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明明都是男孩子,老爷子却偏偏说什么弟弟妹妹,这到底是老爷子口误,还是便宜老爹越小四打什么鬼主意?可恨他那会儿为了避免露出破绽,不曾仔细看那封信!

而且,把这两个孩子放在第一批送回金陵城越家,莫非还有玄虚?

越千秋有个良好的习惯,想不通的事就不想,直接去求教更专业的人士,因此,他二话不说就对安人青吩咐道:“你看着他们,我去前头看看,别让师父捅出什么大娄子来!”

说完这话,他就不负责任地当了撒手掌柜。在半路上截下一个仆妇,问清楚了大太太的去向,他就直奔游鱼斋,还没到院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了拳脚相击的声音。

意识到严诩果然是按捺不住和人动起了手,他不得不哀叹便宜老爹没消息则已,一有消息就坑人。这不,他给坑进去了,严诩也给坑进去了!

在院门口张头探脑,看到严诩和之前见过的那个矮小汉子正打得兴起,乍一眼他这初学者也瞧不出谁占据上风,可当瞧见大太太带着两个丫头站在花厅门口,脸色相当淡定的时候,他就稍稍松了一口气,连忙贴着墙根绕过了激战正酣的中心地带,来到了大太太身侧。

他可不会对这位大伯母卖关子,当下就直截了当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刚发现的状况。果然,得知两个小家伙都是男孩子,就只见大太太忍不住蹙了蹙眉。

紧跟着,大太太丝毫无惧于那拳脚劲风,倏然往前走了几步,冷冷喝了一声。

“你们两个,都闹够了没有?”

付柏虎本来就是不大情愿地被动应战,有这么个台阶下立时趁势接了严诩一脚,倏然后退到了花厅门边。

而严诩也同样悻悻收住了手,发现是越千秋来了,他眼神闪烁地冷哼道:“那个叫伏白虎的,你回去告诉越小四那个死家伙,等他回来,我非得狠狠给他一个教训!”

我叫付柏虎,不叫伏白虎……话说你和越四爷怎么连给人起外号都是一个调子!

平白无故和人打了一场,付柏虎顿时欲哭无泪。而下一刻,他却发现一旁多了个小孩。

“这位伏大叔。”

我姓付,不姓伏!

付柏虎还没来得及纠正,却只见越千秋笑意盈盈地开口问道:“伏大叔知不知道,我爹接下来还要送多少人回来?他们每个人家里还有父母亲戚吗?”

相对于太过精明不好应付的大太太,还有不由分说就动手的严诩,付柏虎宁可和越千秋这个叫错自己名字的小孩子打交道。他挤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让自己显得尽量亲和一些。

“总共十六个孩子,听说大多是孤儿,家里没什么人了,越四爷带着他们就是累赘,可又不忍心丢下,所以就大费周折送了回来。不过这两个……”

越千秋等的就是这最后半句话,他连忙趁热打铁地问道:“难道他们俩和其他人不一样?”

付柏虎也没太多想,打哈哈道:“我也就是平时在咱们边境和越四爷交易点东西,这次帮他跑个腿,不知道太多东西。这两个孩子虽说有些一惊一乍,可一路上却都很配合,进城过关的时候省了我不少气力,更难得的是都认字……”

大太太不动声色地看着越千秋套付柏虎的话,等到越千秋再问不出什么了,她就看着严诩说:“严先生,这会儿不得不劳烦你送这位付义士去家中客房休息,老太爷回来准会见他。”

严诩恍然大悟,当下二话不说答应道:“大太太放心,我自会寸步不离陪着他!”

眼见严诩陪着苦巴巴的付柏虎离开,越千秋正觉得满脑子问号,就只见大太太对身边两个丫头吩咐回去找本什么书,两人立时悄悄退出了院子,而大太太本人则是转身进了小花厅。他略一思忖,却是蹑手蹑脚跟了进去。

放轻脚步的他突然听到,走在前头的大太太低声呢喃道:“一个姓戴,一个姓刘,都是男孩子,又来自北燕……十年前,大石寨因为被围多日没有援军,最终力战不敌,两员守将被北燕俘虏,而后降了……那时小叔回来直骂娘,我记得他们就是出身玄刀堂……好像一个姓戴,一个姓刘?”

在听清楚这番话的刹那间,越千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第86章 一讽二骂三诈

“公子回来了!”

越千秋一进院子,就只见六个腆胸凸肚做威武状的伴当站得整整齐齐,齐齐吆喝了一声,那感觉真有点像一排小弟在迎接大哥。就算他这会儿因为听到大太太的自言自语,心情复杂极了,面对这一幕仍是不禁莞尔,当下一本正经地挥了挥手。

“你们今天也都辛苦了。”

知道接下来他们肯定不会响亮回答为人民服务,他也没工夫陪这些小家伙多闲磕牙,步履匆匆就往里走。可下一刻,他就发现眼前突然多了两座大山,定睛一看,却只见两个伴当突然张开手臂拦在了他的面前。

这次通过赵大娘等熟人推荐上来的伴当,清一色的粗壮憨厚,名字也都平平常常,什么二狗、虎子、大槐……总之显然是父母当初生孩子时看到什么就随口起了名,到了越千秋这儿之前,先经过大太太过目,却没给他们改名,越千秋就给了他们一个承诺。

日后谁表现好,就请严诩亲口给取一个学名,因此六人都欢欣鼓舞,非常听话。

所以,这时候突然被两人拦下,越千秋简直意外极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公子,周姑娘和落霞姐姐她们,正在东厢房里给两位小公子上药裹伤。”生得最高最壮,在家里素来被叫做赵二狗的八岁伴当讷讷解释了一句,见越千秋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就越发尴尬了起来,“之前我们洗刷的那位小公子脾气古怪,死活说不想让人瞧着……”

之前被几个大男人洗刷也惨叫,被安人青这么个女人瞅见也惨叫,现在周霁月和落霞给上药的时候,却还怕被他瞧见?

越千秋心想这该是怎么娇惯出来的,当下没好气地说:“你们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赵二狗顿时愣住了,紧跟着,他就发现越千秋想也不想就推开他们往前走,旁边的虎子连忙让路,他也被几个交好的小兄弟拽了一把。眼睁睁看着越千秋往东厢房走去,他就听到有同伴在他耳边提点。

“二狗,你笨不笨啊,咱们是九公子的人,那小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居然帮他们!”

“还有虎子,你也跟着乱来!那个刘方圆闹别扭就让他去好了,反正他又不姓越!”

越千秋听着背后这声音,暗想几人还算有救药。等到进屋的时候,他少不得在心里给那刘方圆记了一笔。警惕性强,乱叫乱嚷,自说自话,喜欢闹别扭……总之,警惕很强,自我中心,暂时还没看出任何优点来。

但他更惦记的,是大太太之前流露出的那个讯息。他可不相信,便宜老爹跑到北燕那么折腾一通后,送来这两个和当年降将同姓的孩子,真的只是巧合。

屋子里的戴展宁显然已经裹完了伤,上完了药,这会儿正坐在那看着落霞给刘方圆敷药,见越千秋进屋,他就点点头,微微笑了笑。

而就是这么一笑,越千秋就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会第一眼就将其认作是女孩子。

这小家伙如今洗干净头脸,穿的显然是从他箱子里翻出来的一套大红衣裳,肤色白净,眉眼如画,竟有几分别样的秀丽,单论容貌,竟是和落霞和周霁月都不相上下。

越千秋心想只要穿上女孩子衣服,这位走出去能蒙混一帮子人,等去看刘方圆时,却见那小屁孩正在扯被子,想要掩盖裸露的脊背。又好气又好笑的他就开口说道:“以后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姑娘家,还怕人看?”

“谁是姑娘家!”刘方圆顿时炸了,可他正想一骨碌爬起来找越千秋理论,却被周霁月一指点在背上,顿时惨叫一声又趴下了。他气呼呼地蹂躏着手里的枕头,恶狠狠说道,“南边人就是和我们北边不一样,我从前身边就没有女孩儿伺候!”

南边……北边……伺候……

看来,大太太的猜测真有七八分准啊!

越千秋心里这么想,脸上却半点火气都没有,只是朝着气呼呼的周霁月挤了挤眼睛:“霁月,给他讲讲道理。”

周霁月是主动上门找事做的,再加上她坚持说自己对疗治外伤更有经验,这才和落霞一块给刘方圆和戴展宁敷药,可现在帮忙却受了一肚子气。

那个文静秀气的戴展宁也就算了,可这刘方圆从刚刚上药开始,却各种别扭难缠,她早就彻底没了耐性,因此越千秋摆明了帮自己说话,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伺候你个大头鬼!明明来投亲靠友的,说话这么大口气,不怕闪了舌头!落霞姐姐肯给你敷药是你的福气,人家都没嫌弃你,你扭扭捏捏的,哪里像男人了?再说了,难道北边的规矩就是洗个澡敷个药都要大喊大叫的?你以为谁愿意伺候你,娇气,怪癖,嘴还那么不好,要不是看你是客人,谁都离你远远的!”

越千秋平常只觉得周霁月一身小巧腾挪的功夫是不错,人却素来有些天真单纯,可当这小丫头和人讲道理时,他方才悚然发现,周霁月的嘴皮子功夫那也是相当的厉害!

看来,多亏他从一开始就在人家面前刷了一次又一次的好印象,否则吃亏的很可能是他!

刘方圆被挤兑得目瞪口呆,随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还没等他想要找回场子,就听到越千秋干咳了一声:“落霞,你带霁月先去歇着吧。她自己也是客人,过来帮忙也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没想到却还被不知道入乡随俗,更不懂礼貌的人当成伺候他的。”

落霞哪会违逆越千秋的话,连忙上前拉了周霁月出去。见素来对人和善的小丫头临走时还气恼地瞪了刘方圆一眼,她猜度着越千秋的意思,就“小声”在旁边劝道:“周姑娘,小孩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计较……”

刘方圆那张小脸顿时完全挂不住了,一路上千难万险,如今好容易到了地方,一进门先是被三太太的态度给泼了一盆冷水,接下来安顿时却又连番闹笑话,此时还被人说是不懂礼貌的小孩子,他突然抽了抽鼻子,直接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越千秋本来就是把刘方圆当成别扭熊孩子来攻略的,现在这别扭熊孩子祭出了最后的一招——哭,他看到周霁月呆了一呆,落霞也有些不知所措,他赶紧冲着落霞打了个手势,等到她把有些微微过意不去的周霁月给拖走,他就突然重重拍了一记桌子。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这道理不懂吗?就一丁点小事,愿意的话赔个礼道个歉就过去了,不愿意也没人勉强你,这么容易就哭了,难不成你以后打算让人戳着你指指点点,说老子英雄儿软蛋?要你只知道哭,等爷爷回来我就和他说去,我才不要这样的弟弟!”

刘方圆哭得正伤心,可越千秋这如同火上浇油的一番话,顿时戳到了他心头最痛的地方。他一下子抬起头来,带着哭腔嚷嚷道:“谁要做你弟弟,我有自己的爹爹,我爹爹是刘静玄,他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大好汉!”

熊孩子说出刘静玄三个字的一瞬间,越千秋分明看到,戴展宁那张斯文秀气的脸一下子变了。下一刻,就只见戴展宁竟是霍然起身冲到刘方圆面前,劈手就打了他一个耳光。

“你要是不想害死刘叔叔,就闭上你的嘴!”

第87章 潜伏吧,小伙伴

从最开始刚见面,三太太见着人如同乞丐似的扮相,嚷嚷来人的时候,刘方圆躲到戴展宁身后,越千秋就大约有些猜测。如今他满心以为的一男一女变成了两个男孩子,男生女相的戴展宁却再次用这一巴掌,印证了两个男孩子之中,谁才是说话算话的那个。

看到刘方圆捂着脸,却是死死咬住了嘴唇,再也不做声了,越千秋轻轻眯了眯眼睛,这一次却若有所思盯着戴展宁。良久,他就耸了耸肩。

“什么叫不想害死刘叔叔,就闭嘴?这越府的主人是我爷爷,户部尚书越老大人,而现在你们呆的这个院子,主人是我,没有我点头,不会有任何一个字传出去。你们是我爹派人,千里迢迢送到这金陵城越府的,一个各种挑剔,一个却怀疑主人,你们觉得这对吗?”

见戴展宁的脸上有些阴沉,刘方圆则面色发白,越千秋就暂时中止了这个话题。

“爷爷之前对我说,爹送来的是我的弟弟妹妹,可没想到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子。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想必你们应该不愿意两个人分开。这样吧,你们就暂时住在这东厢房,有事就出声叫对面的二狗和虎子那几个。”

越千秋说完就径直往外走,等挑开门帘时,他就头也不回地说:“你们记住,我叫越千秋。我不会勉强你们把我当成亲友,但至少作为客人,尊敬主人,那是最起码的礼貌。”

眼看越千秋就这么径直出了门去,刘方圆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戴展宁却悄然上前撩起帘子,确定人真的已经走了,他这才回转身来到床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同伴。

刘方圆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慌忙连声保证道:“宁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发脾气……呜呜,我以后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和一个别扭孩子外加一个太早熟的孩子打交道,越千秋只觉得心累,可这种时候痛骂远在千里之外的便宜老爹也没用,他只能自己非常不情愿地自认倒霉。

安置刘方圆和戴展宁的东厢房,在他如今这两重院的外院,这东西两边厢房,他本来是预备给六个伴当和徐浩王一丁住的,越小四送来的两个孩子,则打算安置在自己内院。

可如今他哪敢把那俩身份有问题的小祖宗安置在身边,少不得把徐浩和王一丁送到了严诩那边,打算让师父去镇着这俩余家出身的难兄难弟,剩下六个伴当在西厢房挤一挤,顺便帮他看着这一对身份大有干碍的孩子。

回了里头那重内院,安慰了帮忙却惹了一肚子气的周霁月,越千秋就差了二狗和虎子两个犯过错误的倒霉蛋,轮班去大门口守着,看越老太爷回来就立时过来禀报。然而,从中午之前一直等到晚饭时分,他却迟迟没等到老爷子的归来。

当虎子再一次去大门口换回了二狗,后者一进院门看到越千秋就嚷嚷道:“九公子,二老爷才刚回来,说是北燕使节到金陵了,老太爷是户部尚书,因为如何接待的事,所以还在政事堂,我远远听到二老爷说了一句,好像老太爷还和兵部尚书叶大人打了一架……”

这声音很不小,东厢房里,刘方圆和戴展宁听清楚之后,不禁面面相觑。

原来南边这儿的大官们,也会公然打架?北边不都说南人文弱,遇事只会耍嘴皮子吗?

越千秋非常淡定,丝毫不意外这发生在政事堂之内的全武行。严诩也曾经说过状元榜眼大殿上打架,确定谁才是真正的状元的故事,他之所以没把这事当野史听,就是因为他在鹤鸣轩里长大的那几年,老爷子回来之后,说起这种朝官一言不合就抡拳头的次数多了。

就连年纪一大把的越老太爷,也有一拳打翻某侍郎的光辉战绩。

而且这个“某”指代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其中就有前吏部侍郎余建龙。

越千秋更在意的是北燕使节。他便宜老爹还在北燕,如今家里还有两个疑似大吴出身降了北燕的将门子,他当然不可能真像没事人似的,此时就盘算着是不是再去找一下家里仅次于老太爷的第二号能人大太太。然而,他还没挪动脚步呢,虎子就又开了口。

“还有一件事挺奇怪,这大晚上的,大太太让人套车出门,说是娘家一个长辈得了急病,她要赶过去看看,我进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出去了。”

老爷子因为公务被绊在政事堂,大太太却出了门,而严诩还在陪着那个名字威武霸气,叫什么伏白虎的家伙,这下子,顶着个七岁身体的越千秋真正没了辙。

他是可以支使徐浩和安人青,但问题是他现在想打听的事不便让人知道!

一顿食不甘味的晚饭过后,他连饭后消食都没什么兴趣,本待直接上床去睡觉,可琢磨着大太太的话,突然心中一动。和落霞说了一句,他直接出了正房。他先找来了安人青,问了一下刘戴两人在洗澡时可有什么随身之物,听过之后就记在了心里。

等到了东厢房门口,他重重咳嗽一声,随即才问道:“霁月,我能进来吗?”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门帘被一只手打起,露出了周霁月那张疑惑中带着惊喜的脸。虽说从之前在清芬馆开始,他们就一直住在一个院子里,但越千秋不把礼教当回事不假,可大晚上过来却还是第一次。

“千秋,你这是……”

“爷爷没回来,大伯母出门,师父不在,心里闷得慌,找你说说话行吗?”

自认为比越千秋大五岁,周霁月略一思忖,就觉得理解了越千秋心里的郁闷,连忙侧身让了他进来。等到越千秋直接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了,托着腮帮子发起呆来,她就在旁边一坐,牛头不对马嘴地安慰道:“那两个就是不懂事的孩子而已,你别生他们的气……”

可嘴上这么说,周霁月却有些心虚。要说她比他们大更多呢,还不是被那刘方圆气坏了,更何况是答应了越老太爷,要把他们当成弟弟看待的越千秋?

越千秋在心里盘算怎么开口。要说蒙骗周霁月这个相对单纯的小丫头,对他来说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就比如他当初把人拐回家,又把人家从吴府掏出来的那几张纸片给轻松弄到手一样。可现在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自己人,再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他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所以,眼珠子一转,他就索性跪坐在那张椅子上,双肘支着中间的小几,整个人凑近了过去:“霁月,其实,我之前听大伯母说了些话,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你听我说……”

越千秋轻声讲述了自家老爹在北燕的“丰功伟绩“,复述了大太太透露的只言片语,见周霁月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就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启发似的,轻轻拍了拍巴掌。

“师父是玄刀堂掌门弟子,我爹当年和师父那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朋友知己,又对当年那两位降将耿耿于怀,你说我爹会单纯从北边送这么两个和当年那两位同姓的孩子回来?”

“而且,听他们之前的口气,在北边也是出身良好,有人伺候的。最重要的是,那个刘方圆说出自己爹爹是刘静玄三个字,立马挨了戴展宁一巴掌,说是会害死人。你说,会不会他们就是两个降将的嫡亲子侄,或者说,干脆就是儿子?”

周霁月毕竟已经十二岁了,只觉得越千秋说得事情好像非常重大,一时间不由得轻轻吸了一口气,有些不安地问道:“这事你告诉我,不要紧吗?”

越千秋咧嘴一笑,两只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全都是诚恳:“我信不过你,怎么会来找你?当年的事,我会想办法去打听,但刘方圆和戴展宁的底,霁月你能不能帮我去好好探一探?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们千里迢迢过来,应该还带了什么东西才对!”

安人青可是说了,两人脖子上都系了一根奇怪的金属片,仿佛是成对的!

本来就一直耿耿于怀自己是吃闲饭的,见越千秋如此郑重其事地托付,周霁月想都不想地说:“好,你放心,其他的我不会,但偷听打探这种事,原本就是我最在行的!”

越千秋先是一愣,随即简直哭笑不得。我是让你这个看起来单纯冲动的女孩子去瓦解人家的警惕提防,去巧妙问出消息来,不是让你去屋檐窗后听壁角的!

可他转念一想,周霁月原本就是能够飞檐走壁进吴府的飞贼大盗,浪费这专业未免可惜,至于去套话,只怕未必过得了那个男生女相的戴展宁一关,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老狐狸们都不在,有事就找小伙伴帮忙!

第88章 爷爷看好你!

尽管心里有事,但越千秋本来就不是心事重重辗转难寐的性子,再加上拜托了周霁月,他回房之后洗脚上床,很快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然而,一个难得的美梦正做到酣处,他突然觉得鼻子直痒痒,到忍不住一个喷嚏打出来的时候,就一下子直接醒了。

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他的睡意更是消失了一多半。

因为他眼下竟然不在新居的那张大床上……也显然不在曾经熟悉的清芬馆!

正当他浑身绷紧东张西望的时候,就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兔崽子,睡得和死猪似的,醒来之后倒挺警醒!”

越千秋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张望了一下,他就没好气地说道:“爷爷,不带你这么耍人的,要是我在自己家睡觉还睁着一只眼睛,这不是说明咱们越府就好像是四面透风的筛子,谁都能进来吗?”

他一眼就看到越影身边的人正是严诩,心想不知道是两人之中谁抱了自己过来,当下毫不犹豫趁机小小拍了一记他们的马屁:“再说,不管师父还是影叔,那气息我都最熟,从来不会提防他们,他们又武艺高强,就算我睡梦中被他们抱过来,肯定也不会醒的。”

果然,严诩就吃这一套,当即嘿嘿笑道:“白天看你老实,这晚上睡相实在真够差的。我刚刚被子一卷把你抱出来,你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倒是在路上擂了我一拳,踹了我两脚。”

见越千秋笑得和只小狐狸似的,越老太爷不想话题突然被这个孙子带偏到沟里去了,不得不重重咳嗽一声,随即没好气地说道:“好了,大半夜的,没工夫听你们瞎扯。阿诩,你和千秋一个个说,今天这一大两小三个到了家里的,你们摸清楚他们底细了没有?”

“那个伏白虎……呃,付柏虎……”严诩有些拗口地纠正了一下对方的名字,这才继续说道,“他是代州的马贩子出身,也兼作没本钱的生意,后来和越小四勾搭上了,常常收买小四劫掠到的战马,换成那边需要的各种补给……”

越老太爷虽说也想知道幺儿的近况,可眼下却没那功夫,当即打断道:“说重点!”

严诩顿时满脸无奈:“不是我不想说重点,是这种来来往往的勾当他说了一堆,但小四的下落,下头有些什么人,怎么壮大的,眼下在哪,他一问三不知。我恨起来都想把人绑了严刑拷打,可这不是不行吗?所以我真没辙了,就觉得这家伙说得都是鬼话!”

对于自己和对方软磨硬泡一下午一晚上,竟是没能掏出多少有价值的线索,严诩自然有些郁闷。可斜睨了一眼打呵欠的越千秋,他心想那两个孩子看着和越千秋一般大,可要论狡猾,肯定不是越千秋的对手,说不定徒弟那儿的成果还比他丰厚些。

可他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越千秋,越千秋却懒洋洋地说:“爷爷见过大伯母了吗?”

越千秋突然岔开话题,越老太爷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大伯母?她之前说是出门去姨母那儿探病,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这是越千秋没料到的结果。他心里有些犯嘀咕,但还是认认真真地说:“爷爷,爹派人送回来的这两个孩子,一个叫刘方圆,一个叫戴展宁。之前大伯母和我一块见了他们,我带了他们回去,这才发现都是男孩子,立刻回来禀报了大伯母。”

没有给老爷子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就直截了当地说:“那会儿大伯母请师父带着那个付柏虎去安置了,我就听到大伯母自言自语说起一件旧事。十年前大石寨被破时,力竭被北燕掳去,而后降了的两员守将,也是一个姓刘,一个姓戴。我回去之后干脆刺激了一下那个刘方圆,结果他说漏嘴,道是自己的爹爹是刘静玄。”

越老太爷在越千秋说出大太太的那句话时,面色就已经微微一变,等听到刘静玄三个字,他一时间满脸感慨,竟是连连念道:“刘静玄,刘静玄!嘿,没想到竟然会在今时今地听到这个名字!既然一个是刘静玄,那另外一个小子,定然是戴静兰的儿子了!”

严诩的反应则更大,他几乎一个箭步窜到越千秋面前,一把将越千秋抱了起来。

“千秋,你确定没听错,真的是刘静玄?”

“没错。”越千秋很干脆地点了点头,“而且刘方圆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被戴展宁打了一巴掌,说他这是要害死刘叔叔。对了,戴展宁就是我之前差点错认为是女孩的那个,斯文秀气,可看上去他才像是那个做主的人。之前在二门自报家门说出姓名的,也是他。”

这些话听着有些颠三倒四,没什么条理,但放在越千秋这年纪,却完全不奇怪,所以,越老太爷和严诩这两个相关人士并没在意,而是陷入了沉吟。可这时候,越影却突然开了口。

“老太爷,那戴展宁在二门大大方方说出了他们两人的姓氏名讳,三太太和一般的下人不知道四老爷如今的下落,自然不足以联想到什么,但大太太这般心思缜密又知道内情的,哪怕千秋后来没有听到刘静玄三个字,她不也是已经想到了那一茬?”

越千秋眨巴眼睛接上了话茬:“影叔的意思是说,那个戴展宁从自报家门也好,后来打那一巴掌也好,都是故意的,只不过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影叔真厉害,神目如电,他那点花花肠子都瞒不过你!”

哪怕越影从小看着越千秋长大,此时也不禁奉承得哑然失笑,越老太爷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小影,这小兔崽子给你戴高帽子呢,多半又在耍什么花招。千秋,说吧,你是不是还捣了什么鬼?”

“我没有啊!”越千秋立时抱屈道,“我又不懂那些大事,所以只是去拜托了一下霁月,让她没事帮我盯着他们两个。”

“臭小子!”老太爷指着越千秋就笑骂道,“霁月那种心眼诚实的,活该被你耍得团团转!我还当你和那戴展宁棋逢对手,打算好好和人玩一玩呢!”

越千秋压根不上当,满脸无辜:“爷爷你看错人了,我才没工夫和人玩。我已经落下好多天的功课了,如今背上的伤总算差不多好了,我要读书认字,学好玄刀堂的功夫,那才最要紧,师父你说是不是?”

“那是……”

严诩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才答应了一声,他突然察觉到老爷子那火辣辣的视线,这下不得不把越千秋放下地,又低声下气地对小徒弟赔了个笑脸。

“千秋,换成别的时候,那当然是你说得对,可这次……唉,刘静玄和戴静兰二人按照辈分来说,是我大师伯的徒弟,算是我师兄。那一支一直都在代州军中效力,他们当年也是玄刀堂硕果仅存还有军职在身的武将,一个勇武,一个善谋。所以,那时候玄刀堂之所以武品录除名,其实也有一大缘故是因为大石寨被破,他二人又降了,但这件事一直都有些蹊跷。”

具体什么蹊跷,他还是先不对越千秋说了……

尽管越千秋从来没想过要抛下大好生活去混江湖,更是一早就对严诩严正申明过不会继承玄刀堂,可是,眼见回归之后一直行事张扬,不知道低调为何物的师父,今天少有地露出了黯然神伤的表情,本来他就只是讨价还价,预备给自己争取点好处,不禁有些过意不去。

而这时候,老太爷又在他已经动摇的情况下,加了又一块砝码。

“千秋,你爹送回来的这两个孩子,甭管是巧合,还是故意,时机恰到好处。因为,从上次你和你师父还有霁月长安出门,结果你被人暗算掉下楼开始,现在已经是一堆人围剿吴仁愿,算计刑部尚书的位子,都快打破头了。”

“我和长公主商定好,趁着刑部这次犯众怒,把重修武品录的事再拿出来说,本来被除名就有冤屈的白莲宗也有望重回武品录。而这两个孩子回来,不但是你师父和玄刀堂的机会,也是……”

越老太爷微微一顿,沉声说道:“也是我们大吴的一个机会。若再任由那些鼠目寸光之辈一味压制民间武风,绝非好事!所以,你得弄清楚那两个小家伙手里是不是捏着东西,是什么东西,然后把东西弄出来!为防打草惊蛇,我不会先见他们。”

听到这里,越千秋终于再无犹豫。他瞅了一眼严诩,随即看着越老太爷,一本正经地问道:“爷爷,那我有多长时间?”

“五天。”越老太爷直接伸出了一个巴掌,“过了这五天,刑部尚书的位子和武品录的事情很可能就要尘埃落定,那时候借不上这一股风波的力,就很难挽回乾坤了。这次都看你的了,爷爷看好你!”

一下子背负了这么重大的期待,越千秋不禁压力山大。

他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突然笑眯眯地说:“爷爷,听说再过几日正好是端阳节,听说金明池会赛龙舟?既然如此,那就后天,赶在端阳节前,我想借用长公主府,大家聚个会热闹热闹,您不介意上完朝,在衙门做完事,也去凑一脚吧?”

老爷子顿时呆了一呆:“端阳节前搞聚会?你准备用什么名目?”

“名目?”越千秋皱了皱眉,随即没好气地说,“那简单,就说是我生日得了,反正这天底下包括爷爷你在内,没人知道我生日到底哪天,我说哪天就哪天!”

越千秋说这话时,仿佛丝毫没看到,一旁莞尔一笑的越影和瞠目结舌的严诩。

第89章 强硬的邀约

明天我要过生日。

一大清早,当越千秋打着呵欠亲自上梯子揭下了昨日乔迁时,压根没拉得及去扯下的那块红布,露出了亲亲居这三个字时,他就先对内院四个女孩子宣布了这个重大消息。

落霞和飞星逐月还没来得及对亲亲居这个歧义很多的名字表示异议,就听到了这么一件事,全都瞬间呆愣,如同被雷劈过似的。而即便不大明白情况的周霁月,也瞬间醒悟了过来。

“千秋,你不是……”

“嗯,我是被爷爷捡回来的,所以我压根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天。”越千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可正因为这样,我想哪天过生日,就哪天过生日。”

落霞终究最年长,当下不解地问道:“可公子平日也就是下碗面……”

“是啊,从前就是爷爷捡我回来那天,让厨房下碗长寿面,可这次不一样。”

越千秋冲着面前四个人勾了勾手,等到加上他总共五个脑袋齐齐凑近,随即几乎头碰头撞一块了,他这才促狭地挤了挤眼睛道:“这次要办得热闹,不在咱们府里,借用长公主府,而且,你们都去!”

落霞和飞星逐月虽说在越府不用操心衣食,可大都几乎没有出府的机会,如今听得此言,飞星和逐月年纪小,一时都欢呼了起来,落霞倒觉得不大妥当,可越千秋一句爷爷答应了,她也就无话可说了。因此,当越千秋吩咐三人去挑出门的衣裳,她立时就拉了两人回西厢房。

等只剩下周霁月一个人,越千秋正要开口说话,周霁月就抢在了前头。

“千秋,你听我说,昨天晚上我悄悄去他们屋顶上偷听过了!”

越千秋顿时瞠目结舌。他才刚想通知小丫头没时间搞长期潜伏了,谁知道周霁月竟是如此雷厉风行,第一天晚上就潜伏去了!

“夜里风大,辛苦你了。”越千秋诚心诚意地双手合十表示感谢,心里却在嘀咕严诩,他就不信师父半夜三更把他从屋子里弄到鹤鸣轩去的时候,没看到小丫头正猫人家屋顶。

“没事,我早习惯了!”周霁月笑得眼睛成了月牙儿,紧跟着立时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们两个没说什么要紧话,但刘方圆提过一次东西藏在那要不要紧,立时被戴展宁喝止了。可安姑姑说,他们除了那身破烂衣服,什么都没带,就只脖子上挂着一个奇怪的金属片。”

这么说来,是真的有东西……

越千秋想了想,连忙开口问道:“可说到什么洗刷冤屈之类的?”

周霁月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但刘方圆嘟囔了一嘴,说要揪出什么人!”

尽管只是只言片语,但越千秋还是冲周霁月竖起了大拇指,随即就说道:“霁月,戴展宁和刘方圆那儿,我会去说一声,送个帖子邀他们明天一块去长公主府,但不会太勉强他们,否则很容易被戴展宁那个心细的看出破绽来!你想想办法,务必让他们也一块去。”

周霁月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不成你过生日是为了……”

越千秋没等人说完,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因为小丫头身上那一重白莲宗的身份,他自然可以对其透露更深入一点的讯息,当他说到严诩似乎查到了刘静玄戴静兰师兄弟当年的投降另有原因,想要借此让玄刀堂和白莲宗一同重回武品录,他看到周霁月顿时深深为之动容。

“我本来就欠了你和老太爷这辈子都还不清的人情,严先生又教我读书写字,你放心,我一定帮忙!明天你的这场生辰宴,他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越千秋还是第一次见周霁月说这么霸气的话,等到人二话不说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心想和东阳长公主商洽借场地借人手的事,有严诩亲自出马,他根本不担心。至于长公主会不会巧妙给苏十柒制造机会……那不是很喜闻乐见的事情吗?

除却这个,他还拜托了严诩去请齐南天夫妇,以便于到时候热闹一点。

可他是不是应该叫上越秀一?

否则他大张旗鼓过生日,却除了老爷子连一个越家人都没有,那不是很古怪?

当然,潜意识当中,越千秋对大太太的彻夜未归有些不安,即便越老太爷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可他还是想亲自到衡水居去打探打探。然而,当他独自一人来到衡水居时,一说要找大太太,出来的一位管事媳妇却满脸歉意。

“九公子,大太太还没回来,早起那边捎信说,兴许今天都回不来了。”

越千秋露出了几分遗憾的表情,旋即就问道:“那长安呢?他可是在读书?”

“今天林老先生正好有些不舒服,停一天课,九公子要找他,直接去晴方馆就是。”

虽说一大目的暂时夭折,但到了晴方馆,见着越秀一,越千秋自然挺高兴的。可他才一笑,越秀一就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有话直说,你到底想干嘛?”

越千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明天我在东阳长公主府过生日,请你一块来。”

“过……生日?”越秀一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怎么知道你生日是明天?”

话音刚落,越秀一又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从来没在这日子过生日,怎么这次……”

好像还是不对,还是在讽刺人家是捡回来的……好端端的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越千秋见越秀一满脸涨得通红,尴尬得无以复加,他哪里不知道这个侄儿在纠结什么,当即拍了拍人的肩膀说:“别想这么多,叫你去你就去,成天读书太用功,很容易老的!爷爷也答应回头早点从衙门过去给我捧个场,人多热闹,就这么说定了!”

直到越千秋已经走了好一会儿,越秀一这才回过神来。

什么叫就这么说定了,他还什么情况都没弄清楚,根本就没答应呢!

还有,越千秋要过生日,干嘛要跑去东阳长公主府?

是怕府里二房三房的人不高兴,背地里嚼舌头说闲话,还是……

想到头都破了也没想明白的,并不仅仅只有一个越秀一,刘方圆和戴展宁也同样始料不及。先是越千秋笑吟吟地过来,亲自送了个大红帖子,说是请他们明日同去长公主府参加生辰宴,他们俩婉拒之后,周霁月就过来,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们不去那是什么下场。

一贯不炫耀武力的小丫头,此番火力全开,先动口再动手,激得刘方圆开口挑战,结果摔了人八个跟斗,成功让其知道得罪了女人的严重后果。

当周霁月冷哼一声,撂下一句客随主便,继而扭头就走之后,刘方圆那张脸终于挂不住了,直接看向戴展宁嚷嚷道:“宁哥,你为什么不出手,看她那耀武扬威的样子!”

对于这个一路跋山涉水,从北地来到金陵的同伴,戴展宁是忍了又忍,可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秀气的眉毛轻轻挑了挑,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什么出手?你以为我打得过她?你知不知道她的小擒拿手,至少练了超过五年,我拿什么和她放对?”

刚刚被周霁月连续摔了八个跟斗的刘方圆顿时面如土色。尽管有个非常厉害的爹爹,可他的天资和勤奋却比不上戴展宁,更不敢和人比眼力。此时此刻,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道:“那真的要去参加那个越千秋的什么生辰宴?”

“去,为什么不去?”戴展宁如同女孩子一样咬了咬嘴唇,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秀气,“我们吃了那么多苦,这才终于到了金陵,如果发现这吴朝还不如北燕,我宁可死了,也不要父亲和刘叔叔再当一次万人唾骂的叛徒!”

第90章 甩掉了和甩不掉

五月初二的这一日,恰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可对于越府中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日子。从昨天开始,九公子越千秋要去东阳长公主府摆生辰宴,这个消息就瞬息之间传遍了各处。不论私底下如何众说纷纭,也无论从主人到下人有多少人在嘀咕狐疑,都没法改变这么一件事。

因此,上午巳初时分,二门口一双双眼睛只能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注视着越千秋那亲亲居一大帮子人如同搬家似的准备出门。

越老太爷一早上朝前特意嘱咐过,因此车马扈从早就预备了齐全。

越千秋和越秀一叔侄俩一辆车,周霁月和落霞追星逐月一辆车,戴展宁和刘方圆一辆车,越千秋的六个伴当跟着王一丁随车步行,徐浩和安人青骑马,再加上越秀一的随从,严诩和他的小厮阿呆,外加被硬拖去的付柏虎,林林总总竟是有三辆车,二十多人。

而这边越千秋正准备钻上车出发的时候,突然只听到一声响亮的招呼。

“九弟!”

尽管在越府第三代中,因为这七年还夭折过孩子,越千秋确实是老幺,可因为他素日不大和同辈的兄长们来往,九弟这个称呼真的是很少听见,此时第一反应就是在叫别人,等半个身子已经钻进车厢,越秀一却没好气推了他一把,他这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

扭头一看,他便发现里头两个少年匆匆出来。认出是二房那一对年纪较小的兄弟俩,排行老五,今年十三岁的越廷铭,和排行老八,今年十一岁的越廷钰,他就复又跳下车来,干笑着拱拱手道:“五哥,八哥,你们这是有事出门?”

越廷铭和越廷钰满心指望着越千秋会顺势邀约他们同去长公主府,没想到越千秋竟是根本不提这一茬,两人顿时大为不高兴。可越千秋满脸无辜,仿佛没看出他们的脸色,他们只能对视一眼,年方十一的越廷钰就率先开了口。

“九弟,听说你今天过生日?”

“谁这么多嘴!”越千秋却是眉头倒竖,扭过头去看自己马车两侧的那些伴当,见他们全都在慌慌张张摇头,赌咒发誓不是自己说的,他脸上发怒,心里却乐坏了。

越秀一是个老实人,兴许不会乱声张,可今日要想出门必定要和父母长辈说,大太太不在,那边就不会管束那么严格,人多嘴杂,再加上老爷子早间吩咐预备马车,消息肯定是沸沸扬扬,否则他出门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观望?

因此,恶狠狠瞪过几个伴当之后,他就嬉皮笑脸地对越廷铭和越廷钰低声说道:“五哥,八哥,你们别听人胡说八道,我就是带人去东阳长公主府逛逛。谁不知道我是被爷爷捡回来的,我哪知道哪天是我生日,不过是找个名头出去玩而已。”

越廷铭和越廷钰险些被越千秋这满不在乎的语气给呛死。就算越家在金陵城众多世家权贵的眼中,不过是暴发户,可好歹如今也算大户人家,规矩体统最是要紧,可听听越千秋这怎么说的,因为要出去玩,就找借口说过生日?老天爷,哪家能容忍得了这种逆子!

爷爷竟然还这么纵容他!

别人瞠目结舌也好,恼羞成怒也罢,越千秋却一概不在乎。反正他是越家第三代里最小的,这会儿就直接耍赖道:“总之,五哥,八哥,有事等我回来再说,长公主府那边早就说好了时辰,正等我呢,迟了我就不好意思了。我走啦,再见!”

尽管招手的时候,越千秋很想来一句拜拜了您哪,可他想想把两人气出个好歹不划算,当下敏捷地窜上了车。严诩本来就因为这一耽搁有些不耐烦,立时大声吩咐起行。须臾,这一长溜人马就浩浩荡荡往外行去,空留着二房那对兄弟在二门口发呆。

他们原本还想着只要越千秋顺口邀请他们,他们就跟过去。一来给越千秋壮壮声色,二来结交一下东阳长公主,三来也是父母的吩咐,探一探越千秋突然知道了自己的生日,那是怎么回事。爷爷先说是捡来,现在又说是四叔亲生子的这个越家养子,实在让人伤透脑筋。

结果,越千秋竟是用这种无赖的借口,把他们给丢在了越府!

越廷铭恨恨骂道:“不识抬举,简直可恶!”

越廷钰撇了撇嘴,心想五哥你要是一开始就敢拿出这做哥哥的架势来,不是怂恿我打头阵,说不定还能让越千秋买账。现在人都走了,你再骂有什么用?说不定还会被人传到爷爷耳中,那时候挨骂的就是你自己了!

甩掉了两个碍事的家伙,越千秋坐在马车中,自然而然笑嘻嘻的。等察觉到脸上视线有异,发现越秀一正虎着脸看自己,那已经是车行出了越府门前长街的事了。他不用想也知道越秀一怎么想的,当下就笑嘻嘻地直接起身挪了个位子坐到越秀一身边。

“长安,叫上你呢,是因为咱俩一块在邱家门前骂过邱楚安和余泽云,一块从街上捡回了霁月,一块去同泰寺找过师父,一块去刑场看过一场未完成的杀头,一搭一档,从来没出过乱子。不像五哥和八哥,我和他们不熟,也没配合过,万一出错就麻烦大了。至于说今天过生日,你总不会还给我准备了贺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