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并且不用府里的马车,到车马行雇一辆。”梅若依平静地道。

“好。这样吧,我去跟傅管家告假,就说我老子那边来信,要我回清风庄子一趟,我把春花也带上,一路上也好照顾姑娘。”

严歌并没有问为什么,他对傅君悦忠诚的同时,也对梅若依忠诚,而据他的观察,傅君悦是更喜欢他对梅若依更顺服的。

给傅君悦留了一封信,戌初,在傅君悦回府前,叮嘱春桃在傅君悦自己发现前别去禀报,梅若依带着严歌和春花离开了傅府离开了并州。

傅君悦到城外找墓地,酉时末回城的,回城后先到永宁街父亲灵前跪哀,戌末回府,听得弟弟平安归来,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看看母亲心情大好,身体好转,不由得更加开心。

父亲的死讯,晓楠回来了,不能再捂下去,傅君悦双膝着地跟孔氏请罪,缓缓地把这些日子外面发生的事,把尹茂山告诉他的话都说了出来。

“你爹!你姑妈!都死了?”孔氏喃喃失语,往日端重威严的高华端方已不见,仅余凄惶与茫然。

“请母亲恕孩儿无能为力,未能救得了父亲。”傅君悦心下惨然,母亲重病尚未痊愈的脸那样苍白,两颊削瘦,为人子女未能为母分忧,实在不孝。

“原来这样!难怪!我还说你爹怎么会变心呢?原来是做了亏心事给巧月抓着把柄。”孔氏怔怔出神,嘴唇紧抿,后来,她的唇角的线条慢慢转为轻微上扬,忽然间昂首大笑,明明是大笑,泪水却如断线珍珠从眼里滚滚而下。

“傅雅秀啊傅雅秀,你怎么忍心这样害你的哥哥呢?原来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算计的,亏我还以为愧对你委屈了你,还把亲生女儿送给你抚养……”

“娘……”傅君悦犹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还有什么隐情他不知道吗?

“从今以后,娘再也不用觉得愧对你姑母了。”孔氏拨了拨垂在颊边的头发,咬牙切齿道:“娘以为,你姑妈嫁入尹家,是……”

那一年,雍州灯会,偏居于清风小镇的孔氏与傅雅秀,一时好奇贪玩,想去雍州看花灯,傅廷爽快地带上妻子和妹子前往。岂知灯会人蛇混杂,孔氏的美貌引起一混混的窥觊,那混混竟当众调戏,傅廷手无缚鸡之力,无力抵抗那颇有些武功的混混,陪文秀一起观看花灯的尹茂山出手相助,孔氏得以平安。

“后来,你爹置了重礼上尹家谢恩,你姑妈陪着一起去的。不久,尹家来人提亲,要娶你姑妈为平妻……你姑妈答应了,以傅家的家财,女儿用不着给人作平妻的。娘觉得尹家挟恩求报,你姑妈为了报恩答应的,一直对她感到愧疚,所以当她跟我要你刚出生的妹妹凤兰去抚养时,娘无奈答应,其后她更是要求你爹潜伏为奴助她夺权。”孔氏说到此处,哭得喘不过气来,愤怒地骂道:“她不顾你爹斯文扫地,执意要求,我和你爹认为是我们亏欠了她,只能应允。如今看来,那日灯会她就喜欢上尹茂山了……”

原来如此,可惜强求的姻缘不会和美。

啪地一声巨响,门边的盆景花几倒地。

傅君悦与孔氏扭头看去,双双变色,那里立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那是刚遭重创的尹凤兰。

“兰儿……”孔氏惶恐地奔了过去。

“你是我亲娘?”尹凤兰定定地看着孔氏,红红的眼眶处,溢着点点泪光。

“兰儿,你都听到了?对不起,娘是无奈的,娘舍不得你的……”

“难怪……难怪你什么都依我,唯独不同意我嫁给大表哥,原来大表哥是我亲哥……”尹凤兰幽然长叹,声音从地狱传出来一般凄冷。

“凤兰,娘是无奈的,她这些年一直牵挂着你。”傅君悦轻声道,他的眼眸亲切温和,无声地传递着关慰。

“我知道。难怪,舅舅那么疼我,我还一直想着,为何爹对我爱理不理,舅舅却把我如珠似宝宠着,原来,舅舅才是我亲爹。”尹凤兰喃喃自语,忽地放声大哭:“娘,大哥,我要爹……我要爹活着……”

傅廷的死,最伤心是尹凤兰,兄妹三人,只有她是长期生活在父亲身边,充分享受着父亲的宠爱。最没感触的是傅晓楠,这个爹在他们兄弟俩还慒懂的时候离家,再见面时,令他分外失望,他既从未得过父爱,也从未看到父亲值得敬重的地方,父亲与尹茂山相比,他甚至对尹茂山感情更深。

傅君悦对父亲的感情,更多的是长子对于父亲的期盼,他的母亲需要父亲,他的家庭需要一个父亲。

悲伤也好平淡也好,死讯说了出来,丧事接着就得办了。傅廷的遗体夜里便从永宁街临时买的宅子移回傅府。尹凤兰悲痛莫名,孔氏忙着哄劝爱女,心头的惨切反而淡了,这一晚安灵跪灵哭灵傅君悦一晚没有停歇,天亮时回清风阁看望梅若依,方知梅若依已离开并州前往京城了。

一阵晕眩袭来,傅君悦按了按额角,扶住桌沿慢慢坐下,勉强使自己不至于昏倒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泪流~~感谢miumiu和将离,感谢你们的厚爱!你们都投了那么多个雷了,太谢谢了!谢谢厚爱!

74、共君沉醉 ...

天牢,暗无天日的地方,阴森、恐怖。天牢囚禁的人,进去前都是赫赫扬扬,体面尊贵的。

对于有些陡然间离开荣华富贵场,跌落地狱沦为阶下囚的人而言,没有比这更阴酷更可怕的地方。

对于在进京前就已作了赴死准备的尹茂山来说,这个修罗场幽冥道与并州的将军府却没有什么差别,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人头落地,死了,他就能够跟他的阿秀梅儿相见了。

出人意外的,九五之尊大渊的明晔帝却迟迟地没有下旨定他抗旨之罪。

尹茂山在牢房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陪在他身边的,是采薇。

采薇坐在牢房一角,痴痴地看着尹茂山。一张有棱有角的脸上,一双虎眼闪着锐利的光芒,坚毅的唇紧抿,整个人沉默冷硬。他坐在那里,身姿笔直,再加上健壮刚劲的身形,一眼看过去,即便人居牢房,布衣灰袍,仍是威姿赫赫的将军。

真好,陪着将军走完人生路的,是她。

“傻丫头。”冷暖人生,临死之人,却还有人奋不顾身相随,尹茂山这个硬汉铁汉,亦仍免不了感慨万千。

“说说我的丫头在傅府的事吧。”临了,如果说还有什么牵挂,那就是对那个才见过三次面的干闺女的思念了。

“依依啊……”采薇双眼亮晶晶的,将她听来的梅若依进傅府前在孔家的事,进傅家后自己见到的事,从久远的到最近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说了出来。

在枯燥无味的牢房生活中,采薇细细地讲述着梅若依的一切,尹茂山静静地专注地听着,梅若依在傅府里的一切,惊心动魄,但同时,也是幸福而美好的,因为,有傅君悦。

“大少爷对依依那是真的好,府里的人谁不羡慕依依?也都对他们的感情默默地支持,比如太太的大丫鬟云霞……”

“君悦是个好孩子……”尹茂山赞道。他放心了,有傅君悦捧着宠着他的丫头,他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这一天,尹茂山迎来第一个探望他的人,来人是——傅君悦。

四目相望,傅君悦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长揖到地:“岳父大人安好?”

“好。”尹茂山点头:“我的丫头呢?有没有一起来京城?”

原来,心中还是牵挂的。

“依依没来。”傅君悦的声音有些喑哑,眼圈发红。

尹茂山虎目闪过失望,稍停,沉声道:“多谢你不远千里过来探望,有个给我收尸的人也不错,记得善待我的丫头。”

“君悦不是来给岳父大人送终的。”傅君悦淡淡道,拳头握了握,右手慢慢探入怀中……一方帕子在他手里展开。

红梅傲雪绣帕,针工笨拙。这是?

“这帕子哪来的?”尹茂山猛地掐住傅君悦肩膀,差点捏碎傅君悦的肩胛骨。

“这方帕子,是一位叫尹若梅的姑娘绣的,这位姑娘尚在人间,岳父大人想见她吗?”

傅君悦轻轻地说出这一番话,平静而没有波澜,于尹茂山却如惊雷霹雳。

“你是说,我的梅儿没死?”

“是,没死,当年我父亲在放火前把她放走了。”

“我的梅儿没死!没死!老天!不!我不要死!我要见我的梅儿。来人,给我拿笔墨纸砚,我要上折陈情。”

**

大渊明晔帝自陈公公与尹茂山进京后,就一直作恶梦,梦里有形形式式的人从他眼前飘荡过,他们有的没头有的没手有的没脚,没有一个四肢齐全的,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身披铠甲满身血迹。

这日午休,明晔帝又在梦里挣扎了。他在龙床上不停地滚来滚去,额头冷汗淋漓。

“陛下陛下……”随侍的太监李公公急忙把他唤醒。“陛下,怎么啦?要不要宣太医?”

“召……”明晔帝觉得胸口沉闷,闷得他总有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感觉。

太医匆匆赶来,又是老套的说辞,气血浮燥所致的五内不和,药方开了,药煎来吃了,与往常一般,心口又稍稍安宁了些。

“皇上,高尚书房尚书左中丞崔太尉求见。”李公公禀道。

“不见。”明晔帝摆手,嫌恶地道。不用见不用听,他也知这些人是来请旨赐死尹茂山的。

明晔帝慢慢地踱到大殿左侧,那里有一幅宽三米高二米的大架屏,屏上装裱的是一幅图,此次押送尹茂山进京的虎威军监军太监陈公公呈上的,那就是傅君悦所绘的——大渊山河图。

波澜壮阔的大海,险峻的高山,蜿蜒的河流,碧绿的田野……辛勤劳作的大渊百姓……城楼民居宫室……整个大渊生机蓬勃地展现在这幅巨大的画卷上。明晔帝的手指落在图上的并州上,然后慢慢移动,后退,这是并州南面的泰州,再退,是裕州,再退,是平郡,再退,是曹州……这些地方,都曾不属于大渊,在尹茂山从军前,这些地方被鞑靼国侵占了。

半年,一年,一年半,两年……随着尹茂山入伍时间的增加,随着他的官职的上升,八年,尹茂山用八年时间,将鞑靼人从大渊的国土赶出,此后他驻扎在并州,开始了与鞑子长达八年的对抗。

功高震主宜剪除,然忠臣良将难得,明晔帝明白这一点,他不想处死尹茂山,他只想将尹茂山与皇室牢牢地捆绑在一起,让他一直效忠,他曾将皇妹许嫁,尹茂山拒婚,曾将皇后的妹妹许婚,他抗旨不遵,他声明,家有发妻不能遵圣命。

他将九五之尊的颜面置之不顾,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遵从圣意,从军十六年没有归家一次,甚至在发妻女儿被烧死后,得不到皇命许可便连回乡拜祭都没有。

前年,尹茂山上折请求横扫鞑子王庭,求得长治久安,作为帝王,他何曾不想长治久安,可是朝臣都不赞成,怕尹茂山率大军出境后,会在塞外自立为王,他也有此忧虑,遂下旨不允,并派了监军赴并州。

然而,如果以前还有些不放心,担心尹茂山造反,有杀尹茂山之心。现在他已完全明白自己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尹茂山灭了鞑子,平静地随着陈公公进京请罪,在离开并州前将虎威军交给资历尚且的一个新人将领,就是不想虎威军得到他的死讯后在有声望的将领的领导下作乱,这番苦心,他一看尹茂山请旨封一个从军一年的新人作并州督抚时便明白了,也许他喜欢那个新人傅晓楠,但这个安排,却绝对是站在国家的立场而非个人的立场上作出的。

那些请旨赐死尹茂山的人,有的是真的忠心,如吏部尚书房如晦、户部尚书高渊,怕尹茂山军权过重威胁皇权,有的是迫不及待想接手兵权捞取好处,如太尉崔岑、左相杜威……

这些人加在一起齐齐施压,明晔帝着实顶不住了,尹茂山功在社稷,然而没来过京城,在朝堂中没有妻族父族母族同窗等任何关系,得不到高门望族的支持,出身却又是大富之家,不是乡野贫家,也没有寒门仕子方面的支持,虎威将士又远在并州……

就没有办法赦免尹茂山了吗?明晔帝按按额角,觉得刚好转的头又痛了起来。这些天,那一个个出现在他梦里的战死沙场的战士,在无言地讨伐着他,如果他将尹茂山赐死,这些将士亡魂是不是就一直纠缠着他不放?

“启禀皇上,尹茂山在天牢里写了一份陈情表。”殿外太监禀报。

陈情表?

“呈上来。”

死硬的一脸慷慨赴死的尹茂山竟然上了陈情表请求赦免抗旨死罪!明晔帝从中看到希望,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紧绷多日的脸线条微微松驰,太好了!有尹茂山求生的陈情表,他可以拿来在群臣面前做做文章。

“陛下。”李公公低声禀道:“礼部郎中何子蘅在殿外求见。”

何子蘅?明晔帝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这何子蘅与高渊是同年进士,先皇时期科举,高渊是状元,何子蘅是第二十名进士,才高八斗傲气如牛,当过翰林院庶吉士,地方州官,性情耿直,说话不婉转,后来被摘了官帽,前些时高渊保举,自己又把他提了上来。

这人是高渊同年好友,不会也是来请旨要杀尹茂山的吧?明晔帝皱眉,拂袖道:“不见。”

李公公出去了,一会后又进来:“皇上,何子蘅不肯走,在外面大叫大唤,说什么尹茂山不可杀……”

“哦。”竟然有一个不让杀尹茂山的,虽然只是个五品官,总是一个呼声。

“传。”

何子蘅年前获任礼部朗中,傅君悦进京,打听到老师在京城任职,自然是先登门拜访。

师生一番深谈,何子蘅从傅君悦口中了解到尹茂山的为人,再想想多年征战尹茂山立下的功劳,由不得义愤填胸,跑去找高渊请求其替尹茂山求情,高渊是忠直之人,听了何子蘅的说辞,便拉上房如晦来替尹茂山求情,只是因他们一贯的要求处置尹茂山,明晔帝误以为还是之前的立场,见都不见。

何子蘅性甚耿直,兼且将傅君悦视同亲子,见傅君悦为了尹茂山的事不远千里进京奔波坐卧不宁,高渊求见皇帝不接见,他也不退缩,不顾自己官卑言轻,就那样跑进皇宫求见,为了得见皇帝,还假意大声咆哮。此时听得太监尖细的长长的传字,不觉大喜。见了明晔帝也不废话,跪了下去就直接求情。

“皇上,尹将军虽是抗旨,然多年为国为民征战,功在社谡,请皇上允其将前功抵过。”

明晔帝哼道,“难道因为他功高,就可以抗旨不遵”

“尹茂山此次行事确有差池,但皇上,若是此次不出兵,这仗还得打多少年?得耗去多少军粮兵力?怎可因此治尹将军抗旨之罪?尹将军为国为民,难道陛下不能特赦,安抚征战多年的虎威军的军心?”

……

何子蘅说了许多,明晔帝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听着,在何子蘅讲完后,示意李公公奉上茶水。何子蘅讲得入神,端起来就饮,饮完了方才察觉,倒吓得忙跪下谢恩。

“你怎么对并州的一切很熟悉?”明晔帝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他有赦尹茂山之心,那是因为尹茂山在朝中没有根基,若是尹茂山与朝臣勾结,又另当别论了。

何子蘅一惊,忙跪下道:“皇上,尹将军绝没有和臣私下来往,臣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臣的学生傅君悦刚从并州来京……”

傅君悦?这名字明晔帝还记得,他的目光投向那幅大渊山河图。陈公公说过,绘图人名傅君悦。

尹茂山有没有与朝臣勾结,是决定赦还是杀的关键。

“传傅君悦来见朕。”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人很激动~不知说什么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很感谢很感谢朋友们的厚爱,感谢miumiu,感谢niuniu1220118,你们都投了这么多雷了,故人也不知说什么好,感谢厚爱!感谢!

75、共君沉醉

“草民傅君悦,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展袖,跪拜,叩首。

明晔帝出神地看着傅君悦,刚才,傅君悦远远走来,挺拔清秀的风姿,一袭白袍,不染尘埃,仿若冰雪的清爽之气拂面而来,竟使他恍惚间以为见到的是仙人。

“免礼平身。”

“谢万岁。”再拜,起身。

明晔帝终于看清傅君悦的眉目,一瞬间呆了,精致如画,却丝毫不柔媚,眉宇间的淡定从容将那抹秀美转化为无边的清雅,他淡淡地迎着注目,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没有惶然,没有惧怕,没有故意的傲然。

“傅卿可有姐妹?”明晔帝愣神间,这么一句话冲口而出。

傅卿?陪同的何子蘅怔住了。

“草民仅兄弟二人。”傅君悦从容答道,对那声傅卿恍若不闻。

明晔帝幽幽长叹,那声叹息打在何子蘅心上,只吓得额头冒汗。

“傅卿对并州一切甚是熟悉吧?赐坐,讲来给朕听听。”

何子蘅听得这一句,不只额头,身上也开始冒冷汗了。御前赐座,这样的待遇,非重臣不能有的。

“谢皇上,草民斗胆,想先为皇上请脉。”

“请脉?”明晔帝微愣,何子蘅呆了一下又放松了,他对傅君悦有着比对自己还高的信心。

“是,请脉,草民观皇上气色,是否睡眠不稳,多梦魇,心悸乏力?”

“是极。”这样一个秀美无双的年轻人,竟还是杏林高手,明晔帝大奇,挽起袖子让傅君悦给他把脉。

傅君悦半眯着眼,似是沉到脉象的诊断中,其实心中在快速地判断着,在衡量着要怎么说怎么做,怎样才能求得皇帝赦了尹茂山的死罪。

皇帝是个英武之气甚重的人,看来长年勤加习练,身姿挺拔矫健,金黄袍服盛装衬映下,积蕴于内的贵气和凛然威仪迸发出来,即便和颜悦色,仍让人心生敬畏。

看起来不像昏君,傅君悦决定,按之前的计划,以治病求得皇帝的特殊恩赦。

三剂药,傅君悦三剂药治好了让皇帝头痛不安的梦魇之症,同时也换来了尹茂山的特赦。

看起来很难,其实也易,何子蘅从中牵说,高渊房如晦态度的转变,皇帝本来就有心赦免,加上傅君悦这个尹茂山的女婿妙手神医治好皇帝的病。这年六月十日,尹茂山终于走出了天牢,皇帝同时用明升实捋实权的手段,将他加封为镇国公,正一品,削去虎威将军之职,留京就任。

明晔帝还要封傅君悦为太医院同知,傅君悦婉辞了,他的理由是未婚妻在上京途中失散,需得到处寻访。

梅若依早于傅君悦十天进京,却在傅君悦进京后还渺无音讯。

“君悦,我的梅儿呢?在哪里?”尹茂山踏出天牢第一句话就是找傅君悦要女儿。

“岳父认识的,依依化名梅若依,本名尹若梅……”

“丫头就是我的梅儿?”尹茂山颤抖着问道。

“是,岳父。请岳父恕罪,依依所以迟迟不敢相认,皆因君悦的身份横壑于我与她之间。”

傅君悦言语平和真挚、坦然无私,由不得尹茂山不信。默想着那短短的三次见面,梅若依的表情说话,尹茂山眼眶发潮,采薇站在一旁,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找到依依后,还请岳父成全我和依依。”傅君悦退后一步,重重地跪了下去。

“起来吧。”尹茂山点头,如果以前得知,是不会同意亲生女儿嫁给杀妻仇人之子的,然,自己死里逃生,靠的是傅君悦周旋。且傅君悦对女儿的深情,从采薇口中也已尽知,怎么可能再反对?

“梅儿在你之前就进京了,这么久还没出现,会不会出什么事?君悦,我明日就跟皇上告假,跟你一起外出寻找。”

“嗯。”

尹茂山第二日没有告假,这晚戌时,一个乞丐敲开了皇帝新赐的国公府,称有人请他交给镇国公一封信。

信是梅若依写的,坦承了身份并跟尹茂山报平安。

梅若依不露面的原因,是因为——她怀孕了。

梅若依带着严歌春花,三人一路上京,才出了并州几天,梅若依就开始呕吐,春花生过两个孩子,是过来人,看梅若依样子不像是乘坐马车不适呕吐,忍不住旁敲侧击,梅若依跟在傅君悦身边,虽说医术不精,也学了一点皮毛,自个儿一把脉,忧喜参半。后来又上医馆,确定了是有喜。

因梅若依害喜严重,经常吐得整个人脱力,三人一路走得很慢,反落在傅君悦的后面进京的,进京后梅若依打听到傅君悦已来到京城,正在四处为她爹的事奔走,她猜傅君悦肯定会告诉她爹自己活着的消息激起她爹的求生欲-望,便静候音讯没有露面。

未婚有孕,她羞于在她爹面前露面。

“依依,你不打算找大少爷商量一下吗?”

严歌出去找房子买房子了,春花在客栈中陪着梅若依,嘴唇蠕动了一会,到底开口问道。

梅若依轻叹,她自己现在也有些不知怎么办好?

孩子都有了,她不想再给傅君悦选择的机会了。问题是,孩子虽然是傅廷死之前怀上的,可日子就差了那么几天,外人不知道啊!

她也不能敲锣打鼓告诉人家她与傅君悦没有在热孝期间这样那样,其实就算能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她与傅君悦没有在孝期亲热,也是难以启口的,因为他们还没成亲。虽然亲事提起也定下了,孟家连嫁妆都送到并州了,可是没拜堂就是没拜堂。

现在有喜刚两个月,再大些显怀了就更难办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傅君悦现在可是父丧热孝期,没法成亲的。想到孩子生下来没名没份,梅若依心中一阵忧急。

梅若依送到国公府的信中说一切平安,因一些小事耽误了,稍后再与父亲相见,尹茂山稍稍放了心,傅君悦却更加忧心。

父女分离多年,而今得以团聚,依依为何不出来相见?还有,他们两人这些年朝夕相伴,一时半刻分不开的,这许多日子不得相见,依依就不想他吗?

傅君悦想着梅若依避而不见的种种原因,想着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销魂疯狂的一晚便无可避免地一再在他脑海里出现。

难道?依依有喜了?有了他的孩子了?

傅君悦想到这个可能性,默算了一下梅若依来月事的时间,越想越肯定,对!就是这样!因为害喜了,而他们现在又无法成亲,所以……

不,他不能让他的孩子无名无份地生下来,也不能眼看着依依为了逃避世人指责的目光独自一人在外生下孩子,他要陪着依依度过害喜的难熬时间,还有,他也不能忍受与依依分别。

依依应该是在京中,傅君悦在京城滞留下来,日日苦思着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光明正大地生下来。

这日宫里来人传旨,明晔帝宣他进宫。

皇帝正当壮年又勤于习武身体很健壮病痛极少的,上次梦魇是中了傅君悦下在那幅大渊山河图上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