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是有轻重缓急之分。我爱你,但这绝不能成为我在任何事上无条件妥协的前提。如果做任何事都需得先照顾你的感受再去权衡它的利弊,这可能会因此造成多大的后果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因此而殒命?一个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不是完完全全单纯地以这个男人是否顾及那个女人的感受来衡量的。纣王宠妲己,为她设酒池肉林日夜贪欢,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这就是真的爱吗?这背后得多少枯骨才堆砌得起这份爱?若是我也那样做你会乐意看到吗?”

黑眸紧紧盯着她,楚沐风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你不会,我看上的女人不会这般肤浅无知。我在杀慕倾烟之前,我得先考虑她若留着会对这个社稷造成多大的危害,我才能考虑我这么做会对你产生多大的伤害,我的剑挥向她时我也有我的挣扎我的犹豫,但是,我不能心软,一朝手软便有可能祸患无穷,所以我宁愿瞒着你一辈子也不能留下她。”

低沉的声音匀速有力,语速缓慢清晰,楚沐风以着从未有过的肃严将这段话说完。

颜依依望着他,静静地听着他说完,垂下眼睑,许久,才缓缓抬起头,原本有些迷乱的眼眸已恢复清明,因哭泣而沙哑的音色也慢慢恢复一丝清亮,“楚沐风,我只要一句话,慕倾烟现在是死是活?”

末了,又追加一句,“我要听实话!”

“我不知道。”楚沐风抿了抿唇,缓缓开口,“她坠下了悬崖。”

颜依依身子晃了晃,楚沐风疾手扶住了她,颜依依抬手将他挥开,后退两步,借着床杆稳住了虚晃的身子,深吸一口气,才抬起头望向他,平静开口,“楚沐风,我很感谢你愿意对我说这番话,谢谢你的看重,也谢谢你……在倾烟的事情上没有对我撒谎。但是,”

颜依依顿了下,楚沐风黑眸缓缓眯起,隐约猜到她接下来的话,厉声打断了她,“颜依依,我与你说这些不是给你理由与我撇清关系。”

“楚沐风,我能体谅你非杀她不可的理由,但是也请你体谅一下我的感受,你借我之手亲自杀了我的亲妹妹,即使我对她并无太深的感情,但她确实因我而死,你叫我拿什么去向我的家人交代,如何心无芥蒂地与你在一起?”

冷静了下来,颜依依只是望着他,平静地说着,方才的失控已不见。

“所以……”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紧蜷起,凝着她的黑眸隐约有凌厉之色。

“今天我不会随你回去。”定定地望着他,颜依依字句清晰,“在我没能彻底解开这个心结之前,我不会跟你走。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好。”

“要多久?”楚沐风声音沉了沉,“要多久你才解得开这个心结?若是你一辈子都解不开,”

“那我们便缘尽于此。”未等楚沐风说完,颜依依已接过了话茬,声音隐有一股决然之意,“撇开私人恩怨不说,你是站在太子一边的人,而我却是得站在毓王爷这一边,道不同,日后必免不了相互对峙,便是兵戎相见也是极有可能发生之事,你我本就情未深,倒不如趁此及早抽身,省得日后彼此都难做人。”

“我不同意。”楚沐风沉声道,手突然快速朝颜依依探出,颜依依却早有所防,在他的手伸过来之时已施展轻功从身侧疾退几步,避开楚沐风的手。

楚沐风看她躲开,也施展轻功疾步追去,颜依依亦跟着避开,行走间脚下不小心碰到了屋里的椅子,一张椅子被撂翻在地,“哐当”的一声脆响,颜依依神色一紧,怕惊扰到住在隔壁房间的萧云飞,急声朝楚沐风道,“楚沐风,我说了今日不会随你离开就不会随你离开,日后我想通了我自会去找你,你再磨蹭下去对你没有什么好处。这里是迷宫的地盘。”

楚沐风缓缓勾起唇,眼底隐有一丝狠戾之色,“若是等你主动来找我,我怕是一辈子也等不到。”

说话间手已化作利爪,身子疾速飞掠而起,直直地飞向颜依依。

“依依!”门在此时被人从外猛力推开,萧云飞冲了进来,看到袭向颜依依的楚沐风,已眼疾手快地朝楚沐风射出几枚暗器,楚沐风不得不硬生生地停下探向颜依依的手,侧过身子避开袭来的暗器,脚下跟着一旋,直愣愣朝门面飞来的暗器朝萧云飞飞去,萧云飞险险地避过,拔下随身佩戴的长剑便向楚沐风刺来。

“住手!”看到两个男人打了起来,颜依依急声喝道,眼角瞧见门口跟着冲进来的迷宫侍卫,高声喝道,“退下!”

人跟着就近扯下悬挂着的帘子,灌着内力便将帘子直愣愣地抛向楚沐风与萧云飞中间,萧云飞的利刃硬生生地将强韧的布料从中刺开,却也因此缓下了攻势,颜依依趁机飞身挡在了两个男人中间,阻止了两人的厮杀。

“这是我与他的事,你不要插手。”转头朝萧云飞说完,颜依依已转向沉着脸的楚沐风,“楚沐风,这里是迷宫,是我自小熟悉的地方,只要我不愿意,你就带不走我,日后我想通了我自会亲自去找你。”

楚沐风狠狠盯着她,眸心黑沉无底,长得极好看的那张脸上面色阴沉,薄锐的唇紧紧抿成一丝薄刃,如锋利的刀锋,凌厉而冷漠。他抬眸冷冷望了眼萧云飞,视线慢慢落回她身上,一字一句,“若是你始终无法接受我杀了慕倾烟的事实,你是铁了心要与我恩断义绝是不是?”

颜依依在他凌厉的目光下缓缓点头,“若我过不了自己这关,即使我跟着你我也无法心安。”

“好!我给你半年时间,若是半年后,你没有来,我如你所愿,从此恩断义绝,形同陌路。”冷声说完,楚沐风已自窗外飞掠而出,如来时般,无声无息。

070.静观其变...

三个月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便过去了。

三个月时间很多东西没变,也有些东西变了。

西泽依然顽强地维持着外强中干的初始面貌,没被任何一国攻陷,就如同早已病入膏肓本该入土为安的天启帝一直憋着一口气顽强地撑着,太子与毓王爷的对峙由台上的白热化转为暗中较劲,而这期间,一股神秘的力量介入这其中的皇位之争。

之所以说神秘,是因为无人能探查得到这股力量从何而来,听从何人之命。但前两个月,西泽突然遭北方游牧小国入侵,朝廷花了一个月时间尚来不及趋退这支骁勇善战的马上骑兵,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玄衣骑,仅用了七天不到的时间便将这支马上骑兵击退,并出人意表地向西泽朝廷献上了降状,尊称西泽为上国,每年供奉上好战马及兵器。

在众人为这支神秘的玄衣骑大家颂扬之时,玄衣骑却连着几日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了北方几座重镇,连带着将与东泽相邻的重镇悉数攻下,在东泽与西泽之间形成一条带状的环形屏蔽地带,独立于任何一国。

而最最叫天下人称奇的是,每到一座城池,守城将领心甘情愿领兵请降。西泽短短两月内连失二十城,却无一人伤亡,堪称天下之奇,却也叫天下人大为不解。

西泽朝野内外纷纷上奏望朝廷能收复失城,将神秘玄衣骑驱逐出西泽国土,便是连毓王爷也已做好迎战准备,却不料病榻上的天启帝不知是否病糊涂,一纸圣旨下来,按兵不动,静待圣上旨意。

因这一份圣旨,尽管朝野内外怨声载道,却不敢违抗圣令,只能憋着一口恶气静待其变。好在,神秘玄衣骑在将北部与东部临界城池攻占之后,并未再有太大举动,也无任何屠城之举,反倒在方圆数十里间安营扎寨,再次叫天下人摸不着头脑。

慕倾烟依然消息全无,这三个月来颜依依派出去打探的人寻不到半分她的消息。当初坠落悬崖之时是已气短身亡还是被人所救,不得而知。

她试着去找出楚沐风非杀慕倾烟不可的理由,却无果,唯一的答案就在她身上的那份密旨上,只是密旨里是将帝位传给太子还是毓王爷,答案除了天启帝也就只有慕倾烟知道而已了,或许,还有楚沐风。

萧云飞及媚姨与毓王爷越来越频繁的接触,迷宫与毓王爷的合作已由地下转为台面,朝廷内外都知道迷宫是替毓王爷卖命的,既忌讳于其严密的情报系统,却又因太子的名正言顺而有所顾忌,于是朝廷里在太子党及王爷党之外还多了一批观望党,谁都不选边站队,只是本分地尽职尽责,然后静观其变。

这半年来颜依依一直在迷宫里住下,除了偶尔慕府生意需要出去外,基本不再到外面去。三个月前楚沐风离去时撂下的狠话彼此都惦记在了心里。

这三个月来已说不清是不是还在怨楚沐风瞒着她杀了慕倾烟的事,却是对他离去时撂下的话记恨上了。

她的家人、慕倾烟都是因为信任她才借由她之手将她送出宫,她却辜负了他们的信任,亲手将她送到了楚沐风的刀下,无论楚沐风杀慕倾烟的理由如何理直气壮,他成全了他的大义,却是将她推入了不孝不义的境况中,她需要时间去化解心里的包袱,他不体谅她也就罢了,就也当她当日的气话当了真,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便恩断义绝,她也不是寻常闺阁女子,非得靠着个男人才心有所托活得下去,以往没有楚沐风的日子一个人过着倒还潇洒些,找了个男人还得三不五时地给自己添堵,倒不如趁此机会断得干净了。

这三个月来她没去寻过他,他亦没有来看过他,也不知是在比耐力还是真的都放下了,似乎不用三个月,两人却已形同陌路。

初始那一个多月她尚有些不习惯,天天给自己添堵,赌气说一辈子不见便不见,后来心境慢慢平和下来了,却是不再去想那个人也不再去关注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仿佛真像没认识过的般。她与他最初本就强扭在一块儿,争吵的时间比和好的时间多,感情也不深,就都这么放下了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三个月于她看来最大的变化便是,她的腰粗了一圈,她怀孕了!

真真切切地怀上了楚沐风的孩子,刚开始孕吐时她还当自己吃坏了肚子,直到萧云飞替她把了脉,而后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她望了许久,让人送了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过来,说是治胃肠不适用,她当时没有任何怀疑的端起便要喝,却被随侍在身边的丫头碧玉不慎挥手打落,飘散在空气中的淡淡麝香和红花味让她隐约察觉不对劲,暗地里请了大夫诊断,这才发现自己已有孕一个多月。

知道有孕之时她的脑子是全然的空白,她从没想过要去为一个男人生下孩子,即使是与楚沐风柔情蜜意之时,也不曾深想日后若是怀了孕会是怎样的光景。

况她那时为防孕贴身带了裹着麝香的香囊,即使被楚沐风换走也应要半年才容易怀上孩子,却不想不到三个月便怀上了。

在冷静下来后便是思考这个孩子是不是应该留下,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只是在片刻的考虑之后她便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她没有金钱上的不便,也没有嫁人的心思,更不会去在意那些虚名,流言蜚语于她并无关痛痒,留下那个孩子,一个流着她血脉,从她身上慢慢成长起来的孩子,却是千金难换的,留着那个孩子,也算是为日后无趣的人生添些情趣。

但是即使她想留,萧云飞未必肯让她留下。依他不声不响地给她下堕胎的药看来,即使她这次无法落掉那个孩子,萧云飞依然会乐此不疲地给她下药。

能让她安全地待到生下孩子的地方只有迷宫的总部风迷谷,因而她势必得留下来。未免萧云飞再次对她腹中的孩子下手,颜依依直接与萧云飞挑明,她要留下这个孩子,若是她在谷中的这些日子孩子有任何的闪失,她与他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他当时只是紧扣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狠狠地盯着她,那双眼眸似是要将她灼穿两个洞来。她至今犹记得那日他眼中划过的伤痛,以及他如被困兽般的暴怒,“我萧云飞从小细心守护着长大的女人,到头来却为了孕育别的男人的孩子要与我反目,颜依依,你狠!”

那日的萧云飞是她从未见过的失控,那日她竟对素来温润如华的萧云飞产生了恐惧,若是之前她还怀疑萧云飞是否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那一日之后已完全不用怀疑。他比她预感的陷得更深。

那日他将她摁在墙上,发狠地吻着她,啃咬着她的唇,最终在她消极的抵抗及满脸的湿意中愤然离去。她知道她那日伤他极深,但是为了保住她腹中的胎儿,为了彻底断了他不该有的情愫,她不得不狠心。

朝夕相处将近二十年都未能爱上,日后亦不会有爱上的可能,她当他是兄长,却无法将他当成挚爱。

好在萧云飞经过几日的冷静沉淀后,慢慢接受了她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的事实,也慢慢恢复成了往日那个温润如华的男子,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照顾有加,更是警告贴身伺候她的丫头碧玉,若是她或腹中的孩子有任何闪失,唯她是问,吓得小丫头整日提醒吊胆,比她一挺着大肚子的人还紧张。

碧玉是五年前被谷里一位烧饭的老妈妈带进风迷谷的,当时也不过十二岁年纪,在谷里做些洗衣做饭伺候人的事。人长得机灵又勤快,当时她正好缺了个丫鬟,本想在谷里挑一个,这个小丫头便自动请缨来伺候她了,一伺候起来就是五年。

只要她在谷里待着,碧玉便随侍左右。那日是她将萧云飞送来的汤药打翻的,却不知真的只是不小心还是有意为之。事后她曾不动声色地试探过她的脉象,但脉象却平和与普通人无异,身上并无内功,也不像习武之人。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要么确实只是寻常人,要么便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能自由将内力隐去的人,这世上可没几个人。

她甚至差人去查过碧玉的身份,但得来的消息显示,碧玉确实只是寻常人家女儿。她不知道是自己疑心太重还是这位叫随侍了她五年的小丫头隐藏得太深。若她是潜进来的密探,这样子随侍在她身边于她并无用,她虽是迷宫的护法,对宫中的机密之事却鲜少关注,她从她身上挖不到半点迷宫的有用讯息。

她曾想过会不会是楚沐风安插在她身边的人,但很快便被否定掉,碧玉五年前便已进了风迷谷,当时她与楚沐风并未相识。

猜不到,颜依依也只能如天下人对西泽边关城池的态度般,静观其变。

071.不期而遇...

慕倾烟在她派人暗地寻找了半年之后终于有了消息。据她手下的探子来报,在距离西京十多公里开外一个叫坡竹村的偏僻乡村的猎户家里有一位女子长得与慕倾烟极像,而据查,那位猎户家里先前并未有女儿。

颜依依当下决定亲自过去看看,碧玉听闻她要出谷,看她挺着大肚子不方便,大概是担心她出事被萧云飞责罚,有意劝阻。

颜依依自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的,算起来她已怀孕将近五个月,怀着身子确实不宜出行,只是不亲自去证实慕倾烟是否还活着她总心神不宁。

好在那个小山村距离西京路途并不远,她脉象也很稳定,自怀孕以来,除了头四个月孕期反应比较重,经常恶心呕吐头晕外,这将近一个月来胎儿倒是慢慢安分下来,没再折腾他的娘亲。

乘马车去到那里再回来,当日去当日便可回,就当出谷散散心而已。她已让人打探过,那坡竹村虽地处僻静,路途却平坦,来回两个多时辰便可。

她本想让碧玉及江延平江延廷兄弟陪她去便可,萧云飞放心不下,放下手头的事亲自陪她去。

这些日子萧云飞也不知在忙什么,一出谷便是几天不回来,因而她也不好将慕倾烟的事劳烦他,没想到他却要放下手头的事陪她一起去。

颜依依推辞不过,也就任由他。况路上有个人在身边照顾着也好。

他们一大早便出发。走的是官道,路途宽阔平坦,马车也是上等的马车,车内宽敞通风,铺设了厚厚的羊绒毯子,可坐可卧。

萧云飞与她一道乘坐马车在马车内,碧玉在马车外与江延平一道驾车。

也不知是不是担心颜依依,碧玉今日显得尤其贴心,时不时便掀开帘子,询问颜依依需不需要伺候,需不需要喝水或是吃些什么东西。

颜依依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她今日这般贴心莫不是不放心她与萧云飞独处?且不说萧云飞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她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还怕被萧云飞非礼不成?反倒是碧玉丫头这么三不五时地掀帘询问,扰了她安眠。

自怀孕之后她就变得尤其嗜睡,这才上路不到半个时辰,她却已撑不住昏昏睡去。

萧云飞看颜依依睡了过去,为防碧玉时不时的掀帘扰到颜依依,直接吩咐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主子的话不能不听,碧玉纵是百般想掀帘也不敢逾越,只能兀自在哪挠心挠肺地担心,一路上忧心忡忡,不时侧耳细听里边的动静,稍微听到点声音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掀开帘子,但每次都被江延平给拦了下来,只能愁着一张脸。

颜依依这一睡便睡到了坡竹村,醒来时发现萧云飞正坐在身侧定定地看着她,眸底柔光流转,似是有些失神,而她几乎是枕在他大腿上,举止亲昵宛若夫妻。

颜依依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赶紧坐起身,微微拉开与他的距离。

萧云飞眼底划过一丝黯然,但很快便掩饰而去,只是关心地嘘寒问暖了一番,看已到了坡竹村,便掀开帘子,扶着她下马车。

坡竹村不大,零零散散十几户人家散居在一处凹陷的盆地处,背靠大山,村民多以打猎为生。

依着探子送回来的消失,颜依依一路上问人,终于寻到了那护猎户人家。

这户人家主人是一对老夫妇,膝下有一儿子,二十多岁的模样,长得五大三粗,憨厚老实。

颜依依与萧云飞过去敲门时是他开的门,看到衣着华贵的他们时眼底掠过警戒,语气不善,“你们有什么事吗?”

忽略猎户男子的不善,颜依依笑着道,“很抱歉,打扰小哥了。我们是京城里的商户人家,半年前我有个妹子因意外坠崖失去了消息,今日我听闻贵府半年前曾救下一年轻女子,与我家妹子长得极像,所以想过来看看。”

男子狐疑地看着她,眼底有研判之意,半晌才粗声道,“你已经是这两天来第三个上门寻妹子的了。我不知道你们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但是我家妹子绝对不是你们寻的人,她只是我一远方表亲的女儿,半年前家遭横祸,家道中落,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我才将她接过来的。”

颜依依心一惊,第三个?那意思是在她之前还有两个人来过?天启帝?毓王爷?楚沐风?

“这位小哥,我家娘子也只是思妹心切,还望小哥莫怪。我家娘子挺着个大肚子不远万里来到了这里,若是方便的话,小哥能否唤你家妹子出来一见,是与不是也就知道了。”

颜依依心底揣摩之时,萧云飞已温声开口。

猎户男子看两人都是温文有礼之人,也不好刁难,开了门,将两人让进了屋里,倒了杯茶招呼,这才回里屋将人唤了出来。

颜依依看着来人那张陌生的脸,原本期待的心思落了空,眼前的女子只是很寻常普通的猎户家女子,十八九岁的模样,姿色普通,无论是身形样貌还是气质都无半分慕倾烟的影子。

“小哥,她真的是你半年前带回的女子吗?”心底抱着最后一丝期待,颜依依小心求证道,能让两拨人前后来寻的人,若不是眼前的女子是假的便是消息有误了。

男子铜眼一瞪,面色愈加不善,“怎么?你还担心我唬你不成?我家妹子是谁我不知道难不成你知道?”

男子坐在一旁的母亲看儿子言行粗鲁,赶紧起身打圆场,“夫人,我家虎儿自小在乡野长大,性子野不懂礼数,冒犯了二位还请见谅,他就一面恶心善之人,没有什么恶意,还望夫人莫往心里去。”

“没关系,是我们打扰老夫人了。”颜依依笑着道,看男子神色知道再待下去也没办法找到更好的线索,颜依依也就告了辞,先行离开。

若非她现在挺着个大肚子,她倒不介意半夜亲自来刺探,无奈如今身子笨重,又恐伤了腹中的孩子,别说半夜来探,便是武功她也不敢轻易再使。

“晚些时候我再亲自来看看。”似是知道颜依依心底的盘算般,萧云飞在她耳边低声道,颜依依放了心,亦低声道,“有劳了。”

而后想起迷宫最近与毓王爷走得极近的事,压低了声音央求道,“云飞,这件事别让毓王爷知道。”

“我知道。”

颜依依放了心,这才随着他一道往马车而去,上了马车,看车里有些闷便将车里的帘子都掀开,探头透气。

江延平与碧玉将马车调转,往回走,经过坡竹村村口的三岔路口时,有马蹄声自远而近,从另一条岔道传来。

这里只是普通贫穷的小村落,僻静荒凉,且非官道,这会儿怎么会有马蹄声?

颜依依心下好奇,忍不住探头往马蹄声方向望去。

只一眼,心脏骤然微缩,心跳微微加快,身子不自觉地僵住,半年未见的人,却没想到会在此遇上。

骑在马上的楚沐风亦恰好望向这边,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黑眸缓缓眯起,黑眸紧紧地盯着她,颜依依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往别处,仿佛与他并不相识。

半年后若是你没有来,那便形同陌路。当日他离去时的话在脑中划过,陌路便陌路,她还央求他不成。

坐在旁边的萧云飞明显察觉到颜依依的僵硬,靠了坐过,手扶着她的肩担忧问道,“依依,怎么了?”

说话间,抬起头,看到了渐渐靠近的楚沐风,原本温润入水的眸底掠过一丝寒光,挑衅地望了楚沐风一眼,扶着颜依依肩膀的手紧了紧,从楚沐风的角度看过去,颜依依此时似是正亲密地偎依在萧云飞怀中。

楚沐风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黑眸沉沉,眸色沉冷,面无表情。

骏马与马车的距离由远而近,颜依依仿佛没看到楚沐风般,微微侧开头,朝萧云飞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说话间抬手拉下车窗内挂起的帘子,在与楚沐风擦肩而过时,帘子垂了下来,将车内的一切遮掩而去。

072.深夜造访...

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颜依依没有停下来,楚沐风亦没有停,半年不见,半年再见,果如当日说的般,形同陌路。

颜依依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心情却明显因这次的偶遇而颇受影响,一整天都有些抑郁,连食欲都一并受影响,这是她这俩月来鲜有的现象。

之前因为孕吐反应较重常常吃不下东西,吃了也只是吐,但是后来过了那个反应阶段后,食欲却大增起来,饭量是平日的两倍。

今日不过在路上与那个男人不期而遇罢了,竟然也会被影响这么深。每每想到此颜依依便觉抑郁,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整个人都显得多愁善感优柔寡断起来,当初的潇洒随性在遇到那个男人后莫名就被瓦解了,一整日只是坡竹村那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的面无表情,他的冷漠。

待孩子出生,给孩子找个现成的爹算了!

被抑郁的心情折腾了一整天,入睡前,颜依依愤愤地想着。许是受近日之事的影响,平日一沾床便睡得死沉今日竟无法入眠,腹中的胎儿大概也是受她今日的郁结影响,在腹中待得也不太安稳,腹中隐隐作痛。

空气中隐约有一丝异动。

有人!

颜依依本就没入睡,察觉到屋里传出的细微声响时已警觉地拥被起身。

夜色中,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前,那双黑亮的眸子正望着她,眸色冰冷,即使在黑暗中,也能隐约察觉出他浑身上下混杂着寒意的勃发的怒意。

即使是三个多月未见,她竟还认得他的气息!

有些着恼于自己的好记性,颜依依敛了浑身的警戒,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楚沐风,你来干什么?”颜依依率先开了口,音色冰冷。

“掳人!”冷冷应着,楚沐风手指一弹,已隔空点了灯,楚沐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在夜色中变得清晰起来。

颜依依勾起讽笑,“也得你有那个本事才行。”说话间已迅捷地转身抽出挂在床边的长剑,剑尖直指他,“出去,否则我喊人了,云飞就在隔壁。”

短短一句话让楚沐风原本沉冷的黑眸掠过一丝薄怒,手一扬,颜依依还未看到楚沐风是怎么出招,只觉握剑的手一麻,剑便从手中脱落,楚沐风已倾身而来,伴着深沉的怒意,颜依依下意识地要逃开时,下巴已被紧紧捏住。

黑眸紧紧迫着她,紧抿的薄唇轻启,声音轻柔低沉,不疾不缓,“半年不见,你倒是过得潇洒,与别的男人浓情蜜意得很嘛!”下午竟当着他的面亲昵地偎依在那个男人的怀中。

下午在坡竹村看到的那一幕不期然地自脑中划过时,盯着她的黑眸划过一丝隐怒,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自觉地加重,那垂下的窗帘里面,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一整个下午,满脑子都是她与那个男人亲密拥吻亲密纠缠在一起的画面,折腾得他寝食难安!

颜依依吃痛地皱了皱眉,却只是倨傲地紧咬着下唇昂着下巴望着他,眼神冰冷,“我与我的男人甜蜜恩爱与你何干?”

捏着她下巴的手一紧,盯着她的那双黑眸里波澜骤起,滔天的怒意在幽深无底的眸心深处翻涌酝酿,带着山雨欲来的阴沉。

“你的男人?”长指摩挲着她的唇,凌厉锋锐的薄唇微微掀起,楚沐风轻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倏地一冷,捏着她下巴的手用力抬起她的下颔,头一俯,薄唇已狠狠地覆上她的唇,粗暴地啃咬吸吮。

颜依依没料到他会突然强吻她,奋力地捶打挣扎,抬起的手却被楚沐风反手握住拉到了身后,紧紧禁锢在身侧。

黑眸冷冷地看着她的挣扎反抗,唇上却是重重地啃噬,像是惩罚般咬破她的下唇,强撬开她紧咬的牙关,舌尖窜入她口中,寻着她不断躲闪的舌,重重地压迫吸吮着,另一只手用力扯开她拥在身前遮挡住身体的被子,覆上她的腰……

倏地,楚沐风身子一僵,吻着她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突然松开她的唇,一手扣着她的肩将她推开,视线缓缓落在她微凸起的肚子上,黑眸陡然眯起,视线倏然落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扣着她手腕的手倏地一紧,素来平稳低沉的声音隐约有一丝颤意,“颜依依,你……”

后半截被梗在了喉间,只是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凸起的小腹,狂喜、难以置信、惊疑、懊恼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

颜依依冷冷一眼扫过,“楚公子不继续了?”

“你怀孕了……你竟然怀孕了……既是已怀了身孕为何不告诉我?这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