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遣虎送女归

终于过了越老太爷这一关,当越千秋如释重负回到亲亲居门口时,突然发现伴当虎头正在张头探脑。一看到他,人就冲了过来,随即警惕地往四周围看了又看。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喝道:“搞什么怪,周边有没有人,还能瞒过我的觉察吗?”

“公子神功盖世,小的差点忘了。”虎头有些憨厚地笑了笑,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刚刚有人到门口给公子送信,不肯留下姓名就匆匆走了。可我看那人的背影,怎么瞧都像是当年来过的那位伏白虎伏大叔……”

越千秋一下子站住了。他没理会自己身边这些人全都染上了他和严诩的习惯,老把付柏虎叫成伏白虎,第一反应便是越小四又来了。

要知道,这几年来,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以及严诩一直都在暗中查访北燕那位平安公主驸马的情况,可获得的消息却少到可怜。

因为北燕皇帝很能生儿女,光是活着的女儿就有十六个!而越小四在北燕又很低调,当的官也只是虚衔挺高。若不是确定平安公主还活着,某位驸马之前回国之后挨了一顿臭骂就暂时赋闲了,越老太爷和严诩哪还沉得住气!

“信拿来我看。”

当越千秋接过虎头递来的信,他手中犹如变戏法似的探出一枚小刀片,轻轻巧巧将封口裁断,拿出了里头一张薄薄的纸,立时发现上头赫然是自己当年曾经见过的越小四亲笔。

当看完信之后,他不知不觉怔住了。

信上只有五个字。

遣虎送女归。

而信笺背面,是一张犹如涂鸦似的地图。他眯起眼睛,须臾就从那地图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线索,立时几乎想都不想,开口大喝道:“来人,去请徐老师和安姑姑,我要出门!”

六年的时光,足可让一个人从内到外发生巨大的蜕变。

徐浩这个曾经最好风度,最羡慕那些世家风仪的追风谷高手,如今不用刻意在行头和举止上东施效颦,举手投足之间就自有一股儒雅风流。原因很简单,越老太爷的外书房游鱼斋对他全天候开放,在教授几个记名弟子的闲暇,他就一直都泡在游鱼斋读书。

他不时还冒充越老太爷的幕僚跟出去见客,也不知道怎么打出了文武双全的名声。

至于安人青,如今眼瞅着快三十,当初那股妖艳山花似的妩媚,如今却沉淀了下来,一颦一笑颇有些世家贵妇的风采,甚至有外地来的官员惊鸿一瞥,以为那是越小四的真媳妇,让她一度乐不可支笑了好几天。

可不论怎么变,两人却都知道,在这越府,越老太爷的话得听,越千秋的话同样得听!

越千秋虽说在越府是第三代,可只要做出决定的事,就连越老太爷都未必能把人拦回来。如今越千秋的亲亲居“吞并”了当初严诩住过的那处小院,于是拥有一道直接通向外街的门。即便是越家长房二房三房的三位老爷,出去可以走府里两道侧门,却没有这样的特权。

所以,哪怕此时已经是晚饭时分,可徐浩和安人青还是立刻备马赶了过来。看到越千秋牵了白雪公主出来,却没有一个伴当,分明打算只带自己两人,两人不禁交换了一个眼色。

“走吧!”

见越千秋一抖缰绳率先疾驰了出去,徐浩和安人青连忙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而他们三人虽是走的亲亲居直通外街的那道门,可仍然有人立时查知动静,飞一般地跑去通知越老太爷。不多时,虎头就被叫到了鹤鸣轩越老太爷的面前。

越老太爷确实很恼火。小孙子白天才在国子监和人斗了一场,这晚上又出幺蛾子?

可是,当听虎头说疑似付柏虎的人送了信来,老爷子眉头立时拧成了一个大疙瘩。确定这个小厮不知道更多的消息,他把人打发走之后就看向了越影。

“小影,那小子又玩什么花样?难不成是我那个不孝子又到金陵了?”

越影知道,越老太爷打心眼里关心越小四的下落,所以希望自己跟上越千秋去打探打探,可即便是他,此时也唯有苦笑道:“老太爷,不是我不肯去,只是以九公子那匹坐骑的速度,再加上他们三个人的雷厉风行,我眼下就算追出去,却也连影子都抓不到他们了。”

虽说这是预料到的,可越老太爷还是恶狠狠地骂道:“那个臭小子,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他爹的先斩后奏了!”

越千秋当然知道,自己最好先禀报爷爷然后再去见付柏虎。可越小四信上说得送女归三个字实在是太让他惊悚。算算越小四上次来时,也没提过有儿女的事,如今要是真的送个女儿回来,那么最大不到六岁,最小可能才刚出生。

这么点大的孩子,越小四真把人千里迢迢送回来了?他可不想告诉爷爷之后让人白高兴一场,毕竟,爷爷嘴里把越小四骂得狠,心里却从来没有放下那个混账不孝子。

这六年来,越千秋对金陵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都摸了个一清二楚,此时此刻纵马疾驰在大街上,他脑海中始终转着信笺背面那幅犹如乱线一般的地图,非常巧妙地避过那些人多的街道,专走僻静小巷,可方向性却非常明显。

当他最终在一座小客栈的侧墙前停下时,他便勒住了马,随即看了一眼跟上来的徐浩和安人青:“麻烦徐老师和安姑姑在这儿等我。抱歉,我知道大冷天多有不便,我尽快出来。”

见越千秋话音刚落,便立时在马背上轻轻一借力,随即翻上了围墙,须臾就消失在了客栈中,徐浩和安人青不禁面面相觑。他们都是练武的人,倒不在乎在这儿吹一会儿风,可越千秋一路走来如此熟门熟路,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安人青甚至自言自语地调侃道:“莫不是九公子跑到这儿来会情人?”

仿佛是应证她这话,越千秋潜入尚不多久,客栈中就传来了低沉呜咽的乐声。

徐浩和安人青不知道这是什么乐器,可正在悄悄潜入找寻付柏虎下落的越千秋,他却第一时间辨识出了那是埙声。那种古老的乐器,他前世里曾经沉迷过一阵子,虽说怎么都吹奏不好,但却记下了那极其有特色的苍茫声音。

就当心中一动的他往那乐声来处摸去时,就只见一处房门突然被人拉开,有人凶巴巴地探头骂道:“有完没完!不是孩子哭,就是这难听得像鬼叫似的声音,让不让人睡觉了?”

第174章 乖巧的小魔女

随着这个骂声,那埙声戛然而止。及时藏起了身形的越千秋不得不庆幸,自己已经辨认出了刚刚传出过埙声的房间位置。可等到抱怨的房客砰的一声关上房门,他并没有先去自己要找的地方,而是径直走到了刚刚这个找茬的房客门前。

发现门闩已经下了,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细苇管,点燃之后将其从门下方缝隙塞了进去。

直到确认苇管开始燃烧,又听到里头发出了困倦的嘟囔,知道迷烟起效,这个家伙听不到什么,也不会搅了自己的事,他这才施施然来到了刚刚传来埙声的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眼见里头没有动静,他就又轻轻敲了两下。这一次,大门终于被人拉开了。

“不就是小孩子哭两声,我心烦了吹吹笛子吗?”付柏虎话没说完就认出了越千秋,登时瞠目结舌,“九……九公子?你怎么……这么快?”

越千秋懒得和这个突然犯结巴的家伙多啰嗦,耸耸肩就绕过人大步进了屋子,当看到靠墙的一张床上,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呆呆愣愣坐在那儿,手中拿着一个陶埙,两眼毫无焦距,两条腿轻轻摆动着,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这个不速之客,他顿时心中一跳。

他三两步冲上前,伸出右手在人眼前晃了晃。

“哥哥,诺诺看得见,诺诺不是瞎子。”

越千秋如释重负,连忙一把将小女孩抱了起来,这才看清楚,她眉清目秀,五官酷似越小四,此时被他抱在手中,非但没有挣扎,一双黑亮的眼睛还好奇地打量着他。虽说人不怕生是好事,可他还是忍不住看着慌忙关门的付柏虎抱怨了一句。

“这孩子谁抱都这么不吭声?这不是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人抱着跑了?”

付柏虎不禁苦笑:“九公子,那是因为来的是你。我这一路上带了她到金陵,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要不是看在越四爷面子上,我几次都恨不得把她卖了又或者送人!那可是个天生的小魔头,一个不注意就给我苦头吃!”

越千秋这才想到刚刚那抱怨的房客,一面端详这自称诺诺的乖巧小女孩,一面莫名其妙地问道:“刚刚这埙吹得挺好听啊,怎么就小魔头了?是因为她很会哭?”

“她要是真会哭就好了,她是假哭给我找麻烦!至于这吹埙,如泣如诉的,我每次听得都汗毛根都竖了起来,就这么点大,不知道谁教的。她又没力气,吹一会就得累半天。”

付柏虎恨得牙痒痒的:“要不是越四爷不许我直接把她抱去府上,定要我住在这,然后送那封信给你,再等你上门,我早把人直接丢你家门前了!”

这么说是熊孩子?可瞧着很安静啊!再说了,就算再熊,能有他那两个小师弟熊?

越千秋听着付柏虎的控诉,再看看怀里这个犹如乖宝宝似的小丫头,心里表示怀疑。可他转念间就想起付柏虎说,小丫头不吵闹是因为他来了,他不禁疑惑地皱了皱眉。

“她知道我?”

“诺诺当然知道千秋哥哥!”小丫头那张乖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表情变化,“爹爹说,哥哥曾经戏耍过好多厉害的大人,闯出了好大的名气,还让诺诺要拿哥哥当榜样,说话的时候一定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越小四你怎么教孩子的!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教上成语了,你出来,我保证打不死你!

越千秋只觉得额头青筋快爆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对满脸苦的付柏虎说:“人我领回去给爷爷,就不给你打收条了!你要是见到那家伙,记住连我的份好好揍他一顿!”

眼看付柏虎恨不得立时送走麻烦惹祸精的表情,越千秋问了问怀中的小丫头有什么行李和东西要带走的,见她直摇头,双手却捂着胸口,他知道重要东西小家伙必定随身带着,立时出了房门。

虽说小丫头很轻,可他如今的功力和当年的严诩还没法比,抱着人飞檐走壁有些困难,当即就把人换到了背上,却还特意提醒道:“记得抱紧我的脖子,否则半路上掉下来就惨了!”

小丫头嗯了一声:“知道,千秋哥哥放心!”

当越千秋从墙头落在徐浩和安人青面前时,见他们俩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他便没好气地说:“走,任务完成,回家!”

安人青还能克制住好奇,徐浩却忍不住问道:“九公子,这小姑娘是……”

诺诺这时候方才从越千秋背后探出头来,笑吟吟地说:“大叔,我是千秋哥哥的童养媳!”

那一瞬间,从来没见过越小四的徐浩只觉得脑袋被雷劈了。

而安人青刚刚依稀瞧出小姑娘的眉眼有点像越小四。可听清楚这突然蹦出来的话,他看到越千秋那气急败坏的表情,顿时给逗得花枝乱颤,险些大笑出声。

难得看到越千秋吃瘪!

越千秋已经是咬牙切齿。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他还偏偏不能把这小魔女给扔了,只能没好气地说:“别听她胡说,她是我爹私生女!”

诺诺顿时大声抗议道:“我娘是我爹明媒正娶的!”

越千秋没想到四五岁的小孩儿不但知道童养媳,还知道明媒正娶,可和这种小丫头斗嘴,赢了说不定也会露出越小四如今在北燕的身份,他唯有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因为马鞍并不是从前严诩带他时坐的双人鞍,他不得不让安人青帮忙,把诺诺牢牢绑在自己背上,等上了坐骑之后,他还摸着马颈嘀咕道:“白雪公主,今天晚上累着你了,回去喂你双份的豆子。”

“千秋哥哥,你是嫌我太胖了吗?”

听到背后这个可怜巴巴的声音,越千秋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一张泫然欲涕的脸。这一次,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付柏虎会像甩烫手山芋似的把这小魔女甩给自己了。

可此时此刻后悔也已经晚了,当白马公主疾驰了起来,他感觉到那双似乎没太多肉的手死死箍着自己的脖子时,他的心还是不知不觉软了。

看在这么小小的家伙就背井离乡离开故国的份上,和她计较什么?

虽说没有回头,但感觉到徐浩和安人青因为坐骑脚力不如,越千秋就渐渐放慢了马速,趁着这机会轻声问道:“你娘还好吗?”

“那不只是我娘,也是千秋哥哥你的娘。”诺诺更用力地箍紧了越千秋的脖子,随即用极低的声音说,“娘走了。”

尽管一次都没有见过北燕那位病西施平安公主,越千秋想到和越小四仅有的两次见面,还是不由得感到一颗心狠狠悸动了一下。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还真是红颜薄命……

他丝毫没有察觉,背上那个小丫头这时候把手从他的脖子上挪开,竟是抱住了他的腰,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爹教的这句话,果然很灵吖!可是,娘不过是和她一样走了,不在上京城而已,为什么每个人听到这话,总会对她更好一些?

第175章 鹤鸣轩认亲

越千秋在这种大晚上直接跑了出去,而后也没有赶得上昏定,事情可能又关乎自己的幼子,越老太爷自然心烦意乱,哪怕过了往日的就寝时分,他依旧虎着脸坐在鹤鸣轩中等。

就连跟了老太爷三十多年的越影,也觉得呆在屋子里实在压力山大,早就悄悄避了出去。

直到老爷子已经开始盘算,等越千秋回来怎么好好收拾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他就听到外间传来了越影和人说话的声音,不多时,鹤鸣轩的大门就被人推开了一条缝。看到张头探脑的越千秋,越老太爷忍不住骂道:“躲什么躲,大晚上你跑哪儿去了?”

“爷爷别生气。”越千秋干咳一声,跨进门之后,却没有再往前走,而是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没和您说一声就私自出门,但我这不是给您一个意外惊喜吗?”

说到这里,越千秋就回头喝道:“诺诺,还不赶紧进来?”

越老太爷听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不由得眉头一皱。可是,看到外头一个矮矮的身影进来,随即先是躲在越千秋背后,只敢伸出一半脑袋悄悄打量自己,他顿时心中一动。

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打量了片刻,他以老年人少有的矫健步伐冲到越千秋跟前,见越千秋按着那小小的肩膀,把人送到自己面前时,他这才终于看清楚了那张脸。

哪怕是在房间里那昏暗的灯光下,他也能认出那一张五官酷似幼子的面孔,心中只觉得百感交集。

“你是爷爷吗?”诺诺低低问了一声,见越老太爷没说话,只是眼睛有些湿润,她就低声说道,“爹对我说,爷爷很凶的,让我要老实一点,不要老想着一鸣惊人……”

这一次,越千秋二话不说直接捂住了小家伙的嘴。他实在是怕了这个不知道跟着越小四学了点什么乱七八糟的妹妹一开口又乱说话。

见越老太爷愕然看着自己,他就满脸诚恳地说:“爷爷,爹的性子您知道的,再好的孩子送到他手上,也会被带坏,诺诺就是很好的例子。”

生怕越老太爷不信,他就干脆实话实说道:“刚刚这小丫头对徐老师和安姑姑竟然说,她是我的童养媳!”

越老太爷先是错愕,随即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到最后,笑得前仰后合,连站都站不稳的他索性毫无风度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见越千秋已经放开了捂人嘴巴的手,他就笑着对小丫头问道:“丫头,之前为什么耍你哥哥?”

诺诺侧头看了越千秋一眼,这才低声嘟囔道:“我没有耍他呀!是爹说,他的奶奶,就是我的太奶奶,当初就是定给他爷爷,也是我太爷爷的童养媳……爹还说,只要我说是千秋哥哥的童养媳,爷爷和千秋哥哥一定会对我很好的。”

“……”

即便越老太爷见到孙女,此时心情也相当不错,听了这番乱七八糟的话,他也有一种宰了越小四的冲动。甭管这家伙在北燕潜伏多年有多少功劳苦劳和血泪,就凭这小子把好端端的女儿给带得乱七八糟,就足够去死一死了!

至于越千秋,他很想抡着陌刀去把越小四打一顿!

越老太爷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尽量用最和蔼的口气说:“那你小名叫诺诺,大名叫什么?你爹还有什么话交待你的?”

“爹说,千金一诺,他答应娘的事,一定会做到,所以叫我越诺诺,大名没有起,爹说爷爷起。”说到这里,诺诺才犹犹豫豫地说,“爹还让我给爷爷带了信。但他说,如果爷爷不问,就别拿出来,让爷爷着急一下。”

越千秋不禁暗自吐槽。可爷爷没问,你就不打自招了……

越老太爷差点没被小孙女这话气得骂娘,等看到小丫头掏啊掏,最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来,他站起身接过来时,还上看下看验了验,就怕越小四出幺蛾子,在这上头也设置机关。

折腾了一晚上,之前晚饭也因为忐忑不安没好好吃,越千秋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往后退,趁着那爷孙俩谁都没注意时,他把门拨开一条缝,直接就闪了出去。

虽说他也挺想知道越小四信上写什么,但要是再不吃东西,他就快光荣牺牲了!

可才一出门,他就看到越影正站在门口。四目对视,越影却是笑着提高了手中的食盒。

越千秋如释重负,立时眉开眼笑道:“我就知道影叔最好了!影叔快进来!”

眼见越千秋抢了食盒进门,越影就跟进了屋子。

越千秋从食盒一层拿了几样点心过去放在小几上,又抱了诺诺过去放在一把椅子上,示意她爱吃什么随便拿,随即才打开了第二层,见里头赫然是两碗鸡汤面,他顿时喜出望外,拿了一碗就躲到一边唏哩呼噜吃去了。

知道越千秋定然饥肠辘辘,越影不禁莞尔。他来到老太爷身边,好生生端详了一下那个刚刚送回来的越家孙女。见其细嚼慢咽地吃东西,目不斜视,看上去非常娴静,他想到刚刚听见屋子里的这些动静,不禁有些好笑。

也只有越小四才会养出这样看似娴静,出口惊人的女儿!

别人家重子嗣,但越府却是阳盛阴衰,女儿素来很稀罕。越老太爷和死去的妻子统共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有。如今越府不算四房,长房二房三房活下来的总共有八个儿子,两个女儿,尤其是仿佛延续了越老太爷优秀传统的长房,连第四代都全是儿子。

越老太爷积威重,孙子看着都害怕,更不要说孙女,所以,像诺诺这样不怕生的女孩子,在越府确实是第一份……至于上一个不怕老太爷的女孩子,还是已经走了的周霁月。可就算是周霁月,第一次见越老太爷的时候,还是难免怯生生的。

一面看信,一面分神注意着小孙女,分心二用的越老太爷发现刚刚还出口“一鸣惊人”的诺诺,此时此刻却很安静娴雅,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对越影使了个眼色,暗示人看着一点小丫头,却是拿着信来到了越千秋面前。

见越千秋已经是风卷残云一般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此时心满意足一般放下了碗,看到他时慌忙擦掉了满脸油光,想到这孩子一收到消息就雷厉风行,紧赶着出门把诺诺接了回来,他不禁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爷爷,爹在信上说什么?”

“上一次的仗,北燕浅尝辄止,没占到便宜不说,还吃了大亏,这次又耐不住性子了。”越老太爷随手把信递给了越千秋,见他毫不扭捏地接了过来,一目十行扫了一遍,他就深深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惘然。

“你爹上次那个副使当得太窝囊,回国之后就被搁置,而如今有人建议把他这个平安公主驸马都放到了和我朝相邻的边境上,让他将功赎罪。”

越千秋犹豫了一下,想到诺诺说她的母亲走了,他少不得低声对越老太爷提了提。

听到这话,越老太爷顿时变了脸色。尽管平安公主是敌国公主,可越老太爷终究是把人当成儿媳妇看的,此时他心中遗憾,有些痛惜地看了诺诺一眼。

“上次分别时,我还说过,让他带了媳妇回来,没想到,终究缘悭一面。”

诺诺敏锐地察觉到了有视线往自己看来,立时抬头回看了过去,随即认认真真地说:“爹送我走时对我说,娘不在了,他暂时不能陪着我,但以后爷爷和千秋哥哥会照顾我的。娘是高高兴兴走的,她一直都说,有了爹爹,这些年她过得平安喜乐。”

越千秋一直觉得,越小四足够作为男主角书写一段传奇,而那位北燕平安公主则同样非常适合当女主角,光是爱恨交缠,国仇家恨,那绝对够缠绵悱恻了。可如今听诺诺的口气,平安公主离世时,是心满意足含笑而去的,他不知怎的,却觉得心里有些酸楚。

同样沉默了片刻的越老太爷问道:“你爹告诉过你和你娘,他的事情吗?”

“爹只说,他其实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爹,就是爷爷,爷爷还替他收养了一个很厉害的儿子。娘走的时候,因为没见着你们,还有些遗憾呢。”

诺诺一边说,一边轻轻晃悠着双脚,随即低着头说:“还是这一次让付叔叔送我回来,爹才对我说,我的哥哥叫千秋,这次付叔叔就是送我回来见爷爷和千秋哥哥的。”

越千秋终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诺诺,你怎么不说外公,还有你舅舅和姨妈他们?”

“诺诺没见过外公。”说到这个,诺诺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爹带娘和诺诺出去玩时,有几次见过舅舅和姨妈之类的人,但他们对娘很冷淡,娘也不喜欢看见他们。娘说过,连她自己都没怎么见过我外公,所以就不带我去招人嫌了。”

确定孙女对北燕没有多少归属感,越老太爷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他缓缓走上前去,摸了摸诺诺的头,这才笑着说道:“好,从今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你爹很快也会回来和你团聚,缺什么少什么,尽管找爷爷。喏,也可以找你千秋哥哥,还有影叔。”

诺诺看了一眼越千秋,随即一下子转过头去盯着越影,竟是敏捷如同小兔子一般窜了下去,一把抱住了越影的大腿。

她丝毫没理会越老太爷和越千秋那惊诧的目光,笑嘻嘻地说道:“原来你就是影叔!影叔,爹说你最厉害了,他的武艺都是你教的,以后你也教诺诺好不好?”

越千秋已经是目瞪口呆。

比起他当初提要求都必须要小心翼翼,这小魔女卖萌真是肆无忌惮!

第176章 谁来带孩子?

尽管已经是深夜时分,但越老太爷一声召唤,越府长房二房三房的当家人和主母就全都匆匆穿戴齐整赶到了鹤鸣轩。越千秋之前突然出门的事,越老太爷关心,大太太也一直都吩咐了人留意着,可其他人却大多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越千秋又去哪胡闹了而已。

所以,打着呵欠的二老爷和三老爷夫妻,进屋之后立刻有些不悦地瞥了越千秋一眼,还是大老爷和大太太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坐在老太爷膝盖上的那个孩子。

只看小丫头的相貌,一贯沉着的大太太就忍不住有些失态地惊咦了一声,随即立时问道:“老太爷,这孩子是……”

见其余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落在了诺诺身上,老二和老三很快就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越老太爷这才淡淡地说:“多亏了千秋用心,大晚上的急急忙忙出去了一趟,把这孩子背了回来。叫你们来就是为了认认亲,这是老四的女儿,你们的小侄女,小名叫诺诺。”

顿了一顿,越老太爷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爹,连大名都没给孩子起,我这个当爷爷的只能越俎代庖了。家里第三代的孩子,男孩子是从廷字,女孩子是从若字,但既然有了千秋这个例外,索性我也给诺诺破例一回。她就叫越千诺吧。”

越千秋正琢磨着这个名字是不是和爷爷当初给自己起得那样,含义深远,就只听大太太笑着说:“老太爷这名字起得好,又合了孩子的小名,又颇有深意。千言万语,不如一诺。”

原本对这个长媳就是一万个满意,此时越老太爷听了这话,更是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他看也不看那些因为突然多了个侄女而满脸发懵的儿子儿媳们,对大太太欣然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这孩子的母亲是个没福分的人,小四更是不负责任。如今诺诺才……”越老太爷突然一顿,随即低头对膝盖上的小丫头问道,“诺诺,你几岁了?”

越千秋一拍脑袋,这才懊悔地醒悟到,自己之前连人岁数都忘记问了。

而其他人更是一脸要晕倒的表情,这都还不知道岁数,就已经认了孙女?

可在那些扎人的视线中,诺诺却不慌不忙地眨巴着眼睛说:“诺诺是腊月二十七的生辰,过了年就五岁了。”

越老太爷顿时眉开眼笑:“哟,这是马上就要过生日了?”

尽管两个哥哥都已经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挑四房的刺,尽管娘家如今分明是在刻意交好越千秋,可三太太想到从前就仗着老太爷偏爱横行无忌的越小四,想到越千秋这些年亦是如出一辙,如今还冒出了个身世不明就立刻认了下来的小丫头,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老太爷,这是四叔送回来的女儿?有他的亲笔信吗?可有说清楚四叔如今人在哪儿?他这一走就是十几年,如今连个解释都没有就送了个女儿回来,这也未免实在是……”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大老爷打断了:“四弟这女儿简直长得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想来以他的脾气,不是实在没办法顾念到女儿,也不会把她送回来。要责四弟不孝,日后等他回来,爹怎么责备,怎么行家法都好,现在却是应该以孩子为重。”

说到这里,大老爷就看了一眼越千秋:“千秋虽说要做哥哥了,可四房就他一个人,总不能让他带孩子。依我看,爹不如把诺诺放在衡水居,儿子可以保证,谁都不会慢待了侄女。”

见大老爷主动把事情揽了上身,三老爷连忙拉了拉三太太的袖子示意她少说话,而二老爷也顺势说道:“爹,大哥说的是,大嫂教出的儿孙个个有出息,为人又公正明允,孩子交给他,您绝对可以放心,将来一定会是个落落大方的姑娘。”

反正不要自己带,说几句好话怕什么?

越千秋顿时如释重负,暗想有大太太这么个最有主妇范儿的长辈带孩子,这小魔女总能扭转过来吧?他一万个感谢主动揽事替自己解决了带孩子重任的大老爷,连忙也帮腔道:“爷爷,大伯父和二伯父都这么说,那就不如偏劳大伯母吧?”

“嗯,偏劳你大伯母,然后你这个当哥哥的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偷懒?”越老太爷没理会别人,只狠狠瞪了越千秋一眼,随即却是和蔼地对诺诺问道,“诺诺你自己说,想跟着谁过?”

诺诺眼睛往越千秋瞥了一眼,随即低声嘟囔道:“我想跟着千秋哥哥……”

小丫头没发现一瞬间竟是冷场了,仍然认认真真地说:“但是,爹说过,千秋哥哥要学很多东西,我不能拖后腿,让我多多向大伯母学我该学的东西,还有影叔。”

这最后四个字带出了鲜明的越小四风格,一时间,在老太爷面前素来最稳得住的大太太忍不住笑了一声。越老太爷身边的越影发现人人都看着自己,他不禁无辜而又无奈地说:“四老爷是什么样的性子,各位比我更清楚,想来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越老太爷又好气又好笑,随即直截了当地拍板道:“千秋今天刚刚在国子监惹了一场大是非,这些日子白天是肯定不会有空的,诺诺白天就去衡水居,老大媳妇你多多费心,务必把小四带歪的性子再给我扭回来。晚上就让她回亲亲居,他们兄妹二人总该多亲近亲近。”

看到那小丫头又惊又喜的样子,越千秋简直头皮发麻。他就搞不懂了,越小四是怎么对那位北燕平安公主和女儿解释他这个便宜儿子的,以至于眼下这个乖巧文静的小魔女竟然一门心思偏要缠着他。可还不等他想方设法抗议,越老太爷竟又看向了越影。

“小影,挑那些女孩子可以练的小巧腾挪功夫,教她一教,强身健体就好,可万不能让她像她娘那样,年纪轻轻就一身病。”

直到这时候,对越小四近况一无所知的二房和三房夫妻俩方才听出来,越小四固然一出走就十几年,可除却之前没头没脑送了一封信以及两个孩子回来,竟是和越老太爷一直都有联系。否则,越老太爷怎么知道那位从来没见过的儿媳妇是什么光景?

大老爷倒是因为大太太的缘故知道一星半点,可老父亲既然不肯说,他当然也不会随便开口去问。直到老太爷把他们又给统统赶走,他在回了衡水居之后,这才屏退下人,面色凝重地向大太太问道:“你能确定,老四真的是在北燕?”

“十有**。当初刘戴二位将军率军南归,刘方圆和戴展宁就被留在了金陵,和千秋常来常往,还常常一块去玄刀堂。若不是四弟当初在北燕,怎会帮着刘戴两家把两个孩子先送回来?三弟妹不上心,而且刘方圆和戴展宁当初蓬头垢面,和后来的样子大不相同,所以她才没认出来。”

大太太说到这里,见丈夫赫然有些忧心忡忡,她少不得又宽慰了两句。

毕竟,她和大老爷这长兄长嫂比越小四大太多,而他们的长子越廷钟和越小四年岁相仿,大多数时候,她也是把小叔子当儿子那般看待的。无奈的是越小四太有主意,她也管不了。

而亲亲居中,越千秋见追星和逐月忙得团团转,诺诺跟在屁股后头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人,把两个丫头喜得无可不可,把这位小小姐看成了掌上明珠,他不禁黑了脸转身就走。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回了自己房里泡了脚打算睡觉,光脚穿拖鞋的诺诺就追了进来。

眼见抱着一个引枕的小丫头一脸的不安,越千秋忍不住暗骂自己作茧自缚。

早知道如此,这么急吼吼把人抱回来干嘛?

他无奈地轰了跟来问怎么回事的追星和逐月出去,正打算打叠精神拿出当初哄周霁月的本事,把小丫头给糊弄过去,没想到的是,诺诺趿拉鞋子踉跄上前,却是低声嘟囔道:“爹还有一封信,说是先给千秋哥哥,千秋哥哥想看吗?”

我能说不吗?

越千秋很想拒绝,可话到嘴边,他还是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伸出了手。

当接过那张只能称得上是便条的纸,将其展开一看,他就拧紧了眉头。

越小四这次没写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只提醒了一件事。

北燕秋狩司二把手楼英长之前潜入了吴朝,后来追剿时此人早早逃脱。如今时隔六年,秋狩司中再也没见过楼英长回来,而北燕南下的呼声又再次高涨,因此需得提防此人再次兴风作浪,尤其是如今重修武品录的当口。而信的末尾却留了更重要的一句话。

越小四在一年之内妻女双双“亡故”,随即被调往前线,也许并非是纯粹的翻旧帐,而是可能已经受到秋狩司怀疑!

“千秋,如若老头子得悉,务必插科打诨,蒙混过去,不可令其挂心于我,切记切记!”

第177章 学生总动员

金陵城西隅的石头山,是金陵二字的由来。从周朝开始,楚威王便在此地营造了金陵邑,后来孙权又营造石头城作为王都,可随着隋末大江西移,这座石头城战略意义大减,也就渐渐废弃了。如今石头山上最多的就是寺庙,此外还有一座书院,可现在又添了一座玄刀堂。

而这地方还是越千秋帮着严诩选的。按照严诩最初的本意,当然是希望把玄刀堂重建在当年的旧址黎阳,可越千秋却振振有词地把师父给驳了回去。

“玄刀堂都已经武品录除名那么多年了,当初的地产和房子,早就有了新主,师父你就算是玄刀堂掌门,又是长公主之子,跑去当地和人相争,累不累啊?师父你是玄刀堂掌门,你在哪,玄刀堂就在哪,何必非要把培养弟子,复兴玄刀堂的宝贵时间花在和人斗上?”

“你让长公主挑个厉害人回去,和那些当初绝对是低价买了玄刀堂房产和地产,占了老大便宜的人接洽,让他们吐出一笔钱来,然后我们就在金陵重建玄刀堂!有长公主的面子,金陵城内外,你想把玄刀堂建在哪,就可以建在哪,轻轻巧巧就能把玄刀堂的牌子打出去!”

听了越千秋的话,严诩寻寻觅觅,第一时间看中的,竟然是那座依山而建,如今只剩下了凿开石墙的石头城。越千秋本想着石头城到底是从前的要塞,私自占了未免犯忌,可跟着严诩走了一趟皇宫之后,听说严诩看中了那地方,皇帝哈哈大笑,竟是大手一挥就直接准了。

这座玄刀堂的最新堂口,原本很容易刺激到那些动不动喷唾沫星子的文官。可严诩这个掌门这几年白天抽不出空,晚上也不住在这;越千秋这个第二代的大师兄兼掌门弟子白天来晚上走;孙立这个第三代的大师兄同样是常住越家;于是,石头城更多时候是个集体宿舍。

所以御史们喷了几次,发觉人家根本不理会,大没意思,只好悻悻然地暂时偃旗息鼓。

今天第一次跟着越千秋来石头山上石头城参观,听戴展宁讲玄刀堂过去和现在的故事,白不凡不禁大有兴趣。可刘方圆却耐不住性子听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挑动了几个小伙伴们起哄似的打断了戴展宁的话,他就冲着越千秋嚷嚷了起来。

“师兄,你到底要把关子卖到什么时候?皇上可说了,只给你一个月时间,你这八字没一撇的武英馆,到底准备怎么办?”

越千秋今天从早上出来就是一副睡眠不足,心不在焉的样子,此时等到刘方圆说完,他才茫然抬头,一副不知道人家说了什么的样子。他这个小圈子的人从未看到过这样无精打采的他,顿时有人浮想联翩。

还是心细如发的戴展宁阻止了其他人咋咋呼呼,率先问道:“九哥,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我被那个专会坑人的爹坑死了。”

越千秋打了个呵欠,见戴展宁和刘方圆面面相觑,其他人全都有些错愕,知道这些人的长辈中,不少也许和越小四的马甲打过交道,可大多数只知道他有个便宜爹而已,他自然不会对人抱怨自己多了个小魔女妹妹,更不会说自己在担心越小四的处境,晚上完全没睡好。

等到戴展宁非常见机地把刘方圆之前那话重复了一遍,他方才打起了几分精神。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都是我的好兄弟,可在这金陵城里,却有很多人看不上我们,为什么?”

越千秋提高了声音,满脸激愤地说:“就因为我爷爷二十岁之前还是个小伙计,二十岁之后也不过是个小吏,就因为你们的长辈不是军中出身,就是寒微出身,再要么从北燕迁回来,没有根基!所以,他们不屑于和我们为伍,可我们也不愿和他们混在一块?”

白不凡想到自己回京之后一直都被排挤,顿时感同身受:“说得好,我们不和他们为伍!”

越千秋拍了拍白不凡的肩膀,但却突然话锋一转道:“可如果就只有我们这点人,那就实在是太少了。固步自封的结果,就是咱们的力量越来越小。但要扩充我们的队伍,又瞧不上那些家伙,怎么办?那就把我们看得上的人,拉到我们这儿!”

刘方圆心直口快:“可这金陵城多的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多的是会吟诗作赋就以为了不起的家伙,多的是会读书就天下第一的家伙,多得是说得好听祖上世代从军,说得不好听就是世代老兵油子的小兵油子,没什么我们看得上的人了。”

“金陵没有,但天下有啊!”越千秋这才笑眯眯地说,“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们,武品录要重修了,天下各大门派都要派代表来金陵,你说除了那些老一辈的,年轻一辈的会不会来?朝廷从前不重视他们,现在如果我们这些人使点劲,把那些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留下呢?”

此话一出,四周围顿时一片嚷嚷声,其中叫得最大声的,无疑便是刘方圆。

“我怎么就没想到!”

“所以,今天咱们大家到这里来,就是要群策群力,商量一个呈给皇上的计划。比方说,武英馆地方设在哪儿?我们希望请谁来出任老师?每年需要多少预算?武英馆可以招收各大门派的年轻弟子?除此之外,我们怎么争取到支持……”

一口气提了一系列问题之后,越千秋这才拿出了杀手锏:“我昨天就对爷爷说,我可不希望我辛辛苦苦争取来的武英馆,到头来却被别人从头管到脚。六年前,我当初拼死拼活和北燕的刺客打了一场,这才有现在的六品出身,所以这武英馆,还不如我自己来管!”

戴展宁不禁怦然心动,可说出来的话却相当冷静:“这行得通吗?毕竟,你那个是六品出身,并不是立刻就有当官的资格。”

“那有什么,想当初我才七品的时候,还和英小胖一块审过案子呢!再说了,我就是担个名义,又没打算大权独揽!”越千秋说到这里,便笑眯眯地看着其他人道,“我们可以选一个学生会,然后有什么大事拿到学生会上讨论通过,简而言之,我们自己管自己!”

即便是在后世,这种完全学生会自治的学校,那也是稀罕到凤毛麟角,更何况如今。

可是,这些年越千秋看得上的,千方百计拉到自己这个小圈子的,就没有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大多数都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此时叫好声占了绝大多数。

可终究也有和戴展宁一样的冷静派。南归的北燕四大家朱、冯、方、马四家,年纪最大朱大少爷朱鹏俊,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九公子的设想固然好,可怕就怕朝中老大人们看我们不顺眼,就算户部李尚书在拨款上不卡我们,可到时候没有好的老师,武英馆会沦为笑话。”

“朱大哥顾虑的非常有道理,我也当然想过。”越千秋微微一笑,这才眨巴着眼睛说,“可我们要是眼光不止放在朝中呢?金陵城里,有多少怀才不遇,屡试不第的人?凭借我们各自的手段,家里的背景,还怕找不到有真才实学,却不容于朝中老大人的老师?”

“那么多人为了长公主一个举荐,恨不得在门口排起长队来,那么,如果别人觉得,只要尽心竭力教我们两年,回头我们就可能把他们举荐给皇上,人家会不会主动自荐?”

眼见得四周围都是赞同和叫好,朱鹏俊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

越千秋这说话的口气,真的不是皇二代,胜似皇二代啊!

第178章 武英馆办学可行性报告

越千秋在国子监冬会上砸场子,皇帝得以通过兵部侍郎钟亮,把国子监改革方案抛出来,不但重申了县学和州学的重要性,而且还把原本官宦子弟垄断的国子监,扩充成了拥有众多学府的最高教育机构。

可皇帝嘴上说要给越千秋一座学校,也开玩笑提出了期限让他拿出有说服力的条陈,实则他压根不认为,还不到十四岁的越千秋真的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当然,如果越千秋真的拿出了越老太爷又或者严诩支持的某个方案,他也不介意划一点资源让小孩子去胡闹一下。

然而此时此刻,看到陈五两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厚厚一本奏疏,皇帝实在是莫名惊诧了。

“这是什么?”

陈五两苦笑道:“武英馆办学可行性报告。”

见皇帝听着这简简单单的十个字,脸色却分明有些茫然,陈五两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是早起东阳长公主亲自送来的,说是越九公子带着一群朋友折腾出来的东西,先呈给皇上过目,皇上可以随便改。改完了越九公子就名正言顺地往上递,不行他就回去再写一份……”

皇帝顿时气乐了:“他竟然让朕先给他把关?就连那小胖子都没他这么大胆!”

陈五两垂头不吭声,心里却想道,您还拿他和您的大胖儿子比?那小胖子您至少还管管呢,可这大胆小子您连管都不管,这不是皇上您自己惯出来的吗?

嘴上笑骂,皇帝终究还是翻开了越千秋的奏疏,可一看格式,他再次愣住了。和那些对仗工整,炫耀文采的奏疏不同,越千秋的这篇文章可以说完全干巴巴的,可就是这样干巴巴的东西,却让原本只是漫不经心的他变得聚精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