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永不见!

眼看那位江陵余氏的管事殷勤地吩咐人送了越千秋行进西门,却唯独对自己这几人视而不见,徐浩也仿佛不认识他似的继续厚颜无耻地驾车,饶是余泽云再告诫自己要冷静,等到那管事回过头时,他仍是按捺不住怒火,厉声问道:“为什么?”

“小的只不过是介下仆,不知道余郎这话是什么意思。”那管事非常恭顺地垂下了眼睑,语气却并不恭顺,“余郎若是有机会,不妨去请教老爷。”

个个都说若有机会……该死,这莫不是说,他连去见去问余大老爷的机会都没有?

第112章 惊喜还是惊吓

当马车再次停下,越千秋跟着安人青下车之后,他方才现,和越府的格局相比,这云水园如同其名,确实有几分后世江南园林的神韵。

而比神韵更吸引他注意力,是那些看上去就有几十年上百年树龄的参天大树;是那些透露出古朴庄重的楼阁建筑;也是那些垂手侍立,丝杂音也无,更不见视线乱瞟的仆役。相较于他之前去过的余府,这些仆役的素质强何止筹,就连长公主府也要略逊分。

昨夜爷爷和师父都没回来,越千秋能够指望也能够信赖的,自然也就只有大太太。好在大太太回来得虽晚,却还是特意叫了他过去,明面上说提点他去江陵余氏做客要注意点什么,暗地里却是解说关节。靠着这位大伯母,他这才知道余大老爷昨日刚到,帖子洒遍金陵城。

今日与会的,竟全都是金陵城中名门世家和官宦府邸的少年子弟!

越千秋之所以让徐浩赶辆老马破车,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晚点到,他实在是懒得和那些很可能瞧不起自家的小破孩子打交道。心知肚明徐浩肯定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在他后头站桩,下车站稳之后,他便对这位追风谷高手笑吟吟唱了个大喏。

“徐老师,今天多亏了你,我这才总算及时赶到了,多谢多谢!”

刚刚江陵余氏的管事竟然将余泽云拒之于门外,徐浩自是心头悚然。而他毕竟是练武之人,马车进门之后,那管事和余泽云的对话,他仍然听得清二楚。

确认江陵余氏将反悔前约,再也不认余建龙余泽云父子这支为旁支,他不由倒吸口凉气。如果眼下余建龙还在吏部侍郎任上,也许还有复起的机会,现在,那对父子铁定完了。

所以,哪怕之前对改换门庭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此时越千秋这般礼敬给了他个台阶,他就立时顺杆爬了上去:“九公子客气了,多亏越老太爷收留,我才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越千秋见旁侍立着个年长仆妇,就笑吟吟地说:“劳烦这位妈妈帮我安置徐老师,还有我的四个伴当。”

之前挑选的那六个伴当,他今天带出来四个,可他知道这些和真正的世仆相差极远,压根没打算往里带,所以见那仆妇立时满口答应,他就对安人青说:“安姑姑,你随我进去。”

安人青从前在江湖摸爬滚打,坑蒙拐骗,虽梦想过锦衣玉食,可前时造访长公主府,今天又跑到江陵余氏的云水园来,这简直比做梦还美。所以,昨天越千秋确定要带她来,她就纠结衣饰打扮,到大清早方才决定素面朝天,收拾得清清爽爽,就连衣服也选了素淡匀净的。

此时她答应声跟着越千秋,前头那引路的年轻婢女固然目不斜视,可路上,安人青仍然能感觉不少往来丫头仆妇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虽说知道越千秋最近是出名出到惊天动地,但其中不少分明确实是打量她的,她顿时暗自得意,举动竟是更端庄了些。

当越千秋不经意间回头看这位曾经的“阿姨”时,他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心想会儿除却余大老爷就是群小破孩子,你要不要这样浪费魅惑光环的天赋啊!

可他还指望安人青帮自己抵挡些麻烦,只不过暗自在心里嘀咕声而已。

“九公子,到了。”

穿过片青翠的竹林,随着前头引路的婢女毕恭毕敬说了声,越千秋就只见眼前片豁然开朗。竹林中间点缀着七张石桌石凳,上头坐着的尽是些有意挺直腰背装老成的小孩子,年纪大点儿的十二三岁,小点儿的就和他差不多。

放眼看去,除却中间那位鬓微霜,应该是余大老爷的老者,以及旁边个低眉顺眼的年轻青衣侍仆,就没有其他成年男人!

越千秋没想到其他孩子也都个个没有长辈陪同,心头颇有些意外。然而,让他更加意外的还在后头。就只见距离他最远的席上,个圆滚滚的人影突然跳起身,以和身姿绝不相称的敏捷溜烟跑了过来,笑意盈盈地招呼道:“千秋,你可来晚了,回头要自罚三杯!”

英小胖……怎么走哪儿都能碰到这家伙!

越千秋本来就觉得今日这鸿门宴很他娘的出人意料,如今遇到李易铭这么个不确定因素,他就更加头疼了。而且,小胖子那种比之前更加热络熟稔的态度,让他心里很不爽。

这算强行贴上来的牛皮糖吗?

可眼见余大老爷和其他堆大大小小的孩子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越千秋心里哼,索性笑吟吟地打招呼道:“英小胖,这么巧,原来你也得了余大老爷的请柬?”

这次,余大老爷的表情微微变。他这次宴请虽说仓促,可借着江陵余氏的声名,名单上的客人个不落全都请了来,可即便他再怎么自负,也不至于去给当今皇帝的独子下帖子。所以,当人不请自来的时候,他没有丁点自鸣得意,有的只是头痛。

要知道,皇帝至今没有册立独子为太子,朝中世家寒门两派在此事上的分歧很明显!

听到英小胖这个称呼,李易铭眼神闪烁,却仿佛没察觉到背后余大老爷那审视的视线,而是自来熟地和越千秋勾肩搭背道:“前天你去姑姑那儿过生日,我也不是没有请柬就过去了?给你个意外惊喜嘛!”

意外惊喜个头……意外惊吓才对!

越千秋很想拍掉英小胖那只讨厌的爪子,可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干脆利落地直接箍紧了对方的脖子,把人拉得背对众人,这才紧贴着对方的耳朵低声说道:“你有几根花花肠子,别当我不知道。要装哥俩好没问题,但不许给我玩花样,否则,嘿,别忘了我师父!”

虽说上次越千秋提醒了他,不能把想当太子的事拿到外头去说,李易铭回宫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试探了下冯贵妃的口风,立时勃然大怒,把身边曾经最宠信的个内侍给活活打死,可这并不代表他能容下越千秋那桀骜不驯的态度。然而,越千秋提严诩,他就蔫了。

因此,他恨恨地扫了眼这个不拿自己当皇族的家伙,老半晌才迸出了两个字:“成交!”

两人这私底下嘀嘀咕咕的番话,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自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而余大老爷身边侍立的那个青衣仆人却是耳朵动,随即悄悄附在余大老爷耳边低低复述了越千秋和李易铭的悄悄话。

在别人看来,这不过是仆人对主人禀报事情。可是,当越千秋拉了英小胖转身时看到这幕,他就知道,自己终究还是猜对了。

自家有影叔,连余建龙这种赋闲罢官的家里都还养着个徐浩,更何况是江陵余氏?尽管那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仆人瞧着不像高手……可问题是影叔那平时板着死人脸的样子,难道就像高手?

心里这么想,越千秋脚下却没停。他撇下李易铭,快步越过早到的人来到余大老爷面前,非常恭敬地行礼作揖拜见,随即又就马车太慢,到得太晚诚恳致歉。

果不其然,余大老爷客客气气搀扶起了他:“此时刚过午时,你到得也不算晚,更何况,你小小年纪懂得谦让,这就和当年孔融让梨般,很难得。贤侄若是不介意,和我同席如何?”

对于这莫名其妙的贵宾待遇,越千秋顿时大吃惊。

开什么玩笑,江陵余氏那和自家老爷子好像是对头吧?

余大老爷做出这种姿态是想要向老爷子抛橄榄枝?还是给已经有些裂痕的其他盟友看?还是其他什么……烦死了,他了解的信息太少,分析不出来!

他又不是老爷子和长公主那样步计的老狐狸!只能走步看步了!

第113章 相女婿?

尽管越千秋心里打鼓,可余大老爷都已经说出口,他唯有象征性地客客气气推拒了下,随即就大大方方地在这位江陵余氏下代当家人的身边坐了下来。可看到死小胖子竟是也涎着脸凑了过来,他心中动,却是袖手旁观看起了热闹。

“余大人,小王也凑个同席,如何?”

见下头十几个小孩子全都眼巴巴望着自己,其中有些是好奇、疑惑,可也有些年长的显然带着权衡和算计,余大老爷便笑吟吟地说:“英王殿下,君臣有别,我又忝为主人,您突然过来,这座次可就不好排了。您若不是独占席,传扬出去,还道是我江陵余氏不敬皇子。”

李易铭顿时变了脸色。他在宫里蛮横惯了,哪怕知道江陵余氏这种世家门庭连父皇都不得不给几分面子,可他还是眼露凶光,下子就想作。可当他看到越千秋端端正正坐在那儿,与他对视时还眨了眨眼睛,他顿时不情不愿地暂时按捺了火气。

“那好吧,客随主便。”小胖子很不高兴地嘟囔了声,终究还是回到了自己那单独的席。等到接下来婢女们送上个白玉瓷碟装的蜜饯和点心,继而又是两个梅花攒盒,看着精致,每样东西都是不足口的分量,他顿时更加不痛快了起来。

什么世家门庭……小气!

越千秋却没留意道道上来的,看似琳琅满目的吃食。没有死小胖子在旁边,他的全副精神都放在余大老爷身上,应付着对方仿若闲聊般的问题。

起初不过是年纪,读书,喜好,起居之类问题,渐渐的,余大老爷就拐到了某个话题上。

“听说两天前,贤侄在长公主府开了个生辰宴?”

注意到堆小孩子们全都往自己看了过来,虽说不明白余大老爷到底是什么意思,越千秋还是满脸疑惑地点了点头:“是啊!可这次生日又不是我的整寿,不过件小事而已,余大老爷您不是刚到京城,怎么知道的?”

余大老爷顿时有些哑然。难不成他要说,你这生辰宴上,群朝廷官员死掐场,最终越老太爷和严诩挥了强大的战斗力,出人意料地坑了个刑部尚书,个刑部侍郎,满朝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就算刚到京城,又怎会错过?

可当着群孩子的面,他总不能把这种成人圈子里的事拿出来说,正想打哈哈岔开,底下却传来了个不大和谐的声音:“呵,谁不知道越府九公子是越老太爷抱回来的,什么时候就突然把生日定在五月初二了?”

瞅见说话的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俊秀归俊秀,顾盼之间却自有股傲气,那张石桌分明就在最靠近余大老爷的这圈三张桌子中,应该家境非凡,而其他人也因为少年的话而面露讥诮,颇有把他当成众矢之的的意思,越千秋就呵呵笑了声。

“我是爷爷抱回来的,所以生日定在哪天,当然是由爷爷做主。从前我都是在爷爷抱我回来的那天,下碗长寿面,可这次,爷爷说我也七岁了,不妨在长公主府好好热闹热闹,养恩如山如海,我当然就听爷爷的。”

别人若是抱养来的,先天就会低头,可此时越千秋却爽快明朗地承认自己只是养子。余大老爷没在意下头那些孩子们的嗡嗡议论,心中想起近日传闻,不得不承认越老太爷这个自己曾经瞧不起的暴户,确实在教导孩子上有手。

当然,如果他曾经看到越千秋那时候在大街上“拐骗”周霁月回家时,也曾毫不在乎说自己是爷爷抱养来的,那就肯定不会这么想了。

他打死也想不到过生日只是越千秋当初灵机动,很自然地认定那日的生日宴是越老太爷的蓄谋安排,当即冲着刚刚那难的少年喝道:“絮儿,你比越贤侄足足大五岁,应该懂得避讳才是,怎可随便揭人伤疤?”

话音刚落,直没找到机会开口的小胖子就用力拍石桌道:“就是,太没教养了!”

这太没教养四个字出,那倨傲少年顿时面色白,而余大老爷也有些下不来台。

那孩子本就心直口快,可若是就此传出如此名声,日后怎么做人?

就在这时候,越千秋却使劲咳嗽了声,等到众人目光全都再次落在他的身上,他才扭头看着李易铭道:“英小胖,别乱扣帽子,人家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本来我就是爷爷抱来的,说这事的人越多,越是能告诉别人爷爷慈善温厚,我还求之不得呢!”

余大老爷虽说对越千秋开口解围如释重负,可听到最后句,他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越太昌慈善温厚?

且不说那老头子当缉盗的县尉时何等凶神恶煞,宵小闻风丧胆。

也不说人当县令那会儿,为了收复被聚众作乱的山民占据的州城,头安抚,头杀人,四座城门挂着的众多人头,到现在还是当地不少人的噩梦。

就说人当户部尚书这些年,捏着朝廷的钱袋子,多少伸手要钱的官员快被逼得疯了?

而在余大老爷暗自腹诽时,越千秋已经是站起身来。充分吸取从前挤兑人太多,于是恶名昭彰的教训,他决定换个虚怀若谷的怼人新招,此刻就笑着冲刚刚那说话刺自己的少年拱了拱手道:“所以说,我要感谢这位兄长,给我大庭广众之下替爷爷宣扬名声的机会。”

那少年名叫赵絮,正是余大老爷的外甥。刚刚挨了余大老爷的训斥和李易铭的讽刺,他本来就面上下不来,又气又急,此时被越千秋这么说,他非但没觉得受到安慰,反而越气急败坏了起来,时竟想都不想地迸出了句话。

“不用你做好人!筱筱是我舅舅的独生女,绝不会便宜你的!”

越千秋本来只是懒得和小孩子般见识,打嘴仗赢了也没什么成就感,可此时此刻,他还是傻了眼。

难道今天这真的是相亲大会!不是吧?

这群小屁孩最大的距离结婚年龄都还有两年,至于他,至少还得等个七年吧?

没等余大老爷有什么反应,他便急中生智,霍然站起身来。他这次就不装什么大度了,直接嚷嚷道:“今天不是余大老爷下帖子邀请大家游园吗?怎么你好像比余大老爷这个主人还要了解内情?筱筱是谁?什么叫便宜,什么又叫不便宜?”

说到这里,他就犹如个负气的小孩子,朝着余大老爷直接拱了拱手:“余大老爷,既然人家都已经指着鼻子骂我了,我也没脸再留在这,告辞了!”

虽说他不大相信江陵余氏会看中他这个越府养孙,但为了终生幸福,赶紧溜吧!

越千秋说完就快步往外冲去。仗着身材矮小灵活,他直接避开了那些石桌,径直往竹林中冲去,根本不顾身后的叫声。

口气冲出去老远,他这才从竹林中拐回了之前来时那条路,可他还来得及舒口气,背后就传来了安人青的声音。

“九公子,英王殿下好像追来了。”说这话的时候,安人青心中不无惋惜,可想想余大老爷今天如果真的是相看女婿,来了这么多人,越千秋这个越老太爷抱养的孙子希望本来就不大,她也就只能暗地叹了口气。

越千秋之前故意让余大老爷的人听去他和小胖子是面和心不合,此时根本不想继续与其多做牵扯,当机立断地对安人青说:“不理他,你拽上我,继续跑!”

安人青可不像严诩又或者越影那样,随随便便就能抱上越千秋飞檐走壁,唯能做的也就是把拽上人跑得飞快。即便如此,大小仍然轻轻巧巧就把英小胖给撇下了。

等出了这片占地颇广的竹林,路无视众多来往下人的目光继续飞奔,眼看快到二门口,越千秋还没来得及平复呼吸,就只见那边厢正有行人进来。

两厢打照面,他就傻眼了。就算来的是之前那揶揄自己的少年口中的筱筱,余家某个小萝莉,他都不会觉得意外,可这几个来人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第114章 你未唱罢我登场

“爷……爷爷?”

越千秋瞠目结舌,甚至有些心虚。可转念一想,他又不是瞒着老爷子偷偷跑出来玩,分明是接了余家的帖子,没办法拒绝,今天出来又是大太太批准的,他反而有了胆气。

除却越老太爷之外,一旁还有东阳长公主,后头则是冲越千秋挤眼睛的严诩,若有所思的越影,旁边陪着的则是一位朴素却不失风仪的老妇。

见越千秋这气喘吁吁地和安人青从里头出来,越老太爷眼睛一眯,立时中气十足地喝道:“千秋,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跑这来了?”

知道这会儿再想溜号恐怕是不成了,越千秋只能无可奈何地走上前去,一一见过众人,随即就理直气壮地解释道:“爷爷,长公主,是余大老爷下帖子,邀我过来游园的。”

越老太爷虽说没回家,可之前他一回衙门就等到了家里大太太紧急捎信,哪会不知道越千秋是怎么来余家的?

他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做客?你看看你现在像是做客的样子?”

还不等越千秋开口解释什么,严诩就一把将他拉到了身后,一脸护犊子的架势。

“越世伯,看千秋气喘吁吁的样子,你好歹让他歇会再问话!”一面为徒弟说话,严诩一面拿眼睛斜睨安人青道,“你要问话,直接问安人青就是。我看千秋是被人欺负了!”

安人青虽说对越千秋这妖孽的小孩儿有些怵,但在整个越府她怕的人里,越千秋还排不进前三。前两位毫无疑问就是老爷子和大太太,第三位则是老爷子背后如同影子的越影。

此时,见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都看着自己,越影依旧面无表情,那位余家的陪客,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妇人则目光幽深,她暗悔自己就是改不了爱出风头的毛病,否则和徐浩调换个工作就没这事了。

可这会儿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用最言简意赅的方式,说清楚了刚刚余大老爷请越千秋同席,后来越千秋怎么遭人揶揄,怎么反击,怎么又被人提到了舅舅的独生女这一茬。出于女人的谨慎,她略去了筱筱这个名字。

即便如此,那陪客的老妇却是遽然色变,对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屈膝行礼之后就不卑不亢地说:“那一定是大老爷的外甥赵家三少爷。从前看着他品行才学不错,没想到竟是如此没有口德。还请长公主和越老大人见谅,以后这样的人,我余家绝不让其再登门。”

越千秋觉得这妇人说话口气甚大,不像仆妇,可听称呼却也不像是余家的主子。暗自不解的他连忙悄悄拉了拉严诩的袖子,而严诩则干脆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状似哄徒弟状,却是躲到一边低声说道:“这是海陵夫人,余大老爷的保母。”

虽说历朝历代常有皇帝敕封自己乳母,甚至对奶兄弟大肆提拔的,可越千秋没想到江陵余家竟然也有保母敕封夫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可不等他追问,那位海陵夫人就侧身领着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入内,随着越影跟上,严诩使个眼色让安人青先走,自己二人落在最后。

“出宫之后到户部衙门,听大太太的人说余家请了你过府做客,我二话不说就要来看看,没想到娘和老爷子也跟来了。刚刚在门口你是没看见,啧啧,两个人那气势,若不是那位海陵夫人出来及时,他们就硬闯到二门了,比我还狠!”

尽管越千秋知道老爷子确实是真心对自己好,东阳长公主也因为严诩的缘故对自己不错,可他绝不会自恋地认为,两人真的是和严诩一样,只为了自己就特地跑到余家来。忖度接下来的事反正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他就轻声打探道:“师父,这海陵夫人是朝廷封的吗?”

“当然是!余家早年就搬到了扬州,虽说是老牌世家了,可到余老太爷那一代,要么没出息,要么像余老太爷那样走火入魔要去修道求长生,丢下刚刚丧母的余大老爷三儿两女。是余大老爷的乳母余丁把一个个人带大,还几次挫败了旁支夺权的阴谋。等余大老爷出仕做官,最终进京当侍郎的时候,就为乳母请封,朝廷也顺势褒奖义仆,封了她海陵夫人。”

看着前头那位腰杆笔直的老妇,越千秋这才明白为何她有资格出来接待自家爷爷和长公主,敢情这还是江陵余氏保太后之类的人物!

唏嘘了一下,越千秋解决了眼前的好奇,就立马拐回正题道:“师父,玄刀堂和白莲宗的事怎样了?霁月和刘方圆戴展宁现在好吗?吴仁愿和高泽之的罪行断定了吗?你这掌门现在当上了没有?”

严诩本来还想给徒弟报个喜,可面对这连续四个问题,他却唯有苦笑道:“吴仁愿和高泽之是老爷子和我娘盯了无数日子的,有戴展宁刘方圆带回来的证据,自然是立马就革职待审。但刑部尚书这位子还在扯皮,你家爷爷暂且代管着。霁月是白莲宗的,是人证,戴刘那两个却是不能过明路。但有我娘呢,他们都都好。”

“至于玄刀堂和白莲宗重回武品录……”严诩便恨得牙痒痒的,“之前被老爷子和我打懵的叶广汉裴旭那些人,如今却死抠着祖制不放,还说开此先河,日后武人难制,藏兵于民,本来就是大乱之源……”

不是之前皇帝老儿在宫里支了貌似挺厉害的两招吗?

越千秋正这么想,转瞬间却记起进宫就是在前天晚上,这流言和揭帖的酝酿时间都还不够。如此一嘀咕,他就忘记了之前那死小胖子分明追着自己出来,如今自己这一行人往里头走了这么久,却没撞上对方,也不知道人窜哪去了。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用他扭头,严诩已经倏然转过身去。匆匆进来的一个仆妇显然是认得严诩的,急急忙忙屈膝道安,这才用极快的语说道:“严公子,外头有北燕使团的人堵门邀战,小的得赶紧去禀报大老爷。”

北燕使团?堵门?越小四又耍什么花招?

严诩轻轻吸了一口气,立时朝越千秋看了过去,见怀中徒弟也朝他看了过来,一大一小对视一眼后,同时生出了无与伦比的好奇。

相比之下,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跑余府来干什么,那全都变成次要的了!

见严诩撒腿就往回跑,越千秋一面享受着这急的乐趣,一面乐不可支地笑道:“师父,你说会不会咱们会错意了,这和……没关系?”

他省略了一个爹字,可严诩却想都不想地说:“没关系我就把头割下来当球踢!你是不知道他多坏,如今不坑自己人改去坑别人,那火候肯定更加炉火纯青!我记得江陵余氏第一高手,是青城出身的浮云子杜白楼,就不知道人是不是跟着余大老爷出来了。总而言之,赶紧占好位子看好戏!”

越千秋恨不得举双手赞同。这种吃瓜看好戏的事情,对他来说太难得啦!

每次下场,哪怕只是当配角又或者当龙套,也挺累的,怎能比观众更自在?

第115章 拉开帷幕的好戏

第时间出了二门,严诩看到外院里那些仆役虽说都有些紧张,但井然有序,并不慌乱,他不禁暗自点头。而东张西望的越千秋却现了徐浩,连忙招手叫了声徐老师。

徐浩刚刚听说越老太爷等人来了,立时缩头乌龟似的猫在了屋子里,此时听到外间北燕人堵门邀战,有意观战的他方才出去了趟,可压根没想到越千秋不好好呆在里头做客,居然跟着严诩来看热闹了,此时不禁暗自哀叹。他磨磨蹭蹭上了前,却暗自打定了主意。

如果严诩挑唆他去试探人家的本领,他打死也不去!

“徐老师,外头来了多少人?出口邀战的是谁?你瞧着他武艺怎么样??”

听出越千秋这明显的看热闹语气,徐浩方才如蒙大赦,见那些余府中人顾不得他们,他连忙低声说道:“来了二十多号人,听说正使和副使全都来了。开口邀战的,是此番北燕使团第剑手必答思,据我所知,在北燕,此人也可排在前十。我刚刚看过,他剑不出鞘却剑意十足,而且刚刚三十出头,精气神正在巅峰,和这种人打,只怕不是决胜负,而是决生死。”

越千秋却注意到的是第句,他不由得和严诩再次交换了个眼色。越小四果然来了!

“徐老师,师父说要让我见识见识高手风范,咱们块选个好地方观战吧!”

只要无需自己出手去和人拼死拼活,徐浩当然乐意当个观战的陪客。他生怕越千秋改主意,口答应了下来,甚至还口供出了自己之前去偷窥敌方虚实的那棵大树。

于是,这三个人完全没有做客自觉,压根没理会余家眼下强装平静的慌乱,直接从外院个不起眼的角落翻墙出去了。等到严诩跟着徐浩,背了越千秋噌噌噌爬上那棵树,越千秋现视野绝佳,立时冲着徐浩竖起了大拇指。

“徐老师真棒,这真是天然的贵宾席!”

见严诩挑了条坚实的树杈让越千秋坐了,小家伙也完全不恐高,兴致勃勃扶着树干在那瞟来瞟去,严诩则若有所思瞅着那边北燕使团正副使的方向,徐浩终于舒了口大气,却情不自禁地往下找了个距离这对师徒稍远点的地方,心里思量着余府会不会应战。

别看上三门中六门看似不像下九门那样有动辄除名之祸,可朝廷这些年对各大门派的辖制越来越厉害,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也正因为如此。上三门和中六门不但积极出人,于刑部总捕司和各地分司做事,更是派出高手在世家和三品官家中做供奉,唯有在军中却表现中庸。

所以,那位浮云子杜白楼就算武艺比他更强不止筹,归根结底,仍是打手而已。

“余家只要仍在乎名声,只要余大老爷还想竞争下刑部尚书,就不得不派人应战。”

听到严诩这话,越千秋不禁大为赞同。紧跟着,他就看到站没站相的便宜老爹突然抬起头,正好朝他们这边看来。当现这家伙咧嘴笑,还眨了眨眼睛,他不禁回了个鬼脸。

大名叫作越宗棠,却直被亲近人叫做越小四的某人,此时此刻收回视线,笑眯眯地站在北燕使团正使仁鲁身后,纯粹像是看热闹旁观者似的,瞅着那个必答思如同尊佛像似的矗立在余府门前。

他昨日“酒醒”之后,就去见了仁鲁出谋划策,结果这条挑衅的好计自然得到了上下片赞同。

被两个百花街的行药倒了,还是多亏武德司的人护送方才得以平安回到国信所,群自诩勇武的北燕勇士,想找回脸面都想疯了。

因此仁鲁带头,越小四屁颠屁颠跟在后头,群人就去见了北燕宣武皇帝特意放在使团之中的必答思,撺掇了对方出面挑战金陵各大高手。

此时,眼尖的越小四察觉到门内阵骚动,立时叫道:“来了来了!快,呐喊助威!”

不得不说,越小四要是说别的话,众人未必乐意听,可给必答思鼓劲,谁都愿意出力。时间,各种各样的北燕助威之语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汉语。而看到仁鲁也同样是高声叫嚷,始作俑者本人却退后两步躲到阴影之中看热闹去了。

大步出来的浮云子杜白楼面沉如水。尤其是当看见那个大剌剌抱剑而立的北燕剑手时,他那微微眯起的眼睛更是寒光毕露。他身灰色道袍,黑亮的髻用桃木簪绾起,没有根白,显然养身有术,脚下则是双黑面白底的步履,乍眼看去似乎显得很朴素。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年在余府养尊处优,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单单这身行头便是低调的奢华,那桃木簪也是用百年雷击桃心木制成,更不要说手中这柄削金断玉的宝剑。

四十有的他,珍惜声名,更珍惜生命,平日在余家深居简出,不可能出面去应付那些想要夕成名的挑战者,自有徒弟应付。

可此时此刻,他不可能让任何个弟子出手,哪怕是那三个素来很得自己看重的徒弟。因为远远和必答思照面,他就知道派多少都是上去填人命的,到时候平白让人积累气势。他深深吸了口气,也不说废话,直截了当地喝道:“既然你想找死,那道爷就成全你!”

“好没新意!这人还没那个北燕的家伙有高手风范!”

越千秋撇撇嘴抱怨了句,而严诩则笑着耸了耸肩道:“这杜白楼想当初是脾气火爆著称的,之所以叫浮云子,不是他道号叫这个,而是他从前的口头禅是,修身养性就是那浮云,于是,他年轻时四处挑战,逮谁谁就是倒霉,把青钢剑,几乎没遇到过敌手。”

“师父你说几乎?”越千秋顿时眼睛亮闪闪的,“莫非你赢过他?”

严诩倒是想说赢过,然后享受下徒弟的崇拜,可他脸皮终究没那么厚,当下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出师的时候,他都已经隐退到余家享福去了。不过我当年听师父说,想当初他曾经输过次很惨的,也就是因为这缘故,他就不再四处飘荡,而是去做了余府的供奉……”

他突然顿,呼吸也下子急促了起来:“别说话,已经动手了!”

第116章 幕后谁导演?

已经动手了……

越千秋瞪大了眼睛,屏气吸声,就只见先出手的赫然不是堵门挑战的北燕剑手必答思,而是浮云子杜白楼。青钢剑一横,犹如一泓秋水一般的剑身顿时暴起一团金光,闪得越千秋都不得不眯起眼睛,等发现那是反射日光,他已经发现两个人剑来剑去,打成了一团。

眼光不够好的他发现自己只能看热闹,只能弱弱地对严诩说道:“师父,我只能看到乒乒乓乓打来打去的,瞧不懂,你能解说一下吗?”

换成别的师父,这会儿轻则训斥,重则劈头盖脸喝骂回来,可严诩哪是那种严师?他眼睛盯着战场,脸上一片凝重,嘴里却说个不停:“乖徒儿,浮云子刚刚连名宿的脸面都不要了,竟是一上手就用出了拿剑身反射阳光吸引人注意力,然后抢攻的招数来。”

“可那个北燕的家伙也不是好相与的,第一时间识破了这一招,他闭上眼睛硬接了杜白楼四式剑法……这已经不是听风辨位了,其中第三招是杜白楼赖以成名的无影无形,他当初凭着这一招赢了好几个当年的武林名宿……他娘的,不是越小四连这个也告诉必答思了吧?”

听到严诩这最后一句嘀咕,越千秋情不自禁地把目光从此刻状似难解难分的两个人身上移开,而是去看自己的便宜老爹。就只见越小四抱着双手没事人似的混在一群北燕人当中,不时还附和别人的喝彩声叫上两句,可脸上不见狂热,而是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漠然。

此时此刻,他情不自禁地张口问道:“师父,你和我爹当年既是交情莫逆,你是玄刀堂掌门弟子,那他的师父呢?”

“他?他当然是跟你影叔学的呗!”

越千秋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心情却很复杂。原来,在他打影叔的主意之前,他那个便宜老爹早就已经用过同样的伎俩了。怪不得他那时候在爷爷面前提出要影叔教他的时候,爷爷笑得那么古怪!他没好气地撇撇嘴,见场中还没打出个结果来,少不得又问了一句。

“那他学了影叔几成本事?还有,爹要是管影叔叫师父,我岂不是平白无故又矮了一辈?”

严诩虽说挺关心场中已经被压制的杜白楼到底能不能扳回劣势,可听到越千秋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越小四那会儿倒是想拜你影叔为师,可你影叔还不肯收呢!借口说自己宗门弃徒,不能为人师,又说你爷爷对他有恩什么的,可说到底还是看不上越小四!”

师父你这幸灾乐祸真是藏都藏不住!

越千秋嘿然一声,而严诩听到了这笑声,自然有些尴尬,当下就咳嗽道:“不过越小四天分还算不错,就是比我差点儿……你影叔的本事,他学了七八成吧。”

尽管严诩竭力说得轻描淡写,但越千秋却货真价实有些惊骇。以严诩的性格,说七八成,说不定能有**成,那是什么概念?

以徐浩当初受余建龙余泽云父子延请为供奉的本事,在越影手底下却只有被虐的份,而严诩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一脚踩碎地砖,他是亲眼见证过的,可他一问能否打过越影,立时表现得心虚无比。

而且,严诩毕竟是不曾游荡天下,可越小四却不同,人在北燕身兼大寇和驸马双重身份,那个大寇的名声可明显是打出来的!

他当然不会问,师父你和我爹谁武艺高强这种愚蠢的问题,可他还是忍不住心想,难不成那个差点被他扔了满脸面粉的便宜老爹,也曾脚踢三山,拳打五岳?

“哎呀,快分出胜负了!”

正走神的越千秋听到这话,方才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可他凝神去看,就只见剑光阵阵,瑞气千条……两条人影兔起鹘落,时而交击,时而分开,以至于他只恨这现场直播没有个慢回放的大屏幕,就算是占了地利最好的贵宾席,也架不住他的眼力跟不上形势。

就在他打算催促严诩讲解的时候,他只听到耳畔传来了师父的声音:“杜白楼要败,你算算两人打了多久?这是真正武者的比拼,不是两个人互相喂招过家家,所以就我们说话这会儿,他们已经互相交换了几十招,彼此之间负担都很大,但杜白楼年纪大了,体力略逊一筹。最重要的是,他在余家只有养,只有练,没有打,昔日生死之间的敏感到底不再……”

严诩的声音突然一个停顿,随即变得急促了起来:“胜负快分了!”

越千秋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场中,这一次,他良好的动态视力总算大致捕捉到了那两个因为彼此缠斗时间太长,因而动作放慢的人影。就只见杜白楼素来连贯的动作出现了一个不应该有的小小停顿,而就在这一个小小的停顿时,一直都只用右手剑迎敌的必答思竟是突然剑交左手,一时左剑右掌,速度一下子陡增三分。

此消彼长之间,就只见杜白楼勉为其难接过了三掌两剑,等面对再次袭来的一掌时,却是好似再也没力气招架,整个人木木地朝着那当胸一掌迎了过去。可就在越千秋几乎不忍再看的时候,耳边却偏偏传来了严诩一声看清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看去。

别说他不会因为余家父子的事,以及之前那位找茬的赵公子,就因此衔恨江陵余氏,就是他真的看不惯江陵余氏,在这种两国交锋的场合,他当然不希望杜白楼败北!

几乎在严诩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越千秋清清楚楚地看到,杜白楼仿佛完全违逆了物理规律似的,脚不离地,整个人神乎其神地与大地保持六十度夹角,躲过那当胸一掌的同时,脚下亦是有一个他看不清楚的小动作,紧跟着,整个人就出现在了必答思的身后。

随着一声冷笑,杜白楼一剑斜劈,竟将必答思披散的头发断了一半!

越千秋如释重负,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件很不相干的事。

必答思……必打死,那个北燕剑客绝对是名字起得不好,所以才输了!

当此时,早就蜂拥出来看热闹的人们轰然叫好,而叫声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英王李易铭。小胖子仿佛忘记了自己刚刚气喘吁吁半路就跑不动,在那跳脚咒骂越千秋不给面子时,却正好撞上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联袂而来,那尴尬到无地自容的姿态,只顾着扭来扭去发泄心头的欣喜若狂了!

赢了一招的杜白楼仗剑挺立,居高临下地叫道:“还敢再来否?”

必答思死死盯着杜白楼,足足好一会方才嗓音沙哑地说道:“你技高一筹,我今日不如,但下次必来挑战!”

说完这话,他竟是二话不说抄起宝剑往头上挥去。正当越千秋几乎以为人是气不过自残的时候,却只见此人左手迅速把剩下的头发撩起,宝剑挥起挥落,倏忽间就露出了一个只剩下寸许长头发的脑袋。直到此时,他方才冷冷说道:“今日断发之辱,我记下了!”

眼见必答思大步离去,越小四若有所思瞧了一眼余大老爷背后的越老太爷和长公主,暗道一声两个老狐狸!

居然把手伸到国信所,让人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给我传递江陵余氏供奉杜白楼到了金陵的消息,让我撺掇今天这么一件事。

我还以为你们打算让杜白楼败北,然后让影哥出手,顺便压过江陵余氏一头,结果竟是这么个结局。

黑心黑肺的老狐狸,算计人之后还装好人!

话说回来,刚刚最后关头竟然相当于两个打一个!不知道杜白楼这会儿是什么心情?

他一面这么想,一面却撇下正使仁鲁和一大堆使团中人,转身嚷嚷了一声必大师,等等我,一溜烟追上必答思去了。

他这一走,其他北燕使团的人方才如梦初醒,除了仁鲁还用北燕语嚷嚷了几句场面话,其他人走得飞快。

余大老爷眼见杜白楼提剑转身回来,刚想说几句客气慰劳的话,他却发现杜白楼倏然转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他还以为另有居心叵测的人窥伺,正提起警惕时,却只听杜白楼没好气地喝道:“树上是谁人看我杜白楼热闹?”

随着这个声音,其他人就只见先是一个人影倏然落下,紧跟着就是第二个人,至于杜白楼说的第三个人,则是正被第二个人抱着,落地的时候还非常自然地冲众人挥了挥手。

越老太爷情不自禁地笑骂了一声:“这小兔崽子倒知道凑热闹,直接跑树上去了!”

意识到树上的人是谁,杜白楼心头一松,目光紧跟着就落在了越老太爷身上。没等余大老爷说话,他就淡淡地说:“东翁不用说什么恭喜的话,今日我胜之不武!”

他转身就往里走,可当他走到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面前时,却突然硬生生刹住脚步,从嘴里迸出旁人很难听清的两个字:“谢谢!”

第117章 诱之以利?当头一棒!

视力不错,眼光不行。

越千秋再次深刻反省到自己的不足。然而,他却现,自己别的人看不懂,看懂自己的师父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因为严诩爱理不理地敷衍着主动缠人的英小胖,最终成功把人轰去了老爷子和东阳长公主那边,随即就开始呆。

“师父,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严诩这会儿和越千秋仍是吊在最后。他轻轻嗯了声,随即东张西望了眼,这才习惯性地把越千秋抱了起来。毕竟,低头对越千秋说话,不比在人耳边嘀咕来得安全。他鬼鬼祟祟地探头望了望前头越老太爷身后的越影,立刻压低了声音。

“刚刚杜白楼打完之后,莫名其妙对着老太爷和我娘的方向说了声谢谢,正好被我听到。”

越千秋本来就不是寻常小孩,此时立刻卦了起来。眼见杜白楼早已不见,他连忙贴在严诩耳边问道:“师父,难道刚刚那场打得有猫腻?”

“没错。怪不得我觉着最后招杜白楼反败为胜有些侥幸,要诱敌深入也不用到那样的地步,可他毕竟赢了。现在有这声谢谢,再加上那个……谁也跟来了,你想想,是不是很像那个……谁的风格?”

越千秋知道,严诩前后用了两次那个谁,明显指代的是不同的人。前者说的是他的便宜老爹越小四,后者说的则肯定是越老太爷。他轻轻咂了咂舌,心有余悸地说:“师父的意思是,就差那么丁点,那个浮云子就真的输了?”

严诩点了点头,同样有些咂舌。他为那位曾经享誉江湖的高手默哀了下,同时深深警惕到,所谓的富贵摧折人意志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浮云子的招式中看似有些炉火纯青的味道,但圆润有余,进取不足……不,应该说是拼命不足!如果不是最后招被越影提醒,因而死中求活,只怕不但世英名尽丧,还会赔上性命。但有了现在的教训,只怕杜白楼应该做出了选择。

是继续在余家做安稳富贵的供奉,还是出来做点别的?

尽管之前下帖子邀约了大群小孩到家里来,但如今更要紧的客人登门,又有北燕剑手必答思登门挑战,不论余大老爷之前打的是什么主意,眼下都不可能再去招待小孩子。

于是,越千秋只见之前那位海陵夫人悄然退下,余大老爷则把他们带进了书房。而他自己则因为严诩的缘故,赖在了这群成年人中。

越老太爷从前在鹤鸣轩和游鱼斋,什么事都不避小孙子,而东阳长公主也知道严诩从来宠徒弟,再加上之前越千秋借生日宴从刘方圆和戴展宁那儿把证据给弄到手,两个老狐狸也相当满意,此时也就见怪不怪了。

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同样赖着不走的还有个棘手人物。

那就是英小胖李易铭!

尽管那是自家皇帝兄长的独子,但东阳长公主深知李易铭素来暴虐,却又极善于伪装,某些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阴险,再加上东宫储君之位从前就有很多变数,更不要说现在。因此,不等余大老爷有什么话,她就沉下脸冲李易铭说:“这儿有事商量,你先出去逛吧!”

李易铭顿时老大不高兴,但他好歹记得,冯贵妃给他列出的最不好惹名单之中,东阳长公主高居席,越老太爷也位列次席,在这第第二惹不起的人面前,他怎么也不敢拿出皇子的派头来,只能可怜巴巴地说:“姑姑,我保证不捣乱行吗?我在这余府就孤零零个……”

余大老爷气得七窍生烟。明明是你自己不请自来跑我家的,现在居然还敢说孤单?他时冷着脸不说话,只想看看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为了打这个讨人嫌的皇子,会不会把越千秋弄过去看孩子,由此他就能瞧出之前听到越老太爷已经下注储位之争是否属实。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越老太爷面对李易铭的恳求,只是挑了挑眉头,事不关己似的没做声。而严诩把越千秋放在越老太爷面前之后,也背对着那小胖子,嘀嘀咕咕地对着那对爷孙说什么有的没的,竟是只有东阳长公主个人顶在小胖子面前。

“不请自来,是为恶客!”东阳长公主丝毫不为李易铭那张可怜兮兮的脸所动,冷冷说道,“你之前跑到我那里去,也是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可我好歹是你姑姑,容了你也就算了,可你今天竟随随便便跑到别人家来,那明天你岂不是能随便跑到满朝文武家里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