在自己的身下唇间,一寸寸软了下来,剥落那些温文端庄,一点点露出妩媚风流来。怀中这人从不知道,他被吻得失了神的模样何等美丽,眼波如水,双颊微红,真乃宛若海棠初开,素馨将放。这样的人,若是你从未得到过,那便是一辈子远远看着,也心满意足,可你一旦有将之拥入怀中的福分,那等温情,又如何舍得放开?白析皓喟叹一声,临崖手脚,硬生生绝了欲望,低喘着靠近他的耳边道:“你下回若敢再轻言离别,我定不轻饶!”

林凛眼如春水,悄悄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说不出的魅惑撩人,白析皓只觉自己的忍耐已到极限,偏着人却毫无自觉,火上浇油还浑然不知。他捧住林凛的脸,恶狠狠轻咬了一下那红艳诱人的唇瓣,道:“怎么,还不服气?”

林凛轻笑出声,靠过去枕着他的肩膀,贴着脖颈吐气如兰,低声道:“不服气,你又能奈我何?”

白析皓全身肌肉骤然崩紧,抱着他的手掌禁不住游曳在他背脊腰线,哑声道:“凛凛,不要玩火。”

林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怎么,这回不说顾着我身子不好,不能承受欢爱了。”

白析皓被他说中心思,一张俊脸,竟然隐隐透红,只得呐呐地道:“你,你都知道了?”

林凛呵呵低笑,抚摸着他的脸颊,歉疚而温柔地道:“我知道,那次在温泉别馆,你留下很不好的记忆,对不起,那个时候,我确实没有准备好。”

他说的是大半年前,于温泉池畔,林凛初次答应与白析皓欢好,白析皓乐昏了头,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取悦于他,却在要紧处,终究察觉,林凛并非真心所愿,只是心中愧疚难当,不忍拒绝而已。从此以后,足足有大半年时间,白析皓与之肌肤相亲,温柔缱眷,多少次撩拨到欲火焚身,却宁愿自己背地里解决,也始终没有真正与之共赴巫山云雨,每每到动情处,总以林凛身子未好,受不得欢爱为拒。

林凛何等聪明,早察觉这其间的古怪之处。那次温泉池畔,自己身子明明更为差劲,白析皓却不曾犹豫,现下调养大半年,已然好了许多,白析皓却总也无进一步动作。且他并非懵懂无知的单纯少年,现代医学常识还是有点,没有理由,以口手纾缓欲望可以,插入和刺激前列腺射出却不可以。他左思右想,骤然明白,原来自己忘了考量一点,那便是,白析皓的骄傲。

白析皓少年成名,风流倜傥,自来只有旁人纠缠不清,从未对谁如此上心付出过。他纵然体贴温柔,作了许多从前想也想不到的事,可内里,却仍保有自己的傲气和自尊。他既爱林凛,便不愿趁人之危,也不愿对方感恩图报,更加不愿对方仅出自无法拒绝,而给了自己。因而便是自己忍得再苦,可那股倔强之气一上来,却也顾不得那许多。林凛思及此,心中又惭又疼,普天之下,再无一人,能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他自来豁达开阔,明白了自己对白析皓的心意,便不再藏头缩尾,做那等无聊的娇羞之状,微笑着拉过白析皓的手,道:“如果我现在说,我很想呢?”

白析皓眼睛一亮,勾起嘴角道:“你确定?”

“是,”林凛的手,凉凉地顺着他的手臂钻入白析皓的衣裳,有些青涩,却又无比情欲地流连在他的肌肤之上,脸上表情却一本正经,道:“白神医,如果我说,我现在有需要,希望与你行周公之礼,作鱼水之欢,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析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在下诚惶诚恐,敢不言是。”

“那么,我只希望这客栈的墙够厚了,”林凛攀上他的脖子,哑声道:“因为我想,让你令我,大声叫出来。”

第15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