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办学对象

已有初步经史基础,年在十二到十八岁,文武兼备之适龄少年。初定招生人数百名。

二、办学目的

培养礼乐射御书数全面发展之复合型人才,为朝廷出力。

三、办学条件

管理:正六品上朝奉郎越千秋任武英馆馆长,另聘请德高望重官员数人,学官数人为名誉理事,组成理事会。百名学生推举十二人,为学生会。理事会和学生会共治共管。

师资:向天下礼聘有才有德,文武兼备之士人。

经费:武英馆隶属于国子监,每年第四季编制经费预算表,户部根据预算表拨款。若有不足,则从各生家中募集捐助,又或由学生入学缴纳之费用补足。每年前二十名优等生免费,奖学金助学金条例见附录……

等长长一篇奏疏,一二三四五六七一条一条看完,见林林总总上千言,文采固然谈不上,可条理清楚,远胜过某些啰啰嗦嗦的公文,皇帝忍不住轻轻用手敲击着桌面,似乎正在踌躇。

君无戏言,更何况他是当众对越千秋许诺的。而以越千秋那脾气,自然会当真把这奏疏送到他面前。如果只是前头那几条,也许他就置之一笑了,偏偏越千秋在奏疏末尾夹了一张夹片,提出把各大门派的少年子弟纳入武英馆学生范围,他就不能把这当成是儿戏了。

“怪不得叫武英馆,这小子原来是早有伏笔!”皇帝似笑非笑地把奏疏合上轻轻丢在案头,随即若有所思地说,“五两,你亲自去见见那小子,问问他这奏疏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怎么着?”

顿了一顿的皇帝没好气地说:“他十四岁就想捞一个官当当?简直无法无天!阿诩不是还闲着吗?他不知道让自己的师父出来挂个头头的名?否则他那小身板扛得住众口铄金?”

陈五两苦笑了一下,随即低声说:“听长公主刚刚带话的口气,这份奏疏,说是大家参详,其实主要是九公子一个人的主意。严公子大概没那功夫,长公主说,严公子似乎想借着这次重修武品录的机会,会一会各大门派掌门,来一桩大动作……“

他这话还没说完,皇帝就气得拍了扶手:“阿诩这个从来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他怎么就陷在这武林的圈子里出不来了?他要离经叛道,还不如学越小四,那小子出走这十几年,终生大事没耽误不说,在北边捣腾出多大的局面?”

“可长公主似乎挺高兴的,真要是越四老爷那样,长公主不得找皇上您诉苦?”陈五两见皇帝已经气馁,他就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刚刚说到越四老爷,似乎越老太爷这两日在政事堂和人炫耀,说是他又多了个孙女,结果把赵相公气了个倒仰……”

首相赵青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和他这个皇帝相反,家里都是儿孙,没有一个女儿孙女!

赵青崖虽不至于在他这皇帝面前抱怨这个,可在外头对老友们说过好几回了,道是家里简直如同和尚庙。

皇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干脆说道:“这样,你也不用特意去见千秋了,先去一趟政事堂,把千秋的这东西给赵越裴三位相公看看。千秋既然不怕做众矢之的,朕就给他推波助澜,有他在前头吸引注意力,这州学县学,包括太学招生,应该就能少些波澜。”

他算是明白越老太爷从前干嘛宠着越千秋上蹿下跳了,那小兔崽子在前头惹是生非吸引别人注意力的时候,他们在背后能悄悄做成多少事情?

越千秋当然不知道,自己一拍脑袋捣腾出来的办学可行性报告,先由东阳长公主预审,皇帝二审,随即又被打到政事堂三相面前再审,紧跟着还要拿到朝会上去讨论。

对于并不是深谋远虑,而是喜欢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他来说,捣腾这份东西,最初纯粹是被之前的国子祭酒周大康逼的。可当他先后对越老太爷和小伙伴们说到这个武英馆时,他想到的还有另一个假公济私的好处。

那就是回头能否把周霁月留下来!毕竟,那都是好久不见的小伙伴了!

周霁月已经当了六年的白莲宗宗主了,如今把白莲宗交给亲叔叔,自己来金陵上学深造应该没事吧?至于什么男女有别……实在不行还能男扮女装去求学嘛!

总而言之,在石头山上石头城,石头城中玄刀堂泡了三个白天,和白不凡打了前后四场,和其他人打了无数场,顺便炮制出一份可行性报告之后,越千秋觉得自己之前被越小四弄得有些抑郁的心情,终于有些好转,就连那乖巧小魔女似的妹妹,他也摸索出了解决之道。

毕竟是个还不到五岁的小丫头,他只要每日早出晚归,人还没起来的时候出门,人睡下之后再回家,减少见面的时间,那就足够了。

至于磨合和加深兄妹感情之类的,暂时被那小丫头坑怕了的他完全提不起兴致。

可这一天晚上,踏着漫天星斗回家的越千秋,却在亲亲居门口被截住了。见亲自堵门的不是别人,竟是越老太爷,他不禁呆了一呆。

“小兔崽子,能耐见涨啊,你那份奏疏皇上原封不动地转了政事堂,政事堂又送到礼部,礼部转户部,然后整个六部统统转了一圈,一片轩然大波,你倒还安安心心泡在你的玄刀堂当你的大师兄?”

越老太爷说到这里,冷不丁一个箭步上了前来,见越千秋第一反应便是缩脑袋捂耳朵,他不禁想起了和这小子一模一样惫懒模样的幼子越小四,顿时又骂了一句。

“丢下你妹妹一个人在家里,你这个当哥哥的也好意思!”

听出后半截才是越老太爷话里的重点,越千秋虽知道自己犯不着和个四五岁的小丫头记仇,可还是低声嘀咕道:“爷爷,家里还有其他弟弟妹妹能陪诺诺,我这不是事忙吗?”

“哼,要不是看在你这武英馆什么报告让朝中乱成一锅粥,信不信我捶你?”

越老太爷盯着越千秋看了好一会儿,最终长叹一声道,“在这家里,除了你大伯母还有长安,你就没什么亲近的人了。我看你那天这么急急忙忙地出去带了诺诺回来,还以为你终于想通了,倒是挺高兴,可你这几天又不管她,你这不是半途而废吗?”

“要知道,诺诺确实和她嘴里说得那样,很想亲近你这个哥哥。你大伯母说,诺诺在她那儿的时候,虽说学什么背诗之类的都很用心,但说话不多,背地里都哭过两次了。”

“她虽说是你爹的女儿,但你才是我一手带大的,真要说我偏心,那也一定是偏心你,而不是偏心她。可我为什么如今对她比对你还好,常常把她叫到面前去问,还不是为了你?千秋,爷爷总有一天要去的,你一个人纵使朋友再多,可没有亲人能行吗?”

“你爹上次来的这一回,我就察觉到,他对你还是关心的,并没有因为我把你记在他名下,就对你这个儿子耿耿于怀。而今他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不是要你去讨好她,她既然倚赖你,你只要略施小计,还不能和一个小丫头相处得好?”

越千秋听着这些掏心窝似的话,不知不觉就觉得心里发热,脸上发红。当老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一声不吭转头就走时,他终于真心实意地躬身行礼道:“多谢爷爷提醒,千秋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

越老太爷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知道了就多陪陪那丫头,带她出去逛逛,也让她认识认识你那些小伙伴。以你的本事,让那丫头信你更胜过信她爹,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事!”

哼,他一定要让那小丫头日后只知道千秋哥哥,不知道她那个爹,看气不死那小兔崽子!

第179章 接人和惊吓

金陵城北靠近长江的码头,素来是金陵城最繁忙的地方之一。尽管在泛滥的时候会带来洪峰大害,但大多数时候,一条长江,就使得金陵成为天下水运最便利最重要的节点之一。每逢天下州府押运岁赋以及粮食入京时,此地的场景尤为壮观。

然而,已经过了腊月二十,各地上京朝觐的官员都早就到了,再加上寒风呼啸,往日繁忙的码头,这两日也人少了许多。正因为如此,那一行明显是金陵城里出来,鲜衣怒马的公子哥,看上去就显得尤其扎眼。

在这一行人中间,越千秋颇有些不顺眼地瞅着左右这些闲人:“你们什么耳报神,这时候也跑来搅局?”

刘方圆非常神气活现地说:“怎么,就只准你一个人来接人?老实告诉你吧,是老太爷告诉我和宁哥的!”

说到这里,他那饶有兴致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越千秋怀里的诺诺身上。

这几天,越千秋日日带着诺诺去石头城的玄刀堂,乖巧文静漂亮不怕生,又有越千秋罩着的诺诺,让一帮男孩子稀罕得的不得了,私底下设了赌约,都想看看谁能逗得她在千秋哥哥之外,第一个得到哥哥的称号。

此时,刘方圆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道:“诺诺,你要出来玩,不用求你千秋哥哥。你叫我一声方圆哥哥,以后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这几天带着诺诺去玄刀堂,越千秋也曾经捏着一把汗,可发现冷落了两天,小魔女似乎老实了,今天来接周霁月,他禁不住她软磨硬泡,也只好带上了这个老太爷显然非常宝贝的小丫头。

只不过,见刘方圆不知死活地去逗这个乖巧的小魔女开口叫哥哥,他也不吭声,冷眼旁观家里只有兄弟没有姐妹的刘方圆在那使尽浑身解数。

终于,他听到自己抱着的小丫头细声慢气地说道:“你没有千秋哥哥好看,又打不过千秋哥哥,就连吵架也吵不过千秋哥哥,凭什么要让我叫你?”

刘方圆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指着小丫头回头就对戴展宁嚷嚷道:“宁哥,这么小的小丫头居然也会讽刺人?”

戴展宁又好气又好笑。之前要不是越四爷把手上的人都给了父亲和刘师伯,就凭他们的父亲手中那点底子,怎么可能突破重围回归吴朝?刘家和戴家的家眷又怎么能和四大家一起暗渡陈仓?既然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越四爷的女儿,能好惹吗?

可想归想,他却没有理会气鼓鼓的刘方圆。

而越千秋却只觉得心中异常舒爽。他之前被小丫头用童养媳三个字坑过一回,如今终于见到其他人被坑了,还是刘方圆这死小子,他能不高兴吗?虽说诺诺这话纯粹是给他拉仇恨,可都是他玩得来的小伙伴们,损的只是刘方圆一个,他自然是对小丫头点了个赞。

“诺诺,干得好,下次要再有这种恬不知耻自称哥哥的,就这么给我顶回去!”

虽说有越千秋唯恐天下不乱地添油加醋,可因为诺诺终于开口就立时展现出不逊于越千秋的毒舌,周围其他人一面嘲笑刘方圆,一面纷纷聚上来想要逗小丫头说话,可就只见人直接轻哼一声,扭头把头埋进了越千秋的肩膀,再也不理会他们了。

趁着这机会,戴展宁低声对越千秋说道:“他们只知道你是来接一个很重要的人,不知道是谁。我警告了阿圆,不许他说周姑娘的事。”

越千秋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声。有个戴展宁这样懂事的师弟就是好……至于有个刘方圆这样老坏事的师弟,就是倒霉!

闹哄哄玩闹了一阵子,朱鹏俊突然问道:“怎么今日白不凡没来?”

毕竟是新加入的小伙伴,大多数人都摇头表示不知,还是越千秋苦笑道:“白不凡前些天不是上长公主府挑战了我吗?结果不但败了,而且还因为惹是生非被家里人训了。可就在三天前,他因为在国子监里又管不住嘴,两罪并罚,终于被禁足了。要不是我登门求情,他家里差点要禁足他一个月。就算这样,他也得从今天开始老老实实在家里呆三天。”

这一次,诺诺却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道:“不凡哥哥好可怜。”

刚刚一帮人软磨硬泡,全都没能让诺诺松口,如今白不凡人没来却得到了这样的优待,顿时引来了一片哄闹。越千秋懒得理会这些嗷嗷直叫不公平的少年,抱着诺诺径直远离了他们,这才若有所思地看着长江水面。

当他远远看到一艘船渐渐驶来时,顿时眯起眼睛,运足目力看着船头。可下一刻,他就差点没被耳边传来的低声嘟囔给呛得咳嗽出来。

“千秋哥哥,你今天来接的那位周姐姐,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越千秋在止住咳嗽后的第一时间扭头看了一眼那边正在彼此嘲讽的少年们,随即才看着怀里的小丫头告诫道:“诺诺,记住我之前警告过你的话,爹说的那些你统统忘掉,南边这儿绝对不流行什么说话一鸣惊人的那套!”

“可爹爹说,千秋哥哥之前也都是这样一鸣惊人的呀。”

越千秋不知道越小四究竟对诺诺灌输过多少经过歪曲的自己那些“丰功伟绩”,唯有语重心长地说道:“爹是骗你的,我可没他说得那样厉害……”

“千秋哥哥骗人!我之前在玄刀堂的时候,都问过别人,每个人都能说出你好多威风凛凛的往事。”

不等小丫头反过来给自己讲自己的故事,越千秋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随即威逼利诱地说:“你要是一会儿老老实实不乱说话,那我以后就常常带你出来。你要是还听爹的那一套,想着什么一鸣惊人,那么,今天可就是最后一次我带你出来逛!”

撅起嘴表示不满之后,见越千秋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她只好委委屈屈地说:“好吧,我回头装哑巴……哼,我回去告诉爷爷……”

越千秋既然已经答应了越老太爷,在人前当个好哥哥,他才不怕小丫头去爷爷那儿告状,当即干脆把人放到地上,随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以防一个没看住人就跑了。

安抚完这个便宜老爹送来的麻烦,越千秋这才抬头继续朝那条船看去。然而,即便那条船越来越近,船头能看见的人也越来越多,但他放眼望去,就只见上头全都是年纪不一的大男人,一个和当年周霁月容貌相似的姑娘都瞧不见。

想到以周霁月那江湖儿女的习性,断然不至于顾忌男女之别而一直呆在船舱里不出来,他顿时有些气馁。可今天这个抵达时间,是影叔告诉他的,确定影叔不至于信口开河,他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反正他也没什么大事,不妨耐心再等等下一条船。

可他心里难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可眼看那条来船已经渐渐靠近了码头,船头挤着的仍然清一色都是准备下船的男人,依旧不见那个他曾经熟悉的身影,他方才终于失望了起来。正当他低头预备对诺诺说两句闲话时,他突然只听得背后传来了少年们的一阵惊呼。

而与此同时,船上也传来了阵阵惊叫。

满脸愕然的他抬起头来,恰只见还来不及靠岸的船上,一个身穿蓝衣的颀长青年正犹如大鸟一般腾空飞下,身姿优美,眉眼含笑,五官轮廓依稀有几分熟悉。当发现人径直朝自己而来时,他一下子生出了一个隐隐的念头,下一刻就听到了一个惊喜的叫声。

“千秋!”

那一刻,越千秋只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不是因为那刻意压低压粗的声音,也不是那和当年有些差异却依旧秀美的容貌,而是……当初只比他顶多高寸许的周霁月怎么就长个头了?

老天爷,目测至少比他高一个头!这让他压力山大啊!

第180章 周宗主的妹妹很抢手

“霁……霁月?”

越千秋只觉得一贯嘴皮子最利索的自己,竟然声音有些颤抖。直到这时候,他方才醒悟到,当年那个和七岁的自己差不多高,看上去小不点似的小丫头,其实已经十二岁了。按照这样的算法,如今的周霁月就是十八岁,女大十八变,他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可问题在于,周霁月现在这个头太让他自惭形秽了,想当初他为了激对方说出真相,还嘲讽人家长得矮来着……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飘然落在码头上的周霁月没发现越千秋的异状。她快步冲了过来,等到了越千秋面前,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是女扮男装,少不得稍稍按捺了一下心头的激动,笑吟吟地问道:“千秋,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金陵?”

“影叔的消息,那自然是绝对不会错。”越千秋干笑了一声,努力接受了一下两人身高的差别,努力告诉自己他这年岁还在长个子的时候,迟早会长成玉树临风,比她还要高大的昂藏七尺男儿,可仍旧盖不住现在那高挑个子带来的压力。

可正在努力组织词语的他,忘记了手里还牵着一个小丫头。他没说话,诺诺却没闲着,张嘴就问道:“你就是周姐姐吗?”

彼此分别六年,却是容貌个头变化最大的六年,可船头很多人,码头上却人不多,所以刚刚周霁月第一时间认出了牵着一个小丫头,两个人站在最显眼处的越千秋。此时,她顺势在诺诺面前蹲下身来,好奇地问道:“没错,我就是周霁月。你是千秋的妹妹?”

正想一鸣惊人的诺诺顿时翘起了嘴:“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是千秋哥哥的童养……”

还不等她说完,越千秋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可周霁月听到前两个字就能猜到最后一个字,不由笑得眉眼弯弯:“傻丫头,民间只有讨不起媳妇的人家,才会去买童养媳,而且那都是给婆家做牛做马的。像你这么漂亮这么可爱的,谁忍心买来做童养媳?”

越千秋看到诺诺终于露出了呆萌的表情,他不禁哈哈大笑:“干得好!霁月,多亏有你!这是我爹刚送回来的女儿,也是我妹妹,小名诺诺,爷爷给她起的大名叫越千诺。她老是想着说话一鸣惊人,说出来的话简直惊世骇俗!”

周霁月顿时笑了起来:“什么样的哥哥,什么样的妹妹,想当初你还不是一样,小小年纪就诡计多端,把我骗得团团转!”

越千秋顿时满脸无辜:“什么诡计多端,你一定是记错了!”

“我记错了吗?当初我在大街上说是被你的马车撞了,你敢说不是因为早就瞧出了我的伤不是车撞的,所以把我带了回去?”

“当初你不是明明听到我说是吴仁愿家里逃出来的飞贼,却还硬是一口咬定不信,逼得我主动把证据掏出来给你看?”

见越千秋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尴尬,周霁月便轻哼一声道:“我没告你一个拐带幼女,算便宜你了!都是我那会儿太呆,竟然没看穿你压根不是好人!”

“过去的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没见,你居然一见面就和我翻旧帐!”

那一张多年前收到的好人卡终于被收了回去,越千秋只觉得有些惆怅,但更多的是喜悦。不过是几句话,横亘在两人之间长达六年的时光,仿佛就这么被轻轻捋平了,就连刚刚他还耿耿于怀的那足足快一个头的差距,仿佛也被这番话给消解得无影无踪。

可就在两人四目对视,脸上露出了越来越多的笑意时,刚刚呆呆的诺诺终于大声叫道:“哥哥是好人,最好的好人!要不然,那天伏大叔刚出去回来,哥哥就不会追来接我了!”

周霁月顿时回过神,脸上流露出了几分狡黠,竟是弯下腰来,一把将诺诺抱在怀里。

“你千秋哥哥当然是好人,可他老喜欢先做坏事坑人,然后再做好人!”周霁月说着便横了越千秋一眼,眼看后方七八个少年兴冲冲地赶了过来,她就笑得越发灿烂了起来,“诺诺,不是我说你哥哥坏话,你哥哥身边那些人,最初绝对都被他骗过,你信不信?”

“霁月,算我求你了,你别一来就拆我的台行吗?”

越千秋双手合十拜了拜,见她笑吟吟斜睨了她一眼,终于不再翻旧帐了,他不禁如释重负地岔开话题问道:“话说,你这男扮女装是……”

“出门在外,男装比女装方便。”周霁月粲然一笑,那张脂粉不施的脸上显出了等闲女子没有的英气,“更何况,和那些各大门派的人来往,这幅装扮我也更加自在一些。武林中可没人知道白莲宗宗主周霁云是我假扮的,你得给我保密才行。”

他怎么得到的消息全都是白莲宗宗主周霁月如何如何,从来没人提到过周霁云这个名字?

没说的,一定是爷爷和师父双双一同在坑他!

还有周霁月写信的时候,压根提都没提女扮男装当宗主的事!

心底暗骂的同时,越千秋仍然眼睛一亮。因为这意味着,他想要拐带周霁月一同在武英馆读书,女扮男装却还不会被人拆穿的先决条件已经自动达成?

就算皇帝和当初参加自己生辰宴的那几位老大人见过周霁月,可他都差点没认出人来,更何况那些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就在两人说话时,刘方圆终于跑了上来,大惊小怪地嚷嚷道:“周……”

还没等他嚷嚷出姑娘两个字,下头半截惊叹周霁月个头的话也还在喉咙口,越千秋就已经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动作迅疾无伦地一把捏住了刘方圆的双颌。等到把人给揪到了一边,他才低声说道:“阿圆,想当年,你在霁月手里没少吃过苦头吧?”

刘方圆顿时愣住了,当越千秋松开手时,他顿时满心不服气地冷哼道:“那又怎么样?这次我要把当年的帐都讨回来!”

“你要挑战我支持,可你想想,你现在已经打不过我了吧?”见刘方圆一张脸已经黑了一大截,越千秋便循循善诱地说,“而霁月如今是白莲宗宗主,你想想师父作为掌门带玄刀堂重回武品录,前后应付了不少上门挑战的人,那还是因为师父是长公主之子,那霁月呢?”

“她又没有那么硬的后台,这些年,你想想她打过多少挑战者?只看她还稳稳当当地做着白莲宗宗主,她赢过多少次?可你呢?眼下她既然女扮男装,肯定不希望有人知道自己是女的,你说你刚刚那一声周姑娘要是叫出来,她回头会不会狠狠暴打你一顿?”

想到当年在周霁月的小擒拿手之下连摔了八个跟斗,戴展宁也在她手上折戟而归的往事,刘方圆终于硬生生打了个寒噤,垂头丧气地说:“知道了,我叫她周宗主,这总行了吧?”

当越千秋拉着刘方圆“亲切谈心”的时候,戴展宁已经抢在其他少年之前,笑着对周霁月拱手道:“玄刀堂戴展宁,见过白莲宗周宗主。”

这是很正式的见面礼节,哪怕周霁月正竖起耳朵忙着偷听越千秋正在对刘方圆说什么,听到暴打两个字时,嘴角有些小小的抽动,可她还是立刻回过神来。

戴展宁这样的称呼无疑非常符合她的心意,当下她便拱手还礼道:“戴公子,久违了。”

其余看热闹的少年这才明白,越千秋来接的竟然是白莲宗的宗主。虽说他们并不是大吴的世家又或者,可父祖都大小是个官员,朱冯方马四家在北燕也是官宦,和江湖本来有点远,可自从被越千秋拉着加入了玄刀堂之后,他们自然而然也就当自己是半个江湖人。

故而对这位年纪轻轻,又显然和越千秋交情莫逆的宗主,他们自然都好奇极了。一时间,四面都是见过周宗主的嚷嚷声。

周霁月这六年来苦心锤炼武艺的同时,和各种各样的武林人士来往也很多,此时倒也应付裕如。她当然知道,大多数人都是冲着越千秋的面子才对她如此客气,但这并不妨碍她笑意盈盈地打探着越千秋这些小伙伴的底细。

可就在这时候,大船终于靠岸,几条人影从船头纷纷落下,身姿潇洒,似乎在炫耀武艺一般。须臾,这一行人便来到了众人面前。走在前头的一个青年看也不看众人一眼,两只眼睛只是盯着周霁月。

“没想到周宗主居然在金陵也有熟人?怪不得当年白莲宗明明武品录除名,居然能回天有术!可你得想清楚了,金陵是金陵,江陵是江陵,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是真心想要迎娶令妹霁月,两宗联姻这样的大事,周宗主还请再好好考虑考虑。”

第181章 仗势欺人

如果对方没有指名道姓要和周宗主的妹妹周霁月联姻,越千秋也许还会怀疑,周霁月当年在来金陵的路上失散的那个妹妹终于找着了。可如今人家把霁月两个字说得清清楚楚,越千秋就忍不住拿眼睛去看颀长英挺的周大宗主,却不想周霁月也第一时间斜睨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目光一触即收,可周霁月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越千秋那分明掩藏不住恼火的眼神,她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笑得乐不可支。

因此,她想都不想就对着那前呼后拥的青年说:“钱少宗主,我想我已经明明白白告诉过你,白莲宗无意和五行宗联姻。至于我妹妹,她想不想嫁人,想嫁给谁,那是她自己决定的事,别说我这个长兄兼宗主,就算我的叔父,又或者其他宗门长辈,谁都没有权力干涉。”

说到这里,她再也不理睬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搅局者,转身就把诺诺交还给了越千秋:“千秋,我刚刚见了你,一时情急就径直下来,都几乎忘了船上还有我那两个徒儿还有两个师弟,我去接他们,你暂且等我一会儿。”

越千秋刚刚还在暗自唏嘘,周霁月一人分饰两角,一个是独当一面的宗主,另一个居然还被哪个门派的少宗主给看上了,实在不容易,此时听到周霁月提到徒弟,他顿时呆了一呆。

她都已经能收徒了?

可想想自己如今也是玄刀堂第二代的大师兄,眼下这些少年都是他师弟——可那是因为大家都是官二代,总不可能做他的晚辈——第三代以孙立为首的弟子才是玄刀堂的主力军,他也就释然了。

周霁月有徒弟也很正常嘛,毕竟是白莲宗宗主,而他也是有很多很多师弟和师侄的人了!

越千秋直接把那位五行宗的少宗主当成了路人甲,可架不住周霁月那旁若无人的态度已经把对方气得够呛,因此在钱少宗主一个眼色之下,越千秋一行八个人立时被团团围住。

你要问怎么围的?在五行宗的少宗主钱若华看来,自家五个人用五行阵围着这些浮浪子弟,绰绰有余了!

可区区五个人,对于在金陵城里好歹泡了几年,见过无数大阵仗的众人来说,那根本就没人放在眼里。每一个人都在兴奋地议论着白莲宗这位年轻英俊的周宗主。

朱鹏俊的表弟,曾经北燕马家的三少爷马三林更是嚷嚷道:“九哥,周宗主的妹妹和他长得像不像?要有他一半的处事大方,我娘一定会很满意这个媳妇的。她老人家之前给我相看了不知道多少人,挑剔得我都快疯了!”

“你就这么想娶媳妇?”越千秋还没发话呢,刘方圆就气鼓鼓地冷笑道,“人家可是白莲宗宗主的妹妹,你这才练过三年的小身板,扛得住她一招小擒拿手?”

如果说戴展宁和越千秋身边每一个人都能处得好,那么,刘方圆就和每一个人几乎都处不好。所以,马三林鸟都不鸟他这嚷嚷,而是立刻反唇相讥道:“听你这说话的口气,莫非你领教过人家小擒拿手的厉害不成?”

我当然领教过,我和宁哥一块领教过!

刘方圆几乎是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前,硬生生打住,可脸色却一下子憋红了:“你要是有本事扛住一招,那就算你狠!”

“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眼看马三林和刘方圆全都面红脖子粗,越千秋终于没好气地喝道:“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霁月那是我青梅竹马的小伙伴,我都还没说话呢,你们两个在这争什么争?”

五行宗少宗主钱若华终于维持不住那副淡然不惊的表情了。这一伙在他看来不过**臭未干的少年,竟然在他这五行阵围困下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听那口气还敢争抢自己看上的女人!若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他早就忍不住发作了,可想到这里是金陵,他只能硬生生压下火气。

“各位认识白莲宗周宗主?”

然而,他这句已经竭尽全力显得客客气气的话,却没有换来任何回答。因为越千秋那一句青梅竹马的形容,没有引发众人轩然大波,反而使得人人都在琢磨青梅竹马四个字到底代表什么。还是戴展宁代表众人把这个问题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九哥,青梅竹马是什么典故?”

越千秋顿时愣住了。糟糕,忘了这年头没有李白!

他并不打算随随便便当个千古文豪……文抄公,因此这会儿很淡定地咳嗽了一声。

“没文化!这出自一首古诗,古诗你们懂不懂?爷爷的鹤鸣轩里有一本诗集,里头有这么一首诗,我给你们念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周霁月此时正好率领自己的两个徒弟,七叔的两个徒弟从船上下来,发现钱若华正带着五行宗的四个弟子,赫然摆出了五行宗的五行阵围着越千秋等人,她顿时又惊又怒。可当她一个腾跃先赶过去的时候,恰正好听到越千秋在那笑眯眯地给众人解释青梅竹马。

那一刻,她不由得呆了一呆,旋即立时运功压下了脸上的燥热。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千秋还是喜欢胡说八道!她只不过无奈之下暂时栖身越府一阵子,哪来的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倒是真的……

钱若华已经是气得肩膀发抖。就当他几乎忍不住想动手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了一个叫声:“少宗主,原来你在这儿!船上还有行李没收拾呢,属下正四处找你……”

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是一个五十开外的老者,他歉意地对越千秋等人微微颔首,随即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隐蔽动作死死扣住了钱若华的肩膀。可还不等他把自家少宗主给拖走,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等等,我还没让你走呢!”

越千秋排众而出,见钱若华盯着自己的眼睛似乎在喷火,而拽着他的老者则是面露紧张,他便耸肩笑了笑。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白莲宗周宗主的朋友,也是他妹妹的青梅竹马,越千秋。当朝次相越老大人是我爷爷,东阳长公主是我师父他娘。在这金陵城里,大多数人叫我九公子,一小撮人叫我越小九,但想来这一小撮人里头,应该不包括你们。”

见钱若华呆若木鸡,那老者则是没有意外,只有尴尬,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出了下半截。

“不过,我还有个身份,那便是玄刀堂掌门弟子。虽说我习武时间恐怕不如这位少宗主,可师父师娘都说我天赋不错。所以,要是这位少宗主下次还有兴趣赐教阵法,那就到石头山玄刀堂来,玄刀堂这两年演练的陌刀阵正愁没对手演练。”

戴展宁刘方圆在内的其他人都见惯了越千秋和人斗嘴,但对这样拿身份砸人的场景也不陌生。因此见某人面色铁青,四个随从更是进退两难,大多数人都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而越千秋则早已扭转头迎向了周霁月,见她那两个所谓的徒弟,正是一对十一二岁,乍一眼看去显得非常可爱的金童玉女,他立时摆出了玄刀堂大师兄的架势,上前拿出了早有准备的见面礼,却是两只小金猪挂坠。虽说没料到周霁月有徒弟,可这种东西他身上是常备的。

周霁月虽说好一阵推辞,最终还是不得不让徒儿上前谢过。

而诺诺直到越千秋抱着她想要上马,这才望了一眼那边厢仿佛是心意碎了一地的某位少宗主,声音清亮地说:“千秋哥哥,你刚刚那算不算仗势欺人?”

正要上马的越千秋稳稳踩上了马镫,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诺诺,哥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越千秋顿了一顿,随即嘿嘿笑道,“你哥哥我最喜欢的一件事,其实就是仗势欺人!”

眼看白莲宗的行李被人送上车,随即一行人和越千秋那些人一同离去,钱若华只觉得上京之前的雄心壮志,全都在此时碎裂成了泡沫。足足良久,他才扭头悲愤地对身边的李长老叫道:“李伯,凭什么他们就能这么嚣张?”

李长老顿时苦笑了一声。

人家嚣张?是少宗主您明明只是外乡地头蛇,却还认不出本地的强龙,这才自己招惹气受吧!金陵是什么地方,就连蛟龙都得盘着,更何况咱们?

第182章 却道,故人依旧

白莲宗宗主周霁云,年十八,江湖人送雅号小白龙,一手龙形小擒拿手冠绝一时。继任宗主时不过十二岁,人人都认为他是其叔父,原白莲宗弃徒,现任白莲宗长老周梅东推出的傀儡,可他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卧薪尝胆,坚忍不拔。

这六年来,在这位宗主的带领下,曾经失去了一切的白莲宗卷土重来,在江陵城中重新立足,添置地产,开山门收徒。

最重要的是,六年前周梅东带着唯二幸存的两个白莲宗弟子远赴北面军中抗击北燕南侵,竭力获取功劳为白莲宗奠定重建的基石之际,年少的周霁云硬生生一个人支撑起了白莲宗。

尽管不少武林中人都知道,白莲宗背后有人撑腰,可随着周霁云声名鹊起,更是一一打败了不少想要一夕成名的武者,那些闲话就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便是各种各样的联姻企图。

因为周梅东早在叛门而出假意投奔吴仁愿时,就已经迎娶了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如今也没有将糟糠之妻下堂的打算,各种算计自然就打到了周霁云和周霁月“兄妹二人”身上。

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可越千秋还是像模像样地好生打听了一下周大宗主的这番光辉历史。周霁月说得轻描淡写,可她背后两个徒弟,以及周梅东的两个弟子却对这些年宗主吃过的苦头耿耿于怀,眼看越千秋是自家宗主深有背景的“好兄弟”,他们自然少不得狠狠告状。

见四个人最生气的是别人觊觎自家宗主和妹妹的终身大事,越千秋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

周霁月知道越千秋在笑什么,可大庭广众之下还不能拿他怎样,只能没好气地叫道:“笑什么笑,我……和霁月被人算计,你就那么高兴吗?五行宗的联姻不只是求娶霁月,那个钱若华还打算把他的表妹推给我,来个亲上加亲。”

可惜你分身乏术吖,否则这真是挺好玩的!

越千秋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最后眼见周霁月伸手一扬,他立时眼疾手快伸手一夹,见是一粒普普通通的鹅卵石,他方才嘿然笑道:“对不住,不是嘲笑你,只是觉得实在太有趣了。这样吧,我把我借给你,你就说你家妹妹霁月早就许配给了我,那就行了。”

“胡说八道!”周霁月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羞怒,倏然出脚往越千秋大腿踢了过去。眼见得人分明及时缩腿躲过,却还是夸张地惨叫一声,她顿时恨得牙痒痒的,“你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居然还这么没正经!这种话能乱说,要是让你未婚妻听到怎么办?”

周霁月竭力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未婚妻三个字,心中一再告诫自己,她比越千秋大那么多,当年懵懂无知时那点交情不过是孩子之间的友情。身为宰相家的孙子,长公主之子的徒弟,越千秋肯定早就定亲了。可下一刻,她却得到了越千秋的反应。

“未婚妻?我的?有这种玩意吗?”越千秋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非常夸张的发懵,“难不成你从我爷爷那儿得到了什么小道消息?不会吧,难道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终身大事就被定出去了?”

见越千秋一脸错愕,周霁月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可她难道能慌忙补救,说我只是随口瞎猜而已,你别放在心上?于是,她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漫不经心地冷哼道:“就算你没定亲,也轮不着你肖想我的妹妹,给我死心吧!”

越千秋只不过是习惯了拿周霁月当小伙伴,而不是女人,因此一时口花花这么随口一说,可周霁月赫然完全代入了白莲宗宗主周霁云这么一个角色,竟是扮演起了爱护妹妹的好哥哥,他就不由得安下心来。

不就是两个死党互相开玩笑吗?继续开,不开就显得关系不够铁!

就在这时候,他只听怀中的诺诺开口说道:“千秋哥哥,周大哥他们要住在哪?”

越千秋想都不想地答道:“当然是家里。”

周霁月则抢着说道:“当然是客栈!”

这两个毫无默契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以至于越千秋再次和周霁月对视了一眼。越千秋顿时皱眉道:“我那亲亲居大得很,干嘛到外头住,还浪费钱?”

虽说知道越千秋那亲亲居的亲亲二字并没有任何娇嗔暧昧的意思,可周霁月却本能地觉着,自己那两个徒儿和师弟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反应有些微妙。她不由得虎着脸道:“白莲宗还不缺那几个钱……”

可她这话还没说完,身后周梅东的大弟子蓝成就低声说道:“宗主,师父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过,宗门四处等着用钱,最好节约一点。”

“是啊是啊,师父说,最好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耳听两个师叔如此说,刚刚才得了越千秋好处的周霁月两个徒儿也立时帮腔,竟全都是撺掇师父往越府去住。见周霁月显得极其狼狈,越千秋只觉得有趣极了。

“咱们俩谁跟谁?当年白莲宗重回武品录是怎么回事,有心人都应该知道。既然如此,与其有意撇清,还不如顺其自然,你说是不是?再说了,我这些玄刀堂的师弟们还没见识过真正的武林高手,你若能指点他们几招,他们一定会高兴的!”

说到这里,越千秋又挤了挤眼睛说:“再说,我们好久没有抵足而眠,谈天说地了?”

抵足而眠你个大头鬼!

若不是要在徒弟和白莲宗弟子面前演好一个宗主的形象,周霁月恨不得揪着越千秋暴打一顿!可想到如今宗门虽说渐渐有了起色,可确实是百废俱兴,而金陵城居不易,这一趟还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她只能没好气地说道:“那我带人去玄刀堂住!”

“那敢情好!”见周霁月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越千秋这才嘿嘿笑道,“如此一来,外人就都知道,白莲宗和玄刀堂乃是兄弟门派,亲如一家人!玄刀堂也能多个免费的指导,而且,我新结识了一个朋友白不凡,他一定很高兴天天有人切磋的!走吧,这儿顺路去玄刀堂最近!”

事到如今,要是周霁月还不知道,越千秋是早有预谋请他去玄刀堂住,那她就真的枉为六年宗主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得不感慨,都六年过去了,越千秋竟然一点都没变,依旧是那个素来变着法子诱人入彀的不正经家伙!

然而,当周霁月真的跟着越千秋到了石头山上石头城中的玄刀堂,见到那几十个正在跟着孙立练武的少年,看到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她一下子就想起了白莲宗中那些同样意气风发的少年。两个门派都是从除名到新生,那种从绝望的谷底爬起来的过程,她能感同身受。

因此,当刘方圆一脸不服地第一个上来挑战时,她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个从容的微笑。

“船上不适合对战,我闲得都快有些手生了。今日天气好,你们若是有雅兴,就打十场如何?”

十场?越千秋忍不住轻轻嘬了嘬牙。今天除却诺诺和随从,他加上这些闻风而动硬插一脚去码头接人的总共就十个人,这么说,周霁月还打算称量一下他的本事?

第183章 周宗主和大师兄

“阿宁哥哥加把劲!”

戴展宁没工夫去理会诺诺这一声哥哥,会不会让其他人心里嘀咕,作为第九个上场的他,此时又实打实地落在下风,自然压力极大。

玄刀堂虽是一群陌刀营老兵组成的,可陌刀这种兵器即便是在军中,那也只有真正天生臂力雄厚的精锐才能使,他的父亲戴静兰便不是用陌刀的,而用的双刀。他家学渊源,学的自然也是双刀。

可如今周霁月分明是空手对他的双刀,一双肉掌或拍或打,他却硬是被死死克制住了。

戴展宁不想用自己的双刀未开锋为借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陡然暴喝了一声,左手刀劈手飞掷而出,趁着周霁月闪身躲避之际,他右手持单刀猛然跃上,刚刚那套勇猛有余,速度不足的打法倏忽一变,竟是凌厉无匹的右手快刀。

这是父亲压箱底的绝招,他上次在父亲回京述职时才刚刚学到,此时哪怕没有完全练熟,他还是毅然决然使了出来。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周霁月在硬碰硬接了他几招之后,仿佛觉得有些吃亏,呵呵一笑,伸手一抹腰间,手上竟是多了一条抖得笔直的软剑。

恰逢刘方圆一声叫好刚出口,场中就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仿佛他这一声叫好不是为了戴展宁的变招,而是为了周霁月的突然亮出兵器一般。一时间,刚刚落败的其他少年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不时有人拿眼睛去瞟越千秋。

察觉到这些眼神,越千秋哪里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六年来,他这个大师兄固然是武艺从无到有,迅速飞涨,而且因为时时刻刻都有人喂招,天赋再加上熟练度,已经胜过了比他更有基础的戴展宁和刘方圆,这个大师兄也算是当得实至名归,可这些家伙是不是看得他太神了?

周霁月当年就是个小高手,现在过了六年,日子安稳,气血比当年颠沛流离还是小女孩时总要充足许多,又是武艺要为人表率的宗主,这些家伙竟然都在指望他大发神威?

虽说要真是就这么输了,他从前好不容易在周霁月,在其他小伙伴们面前树立起来的无敌千秋印象恐怕会降低,可真正的男人,从不畏惧挑战!

正当越千秋下定决心的时候,就只听一阵非常大的叹息声瞬间响起。他抬头一看,见戴展宁虽说依旧面色沉静,可提刀的右手却低低垂落了下来,而周霁月的那把软剑则是刚刚收回,一度走神的他就知道,戴展宁还是输了。

到了这份上,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喝道:“来人,拿刀……”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只见周霁月转身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都九场了,我又不是铁人,你还真打算让我把玄刀堂上下统统打一遍?再说,我又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带了师弟和徒儿一块来的。我刚刚打了九场,接下来,是不是轮到你和我师弟和徒儿打一打了?”

咦?

越千秋这才觉察到,现在的周宗主和从前的周霁月相同却又不同,那种善良还在,可天真烂漫却已经都完全褪去了,至少,从前的周霁月想不出这样圆滑的办法。

还不等他开口答应,周霁月便收起软剑利落地卷在腰上,随即对刚刚看热闹鼓掌非常起劲的两个徒儿和两个师弟说:“你们四个,热热身,然后一一下场挑战玄刀堂的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