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就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来人,把英王护送回宫去!我是没办法管教他,让皇兄好好教导他,什么叫做内外有别。”

李易铭面色大变,可当他求救似的去看越千秋时,就只见越老太爷正在那板着脸数落越千秋什么,那个在他看来厉害程度不比自己差的小孩儿正低着头乖乖听训,而严诩忙着劝解都还来不及,根本顾及不了他这头,他顿时心头暗恨。

当桑紫应声而入时,他很好地掩藏了心中的怨恨,低着头委委屈屈说道:“我知错了,以后听姑姑的就是了……”

现小胖子临走时,还面面俱到地向每个人告辞,越千秋在心里把李易铭的危险程度评级又提高了分。小胖子要直蛮横暴虐不可怕,可怕的是能屈能伸,在眼下斗不过惹不起的人面前能跪能哭。他理解老太爷刚刚故意训斥自己是为了什么,时暗自叹了口气。

不论能有多少效果,老太爷至少帮自己找了个不插手长公主教训小胖子的借口……

随着桑紫带着李易铭离去,书房中的闲杂人等没了,刚刚本正经训孙的越老太爷这才撇下严诩和越千秋师徒,转过身来看着余大老爷。

两个人年龄相差将近二十岁,但个出身世家,个却是泥腿子,当官的资历也是天差地别。

余大老爷自忖家中老太爷若是当年能够好好当官,说不定还能与人抗衡,他的几个弟弟若是在,他也不怕这老暴户,可如今自己只得人,越老太爷却与素来不和的东阳长公主近些日子沆瀣气,他自然有些弱了底气。

可整理过情绪之后,他还是从容不迫地拱拱手道:“越老大人今日和长公主同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呵呵,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越老太爷淡淡笑,直截了当地说,“你想要这个刑部尚书之位,我没说错吧?”

这世家子弟讲究的是个风度,说得好听是要雅量高致,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明明馋涎欲滴,也要装成云淡风轻,余大老爷自然也很不例外。被戳破心思的他顿时恼羞成怒,待想辩称自己并不是那般官迷,可看到东阳长公主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他顿时醒悟了过来。

只怕他此时若撇清,两人就要立时把他从刑部尚书的候选名单中剔除出去!

想想江陵余氏乃是世家翘楚,当年和河东裴氏素来并称时瑜亮,如今却硬生生被压了不止头,他就把心横,冷冷答道:“是又如何?”

“如果是,那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这次却换成越老太爷用极度轻描淡写的口气说道:“我刚刚上书,提请把刑部总捕司的职权分出去。从今往后,尚书只理天下刑名,不再统管总捕司,另外增设刑部侍郎员,专管总捕司。然则此刑部侍郎任三年满了之后,不得转任,只能立时致仕。”

“增设刑部总捕头,由十二名等捕头每年轮番担任。等捕头年年考评,不称职的黜落二等,优秀的二等擢升等,以免有人尸位素餐,不思上进!而在总部头任上两次优异的,则另赏给其家中子孙个出身。”

越千秋简直瞠目结舌了。老爷子这是刑部尚书大权分为二,然后让即将退休的官员去刑部总捕司当挂名领导,实则让刑部那些等捕头轮流坐庄的节奏?

如此来,刑部侍郎职三年轮,总捕头年轮,二等之间升降通道完全打开,谁还能有办法完全把控总捕司?

第118章 影叔,你太坏了

越千秋满心以为余大老爷会惊怒交加,接下来会和老爷子又或者长公主来上一段非常激烈的交锋,但事实证明,他还太嫩,想太多了。余大老爷表现得比他想象中更加冷静沉着,若有所思询问了越老太爷上书的细节,这才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越老大人果然好魄力。之前还有人以为,此番倒腾出这么大动静,是你自己有意染指刑部。”

“啧,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对钱谷素来有心得,对刑名却不大懂,夹袋里也没有这样的人物,奈何奈何?”

见越老太爷摇头晃脑做惋惜状,东阳长公主暗自鄙薄老头儿装模作样。她没好气地咳嗽了一声,随即冲着脸色微妙的严诩和越千秋这一大一小道:“你们两个听够了没有?那小胖子是闲杂人等,你们也是。要么回去,要么出去好好呆着。”

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肯定是赖着也听不着,偷听又打不过越影,严诩只能悻悻地轻哼一声。眼看着越千秋先溜了出去,他才快步跟上。等一出书房,看到越影如同钉子似的站在院子中间,对面则是脸色阴沉的杜白楼,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其实老狐狸中狐狸斗智没什么好看的,眼下这两位如果能打起来,那却更对他的胃口!

越千秋能和严诩这么个奇葩贵公子契合,那自然是有道理的。因为此时此刻,他也丢下了对屋子里状况的关切,期盼的眼神完全集中在外头两人身上。

毕竟,越影究竟有多大本事,他一直都是耳听图说,缺乏一个鲜明的参照!

而今天杜白楼和必答思才刚打过,这会儿要再和越影打一场,那他就知道实力层次了!

然而,提着宝剑的杜白楼却问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影先生可有空聊聊?”

越影见严诩和越千秋一大一小全都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哪里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素来神情寡淡的他冲着杜白楼笑了笑,给了一个很罕有的回答:“是嘴上聊,还是剑上聊?”

影叔太棒了,这讽刺的话简直绝妙!

越千秋忘了自己刚刚就压根没看懂杜白楼和必答思的那场拼斗,只剩下看好戏的兴奋了。可他满心以为高傲暴躁的杜白楼会立时按捺不住动手,对方却在斜睨了他和严诩一眼后,冷哼一声道:“刚刚被人看猴子戏也就罢了,我可不想一直让人看猴子戏!”

闻听此言,越影非常人性化地耸了耸肩:“严公子过几天就要继承玄刀堂掌门的位子了,杜先生如果想证明依旧老当益壮,不妨择日和眼下的严公子,他日的严掌门切磋切磋。打过之后,再来找我不迟。”

杜白楼听到玄刀堂掌门五个字便瞳孔猛然一收缩,等到越影那老当益壮四个字出口时,他终于按捺不住素来暴躁的本性,暴跳如雷地叫道:“何必择日,我眼下就称量称量他有几分本事,能不能和昔日云岳山相提并论,配不配当这个玄刀堂掌门,够不够格称量我的本事!”

严诩万万没想到话题突然就被越影拐到了自己头上,最初的瞠目结舌之后,他立刻露出了十分喜色。可他到底知道自己和浮云子差着辈数和十几年的经验,怎么都不会托大到敢于空手对着个宝剑在手战力十足十的杜白楼。可他本性却不是个肯示弱的人,当下反唇相讥。

“若有陌刀在,别说你是浮云子,便是青城掌门青萍老道,我也不怕!”

“狂妄!这余府别的没有,陌刀倒是珍藏了两把,有胆子就跟我来!”

越千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见杜白楼竟是不走正路,直接身法潇洒地跃上墙头,倏忽间消失无踪。而下一刻,严诩立刻足尖重重点地,二话不说一跃追了上去。他目瞪口呆,看看自己的短胳膊短腿,知道根本没法追,只能用无辜的眼神去看越影。

原来一贯不吭声的影叔不但闷骚,而且腹黑!

“放心,杜白楼有分寸的。”

对于这解释,越千秋实在是觉得欲盖弥彰。他撇了撇嘴,没好气地低声嘀咕道:“影叔,你太坏了!长公主还在屋子里呢,你故意让师父去挨揍,这样真的好吗?”

“你怎么知道你师父会挨揍?对他就没点信心?”

见越千秋张大了嘴巴,往日的牙尖嘴利突然就没了,越影不禁笑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你师父之前几次找我挑战,不是到了门前就回去,就是突然改口顾左右而言他,到底还是缺少点信心。他立刻就要独当一面了,还放不开怎么行?”

越影破天荒说这么一大堆话,越千秋先是意外,随即便忍不住抓住影叔的衣角:“这么说,影叔你刚刚是故意给师父创造机会?可师父之前对我说,杜白楼是天下有名的高手,而师父他之前甚至都没怎么出过金陵,我们不跟过去看看真的不要紧?”

说到底,他就是想看热闹吖!

“杜白楼只是冲动,又不笨,他要真的敢把东阳长公主的儿子打出个好歹来,别说他,青城派都要头痛怎么交待。”

说到这里,越影突然一如儿时那般把越千秋举了起来,让其稳稳当当坐在自己的右肩和右上臂中间,这才低声说道:“虽说杜白楼不在,余府应该没别的高手,但老太爷长公主正和余大老爷商量要事,我不好擅离职守带你过去,就远远瞧一眼。”

越千秋立时心领神会,连忙赶紧点头,等意识到越影看不见他的动作,他又低低答应了一声好。等到腾云驾雾一般随着越影上了那书房的屋脊,现那些瓦片在越影的踩踏下没有出半点声息,他对比严诩往日带自己上窜下跳的经历,不禁认为影叔至少胜一筹。

可师父不是还年轻吗?

虽说不知道越影今天怎么变得如此人性化,又是撩拨杜白楼后把严诩推了出去,又是带着自己远观这场热闹,但越千秋还是非常高兴。他一向觉得越影是外冷内热的人,可外冷的那一面时间太久,不但容易冻伤别人,也容易冻伤自己。

他笑呵呵地交错荡着双腿,见越影仿佛察觉不到自己重量似的,他突然很想开口问问越影的过去。可就在这时候,四处环视的越影终于察觉到了动静,目光看向了西北面。

“快开始了,还好不远,你应该能看到。这次和之前不一样,打不了几息功夫。你师父虽说跟你太师父学了十年的陌刀,那是他最拿手的本事,但他毕竟没上过军阵,他要是不能在二十招之内有个突破,那就是任凭杜白楼宰割!”

第119章 师兄还是师弟

坐在严诩那匹坐骑上,耳畔呼呼风声刮过,平生第次出金陵城的越千秋只觉得心情很好。说到底他对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与余大老爷达成了什么样的妥协又或者协议,并不是十分感兴趣,所以,严诩突然这么心血来潮带他出城,他有什么不乐意的?

如今已经离开城门,路上行人稀少,他这才好奇地问道:“师父,你赢了那个浮云子?”

“我倒想说是,只可惜还差点。”严诩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但却没有任何沮丧和气馁,“杜白楼确实老辣,可要不是他给我的压力太大,我也不会将那千回百转二十四式气呵成耍到底,从前我中间少说也得停顿次,所以我得谢谢他!”

此时兴致极好,严诩也就面策马疾驰,面滔滔不绝地说:“玄刀堂是卫朝末年才建立的,最初群老兵参加天下比武大会,只是想面见幽帝,请求抚恤那些死难将士的家属。后来幽帝无道,玄刀堂出人出力跟着我朝太祖皇帝打天下,最有名的便是陌刀阵,所以刘师兄和戴师兄才会是大石寨的主将。”

说到这里,他就唏嘘不已地说:“只希望这次能给他们洗冤昭雪!”

严诩提到前途有望的玄刀堂和白莲宗,越千秋猛地想起之前大太太说到过的那件事,顿时眼睛亮:“师父,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大伯母说,她去世的那位姨母收留过些武品录除名的门派出身的孤儿,其中可能有玄刀堂的,也可能有白莲宗的……”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只听到身下马儿出了声刺耳的嘶鸣,紧跟着,那风驰电掣的度猛地戛然而止。始料不及这么个急刹马的他险些头往前栽去,幸好严诩眼疾手快将他把拽住。惊魂未定之下,他就忍不住哀叹道:“师父,你不要这么惊乍的!”

“对不住对不住,我之前忙着给老爷子和我娘跑腿,再加上皇帝舅舅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忙得都把这件事给忘了!”严诩连拍了几下脑门,随即眉开眼笑地说,“既然这样,看今天时辰还早,咱们索性过去看看如何?”

越千秋没好气地抗议:“这都什么时辰了?我在余家只填了几块点心,肚子都咕咕叫了!”

随着他这声音,两声响亮的咕咕声几乎不分先后响起。越千秋哪里不知道严诩也同样腹中空空,他就干咳道:“再说,没有大伯母带路,我们找得到地方?就算找得到地方,那些人会不会警惕心很高,根本不相信我们?”

“找地方没问题,之前你大伯母也对我说了大致的地方。至于不相信嘛……”严诩踌躇了下,突然在越千秋的肩膀上重重按,“霁月和那两个小子都安置在城外我娘的庄子上,好像两边还挺近的。咱们先去那边祭了五脏庙,然后带了他们去。再加上你的三寸不烂之舌,何愁拿不下?”

越千秋没想到严诩竟然和大太太样,认为自己肯定能把人忽悠来,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自豪地认为这是夸奖呢,还是尽快想办法把这个牙尖嘴利的帽子摘掉。

不过,他还确实挺想念周霁月和那两个脾气鲜明的小子,知道人在城外,怎么能不去见见?

两人马再次启动了狂奔模式之后,大约过了两刻钟,越千秋终于成功在饥肠辘辘撑不住之前,抵达了严诩口中那座庄子。可远远看到建筑时他就现,与其说这里是田园农家乐似的庄子,不如说是依山而建的乡间豪华度假别墅。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应门的是两个中年女仆,进了门路上也都是如此。既没有个男人,也没有个丫头,全都是梳着圆髻,年龄少说也有四十出头的仆妇。只不过,这些女人的脸上不见寻常这年纪女人常有的严肃刻板挑剔,反而都挂着欣悦的笑容,让人看着很舒服。

“这是娘夏日常来避暑的地方,平日就交给她们照管,抵充她们的房租。她们有的是丧夫无子女又不愿意再嫁为人操劳的寡妇,有的是家里丈夫又或者儿子在外戍边,自己孤苦伶仃的,还有的则是有什么别的苦衷。娘收留了她们,你看这宅子,照料得很不错吧?”

越千秋再次现,尽管严诩也同样和东阳长公主闹别扭离家出走,和自己便宜老爹越小四的区别只在于没离开金陵,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严诩对东阳长公主的认同度也同样很高。这会儿低声对他解说时,严诩的脸上分明带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等到他听说东阳长公主将自己的地划分成小块小块,用极其低廉的租子赁给这些妇人耕种,同时平价收购她们织出的布匹和丝绢,而若有好逸恶劳,搬弄是非者,三次警告后就赶出去自生自灭,他就更加佩服那位大吴第女政治家兼女慈善家了。

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当引路那妇人在处院门处停下脚步时,越千秋立时快走两步进了门去,随即就看到院子中央两个人正在交手。其中那个如同彩蝶般上下纷飞的正是周霁月,而另个招式沉稳有力,虽说落在下风,却仍咬牙死撑的,赫然是戴展宁。

等看到旁边的刘方圆急得满头大汗,根本没注意到有人闯入,他就眼珠子转叫了声。

“霁月!”

周霁月闻言愣,就是这略微分神,她竟是被戴展宁刷刷三招打了个成功的反击。好在她到底年长几岁,根基也更加扎实,稳住阵脚之后,很快压住了戴展宁的攻势。可她已经无心恋战,把人压回去之后就骤然退后,随即撇下自己的对手,兴高采烈冲到了越千秋面前。

“千秋,你怎么来了?”

回答周霁月的,不是越千秋小别重逢的寒暄,而是……他那非常尴尬的肚子咕咕叫声。

小丫头扑哧乐,看到严诩也跟着进来,同样是摸摸肚子做饥饿状,她二话不说溜烟回房,直接拿了碟松子酥来:“你们先垫垫肚子,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新鲜材料,让婶婶们赶紧给你们做吃的!”

看到周霁月走,严诩和越千秋那对师徒立时三下五除二消灭了碟松子酥,刘方圆顿时撇了撇嘴。而戴展宁在默然伫立片刻之后,却走了上前。

早熟的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眼下被人软禁了,再说,周霁月前两天再次出现之后,很是兴奋地说了公堂作证之类的事,他终于确定,之前度认为要历经千难万险方才能做到的那件事竟然几乎已经做成了!因为这个缘故,他怎么能不感谢眼前这对师徒?

“严先生,九公子……大恩不言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日后不论何事,但请吩咐就是!”

越千秋立时笑嘻嘻把戴展宁搀扶了起来,还扶着人家的胳膊热情洋溢地说:“你和方圆的爹爹是我师父的师兄,大家都是家人,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师弟,有什么事该是我照应你们才是!”

见戴展宁刚刚长揖不拜,严诩不禁觉得很对自己胃口,而更让他高兴的是越千秋这待人接物。

看看,多有未来掌门的架势!

戴展宁还没说话,磨磨蹭蹭过来的刘方圆却不干了:“凭什么你是师兄?论入门,我们比你早,论年纪,你不是才过了生日吗?我们比你大,你该是师弟才对!”

“你怎么知道比我大?再说了,那个生日也只是胡诌的,只要我乐意,年十二个月,我天天都能过生日。”

越千秋笑吟吟地看着刘方圆张脸变成了猪肝色,随即就眨眨眼睛说,“当然,你要当师兄,也不是不行。会儿我和师父要去个地方,很可能还有玄刀堂离散在外的弟子,你要是能帮师父的忙,让他们重新回归玄刀堂,那我就叫你声师兄!”

听说要去见玄刀堂的人,刘方圆又迫切希望能在越千秋面前扬眉吐气次,此时想都不想就点头道:“好,言为定!”

戴展宁张了张嘴,可见刘方圆已经答应了,他不禁叹了口气。

对这个冲动的同伴,他实在是没辙了。越千秋是什么人,这种承诺会随便做吗?

吃过亏不长记性,说的就是刘方圆这样的!

第120章 可疑的大叔

在清幽雅静的山间别墅,越千秋和严诩吃了一顿大有山野意趣的饭。

凉拌野菜,红烧兔肉,山鸡炖蘑菇,白水煮了之后蘸酱吃的手磨豆腐,最后则是山溪里捕捉到的七八条小鱼熬的一锅鲜美鱼汤。清一色的蓝边大瓷碗,摆在葡萄架底下的榆木大方桌上,越千秋吃得赞口不绝,对这种原生态美食大为满意。

只不过小孩子的胃口终究有限,他只是吃了不到四分之一,剩下的都被严诩风卷残云扫荡光了。至于周霁月,则是借口早就吃过了,笑嘻嘻地坐在那儿当了纯粹的陪客。而刘方圆早早被戴展宁拖回去换出门的衣裳,所以没在这碍眼,越千秋对此就更满意了。

等到填饱肚子,总共四小一大就再次出了门。别墅的女仆们对于严诩一个随从没带,却只带这么四个孩子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反而笑意盈盈地牵出了三匹油光水滑的小马来,又给严诩指了路。

这一次,刘方圆趾高气昂地上了马背,示威似的对越千秋瞥了一眼。见越千秋正忙着和周霁月说话,他看到小丫头满脸笑意盈盈,想起她和自己相处时总没有好脸色,忍不住有些小小的不得劲,故意开口对戴展宁说:“宁哥,咱们一会儿赛马怎么样?”

越千秋见那小屁孩竟然对自己耀武扬威,他对想要反唇相讥的周霁月使了个眼色,随即摩挲着身下坐骑的脖子,笑吟吟地说:“大黄,一会儿你可得乖点儿,路上千万别欺负那三匹比你矮小的马儿,还有,跑慢点儿,年纪大资历老的,就得有气量,懂不懂?”

刘方圆只觉得这是指桑骂槐,几乎气歪了鼻子。

严诩却没注意到小孩子间的别苗头,反而顺着徒弟的话欣然点头道:“有道理,一会儿我放慢点速度,省得大黄撒欢似的跑起来,你们追不上。这是我从宫里的马厩顺回来的千里驹,下次我再顺几匹小马回来送你们!”

这个承诺顿时让刘方圆心花怒放,再也没工夫和越千秋怄气了。而比他反应更快的,是三个节奏一致的道谢声。

“谢谢严先生!”

“多谢师父!”

严诩心怀大畅,一抖缰绳就疾驰了出去,戴展宁和周霁月自然慌忙跟上。

而发愣半天,发现自己忘了道谢的刘方圆急急忙忙去追,结果已经是落后了一大截,只能又气又急地暗自埋怨,戴展宁也不提醒自己一声说谢谢。如此一来,他不免心下发狠。

他就不相信两人一骑的千里马能快到哪去,接下来他非得赢一次不可!

尽管事先已经有女仆指路,要找的地方距离东阳长公主别业也不远,但严诩带着四个小孩儿,其中有一个争强好胜的刘方圆,自然而然就引来了另一个周霁月效仿,一路上竟不知道赛了几回马,等到开始找地方的时候,他们方才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一路只顾着沿那些好走的路拼命策马狂奔,眼下似乎……迷路了?

面对垂头丧气的刘方圆,满脸心虚的周霁月,无可奈何的戴展宁,还有东张西望竭力做若无其事状,其实却能看出额头露出细密汗珠的师父严诩,越千秋只觉得压力山大。

他早就知道这些人不那么靠谱,现在看来,那简直是太不靠谱了!

“哈啊,这条小路看上去也像是常有人走的,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想找人问路都不成。”严诩擦了擦额头,打了个哈哈说,“没事,找不到的话咱们原路返回。”

“师父你记得回去的路?”越千秋扭头看到严诩面色一僵,他就捂着额头说,“幸好我一路上记了点路,也不知道有没有错……总而言之,咱们掉头吧!”

戴展宁本待说自己记得路,可没想到越千秋竟然也记了路,他心中一动,就没有开口。等到往回走过了两个岔路口,发现越千秋记的路果然和自己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不由得再次高看了一眼这位越家九公子。毕竟,他那点本事是父亲戴静兰有意训练出来的。

可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听到严诩惊喜嚷嚷了一声。

“咦,终于看到人了!”说完这话,严诩二话不说一抖缰绳冲了过去。

眼尖的越千秋也瞧见了那个头戴斗笠背着箩筐,有点像是樵夫的汉子,可对方那反应却让他有些狐疑。因为,发现自己这一行人时,对方竟是转身拔腿就跑!

他愣了一愣就大声叫道:“这位大叔,我们只是问路,绝无恶意。再说,你两条腿跑得过四条腿吗?”

那樵夫跑出去几步,听到越千秋这声音,方才停了下来,有些犹犹豫豫地转过了身。斗笠下头是一张四四方方,络腮胡子,乍一眼看去憨厚老实的脸。

看清楚来的是一大四小,鲜衣怒马,明显非富即贵,他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便讷讷问道:“敢问公子小姐们要去哪儿?”

严诩倒没在意人家躲瘟神似的逃跑,打量了人一眼就问道:“金陵城里的白家,就是当家老爷在当工部员外郎的那户,他们家已故老夫人的庄子,你知道怎么走吗?”

此话一出,越千秋就发现,那樵夫握着砍刀的右手突然微微颤抖了两下。他心中一动,却没有捅破,只见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总算有了回答。

“知道是知道,可那里只住着一些庄户人家,不是踏青的好去处……”

“谁说是去踏青的?”严诩不禁皱了皱眉,但他毕竟在民间厮混了多年,不会和那些玩纨绔似的动辄不耐烦,又或者口出恶言,还是耐心诱导说,“我们是去找人的,你若是认识路,带我们过去,少不得还有谢礼。”

越千秋敏锐地注意到,听到找人两个字,那樵夫的眼神又有些许变化。这一次,他立时有了猜测。对方很可能不但认识白家的庄子,还与那儿有什么关联。因此,他就干咳一声开口说道:“大叔,你要是真不认识,把我们带到有人的地方,我们自己问路找过去也行!”

“不不,我认识,我给公子小姐们带路!”

闻听此言,刘方圆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可他这如释重负的样子被周霁月看在眼中,少不得刺了一句:“要不是有人一路上尽添乱,我们也不至于迷路!”

“你说谁?”刘方圆顿时如同一个炮仗似的被点燃了,“要不是你非得比了一场又一场,才不会迷路呢!”

“阿圆你闭嘴!”戴展宁终于受不了这个幼稚的同伴了,“和女孩子斗嘴,很光彩吗?”

他这话原本是息事宁人,奈何周霁月看刘方圆素来就极不顺眼,听到女孩子三个字顿时越发火冒三丈,顿时反唇相讥道:“是呀,和女孩子斗嘴是不光彩,那打不过女孩子呢?”

这一次,戴展宁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更不要说气得浑身发抖的刘方圆。

越千秋只觉得这三个人撞一起简直八字不合,可他却没有叹气的功夫了,只能做和事佬。

“有完没完了?霁月,你就不能拿出点做姐姐的样子?刘方圆,你就不能拿出点男子汉的气量?在外人面前吵成这样子,丢脸不丢脸?”

见徒儿总算是把两边暂时压服下去了,严诩这才舒了一口气,暗想幸好自己眼光好,徒弟有本事。除了拳头大就是真理之外,嘴厉害也同样能压人一头!

当下他就对那看呆了的樵夫说:“好了好了,你带路吧,到了白家庄定有谢礼!”

那樵夫回过神来,等到前头走着带路时,他就小心翼翼问道:“几位公子小姐这是从金陵城里出来的?怎么也没带个随从?荒郊野地迷路了多危险!”

“你都说了是荒郊野地,不是荒山野岭,再说既然有路,总碰得上人,这不就遇到你了?”

严诩虽说面上粗疏,可到底是在外头厮混了多年的,依稀察觉到这樵夫似乎在试探自己一行人的来历,他就好整以暇地假装漫不经心,左一句右一句和人闲扯。

越千秋听着听着就发现了这重端倪,见严诩不着边际的问话却把这樵夫问得有些招架不住,他就知道,师父也动疑心了。果然,当起先一口咬定是单身的樵夫提到采了不少新鲜蘑菇,打算回去熬汤,还让严诩看了背篓里的东西时,严诩突然问了一句。

“这么多蘑菇,若是拿到集市上,也能卖几个钱,而若是熬汤,你一个人是绝对吃不完的。这季节已经热了,饭菜做得太多,隔天就坏了,蘑菇放两天也不新鲜了,这位大哥,你家里绝对不止你一个人吧?”

严诩话音刚落,就只听周霁月一声叱喝,竟是从马背上纵身跃下,直接一个起落堵在了那樵夫的去路上。她动作快,刘方圆和戴展宁也不慢,腾跃下马后守住了左右。

见这三个在外漂泊多时颇有历练的小孩子警惕性如此之高,严诩十分满意,立时把双手骨节捏得咔咔作响,分明流露出警告之意。

而与之配合默契的越千秋笑吟吟地说:“大叔,我们和你素不相识,只不过请你带路,可你不但带的路有问题,又故意说谎骗我们,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那樵夫面色微微发白,足足好一阵子方才发狠似的说:“白老夫人尸骨未寒,你们就欺负她当初收留的那些孩子,硬是逼人签身契卖身为奴,到底是谁不厚道!”

第121章 路痴师侄儿

尽管那樵夫的话说得没头没脑,但严诩和越千秋师徒都是听大太太说过事情始末的,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严诩立时眉头倒竖:“什么卖身契?白家人是吃了狼心豹子胆了,这样恬不知耻?”

剩下的三个孩子开始搞不清楚状况,可听到严诩这话,最聪明的戴展宁旋即恍然大悟。

而越千秋见那樵夫愣在那儿,他就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大叔,我们不是白家的人。白家老夫人去世之前,把她收留的那些孩子都托付给我家大伯母了,所以我们是过来接人的!”

“大伯母……这么说,你们是越家的人?”那樵夫不可思议地看看四周围的三个小孩子,随即又看向了严诩和越千秋,登时丢开了刚刚的敌意,快步冲到严诩马前,把抓住缰绳道,“我就是想去金陵见越大太太的!白家庄子里那些孩子被人看住,只有我翻墙出来……”

听到这消息,严诩更加火冒三丈。而越千秋却不由暗自嘀咕,索性明明白白问道:“大叔,虽说我们迷路了,可按照大体方向,你撞见我们的那地方,好像不是去金陵的路!”

被越千秋捅破这层窗户纸,那樵夫面色不禁有些尴尬。见他如此表情,严诩第反应就是自己上当了,而比他更心直口快的刘方圆则喝道:“好啊,你还敢胡说道耍我们!”

“不是不是!”那樵夫立时连连摇手,足足好会儿,他才嗫嚅道,“我这人天生路痴,常常是四处转悠着就迷路了,我知道这不是去金陵的路,但这条是往去金陵官道最近的路,等上了官道就不大会迷路了……”

饶是知道此时此刻不是取笑人的时候,周霁月还是忍不住噗嗤声,就连戴展宁也不禁莞尔。至于越千秋,他直接笑得趴在马脖子上。

眼看好好桩很严肃的事情演变成了眼下这闹剧,严诩不禁好生无语,当下就气急败坏地喝道:“那不是说,路痴得像你这样,找不到白家那庄子?”

樵夫慌忙解释道:“找得到,找得到,我出来的时候路做了记号!就是为了防止到时候找不到金陵城,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我才路留下了各种各样的记号,少说也有几百个……”

面对这么个越解释越奇葩的家伙,越千秋简直不忍直视。而严诩也已经没心情呵斥他了,只能有气无力地吩咐道:“好好好,你不用多说,前头带路。记住,要是耍花招,别说我了,单单这三个小家伙就能让你好看!”

看到周霁月和刘方圆戴展宁撤了包围圈,回到了各自的小马上,动作矫健,身手敏捷,樵夫不禁和自己教的那十几个孩子暗暗做了做比较,随即得出了个令人沮丧的结论。

虽说这两个小男孩个小女孩年纪都很小,可单凭他看到的这些,就比自己教的那些孩子强……

真没想到,如今世家子弟还有人肯习武,反倒是他们这些曾经的武人,却不能名正言顺地练武,这是什么世道!

越千秋看到樵夫耷拉着肩膀走在前头,他突然开口问道:“大叔,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呢?还有,既然你也曾经在白家庄子上住,又替那些孩子打抱不平,你莫非也是武林高人?”

尽管觉得那樵夫多半是被武品录除名的门派中人,但越千秋左边是白莲宗准宗主的小丫头,右边是玄刀堂被俘那对将种的儿子,身后是不日就要正式当玄刀堂掌门的严诩,他理所当然地把“曾经是武林高人”的“曾经”两个字给拿掉了。

这里有堆曾经的武林高人及其子孙啊……毕竟被除名就不能说是武林人士了。

至于恭维人家是高人嘛……恭维又不要钱,多说好话好走路!

可就是这样小小的文字游戏,那樵夫佝偻的身子却渐渐挺直了。他回头感激地看了眼越千秋,这才憨憨地笑道:“我叫孙立,武林高人算不上,就是从小跟爷爷学过些功夫。我爷爷曾经是玄刀堂出身的,后来和师兄弟闹不和就气离开了,可从来没忘自己的出身。”

咦?

这次不但越千秋惊讶世界太小,严诩和刘方圆戴展宁也不由得来了兴趣。刘方圆就抢着问道:“你爷爷是玄刀堂什么辈数的?”

孙立不大明白刘方圆为什么问这个,可想到对方是素来对武人抱持同情心的越家人,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我爷爷是静字辈的。”

此话出,严诩先是呆了呆,随即放声大笑。而刘方圆兴高采烈,刚想说自己的父亲是静字辈的,手臂就被戴展宁把抓住狠狠捏了下。想到父亲和戴叔叔如今还在北燕,这事不能随便宣扬,他不由心情抑郁,只能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

而越千秋不用掐指算,就现自己竟然成了师叔,时心情异常微妙。

他被老爷子抱回来之后就开始做人长辈,家里不但有个和他同岁的越秀叫他九叔,还有好几个满地乱爬的侄儿侄女,可想到日后要被个中年大叔叫师叔,他就有种自己老了的感觉。于是,他抢在严诩得意忘形自揭身份之前,立刻岔开了话题。

“这么说,大叔你也会耍陌刀?”

“玄刀堂的人不会耍陌刀,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孙立理所当然地回答了句,可紧跟着就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又偷偷回头觑了眼越千秋,“小公子能不能别口个叫我大叔?我今年还不到二十五……”

孙立的这话还没说完,四周围除却马蹄声,风儿的沙沙声,鸟啼声,再也没有丝毫其他的声息,那瞬间,每个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而打破这静寂的,是直接趴在马背上的越千秋再次抑制不住的笑声。周霁月和戴展宁刘方圆虽说觉得意外,可见越千秋如此夸张,他们还是很不理解。可等到越千秋开口,三个人那目光齐刷刷地朝严诩看了过去。

“师父,敢情人家和你样,也喜欢年纪轻轻把自己打扮成大叔!想当初在同泰寺第次见你的时候,你那落魄世故,缠着我和长安死乞白赖收徒的嘴脸,瞧着至少有四十岁!”

“我当初要是和现在这样我行我素,早就没有立锥之地,乖乖回家当种马去了!”

严诩气急败坏地嚷嚷了句,见孙立惊疑不定打量着自己,他终于没有贸然向人自陈是未来的玄刀堂掌门,而是又好气又好笑地对孙立调侃道:“你不想让千秋叫你大叔,那他叫你什么?”

孙立这才知道身贵公子派头的严诩竟然是越千秋的师父,肚子里越犯嘀咕,只能干笑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公子别生气……其实,小公子是我见过的最和气的富家子弟了,从前白府管事过来时,尚且都是对我和那些孩子们呼来喝去,把人当家养奴婢似的……”

既然知道樵夫孙立也是玄刀堂弟子,自己的师侄儿,接下来的路上,越千秋就肆无忌惮了,仍旧大叔长大叔短,把白家庄子上那十三个孩子的情况大体摸了遍。

可越千秋兴致勃勃打听情况,严诩和其他三个孩子对孙立的路痴却简直已经忍无可忍了。他们之前还只是因为赛马而迷路,结果这个家伙倒好,路上足足走过好几次回头路,带错方向更是家常便饭!

正当越千秋打算问问,之前大太太口中软弱无能的白家人怎么会突然逼着孩子们签身契时,严诩终于压着火气喝道:“到底还要走多久?你到底认不认得回去的路?”

“我……再走两步,肯定就快到了……”孙立越说越是心虚,可下刻,他突然眼睛辆,立刻嚷嚷了声,“到了到了!我就说,我路上做了那么多记号,肯定能到!”

严诩已经不想抱怨了,眼见黄昏已近,心情焦躁的他抖缰绳,带着越千秋马当先疾驰了出去,周霁月自然策马紧随其后。而戴展宁直到刘方圆也快马加鞭跟上,这才不紧不慢策马跟着孙立朝前头三人追去。

而当那庄园将近时,戴展宁就看到了自己意想不到的幕。

就只见严诩抱了越千秋飘然下马,随即疾掠上前,连通报都懒得通报,直接跃上墙头悍然闯了进去。有这么个唯的大人带坏头,他就只见周霁月二话不说有样学样,就连刘方圆回头瞅了瞅他,压根没等他同意,就效仿了这飞檐走壁的拜访方式。

看到旁的孙立瞠目结舌,随即满脸担心,戴展宁便苦笑了声:“孙大哥,我觉得你还是替白家人担心来得好,阿圆撇开不论,那三个都是最会惹事的人!”

严诩家世好武艺高,越千秋仗着越老太爷和伶牙俐齿,至于周霁月……小丫头的暴力就是最大凭恃。白家这种在金陵城抓大把的寻常官宦门户,这三个人应该能捅个对穿吧?

他很想替白家人默哀……

第122章 有缘就是能相会

说是庄园,可白家的这个庄子管的主要是附近的六百亩地,而这庄园里头的房子并不是供主人出游住的,而是庄头和管事们的住所,所以当然和东阳长公主那座讲究雅致和清幽的山间别墅无法相提并论。

总共两路三进的房舍历经修修补补,院子逼仄,房舍斑驳,可这并不妨碍在这儿住了两三年乃至七年的孩子们把这里当成安乐窝。而那位偶尔会到这里来看看,笑着和他们说话,和善慈祥的白老夫人,更是众人幻想之中最亲的老祖母。

可现在,白老夫人去世的噩耗刚刚传来不久,他们只来得及用白布缠在腰中为她戴孝,随之而来的却是谁都没有料到的状况!

此时此刻,院子里三个约摸十岁出头的年长男孩子手持棍子抵在最前头,后面是四个稍小的男童,再后头是两个十二的女孩子,至于被牢牢护在最后的,是五个年岁不过七的女童。而在大门口,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正满面讥嘲地守在那儿。

“老夫人养了你们这么多年,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力,如今她过世了,你们就想扎根孝带,说声谢谢就拍拍屁股算完了?简直忘恩负义!白家养你们那么多年,你们就是白家的奴婢,要是不想签卖身契,就别想走出这院门半步,也别想吃饭别想喝水!”

“你们还指望那个孙立能搬来救兵?做梦!庄头刘四爷已经命人去应天府衙报案了,告他拐带奴婢,偷盗家产,再加上他是武品录除名的玄刀堂余孽,抓到顿板子打死算数!”

尽管勉强能结阵自保,院子里也有棍棒之类昔日习武的兵器,可孩子们的本事参差不齐,之前有人试着打出去,却被那些据说是新来的家丁们逼了回来,还有人因此受了伤,如今长时间被人又是威逼,又是恐吓,孩子们的恐惧已经渐渐压过了愤怒。

随着最后头有女童出了嘤嘤哭泣声,也不知道是谁手中的棒子砰的声掉在地上。

见这情景,其中个家丁立刻叫道:“你们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公子小姐,要不是老夫人好心收留,你们早就沿街要饭去了!能跟着主子伺候主子是你们的福分,要还在那抵死不从,回头把你们抓起来打板子抽鞭子的时候,可别说咱没提醒你们!”

就在这家丁直接用上了最后的恐吓手段时,他猛地只听身后声凌厉的风响,紧跟着,他只觉得背部挨了下重击,那仿佛被撕裂了般的痛楚顿时让他出了声哀嚎,整个人立时痛得在地上打滚。

而几乎是这个家丁倒地的刹那,又是记同样的声响,另个家丁也应声而倒。

他们背对着没看清楚袭击者,可在她们面前的那些孩子清清楚楚地看见,个抱着孩子的年轻男子突然出现,手中条犹如灵蛇般的马鞭先后击中了那两个在他们心目中可称之为凶神恶煞的家伙,最初两下之后,那鞭子如同长了眼睛般,下下把两人抽得满地打滚。

而趁着严诩火冒三丈抽人的时候,越千秋已经是跳下地,溜烟冲进了院子。见群小孩子全都呆呆看着师父噼里啪啦玩鞭子,他就笑吟吟地拍了拍手。

“大家别听这些人的鬼话蒙骗了!之前陷害玄刀堂和白莲宗的刑部侍郎高泽之和刑部尚书没人缘全都下台了,玄刀堂和白莲宗的冤屈很快就能洗干净,然后重出江湖,以后你们就不用躲在别人屋檐下受人欺负了!”

这些话很浅显,大孩子们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时又惊又喜,而年纪还小的孩子们,至少也听懂了最后句话,知道从此不用受人欺负。在片刻讶异的沉寂之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大叫声太好啦,时间,院子里此起彼伏都是欢呼,仿佛是过节般。

但在欢呼声中,还是传来了个不和谐的声音:“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哄我们?”

越千秋没有去找那个质疑的人,而是头也不回地笑眯眯说道:“霁月,能不能给兄弟姐妹们练路白莲宗改进过的七十二路小擒拿手?”

随着周霁月轻飘飘翻墙而入,从小练武的群孩子们无不瞪大了眼睛。

眼见得她拉开架势,犹如蝴蝶般围绕越千秋上下纷飞,每路动作全都冲着越千秋身上的各处要害,不少人都忍不住捏着把汗。可眼看越千秋目不斜视,毫无惧色,周霁月动作精准,每次都是在距离越千秋盈寸之地收手,他们不知不觉就佩服了起来,时叫好不断。

谁都不会想到,平日周霁月就常和越千秋这么玩闹的。

当周霁月暂时收手告段落的时候,已经有四个孩子冲上前将她团团围住。个认识她的直接眼泪汪汪叫霁月姐姐,有不认识却听说过她的叫周姑娘,个大约十岁的男孩则是激动地直接叫了声少宗主,把周霁月叫得又辛酸又难过,只恨不能个个安慰过来。

而越千秋看到剩余的人满脸羡慕,他就伸出大拇指往后头指了指,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至于后面那位正在给大家出气解恨的,就是我师父,玄刀堂前任云掌门的关门弟子,也是未来的玄刀堂掌门。他在皇上面前揭了之前刘静玄师伯和戴静兰师伯降敌是被人陷害,不但替玄刀堂挽回了名声,还提请玄刀堂重回武品录!”

严诩见小徒弟终于介绍起了自己,而且还吹捧了他大通,他顿时眉飞色舞。可看到不少人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他正想和周霁月似的演练下玄刀堂绝学,可又想到自己没带陌刀,正有些小小的郁闷,却没想到身后传来了声惊呼。

“你……你真是云老掌门的关门弟子?”

严诩扭头,这才瞧见是孙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追了进来,此时脸上与其说是惊喜,还不如说是惊疑。他没好气地扬了扬眉道:“自然是,师父就是我送的终,他把玄刀堂传给我了,嘱咐我复兴玄刀堂,扬光大……”

越千秋见严诩说话很有几分掌门的派头,可孙立却依旧将信将疑,他突然听见外间有阵阵呼喝和叫嚷,知道他们这乱闯终于惊动了人,立时嚷嚷道:“师父,口说无凭,这儿虽说没有陌刀,可有的是棍棒,还有的是不长眼的敌人,何不拿人当靶子显示显示你的本事!”

严诩本就觉得学小丫头演示武艺有点没面子,越千秋这提议无疑正中他下怀。他走到个哀嚎的家丁面前,也不管此人,脚尖伸勾,顿时抓了落在旁边的条棍子在手。眼见得七条手持棍棒的大汉气势汹汹扑了过来,他不由得大喝声:“来得好!”

随着这声,越千秋就只见严诩不退反进,竟是人棍直接杀进了重围。这次,他终于近距离目睹了那回旋二十四式的风采。尽管名字浅显到挫,可这靠着臂力和腰力的攻击却着实凶猛,他就只见严诩那条棍子倏忽之间横扫大片,只会儿就完全清,场,了!

当严诩的对手都已经是如同死狗般躺在地上直哼哼时,辆马车并几个随从抵达了白家庄子的门前。个女子打起车厢的窗帘,探头张望,见大门敞开,门上个人也没有,而庄园内隐约似有呼喝厮打声传来,她不禁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