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仅仅是屈指叩了两三下,里头虽是没人应声,但两扇黑漆大门却是倏然洞开。面对这诡异的迎客一幕,他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哑然失笑似的摇了摇头。

故弄玄虚!

他信步跨入院中,随即就看到了那个手提双股剑,静静站在那儿的蓝衣少女。他知道那就是之前几波受挫而归的余府家人提到的,苏家小姐身边的丫鬟,也是两次让飞贼折戟而归的罪魁祸首。

只看对方那站位和气势,他就大致判断出了对方的实力,心中对今日之行把握更大了几分。毕竟,练武的年龄,男女这先天的气力差别,那并不是轻易可以弥补的。

徐浩不知不觉流露出了笑容,他素来讲究高手风度,再加上在余府这几年养尊处优,也不免沾染了读书人讲求风仪气度的习惯,语气也显得更加温煦了几分。

“闻听苏小姐父母双亡,看苏家这宅院,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过了吧?苏小姐既是也有心退婚,又何必提出之前那样不切实际的要求?还请姑娘回报苏小姐,余府大公子愿意拿出一千贯,为苏府好好修缮一番,如若苏小姐愿意,他也可以另外帮忙寻一门好亲事。”

苏十柒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废话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让我称称你到底是什么斤两!”

徐浩分明察觉到正房中有不下于十人的呼吸声,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见苏十柒竟是执意要动手,他便潇洒地耸了耸肩,随手将手中油纸伞轻轻一抛。

眼看那伞在空中悠悠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远远落在了地上,却是伞柄把手着地,随即滴溜溜旋转了起来,奇迹一般不曾倒地,他不禁异常满意地微微一笑。

虽说很久没有和人动手,但总算手还没生!

见徐浩负手而立,一副让自己先出招的架势,苏十柒不禁恨得牙痒痒的,忍不住想起了那日翻墙纠缠不休,今天却避而不见的那个家伙。尽管都是喜欢耍帅,可相形之下,那到底是个俊逸潇洒的翩翩公子,眼下这家伙算什么?

“不过一个老男人而已,卖弄什么风骚!”

随着这话,她毫不犹豫抢攻了上来。

听到后头屋子里传来女子的笑声,徐浩顿时恼羞成怒。老男人这三个字实在是戳中了他的心头痛处,一时间,怜香惜玉的心思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犹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的暴虐念头。几乎下意识,他用出了自己最擅长的腿功。

苏十柒初时抢攻还有些效用,可随着对方那记记凌厉的鞭腿全都冲着自己的下盘,她那双股剑竟是只能用来回击防守,还不时被对方的腿劲弹开,她就渐渐捉襟见肘了。好容易借势往后弹开数步,她就怒骂道:“卑鄙无耻!”

意识到自己刚刚下意识地把人当作了仇敌,这才忘了对方是女子,竟是只顾着出招,徐浩顿时面色铁青。可先是被嘲讽老男人,如今又被人骂卑鄙无耻,他已经顾不得什么高手风仪了,冷笑一声便再次凌空下击。

“认输就把婚书交出来,否则今日别怪我不客气!”

两记势大力沉的鸳鸯戏水飞腿之后,他之前一直背在后头的双手终于同时出招,却是同样得理不饶人的劈砸,重重击在了苏十柒的剑脊上。眼看其剑势一荡,露出了一个不小的破绽,他便悍然伸手朝那秀丽的脸上重重掴去,只想重重给她一个教训。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此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孩童尖利的嚷嚷声。

“武德司的大哥们,别看啦,再不出手苏姐姐就撑不住了!”

和之前严诩与苏十柒交手时一样,当听到武德司三个字时,原本已经快要达成目标的徐浩顿时面色大变。他甚至顾不得苏十柒突然横剑下撩,不得已牺牲了一个袖子仓皇后退。

等站稳之后,丢了一个袖子的他往四下里一看,见根本没有什么武德司的人,正恼羞成怒时,却只见主屋大门猛然被人打开,七八个蓝衣人纷纷从中跃出,绕过苏十柒后便将他团团围在当中。面对这出人意料的一幕,饶是他自诩艺高人胆大,也不禁头皮发麻。

“好一个追风腿,好一个踏雪无影,没想到如今倒是尽用来欺负女人了!”

随着这个声音,徐浩就只见一个华服盛妆的中年妇人从主屋出来,满脸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尽管并不认识对方,可身边这七八个蓝衣人的服色气势,再加上刚刚听到的武德司三个字,让他生出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偏偏就在这时候,他又听到了那个孩童的声音。

“多亏长公主请了武德司的大哥们来帮忙,否则苏姐姐可就有危险了!这余家出来的人真是清一色死不要脸,都说好男不和女斗,他动手也就算了,还招招冲着人家下三路,简直是男人中的败类!”

饶是苏十柒素来不屑好男不和女斗这句话,又不忿自己刚刚始终落在下风,可听到越千秋响亮骂人家是男人中的败类,退回东阳长公主身侧的她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要说习惯就是这么可怕,她从最初越千秋叫苏姐姐时的不自在,到现在完全默认,总共才不过两天功夫……

而徐浩根本不在乎越千秋骂的是什么,他在乎的是越千秋的那个称呼!

皇帝虽说册封了好几位长公主,但行事这么张扬的有且只有一个!

意识到落魄潦倒的苏家竟然有本事把东阳长公主给请了过来,他就知道身边这七八个大汉决计真是武德司的人。和刑部总捕司不同,同样对武林人士有管辖权的武德司更加神秘,就连朝中官员也调动不了,也就只有东阳长公主可能滥用私权。

形势比人强,此时此刻的徐浩哪里还有刚刚露面时那从容不迫的高手风度。他二话不说慌忙跪了下来:“草民参见长公主,事情并非您看到的这样,实在是……”

他还来不及好好剖白一下这件事,东阳长公主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自己有眼睛,有耳朵,刚刚我都看见了,听见了,哪容你狡辩!”

说到这里,她就沉声吩咐道:“韩知事,你带个人去余府,告诉余泽云那小子,他家里的供奉在我这儿。他不是要和苏家退婚吗?可以,如今苏小姐把婚书交到了我手上,让他拿出八百亩句容水田来换!”

越千秋站在东阳长公主身边,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个面如死灰的徐浩,可听到八百亩三个字,他忍不住小声提醒道:“长公主,苏姐姐对余家提的要求好像是六百亩吧?”

“千秋,你以为我和武德司这么多人,能白出来一趟吗?”东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冲着越千秋眨了眨眼睛,“当然,我也不会忘了你这个中人,少不得分润你一份私房钱!”

越千秋恍然大悟地用拳头一敲掌心:“长公主说得对,我实在想得不周到!可既然这样,八百亩是不是太少了?一千亩怎么样?”

苏十柒已经彻底呆若木鸡了。这一刻,她觉得和这两人比起来,自己实在是纯洁如白花。

第66章 千秋的打油诗

尽管东阳长公主原本只打算派武德司此次领队的韩知事去余家,但拗不过越千秋执意要亲自跟去看热闹,她思来想去也就答应了,却支使了自己的得力婢女桑紫跟着,临去时又千叮咛万嘱咐。

“千万看好千秋,别让他又惹麻烦或是遇险,回头阿诩又来埋怨我。”

见桑紫笑着答应,跟着越千秋去了,苏十柒不禁好奇地问道:“长公主,千秋很能惹麻烦吗?”

“你不知道这小子?”

东阳长公主也是闲极无聊,再加上越千秋亲自登门相求,她忖度上回在酒楼眼皮子底下让其遇险,欠了一个人情,心中对余家这种强索婚书的事也颇为不齿,这才答应出面帮忙。只不过,看见苏十柒一个女人独立支撑门庭,还和那徐浩打得有来有去,她不禁暗叹没白来。

此时,她不禁奇道:“那他怎么肯帮你的?别看他小小年纪,无利不起早,最最难缠,多少大人都吃了他的亏!”

当苏十柒听东阳长公主历数越千秋那些光辉战绩之后,身为苏家之主的苏大小姐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明明之前恨得那对师徒牙痒痒的,却会糊里糊涂被越千秋叫姐姐,又为什么会糊里糊涂答应了对方把东阳长公主请来给自己充场面。

那小家伙简直是鬼灵精!

被人抱着骑马,越千秋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只不过如今身后不是严诩或者越府家丁,而是东阳长公主的婢女桑紫,旁边还有神秘的武德司韩知事。

乍一看,他就觉得那位韩知事是个相当严肃的人,他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试图用言语来套出对方的底细。但不敢乱摸人家的底,不代表他一路上就闷嘴葫芦,不和人套近乎。

“韩叔叔,我们就这么三个人去,那位余大少爷会不会抵死不认账?”

越千秋此话一出,韩知事竟是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沉声说道:“九公子所虑极是,余大少爷大可推说不认识徐浩此人,甚至把事情抵赖得一干二净。”

所虑极是?你身为武德司的一个头头,这会儿不应该安慰我说九公子不用担心,有我这个武德司的头头出马,必定手到擒来吗?

越千秋只觉得有些意外,随即就假装悻悻问道:“那我们不是白跑一趟?”

“那自然未必。”

越千秋侧过头去,恰好看见韩知事脸上流露出的一丝凶光。

“这些年刑部总捕司威风八面,武德司的风头几乎都被他们占尽了。余家现在可不是余建龙还是侍郎的时候,他以为攀附了江陵余氏,就可以冒称世家?没有官员的家宅,竟敢蓄养门派出来的亡命之徒,按照武德司的条例,这是行同谋反!”

“咳,咳咳咳……”

越千秋没想到刚刚还显得很弱势的赵知事,说到后来竟是直接流露出了赫赫凶威,不禁被呛得连声咳嗽。就在他伏在马脖子上,呛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他无意间侧过头,又看见刚刚凶光毕露的韩知事,这会儿露出了一丝有些腼腆的笑容。

“我就是说说而已,今天我只是听长公主之命行事,去余家之后,我一切听桑紫姑姑的。”

越千秋只觉得这家伙变脸如翻书,简直高深莫测极了,顿时提起了十分警惕。偏偏这时候,他身后的桑紫却笑着说道:“九公子,韩知事名姓韩,单名一个昱字,就是象征明日的那个昱。他是武德司四大知事里头蹿升最快的,精明能干,所以今天长公主就请了他来。”

桑紫微微一顿,这才若无其事地说:“韩知事刚刚说听我的,其实出来时长公主悄悄吩咐过我,说今天这是九公子带挈大伙儿来赚外快,韩知事尽管听九公子的。我只带着眼睛和耳朵,到了余家如何做,我却不管,就是个押阵的而已。”

越千秋没想到今天硬是想去余家看看热闹,竟然惹事上身,顿时为之语塞,等看到韩知事闻言骇然,目光在自己脸上东瞅西瞅,似乎在看西洋镜似的,他就更加心里没底了。

让人家武德司的人听他一个七岁小孩的?这位长公主怎么想得出来!

这是嘉赏呢?还是试探呢?还是别的什么呢?

然而,他须臾就等到了韩知事那斩钉截铁似的表忠心:“桑紫姑姑放心,既然长公主吩咐,我就听九公子的!”

你们要不要这么齐心啊!

越千秋只觉得自己犹如被赶鸭子上架,嘟囔了一句长公主真看得起我,他须臾就调整好了心态。反正他这人又不怕事,更不怕余泽云!

他侧头看向了那个武德司的韩昱,笑着咧了咧嘴:“韩叔叔,我就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只有耍人的小主意。桑紫姑姑既然说她只当个看客,我只能求韩叔叔你到时候帮我撑场面,壮声色了!”

韩昱三十出头就能做到武德司四大知事之一,腼腆也好,冷峻也好,谨慎也好,严肃也好,全都是他可以随时变幻的外壳之一。今天他虽是被东阳长公主请来的,可冲着越千秋是户部尚书越太昌最宠爱的孙子,是东阳长公主独子严诩的弟子,他就不可能拒绝这要求。

“九公子放心,到时候我肯定帮你把戏唱好!”

余府这几天先是莫名其妙跑了个门房王一丁,大少爷余泽云雷霆大怒发了好一通火,紧跟着又是出门办事的管事鼻青脸肿回来,余泽云又怒发冲冠,砸了好多东西,上下人等这几日那是揣着十分小心,生怕再触怒大少爷。

因此,当桑紫带着越千秋,再加上韩昱三人两马抵达余府门前时,两个一直兢兢业业的门房立时迎了上来。其中一个老成的打量了一眼三人形色,发现摸不清路数,就立时张口回绝道:“对不住,我家大少爷身体微恙,不会客。”

“不会客吗?”

越千秋笑得眉眼弯弯,随即自顾自地朗声念道:“负心薄幸看余郎,满腹经纶却忘娘。夜深人静梦深处,为盗婚书奔波忙。”

这四句勉勉强强能称上打油诗的句子一出,两个门房刷的一下脸色就变了。不只是他们俩,就连桑紫和韩昱,也不由得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

越千秋却没事人似的歪着头说:“你们把这话带给余泽云,想来他就算病得七死八活,也一定会立刻见我们的。”

眼看两个门房一个拔腿就往里头跑,另一个则后退几步,防贼似的盯着他们仨,越千秋又不好意思地对着韩昱挠了挠头。

“我不会作诗,就胡诌几句而已,让桑紫姑姑和韩叔叔见笑啦!对了,我都差点忘了,夜深人静盗婚书是几天前,今天那个徐浩是光天化日之下跑去苏府直接抢,最后一句改成光天化日少人处,为抢婚书奔波忙,是不是更好?”

听到这里,那个原本打算死死看着越千秋三人的门房顿时面如死灰,再也不敢放任三人站在大街上胡说八道,慌忙躬身作揖道:“刚刚是我们怠慢客人,三位快请进,快请进奉茶!”

第67章 气死人不赔命

自从那天在邱府门前狠狠损了余家一番,越千秋一直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到余家当座上嘉宾的一天。

可是,今天阴差阳错来了,他可不像越秀一那样素来规规矩矩,生恐做错了什么事让别人耻笑,反而一路东张西望,左右打量,进厅堂坐下时,还敲了敲扶手。

一旁的韩昱刚刚见识了越千秋那随口胡诌拙劣打油诗的威力,现在可不会单纯觉得这小孩仅仅是好奇,但他素来谋定而后动,却是默不作声。

他不说话,桑紫却含笑问道:“九公子这是干什么?”

“我看看是什么木头的。”越千秋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我还以为是楠木的,紫檀的,原来都不是。不是说余家现在算是江陵余氏旁支吗?原来世家门庭这么寒酸啊!”

纵使知道越千秋是故意的,韩昱猝不及防之下,恰是被逗得大笑。桑紫到底矜持些,不过莞尔。而那个来端茶递水的小厮就可怜了,差点被这话呛得一个踉跄绊倒。好容易等到他把三盏茶一一送到位,端着茶盘退到门口时,却听到越千秋又一本正经说话了。

“韩叔叔,桑紫姑姑,茶水可不能乱喝,戏文上说,到仇人家做客,最容易被下毒了。”

这哪里来的小孩啊!简直平生仅见!

那小厮疯狂腹诽,这一不留神,他就和掀开帘子闯进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固然是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一屁股坐倒在地,对面那人却也好不到哪去,捂着额头就怒骂道:“你这狗才,走路都不看路吗?”

原本已经一声抱怨到了嘴边的小厮听出这声音是谁,吓得冷汗出了一身,爬起来之后就立时跪下,连一声都不敢吭。

而怒气冲冲进门的余泽云这会儿甚至来不及换见客的衣裳,也没了当初葛袍芒履,翩翩年轻名士的架势。看清楚来的果是越千秋之后,他就厉声喝道:“螟蛉子,你敢讹诈我余家?”

“说什么讹诈,那么难听!”越千秋眼下还矮小,干脆盘膝坐在偌大的椅子上,脸上笑得像朵花似的,“之前两拨飞贼晚上去苏家偷东西没成,却被打断腿丢去应天府衙,余大少爷想说和你没关系?没关系也没事,应天府衙的人没用,武德司却个个都是精细人。”

一听到武德司三个字,和徐浩、苏十柒以及严诩的反应相似,余泽云也一下子变了脸色。然而,他终究不是武者,此时勉强还能保持镇定,目光在厅堂里唯一的一个成年男性韩昱脸上打了个转,随即就强自嘴硬道:“就算是武德司,难道就能信口雌黄,栽赃构陷?”

“可贵府一个叫做徐浩的,今天一头闯进苏家,被武德司的人抓了个正着耶?要是余大公子无所谓,韩叔叔,武德司直接押走好了,你不是说非官员非世家门庭,不得蓄养亡命吗?”

越千秋一边说,一边直接跳下了椅子,打了个呵欠说:“既然这样,我们回去好了!”

看到桑紫和韩昱都跟着站起身来,那样儿显然要给他撑场面,他就心领神会,大摇大摆背手走在了前面。就当他快到门口时,突然就只听身后传来了余泽云的一声怒喝。

“越千秋,你到底想怎样?”

越千秋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人伸出了三个手指头:“第一,我有名字,不叫什么螟蛉子。第二,我的名字是给我敬重亲近的人叫的,你勉强和我侄儿长安一个辈分,没资格叫我越千秋,余家人难道连礼貌都不懂吗?第三,什么时候你懂得叫一声九公子,再和我说话!”

韩昱终于明白,东阳长公主为什么会吩咐桑紫,让越千秋一个小孩儿出面和余家人交涉。

这七岁童实在是太牙尖嘴利,余泽云没气晕过去实属难得!

余泽云自然不知道,自己在武德司四大知事之一的韩昱眼中,已经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弱者。可他眼下就算气得发抖,也确实强横不起来。

江陵余氏肯认余家为旁支,这自然是看中了父亲和越老儿决裂,日后如果起复就能占据一部侍郎,进而可取尚书之利。可如果他强夺婚书的事情传扬开来,身败名裂,江陵余氏绝对不会为了从武德司手中保徐浩,保余家,承认他们这一支已经跻身世家门庭!

说不定还要落井下石,划清界限!

因此,哪怕他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在越千秋眼看出门之前,张口叫道:“九公子留步!”

越千秋脚下只微微一滞,但随即就仿佛没听见似的,趁着桑紫打门帘,径直跨过门槛出去。当他下了寥寥三级台阶,就只听到身后有人追了出来。有桑紫和韩昱两个高手,他丝毫不担心安全问题,照旧大摇大摆往前走。

“九公子,之前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

听到这极其勉强,带着深深不甘心的赔礼,越千秋这才停下了脚步。他扭头看了余泽云一眼,见其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势,他便徐徐转身回来,笑容可掬地微微颔首。

“余大少爷不用向我赔礼道歉,我只是来捎话的人而已。我是代苏姑娘来的,还是她之前那句话,余家要回婚书,可以,句容连片上等水田一千亩……”

余泽云顿时又惊又怒地打断道:“之前不是说六百亩!”

你怎么不去抢!

“可之前那机会,余大少爷不是没抓住吗?”越千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之前你要是肯出钱赎买婚书,那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早就没今天这事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派手下人欺负人家一介弱女子,你亏不亏心啊!”

险些吐血的余泽云有苦说不出。有那样凶悍的丫头当护卫,还弱女子?

哪怕知道东阳长公主决计不会无聊到注意苏家小姐,定然是越千秋从中穿针引线。可他更怕的是整件事宣扬出去,自己非但不能成功娶到裴旭的侄女,还可能身败名裂。所以,即便越家可能洞悉了之前他那两次失败的图谋,他却也顾不得了。

他几乎心痛滴血地答应道:“好,一千亩就一千亩,可我立刻就要东西!”

“早不答应晚不答应,偏偏现在答应这么快……哼,今天你不答应,回头我就能开一千二百亩,一千五百亩,两千亩,世上还有什么比这生意更好做……”

眼见越千秋有些牙疼似的龇牙,仿佛真的是觉着自己做了桩亏本买卖。韩昱再看看七窍生烟却还不得不强自忍住的余泽云,他终于忍不住若无其事侧过头去,却是偷笑了起来。

“得了,你备好房契在应天府衙等,一边过户,一边给你婚书。”

越千秋狡猾地打了个擦边球,只提婚书不提人,见余泽云毫无察觉,他不禁为那个陷身武德司的徐浩默哀。

人家可真没把你这个供奉当人,当狗腿子没人权吖……当然,也可能是他把余泽云气得昏头了……

第68章 赔钱赔夫人又折兵

出了余府上马,直到两骑一前一后出了余府门前的小街,又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了好一阵子,越千秋从桑紫口中确定后头无人盯梢,他才乐不可支地双手朝天,用力挥了挥拳头。

“耶,成功完成任务!”

桑紫对越千秋的这兴奋劲丝毫不以为奇,因为她自己也确实有些诧异。就算自己这边掌握了这么多有利因素,可越千秋一个小孩儿出面,竟然把余泽云逼到这样的田地,简直算是奇迹了。想到这里,她就含笑对韩昱说:“韩知事,听长公主的没错吧?”

“没错没错。”韩昱直接冲越千秋竖起了大拇指,“九公子真让我觉得白活了这几十岁。”

越千秋顿时瀑布汗。他很想说,我并没有你看到的这么小,当然,就算两世加在一起,和韩昱的真实年纪比起来,他也许还是小几岁。

只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回头的分赃问题,因此他看了看左右就低声说道:“韩知事,桑紫姑姑,这一千亩地,其中六百亩自然是给苏姐姐,剩下还有四百亩,对不对?”

见越千秋开口说这个,韩昱不禁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鬼灵精似的孩子莫非想要把东阳长公主底线八百亩之外那两百亩都独吞?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长公主说了,得向余家要八百亩,那我现在比长公主说的还多要了二百亩,这就应该是我、韩知事和桑紫姑姑的好处,对不对?”

微微一顿,越千秋笑眯眯地说:“别看我刚刚在余大少面前那么神气活现,可都是狐假虎威,多亏有韩知事和桑紫姑姑你们俩。所以,这二百亩你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分了吧。”

就算桑紫跟着东阳长公主,见惯了好东西,主人又时常有慷慨大方的赏赐,但一百亩水田的巨大价值,她仍然不得不为之动容。

放在贫瘠的郡县,五百文一亩地都比比皆是,可架不住这是在江南,是句容,是上等肥沃的水田,而且还连片!十贯一亩地的价格,人人都是要抢的,一百亩就是一千贯,一户中等人家的家当也就这么多!

至于韩昱,他更是被天上掉下来的这么个大馅饼砸晕了。东阳长公主先头承诺好处大家分,可今天连他总共出来九个人,按照他预想,能够拿到五十亩地,已经算是长公主慷慨了。市价五百贯,他拿一百,剩下的每人五十,这趟私活已经算是非常丰厚的肥差,可现在……

现在看来,这简直是赚疯了的一趟肥差!兄弟们肯定要乐疯了!

可两人总算是冷静的成年人,桑紫更是笑问道:“九公子是不知道这两百亩地值多少吧?”

“当然知道,那天师父抱着我在树上,听到苏姐姐打走那个余家管事时,他们说的话了。”

越千秋非常诚实地眯了眯眼睛:“可就算价值两千贯,我是爷爷一手养大的,怎么能藏私房?可拿回家,我是缴回公中,还是给爷爷?缴回公中我该说是哪来的?用婚书讹诈余家的?给爷爷,送个六七十亩水田,他又不是寻常老封翁,指不定怎么敲我脑袋呢!”

说到这里,越千秋就用极其懊丧的语气说:“父母长辈在,不能存私房,这又不是见面礼那样的大红包……”

桑紫和韩昱刚刚才见识过越千秋耍人时的慧黠,如今却见他一本正经说不能存私房,不由得都有一种这才是小孩子的感觉。两人相视一笑,桑紫就笑眯眯地摸了摸越千秋的头。

“人小鬼大,居然担心这些。放心,万事都有长公主给你做主!”

当越千秋三人回去禀报此行结果,东阳长公主就差遣韩昱出面,拿着婚书去应天府衙和余泽云办了契书交割,婚书也就自然归了如释重负的余泽云。眼看余泽云竟是准备了一个专用于保管机密文书的密匣,抢走之后如开启不得当就会立刻毁了文书,韩昱不禁嗤之以鼻。

当韩昱带回了好几份地契,其中就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六百亩地契,苏十柒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一直都想把那张婚书甩掉,还痴心妄想将其换成家里曾经失去的祖产,如今竟然成功做到了?确定不是在做梦?

当苏大小姐忍不住把手指放进嘴里打算咬一口试试看的时候,她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苏姐姐。”

低头看见是越千秋,苏十柒连忙蹲了下来。她现在是万分不敢把人当成小孩子看待了。

她和余家人前前后后又是谈判又是厮杀的,到头来还比不上这七岁童子动动嘴。人家把东阳长公主请来,把武德司请来,然后上余家耍一下嘴皮子,竟然就成了!

“千秋,我还没好好谢谢你……”

“苏姐姐不用谢我,那剩下的四百亩,我没问过你就做主分了,你不会怪我吧?”

见越千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苏十柒不禁扑哧一笑。她使劲捏了捏越千秋的脸,松手之后眼看人心有余悸地逃出去老远,她却一个起落追了上去,一把将越千秋抱了起来。

“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怎么会怪你?我本来就只求能换六百亩而已,多出来的那都是你的功劳!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那天糊里糊涂答应了你!”

越千秋对于苏十柒的心态自然很满意。他最怕的就是升米恩,斗米仇,苏十柒因为看到他从余家讹诈到的远多于六百亩,因此生出怨恨。如今看苏十柒这轻松愉快的样子,他就咧嘴笑道:“那就恭喜苏姐姐了,从此之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咦,这两句不错,比你那打油诗好,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是越老儿做的!”

越千秋反头一看,发现是东阳长公主,他顿时理直气壮说:“是我在爷爷鹤鸣轩看来的!”

“上次送余建龙父子那对联,你也说是你爷爷鹤鸣轩书房看来的,他书房里到底有多少前朝孤本书?真要有,怎么敢给你乱糟蹋?你这鬼灵精,从不肯说实话!”

东阳长公主心情极好,此时打趣过越千秋之后,她端详着苏十柒,心中突然隐隐生出了一个念头,当即开口说道:“苏姑娘,事情已了,你孤身一人,有什么打算?”

“我?到时候看看那片地,想想以后怎么经营,然后,我就去给父母守墓三年。我从小就是个没定性的,让他们吃了不少苦。”苏十柒依旧抱着越千秋,爽朗地笑道,“至于再以后,就和千秋说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反正那些地养活我一个够了!”

“这婚约既然已经废了,你没想过嫁人?”

听到东阳长公主这若有所指的话,越千秋先是一愣,随即看清楚那位长公主眼中炽烈的光芒,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苏十柒有些意外,但还是诚恳地说道:“就算这次有长公主相助,可余家怀恨在心,肯定要坏我名声,那些还想娶我的人,十有八九都冲着那六百亩地,既然这样,我干嘛委屈自己?到外头转悠几年,然后我抱养个孩子,装作是寡妇回乡,谁还能奈何我不成?”

这女人好生猛!

越千秋简直觉得苏十柒的心理太强悍了,这年头哪个黄花闺女敢冒充寡妇?可是,当他注意到东阳长公主那简直不能再满意的目光,他终于领悟了。

长公主这明显是相看儿媳的眼神啊!

与此同时,一路迂回曲折,最终胜利回到余府书房的余泽云,终于从密匣中取出了婚书。他拿出母亲昔日小印比对,再一次确定这婚书就是当年盖着母亲小印的正本,绝不是假冒,正如释重负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该死的螟蛉子,居然又耍我!”

他居然忘了落在武德司手中的徐浩,这下他该怎么去和武德司打交道!

第69章 师父动心否?

没有能够随随便便带自己高来高去的严诩,越千秋今日是打着去东阳长公主府做客的名头,堂而皇之出了越府的。因此,随行家丁都丢在公主府,他要回家,自然少不得在离开苏府之后,先跟着东阳长公主回公主府。

他和东阳长公主同乘那辆非常舒适的公主凤轿,一路上吹牛聊天,童真卖萌,把长公主逗得合不拢嘴之后,轿子在公主府门前刚一停下,他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

“长公主,大少爷来了。”

师父来了?

之前听说他请长公主去给苏十柒撑腰,师父立马躲得没影了,居然还会来接他?

越千秋本能地去看东阳长公主的表情,却只见她不动声色地问道:“人呢?”

“在门房等……”这话外头那人说得极其小心翼翼,仿佛是生怕东阳长公主就此发火。

就连越千秋也觉得严诩这个儿子太不孝了点,哪有回自己家一趟,不登堂入室,而是直接坐在门房等,简直好似外人?

他对至情至性,为人又仗义的东阳长公主颇有好感,此时不由得帮严诩说话道:“长公主,师父只是在外头漂泊久了,心里一时半会扭不过来,所以……”

“你别替他说好话了,我自己生的儿子,我还不知道?”

东阳长公主笑着摸了摸越千秋的脑袋,见他有些别扭却又不好意思挪开,她不禁笑道:“看看你,就算不乐意被人当孩子,但好歹还会忍着,可阿诩像你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见人都死板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三五千贯似的,一点都不可爱。”

嘴里说着严诩不可爱,但越千秋分明看见,东阳长公主脸上流露的表情,带着难以掩饰的怅惘和失落,还有那么几分追忆。想到东阳长公主之前流露出来的某种迹象,他不由得开口试探道:“长公主之前对爷爷说过,一年之内要让师父成亲,这话当真吗?”

东阳长公主登时柳眉倒竖:“怎么不当真?越太昌他要是做不到,我就让他去尚公主!”

越千秋差点被噎得吐血。长公主这么厉害的女人,却也是想不出别的办法治爷爷,竟然宁可舍身自己上,可归根结底,关键却是因为严诩这个儿子,这都叫什么事啊!

“只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我瞧着那苏十柒就不错,她不是打不过阿诩吗?我回头就去武德司,调几个武艺最好的女高手来。”

越千秋顿时瞠目结舌。这是什么缘故?

“阿诩不是就恨找不到对手吗?我让苏十柒一个月去挑战他一次,我就不信他这小子没点棋逢对手的期待感,等到苏十柒能压下他了,我就把人押回来成亲,我倒要看看有个压得住他的媳妇,他还怎么给我逃家!”

尽管越千秋对苏十柒的印象也很不错,可他深知严诩的脾气,就算本来对苏十柒有好感,只要亲娘一旦算计这一点,师父肯定会逆反心理发作,那时候才叫真正的糟糕。因此,他紧急开动脑筋,慌忙劝阻道:“长公主万万不可,您想想我爹!”

那个传说中因为未婚妻太厉害,于是就跑了的越小四?

可她记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话虽如此,东阳长公主仍是沉默了下来。良久,她就意兴阑珊地说:“罢了,我也就是说说。我管不了阿诩,他爱怎么样怎么样,我大不了就当没生这个儿子!”

眼看东阳长公主下轿子时,那仿佛是苍老了好几岁的样子,越千秋踏进门房,看到噌的站起身迎上前来的师父严诩,饶是他对严诩近些日子的印象越来越好,可此时也不免有些脸色不大好看。

严诩不明所以,笑吟吟地直接一把抱起他就问道:“怎么,是今天娘没把事情办成?没事,接下来那就看师父我的……”

“办成了。”越千秋有气无力地说道,“就是因为办得太成了,所以我才头疼哪!”

“人小鬼大!”严诩现在和越千秋相处那是越来越自然了,此时也不管小家伙如何纠结,抱着人到门边上,先鬼鬼祟祟地瞧了一眼,确定东阳长公主确实并不在此处,而且周边好似也没有她那熟悉的气息,他才直接一步跨出去,却对门前的公主府家丁努了努嘴。

“和越府那些人说一声,我和千秋先走了!”

见严诩脚下飞快,须臾便无影无踪,几个家丁不禁面面相觑。

从前是他们公主府的人领教严诩这混不吝的性格,现在则换成了越府的人倒霉。

越老太爷竟然还放心让严诩来教孙子,也不怕这位主儿把好好的孩子教坏了!

和严诩在一起,安全问题越千秋从来是不用担心的。哪怕他到现在也没问过爷爷,那个在刑场旁边的酒楼暗算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如今下场如何,可看过向元娘一家三口的下场,如今又几乎算是亲手收拾了余泽云,他心里对于这些事的担忧,自然而然就淡了。

因此,走在路上,他突然开口问道:“师父,你从前是长公主的独子,后来又在外飘了这么多年,就从来没遇到过什么让你动心的好姑娘?”

素来下盘最稳的严诩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把越千秋丢出去。好容易稳住心神,他就恼火地问道:“小小年纪,怎么问这些大人的事情?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然而,他这搪塞对于越千秋没有任何作用。越千秋也不追问,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严诩的眼睛。

四目对视,到最后,果然还是严诩率先扛不住。他本来就没怎么把这徒弟完全当小孩子,此时就叹气道:“我从前是娘的儿子,小时候走到哪就一堆人和我套近乎,小女孩儿更是追着我跑,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狂蜂浪蝶就是看重我娘的地位,还有我这皮囊而已。”

狂蜂浪蝶能用来指代女人?严诩这是说人家女人除却看上东阳长公主的权势,还爱慕他的男色,于是让自尊心特别强烈的严大公子不满了?

越千秋简直有点想捂脸。而严诩接下来说的话,他就更加不知道应该作何表情了。

“至于我在外飘荡这些年遇到的女人……呵呵,我那落魄时的样子你瞧见了,低三下四,点头哈腰,上三门中六门那些自视极高的侠女谁也不会正眼瞧我这个昔日玄刀堂弟子,至于和我一样落魄的,要么身上背着和周霁月一样的血海深仇,要么就彻底泯然众人……”

越千秋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严诩的话:“师父,我总结一下,总之就是,千金闺秀,名门侠女,你谁都瞧不上。”

“没错。”

面对严诩这干脆利落的两个字,越千秋想了想,还是直接把之前东阳长公主吐露过的那个打算说了出来。

果然,严诩先是脸色有些微妙,随即立时暴跳如雷:“我就知道,她一直都没放弃摆弄我的企图!我这才和人见过一次,今天还没跟着去,她居然又准备拉郎配,她把我当什么了,种马吗!”

知道不拉住辔头,严诩转眼就会中二病剧烈发作,越千秋异常庆幸自己选的是在这么一条僻静的小街和严诩说话。他二话不说重重咳嗽了一声,用比严诩还大的声音嚷嚷了起来。

“那你让长公主怎么办?让她随便去找个男人,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师父你也不想想长公主多大年纪了,这孩子说生就能生啊!而且,你眼光这么高,长公主眼光能低吗?爷爷有我和那么多儿孙,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现在还住在我家,我想想都替长公主伤心!”

“小孩子别学大人说话!”严诩嘴里骂了一句,但声音很低,明显也有心虚和愧疚,但还是犹自嘴硬道,“可我总不能羊入虎口,又去任她摆布。反正她甭想逼我娶媳妇!”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越千秋就干咳一声,决定曲线救国:“师父既然不想自己娶,那可以送人给长公主解闷啊。比如说,把苏姐姐送去陪长公主解闷怎么样?”

严诩一下子停了脚步。他盯着越千秋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把手中人猛地往空中高高一扔。

他这武艺有成的人多大手劲?

完全懵了的越千秋直到快速自由落体之后被严诩稳稳当当接住,然后再次被扔起,他这才反应过来,简直气疯了,张口就骂道:“师父你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

卧槽,这种把戏是三四岁的孩子最喜欢的吧?他好歹现在看着是七岁,不是三岁!

可严诩仿佛扔出了瘾,一连七八下之后这才止住,脸上还带着兴奋的潮红。

“乖徒儿,你真是为师的大救星……走,我们现在就去找那苏十柒,让她给我娘当干女儿!”

越千秋气得恨不得把严诩的脑袋蹂躏成鸡窝,碰到这个说是风就是雨的师父,算他倒霉!

而且,像东阳长公主这种人,干女儿是随便乱收的吗?只要苏十柒知道这对母子完全南辕北辙的居心,信不信能追杀他们师徒十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