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越千秋回答,严诩就直接放下了自己膝盖上刚刚挨了五六下巴掌的大双,直接把人朝诺诺推了过去:“去,给人家做个对手!”

大双顿时满脸苦色。然而,捂着屁股的他即便再磨磨蹭蹭,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诺诺跟前,眼见越千秋已经让出了位置,他不得不哭丧着脸哀求道:“诺诺姐姐手下留情啊!”

“放心啦,爹教过我,要有分寸!”

诺诺甜甜一笑,突然单手扣住了大双的大拇指,随即用了个巧劲,逼得他跪倒在地。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却没有咚的一声砸地声响,大双也只是发懵,没有呼痛,直到老半天之后才发出了啊的一声。可还没等他结束这一声惊呼,就被越千秋捂住嘴拉了起来。

虽说是希望这两个小魔星有个人能治一治,但越千秋可不会认为严诩打过大双的屁股,就真的会生儿子几天的气,事实上奶爸的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他早就习惯了。

所以,掀开小家伙的衣服,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见屁股上几个巴掌印很显眼,余下却不见外伤,就连刚刚被诺诺揪住的拇指也没有大碍,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候,他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传来了周霁月的喃喃自语。

“白莲宗独有的龙形小擒拿手……”

越千秋顿时恍然大悟。诺诺的这几招毫无疑问是跟越小四学的,而越小四的武艺是跟越影学的。越影当初亲口承认过是白莲宗弃徒,那么周霁月认出来,也就丝毫不值得意外了。

而严诩那张脸已经黑了一大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和同样有些不得劲的苏十柒对视了一眼,这才上前一把拎过失魂落魄的大双。

“很好,现在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强大了吧?从明天开始,你们逢单日去大师兄的伯母那儿给我学好规矩,逢双日回家里,我和你娘会好好琢磨一个操练你们的好法子,你们好好等着吧!”

那一刻,大双和小双齐齐打了个寒噤,第一次觉得一贯挺好对付的爹现在好可怕。

而直到这时候,刚刚一直都没吭声看戏的二戒和尚,方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严掌门消消气,小孩子嘛,都有跳脱的时候,想当初你和越小四小时候,也没比你家这两小子好到哪去。”

严诩刚刚完全没注意到还有旁人,此时一扭头,他先是一愣,随即就厉声怒喝道:“居然是你这臭和尚!你还敢在我面前露头?想当初要不是你接应越小四,我也不至于被困在金陵,吃我一刀!”

第189章 师娘翻脸,烂俗梗再现

吃我一刀?师父,这会儿你没有刀啊!难不成你已经达到了此时无刀胜有刀的境界?

越千秋只来得及生出了这几个念头,就只见严诩几乎是整个人如同一道迅疾的闪电,朝二戒和尚直冲了过去,虽是徒手,却竟有一种手持陌刀冲阵的惨烈气势。他一下子眼睛大亮,目不转睛地期待着接下来的一场精彩对决。

然而,让他目瞪口呆的是,二戒和尚没有大喝来得好,也没有立时以攻对攻,来一场拳拳到肉的强强对话,而是扭头撒丫子就跑!

那一瞬间,他不由得喃喃自语道:“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周霁月只觉得今天真不应该把四个白莲宗弟子带过来,让他们心中对武林高手的幻想完全破灭。她是以身作则,一直扮演着一个精明能干,武艺高强的宗主,可看看玄刀堂掌门严诩,还有眼下这个少林罗汉堂执事长老二戒。这两个人就不能给少年们做个好榜样吗?

如果这会儿一个追一个逃的严诩和二戒和尚能够腾出功夫来回答周霁月的话,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榜样是什么?做人就是要随心所欲!

于是,随心所欲的两个人在这偌大的公主府后花园里玩起了小孩子最常玩的追逐游戏,忘了这里有三个正在有样学样期的孩子,忘记了这里有白莲宗四个正在成长的优秀弟子,忘了这里有白莲宗宗主和玄刀堂掌门弟子,更忘了这里还有个曾经出自回春观,嫁人生子后也更喜欢舞刀弄棒胜似洗手作羹汤的昔日女侠。

因此,眼看他们追逐了三圈,他们终于听到了一个如同狮子吼似的暴喝。

“有完没完了?你们以为自己几岁?以后你们还有脸教孩子吗?”

听到苏十柒的声音,严诩顿时一愣。他这些年修身养性,已经好久没被撩拨得这样故态复萌了。可是,停下步子的他看到前头那和尚趁势一溜烟跑出老远,却又有些忿忿不平。就在他恨得牙痒痒时,突然只见二戒和尚怪叫一声,竟是又一溜烟跑了回来。

看到是脸色沉静的越千秋手持陌刀挡住了二戒的去路,他顿时心头大喜,嚷嚷了一声好徒儿,可眼见得二戒又要往花丛里窜,他正气愤这家伙没有半点长老风范时,却只见那边厢又钻出了个气势深沉的周霁月。这一刻,想到马上就能瓮中捉鳖,他简直得意极了。

可兴头上的他立时觉得脑袋上一阵劲风刮过,慌忙本能地往下一沉身子,整个人往后一个漂亮的空翻。当看到是苏十柒手持双股剑满脸杀气地断了自己的后路,他这才意识到,越千秋和周霁月不只是堵了那个和尚,还和苏十柒一块堵住了自己。

想到媳妇这些年在母亲一个劲的提供高手陪练之下,武艺突飞猛进不下于自己,但平时倒也不曾在人前和自己翻过脸,严诩哪里不知道这是苏十柒真怒了。等到冷不丁记起当初苏十柒进门时,东阳长公主就把调派府中高手的权力都交给了儿媳妇,他更是果断怂了。

毕竟,刚刚确实是他不占理,不冷静吖!

他立时再也不管二戒和尚,赔笑站起身朝苏十柒走了过去:“十柒,我就是故人重逢,熟不拘礼随便闹闹……”

“是啊是啊!”二戒和尚比严诩怂得更快,一溜烟来到了女主人面前,满脸堆笑地说:“贫僧就是和严掌门叙叙旧,咱们是老相识了,开开玩笑而已。”

“开开玩笑?还而已?”苏十柒的脸上露出了异常讥诮的笑容,双股剑一指两个人的鼻子,“都一大把年纪了,就别学小孩子似的闹腾个没完!尤其是你,严诩,大双小双这么不成器,都是你这个当爹的不正经!你看看千秋和诺诺,再看看你这两个儿子,哼!”

说完这话,苏十柒扭头看去,见大双和小双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她便冷哼一声道:“你们两个给我滚回去小黑屋里呆着,要敢随便出声嚷嚷,我就把你们关到死!”

突然翻脸的娘让大双和小双噤若寒蝉。不用之前看管他们的蓝成等白莲宗弟子押送,两个小家伙就大气不敢喘一声地蹑手蹑脚溜之大吉。

而他们一走,苏十柒这才没好气地反手挽起双股剑,没好气地对越千秋说:“我懒得理这两个一把年纪还犯蠢的家伙,千秋,他们两个交给你和周宗主了。”

直到苏十柒转身去抱了两眼直冒小星星的诺诺,大步走得没了影,严诩这才恶狠狠地瞪了二戒一眼。至于越千秋和苏十柒,他自忖两个人早就看过他最那什么的一面,自然不以为意。眼见越千秋把陌刀扔给了一个匆匆过来的健壮仆妇,他就对二戒冷哼了一声。

“少林寺没人了,要你来做信使送信给我?”

这一回,没等二戒回答,越千秋抢着说道:“师父,二戒大师说,他是把本来送信的少林主持的弟子给打晕了……”

周霁月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至于蓝成等四人,那更是把对少林名宿的敬仰糊了一地。

严诩却一点都不奇怪地撇撇嘴道:“还真是你这死和尚做得出来的事。说吧,今天冒着被主持关后山面壁的风险来见我,到底什么事?”

周霁月本能地感到,接下来也许会有非同小可的内幕,当即对蓝成等人打了个手势,见四个白莲宗弟子立时蹑手蹑脚退下,她自己也打算悄悄转身走人,可才走出去没两步,就被二戒和尚叫住了。

“周宗主不用回避,我说得事儿,和你也有点关系。”二戒非常没有高僧模样地塌着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这个罗汉堂执事长老是只挂名不管事的,到金陵之前,刚刚在天下周游了两年。这次朝廷重修武品录,虽说是个好消息,但下头各门派却有点不同的声音。”

微微顿了顿,二戒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许多。

“有人说,朝廷是要彻底把可能侠以武乱禁的高手一网打尽。”

严诩想都不想地哂然笑道:“简直胡说八道,这种鬼话也有人信?”

越千秋却觉得,心中生出了一种不那么好的预感。如果只是这样简单的流言,二戒和尚用得着煞有介事地提起?

“之前吴仁愿和高泽之一块落马,刑部大换血,总捕司也由从前的黑皮狗,变成了现在的各派中人混杂,不再四处出击,大多数时候都用在剪除败类上。这本来是好事,可总捕司侦骑四出的鹰犬少了,武德司这几年却悄悄把手伸了出去,你们不否认吧?”

见严诩和越千秋师徒果然都沉默了下来,二戒和尚就嘿嘿笑道:“当然,武德司也没做什么过头的事,不过是往各门派塞了几个眼线而已。可如果这些眼线被人一张名单列了出来,往各大掌门面前送了过去呢?如果说,还有几个眼线往武德司禀报的所谓密信泄漏了呢?”

知道自己的话总算是引起了重视,他方才瞅了一眼满脸惊怒的周霁月。

“周宗主你没收到眼线的名单,原因和严诩一样,你们俩都是因为朝廷首肯,方才带着各自的门派重回武品录的,是鲜明的朝廷派,一切都才刚起步,别人当然不会在你们身上白费力气。而少林那份名单,我师父在主持那儿亲眼看到,回来之后就默出来抄了给我。”

说到这里,他就随手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往严诩的方向一掷。就只见薄薄的一张纸竟是划开空气,平平地往严诩飞了过去。

严诩伸出两根手指稳稳夹住,等扫过一眼后就信手递给了越千秋。

然而,二戒仿佛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又撂下了接下来的另一个劲爆消息。

“我们出发上京的时候,少林寺里有香客露出过一个很惊人的消息。他们说,嘉王世子李崇明,那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越千秋简直想骂娘了。

这烂俗到死的梗在他和英小胖身上玩过一次,现在又改成李崇明倒霉了?

可在接连说出了两个很吓人的消息之后,二戒和尚却是若有所思地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两个消息是在故意推波助澜吸引注意力的?会不会有谁想要借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第190章 王子欲拜师,皇子出黑手

嘉王别府,演武场。

正在舞剑的嘉王世子李崇明上下腾跃,一把长剑耍得水泼不入,就只见他矫若游龙,剑光犹如水银泻地一般在场中滚动。场边伫立的一名中年随从一边看一边点头,满脸欣慰。

等到李崇明收势而立,那随从方才拿着软巾上前去服侍,眼见自家世子随便擦了擦脸,他就低声说道:“世子殿下,上京重修武品录的各派代表,差不多都来齐了。刚得到消息,越九公子带了白莲宗宗主周霁云去了长公主府,少林、峨眉、青城也都派了人过去。”

“皇上有好几个姊妹,唯有东阳姑祖母得天独厚,可她却从来没有为表叔争取什么有实权的职司,表叔最初那些年一直都是胡闹的名声在外。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动辄出走,离经叛道的人,竟然能在六年前和如今的次相越老大人联手扳倒吴仁愿和高泽之?”

那中年随从乃是李崇明的奶公刘达,一向非常有分寸,听到李崇明的感慨,他非常谨慎地说:“世子殿下说的是,严公子以堂堂长公主之子的身份,却担当了玄刀堂掌门,这些年各大门派不用担心从武品录除名,大抵安定了许多。”

“所以我才佩服姑祖母和表叔。”

李崇明终究没有说,到底佩服东阳长公主和严诩母子什么。等到从阴冷的演武场回到了温暖的室内,脱去了身上被汗浸湿的衣衫,擦洗过后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梳过头,他再次出了屋子时,又是一番贵公子的气势。

嘉王多年不曾朝觐,这偌大的嘉王别府多年没有主人,如今屋舍看似整齐光鲜,但李崇明知道除却自己带来的这些少之又少的随从,其余人都不可信任,因此也就只在私下场合对刘达说说真心话。此时此刻出了府门,他反倒觉得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他再一次对身后的刘达低声确认道:“神弓门曲长老那边,确实都安排好了?”

“世子殿下放心。”刘达微微笑了笑,“神弓门的排名只在白莲宗和玄刀堂之前,有世子殿下这样的贵人肯垂青,他们怎会不答应教世子殿下射箭?”

“想当年,神弓营射术冠绝一时,谁能想到,如今神弓门竟是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李崇明看了看自己从小练剑而磨出了茧子的右手,只觉得胸中充溢着一股激昂意气。

如果那小胖子真是皇帝唯一的儿子,那么曾经被抱到宫中养过的父王确实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因为那是犹如刘封一般,大多数养子在养父有了亲子之后就被弃若敝屣的宿命。可是,偏偏有人竟然透露了一个惊天隐情,那小胖子和他的父亲嘉王一样,也不过是被抱养的!

既然如此,凭什么异日那个小胖子能为君,他们父子就只能为臣?

当李崇明疾驰去见神弓门的人,打算以习练射术为名,从神弓门选一个合适的人作为自己的师父时,小胖子李易铭正在宝褔殿中和内侍博戏为乐。

尽管这里是曾经软禁过冯贵妃的地方,冯贵妃也是死在这里,但冯贵妃过世之后,李易铭对皇帝说追忆母妃,硬是搬进了这里。在无数人暗中议论小胖子傻大胆,幸灾乐祸等着他被索命时,小胖子却吃得饱睡得香,最初那一年还胖了点,似乎没有半点心理障碍。

正因为如此,皇帝曾经在私底下对如越老太爷这样的近臣非常满意地评价说,英王胆大心细,事母至孝,不避鬼神,是个好孩子。可即便是小胖子,也只打听到皇帝的这番评价,至于越老太爷等人是如何对皇帝说的,他就半点都不知道了。

此时,小胖子和几个内侍玩的赫然是大富翁。越千秋生辰宴那一次拿出来的各种游戏,在这六年来在金陵风靡一时,全都是越三太太娘家秦家兄弟推出的。至于还有些什么合作,利润怎么分配,那是秦家的商业机密,就连三太太旁敲侧击也没问出来,更不要说别人。

眼见自己再度输光了筹码,小胖子没好气丢下了手中的骰子,气咻咻地说:“不玩了,算你们赢了,今天到此为止!”

虽说赢了小胖子,但几个内侍一点都没有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反而哄闹的哄闹,谢恩的谢恩,很快就熟稔地瓜分了小胖子之前拿出的彩头。

自打小胖子迷上了这些游戏,常常拉着他们玩开始,他们就发现这位皇帝的独子不喜欢人家让,更喜欢人铆足了劲头赢他——只要别让其剃光头输到底,赢得最多的人往往赏钱丰厚。久而久之,陪英王博戏成了整个皇宫中最受欢迎的活,没有之一。

而今天赢得最多的,恰是调到宝褔殿已经大半年的内侍黄九。他不像一哄而散的其他人,单独留了下来,细致地收拾了这些各种各样的棋具。等到再没有旁人,他方才笑嘻嘻地说:“今日又是奴婢拿了英王殿下最大的那份彩头。”

“知道你狡猾!”小胖子见其把那个装满了金珠的锦囊往自己的私房匣子里装,他就没好气地呵斥道,“少来这套,我还会缺这点钱?”

“是是,多谢殿下体恤。”

虽说大多数时候小胖子都这么说,但黄九还是喜欢做做姿态,免得过分恃宠生娇遭了嫌弃。此时,揣了那锦囊放回怀里,随即把私房匣子放回原处,他便陪着笑脸到托着腮帮子的小胖子身边站了,低声说道,“按照殿下的吩咐,往任贵仪她们几个那儿的东西都送了。”

“都说了什么?”

“几位娘娘说了些夸奖又或者问好的话。”

小胖子耸了耸肩,并不感到意外。

换成是他,曾经被人提着鞭子冲上门去,身边的宫女内侍被人鞭笞取乐,如今时过境迁,人家再上门赔礼道歉装好人,那也是面上大度,心里绝对不会接受的。反正他也就是做个表面功夫,没大指望人家真以为他痛改前非,在皇帝面前给他说几句好话。

只要父皇知道就够了。

而每每在这个时候,他都分外痛恨冯贵妃。想当初,如果他不是因为冯贵妃教唆,再加上他一直都认为离不开冯贵妃这个保护者,他怎么会那么蠢?

事实证明,只要父皇想铲除,冯家就是纸老虎。他的真正保护者,只是皇帝,只有皇帝。

这几年,他除了读书,骑马,到哪都会来上一两局的博戏,钱撒出去不知道多少,却不全是为了收买人替他打探消息,也不全是为了让人在皇帝面前替他说好话,更多的是为了树立一个大度能容人的形象。本来他觉得初见成效,可现在他却觉得有些危机。

当年那出金枝记,最终以北燕使团捏造流言结案,他和越千秋都毫发无损。可如今宫里却到处都是李崇明长得酷似皇帝的传言,这算什么?他李易铭到底是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

“殿下?殿下?”

小胖子倏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又发呆了。他伸了个懒腰,旋即又打了个呵欠,见黄九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他就本能皱了皱眉。

“殿下,奴婢得到消息,嘉王世子李崇明去见了神弓门的人,想礼聘一个老师教他射箭。他这分明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要知道,当初神弓门之所以被贬到下品,原本就是有缘故的。而且,奴婢听到宫里有人暗地嚼舌头,说什么李崇明其实是皇上的骨肉……”

“给我住口!”

黄九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喝止。紧跟着,挨了重重一脚的他就骤然仆倒,当他头昏眼花地反应过来时,领子却已经被小胖子一把揪住,下一刻,他竟是被噼里啪啦连扇了好几个耳光。

“这种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的话,你敢在我面前说?”小胖子的眼睛里迸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我虽不是越千秋那个脑袋里弯弯绕绕无数的,可也不是笨蛋!”

没有给黄九任何解释的机会,小胖子直接拿脑门子给了人一记头槌,听到对方惨呼一声就昏死了过去。他方才揉着脑袋站起身来,摩挲着下巴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幸亏这些年和越千秋吵架吵多了,拼斗拼多了,他的思路开阔了许多。否则这会儿他还不得气得嗷嗷直叫,立时去找李崇明的茬?所以说,有个明面上的对手,暗地里的智囊,还是很有用的。

他翻出一条麻绳把黄九捆成了粽子,随即又塞住了这家伙的嘴,随即就这么拖着人兴冲冲地往外走。

经过门槛和台阶的剧烈震动,又如同拖布似的在地上被人拖行,黄九不知不觉苏醒了过来,奈何挣扎不得求饶不得,他竟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无数人惊疑的目光下被小胖子拖进了垂拱殿。

一进门,他就听到小胖子那绝大的嚷嚷声:“父皇,儿臣在身边发现了一个居心不良,挑唆离间的混蛋!”

第191章 全都是孽缘

刚刚和严诩我跑你追的时候,二戒仿佛是个挺二的和尚,但当他说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八个字之后,越千秋觉得,这和尚两眼亮闪闪的,以至于他有种错觉,仿佛对方光溜溜的脑门上,仿佛贴着一个亮闪闪的我是诸葛,快夸奖我的标签。

“捕风捉影的消息,也就是你好意思拿来说!”

严诩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可脸上到底少了几分戏谑之色。想到自己刚刚和周霁月商量的事,他就抱手说道,“有个事我先和你通个气,我打算趁着这次武品录重修的机会,在金陵城建一个武盟,各大门派每派出个一两人作为执法,我来当这第一任盟主。”

饶是二戒和尚素来也是不大在乎世俗评论的人,此时此刻听到严诩用吃饭喝水一般平淡的语气说要当武林盟主,他也不禁呆了一呆,旋即去看周霁月。

在他的炯炯目光下,周霁月分外无奈地苦笑道:“二戒长老,严掌门的意思是,从武品录最后的门派掌门开始,每人轮流掌管武盟一年,如此周而复始。”

原来不是永久性的,也不是十年八载,而是一年……

二戒和尚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随即呵呵笑道:“行,这也算是我今天来的成果之一。我这就回去知会主持师兄。只不过,严大你既然要当这第一任盟主,此次又身兼东道主,你也该出门四处拜访拜访了。已经有人在说,你出身富贵,惯会拿架子,居然不露面。”

“呸,嫌我拿架子?当初玄刀堂被除名的时候,这么多门派就没一个站出来说公道话的,还不如我娘呢!他们还好意思嫌弃我?我不嫌弃他们就不错了!”严诩说着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看到你就想到越小四这混蛋,快走快走,省得我反悔留你下来当练刀的靶子!”

见二戒洒脱地耸了耸肩,扭头就走,越千秋便看着严诩说:“那我去送送二戒长老?”

“送他干嘛,腿长在他身上,他不会走路?”

严诩虽不大乐意地嘀咕了一句,可越千秋冲他做了个鬼脸,已经追着人去了,他也只好对周霁月抱怨道:“你行走江湖经验少,不知道这皮里阳秋的家伙有多可恶。当初我一气离家,越小四表面上给我出主意,借机把我绊在外头,就是这和尚潜入客栈偷了路引!”

“等我回到客栈的时候,路引没了,转头越府就传来消息,说是越小四出走了!那时候我气得杀了他们俩的心思都有!”

越千秋自然不知道,严诩直到现在还对十三年前的事耿耿于怀,送了二戒和尚出来时,他正琢磨着怎么打探这奇葩三人组的过去,就只听二戒和尚唏嘘不已地说。

“想当初认识你爹和你师父的时候,我还是少林俗家弟子,也只是师父的记名弟子。那会儿我刚好游历到金陵,没钱花了,就琢磨着在集市上摆了个擂台,谁能十招打着我,就得十贯钱,打不着,赔我一百文,其实我身上就只剩几文钱了。”

“结果,一个个竖着上来,横着下去,到最后那些家伙不服气,就把赌约改成了两个人一起上,赢我的赌金涨到二十贯。本来我已经赚得盆满钵满,谁知道你爹和你师父竟来搅局!”

越千秋可以想象当时那副太过美丽的画面,有心想为二戒和尚鞠一把同情之泪,可他又实在觉得好笑,终究忍不住问道:“那最后结果怎么样?”

“废话,当然是他们落井下石赢了我,还揪着我拿出二十贯!他娘的我那会儿打了几十场,不过才赢了几贯而已,到哪给他们赌金?”二戒和尚恨得牙痒痒的,随即冷哼了一声,“这两个家伙就借口架了我去官府说理,其实把我弄到一家馆子,硬敲了我一顿竹杠,白吃白喝了我一顿。”

“要是那会儿我知道,他们两个一个是长公主的儿子,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儿子,居然消遣我这个穷鬼,我非得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越千秋只觉得十几年前的严诩和越小四裹挟了二戒去大吃大喝的一幕,仿佛活灵活现在眼前闪过。那一瞬间,他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二戒却清清楚楚看到了。

那微微眯起的眼神中,流露出温暖的笑意,带着几分慧黠,像极了当年和自己同谋坑了严诩的越小四。

当年越小四之所以能在离家之后最初的一年中,拳打三山脚踢五岳,把不甘寂寞的各门派年轻弟子拉走了二三十,以至于被各派掌门怒斥为搅屎棍,也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他至今都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跟着越小四去闹腾一场,实在是很可惜。

那时候,他不相信一个出身官宦的子弟,能够放下富贵生涯,潜入敌国,可事实证明,他最终看错了人,那个曾经满脸满不在乎笑容的年轻人,确实在各种方面都出乎了他的想象。

而在二戒和尚发呆的时候,越千秋就突然问道:“大师是不是和我爹一直有联系?”

面对这一句很突兀的话,二戒有些措手不及,以至于忘了刚刚一直强调的,让越千秋收起大师这个称呼。他当然能够一口咬定没有,可发现越千秋那脸色和眼神分明是认准了,他只能无可奈何地说:“没错,那家伙一年半载总能有一封信捎给我,也不知道哪来的渠道。”

“大师特地把少林寺的正牌信使打昏,自己跑来说了那么两个消息,也不是什么心血来潮吧?是不是和我爹最近这一次来信有关?”

“你小子真像是他亲生的,就和他肚子里蛔虫一样!”二戒非常烦恼地挠了挠早就没有三千烦恼丝的脑袋,最终索性实话实说道,“就在大概一个月之前,他来了封长信,说是要我抽个时间过去接应一下他,说什么当初跟他走的各派英杰,有些个要回来。”

这和尚果然也知道越小四在北燕!

想到诺诺故世的母亲,那位北燕平安公主;想到诺诺已经平安抵达了金陵;如果越千秋再不知道,越小四正在一点一点把人手从北燕撤回来,那他就是猪脑子了。

尽管站在国家的利益层面,越小四这颗扎在北燕上层的钉子当然是时间越长越好,可站在爷爷的角度考虑,他当然希望便宜老爹能赶紧回来和亲人团聚。

因此,他想都不想就停下了步子,朝着二戒深深一揖道:“大师,看在我爷爷已经年近七旬,看在我家中妹妹正在翘首盼望父亲归来,希望你如果可以,把我爹和其他人一块全须全尾地带回来,拜托您了!”

二戒顿时僵在了那儿。他倒是没想到越千秋这个养子竟然见过越小四,也没想到越千秋竟然知道越小四的下落,只觉得今天自己跑这一趟,实在是自己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于是,见越千秋竟然就保持着那一躬到地的动作,他只能气急败坏地上前使劲把人拉了起来。

“你小子和你爹一样,就是个表面笑嘻嘻的倔牛!成了,我答应你!”

见直起腰的越千秋咧嘴一笑,他只觉得这小子更像越小四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越千秋肩膀上使劲捶了两下。

“别送了,回去对你师父说,我没工夫在金陵耗,今天就走了。他要看不惯少林寺之前和老乌龟似的慢吞吞,自己找我主持师兄打擂台!”

越千秋差点没被二戒和尚那两下给直接捶进了地里,可好容易消去那偌大的劲力,他却依旧是肩膀发麻,浑身微微颤抖,竟是眼睁睁看着这个身姿挺拔的英俊和尚消失在视线中。

没有真正走过江湖的越千秋并不知道,如果说,青城的浮云子杜白楼曾经因为疯狂的四处挑战而闻名遐迩,那么,少林寺最年轻的罗汉堂执事长老二戒,便是因为切磋狂而一度被少林高辈僧人列入黑名单,这家伙不折腾外人,专折腾自己人,一天打十几场是家常便饭。

而这个极其不靠谱的和尚之所以还能当上执事长老,原因只有一个。

不是因为他武艺在少林独步一时,而是他在游历之时,曾经靠着一双肉拳,在府州打掉了一个少林寺弃徒开设的有通敌嫌疑的寺院,顺便给军中当了三年教官,培养了一群不是僧兵的僧兵!

第192章 乘龙快婿和生日请柬

少林、峨眉、青城三派长老分别拜会了玄刀堂掌门东阳长公主之子严诩之后,诸派汇聚金陵城,重修武品录这一幕大戏,终于完全拉开了帷幕。

而在这次拜访中,峨眉长老云霄子和青城长老青英先行告辞,少林罗汉堂执事长老二戒和尚却在长公主府还多停留了小半个时辰,随即才神气活现地离开。

消息传出之后,大骂某个和尚狡猾的不在少数。

可少林寺一行诸位僧人挂单的静海寺中,那一晚据说乒铃乓啷声响不断,窥探少林寺动静的人全都认为,练功狂人二戒和尚故态复萌,把主持觉安在内的所有和尚统统挑战了一遍。

然而,次日一大早,少林主持觉安大师却对外放出风声,二戒和尚违反寺规,已经被赶回去面壁了。虽说青城和峨眉一点都不相信这个解释,可看到觉安带着的少林一行僧人确实不见那个英俊却任性的和尚,众人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么一种说法。

而更让众人如释重负的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严诩亲自登门,以东道主兼晚辈的身份,开始逐一拜访上三门此番亲自过来的代表。

可当上三门拜访完,开始轮到中六门时,他却首先拜访了中六门中排行第四,教过妻子苏十柒的回春观,而且表现得非常客气恭敬。

苏十柒父母早逝,回春观对她来说就像是半个娘家,严诩做出了这么一副犹如女婿的样子,陪同他出门的苏十柒自然收获了好些师姊妹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当她被瞅着空子的一位师姐拖去说悄悄话时,人家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快从实招来,你怎么和这位一等一的贵公子好上的?可别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家里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谁不知道你家就是你自己做主?”

苏十柒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怎么好上的……她能说自己打跑余家派来退婚人的时候,恰逢严诩隐伏在侧,于是她和这个“败家子”不打不相识吗?

说起来,要不是她被越千秋花言巧语说动,借了东阳长公主的势,因此从余家要了一大笔赔偿,而后又被诳去和东阳长公主做伴,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会冒充寡妇领个儿子回来承继父母的香火,然后独身过完下半生呢……

说来说去,都是越千秋!

阿嚏!

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越千秋着实有些郁闷。

因为各派抵达金陵的时间几乎是约定好了似的都在这一两天,所以严诩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所有门派统统拜访一遍。所以,严诩负责上三门和中六门九个门派,他就被师父强派了任务,前去拜访下十一门的前面九个门派。

他倒是很想请周霁月和自己同行,但哪怕玄刀堂和白莲宗当年同时重回武品录,谁都知道关系匪浅,周霁月这个白莲宗宗主一到金陵就住进了石头城的玄刀堂,可在人前还是要稍微避一避嫌的。于是乎头一天,越千秋只能非常苦逼地拉了孙立这个第三代的大师兄作陪。

而此时此刻,他刚打过喷嚏,就只听身后孙立低声说道:“师叔,五行宗的钱宗主来了。”

越千秋这会儿正因为鼻子痒痒而忙着用绢帕擦鼻水,越是如此,他越是深恨这年头不像后世,抽纸餐巾纸可以一包包放在旁边随时备着,像眼下这种场合,他那条绢帕就算废了。

在听到孙立这声音之后,他瞥见里头一个老者在几个中年人的簇拥下大步出来,下意识把绢帕团成一团,看也不看往身后高墙一扔。

可那一团绢帕扔出去,他就后悔了,这种脏东西放在袖子里他实在是忍受不能,这年头又没有随身便携垃圾袋,而这样随便扔东西的不文明行为,被越秀一知道铁定又要遭到唠叨一通。而且,他可是来自现代的五讲四美好青年啊,怎么能染上这种乱丢垃圾的恶习?

正在深刻反省的当口,越千秋突然听到里头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咒骂。

“什么肮脏东西……可恶,竖子别跑!”

正热情迎出来的正是五行宗宗主钱谦荣,他正在心中打叠着应该和越千秋说些什么样的客套话,就听到墙内传来了自家儿子的声音,顿时面一沉。

自打听李长老说,先到金陵的儿子钱若华因为和白莲宗宗主周霁云之妹周霁月联姻未果,在码头上对周霁云冷嘲热讽,颇多威胁,结果却撞在了当朝次相越太昌之孙,玄刀堂掌门弟子越千秋的手里,晚一步抵达的钱谦荣就把儿子训了个半死。

为了这个,今天见越千秋,他就严禁钱若华出来,没想到即便如此,还是难以防止这个儿子的不成熟。此时此刻,他压着火气出声喝道:“给我闭嘴!”

钱谦荣话音刚落,墙内瞬间一片寂静。可越千秋**练得非常灵敏的耳朵,却捕捉到了一个粗重而愤恨的呼吸声。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准头竟然如此之高,竟然这都能砸到人,可这种事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因此上前和钱谦荣厮见时,他就完全装成没事人似的与人寒暄。

陪侍在自家宗主身边的李长老冷眼旁观,就只见越千秋这会儿根本没有当时在码头上那种“最喜欢仗势欺人”的傲气,反而像是个很好说话的邻家少年,做了个对比之后,他就不免在心底里埋怨刚刚隔墙骂人的少宗主钱若华。

他却不知道,今天跟着越千秋出门的孙立简直惭愧得想捂脸。

越千秋竟然隔墙乱扔东西,别人破口大骂也是情有可原,真太丢人了!

各大门派中,如少林寺这样的寄居佛寺,青城峨眉这样的则是借住道观,回春观这样得天独厚的,自有苏十柒的娘家旧居可以暂居,哪怕正在缓慢复苏期的白莲宗,也有越千秋慷师父之慨,借出玄刀堂所在的石头城给人住。

可譬如五行宗这样偏居一隅,在金陵又没产业的,也就只有住客栈了。

而越千秋跟着钱谦荣一进门就发现,五行宗的经济条件显而易见还是蛮好的,至少,这座客栈竟是被整座包了下来,怨不得文人常常抱怨穷文富武。

等到钱谦荣请了他到房中,他扫了一眼干净整洁的房间,便笑着说道:“幸亏明年不是春闱,否则金陵住宿腾贵,朝中那些老大人又要啰嗦一通。”

钱谦荣哪里会听不懂越千秋这含义,立时打哈哈道:“老朽这次带了不少弟子来见世面,也就咬咬牙摆了摆阔气,让九公子见笑了。”

“钱宗主何必妄自菲薄?五行宗在荆楚之地雄霸一方,说一不二,包下客栈的这点钱只不过是毛毛雨而已。”越千秋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随即漫不经心地说,“否则,钱少宗主怎么会对白莲宗的周宗主说那种几乎可称得上是逼婚的话?”

钱谦荣在心里把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再次大骂了一顿。若是在荆楚,你怎么说都不要紧,可你竟然刚到金陵就如此有眼不识泰山地得罪人!尽管李长老没有听到越千秋那青梅竹马的说法,钱若华更是耻于对父亲提起,可他还是隐隐感觉了出来。

玄刀堂和白莲宗的关系,江湖早有传闻,如今看来,说不定这关系比自己想象中更亲密?

“那是犬子不懂事。”钱谦荣想都不想地把棍子打在了儿子身上,满脸无比诚恳的表情,“他是一次出行正好偶遇了那位周姑娘,惊为天人,我拗不过他,所以对周宗主提过一次,遭到婉拒后就不敢再提这回事了,谁知道这孽畜居然念念不忘,死缠烂打。”

越千秋见钱谦荣分明撇清,他心头一松,可到了嘴边的话不知不觉还是流露了出来。

“我还以为,钱少宗主要和我抢青梅竹马呢。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

见钱谦荣脸上浮现出了非常微妙的表情,越千秋只当没瞧见,笑眯眯地从怀里拿出了一份请柬。

“我今天前来拜访,还想求钱宗主通融一个方便。腊月二十五,我在石头城玄刀堂给舍妹过生日。能不能请贵派十八岁以下的年轻弟子给我去捧个场?”

见钱谦荣分明愣住了,越千秋就诚恳地解释道:“我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舍妹认祖归宗没多久,这是她第一次和我一块过生日,所以我只得厚着脸皮邀约了。不过我只希望能让舍妹见识一下各派英杰,贺礼是绝对不收的,还请钱宗主给年轻人一个广结朋友的机会。”

钱谦荣顿时愣住了,想到自己的儿子钱若华已经超过了岁数,他又是如释重负,又是暗暗可惜,却立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眼见自己的最大目的在今天的最后一站五行宗也顺利达成,越千秋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

五行宗能有钱若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其他各派当然也不可能人人都是好鸟。他想开武英馆,那是为了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小圈子,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的。既然如此,借着给诺诺过生日,好好近距离接触一下各派年轻弟子,然后筛选筛选,何乐而不为?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讨好那个小丫头……他是在干私活,绝对的!

第193章 群英会

一整天走访了五个门派,每个门派至少耗费一个多时辰进行各种“友好”接洽,虚与委蛇的外交辞令说到嘴软,斗心眼斗到累感不爱,当越千秋在东阳长公主府门口下马时,他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今天工作了超过十二个小时的他只觉自己连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然而,严诩已经正式在皇帝面前揽下了此次接待事宜,他于公于私都得把今天走访五个门派的结果对严诩做个汇报,顺便问问严诩对明天还剩下四个门派的既定方针有没有改,所以,从门上得知严诩和苏十柒夫妻俩已经回来了,他也只能忍着困意下了马。

等到了燕水阁,他强打精神和严诩沟通交流完毕,就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师父师娘,明天还要继续跑腿,我先回去了,唔,没想到江湖中人也这么不好打交道,我觉得等这次的事情完结,我能睡上七天七夜……”

见越千秋无精打采地拱了拱手往外走,苏十柒忍不住眉头一皱,突然上前一把扳住了越千秋的肩膀。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迷迷糊糊的越千秋竟是起了应激反应,本能地一沉肩膀摆脱了苏十柒的钳制,甚至还反手还了一招,紧跟着才反应过来。

吓了一跳的他赶紧摇了摇脑袋,讪讪解释道:“师娘,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您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之前说好你在越家住二十天,在这儿住十天,可你掰掰你的手指头数数,今天是你该哪住的日子?”苏十柒见越千秋顿时愣住了,随即真的煞有介事掰动手指头数数,她不禁气不打一处来,“都已经困到这份上了,还两头跑,留在这住一夜,老爷子会怪你?”

越千秋顿时苦笑:“我也想留下,可谁要我之前自讨苦吃,带了个最大的麻烦回来?这两天我肯定没时间理会诺诺了,今天晚上要是再不回去,那个小魔女天知道会搞什么名堂!再说,我不是请你们帮忙,把诺诺的生日请柬给送了出去吗?”

他耸了耸肩一摊手道:“毕竟是借了她的名义,我也得回去和她说一声,省得回头我请柬都下了,她却给我闹别扭。”

要是平时,苏十柒一定会毫不迟疑地说,那就连诺诺一块接来住,可这几日她这个回春观弟子也不得闲,连两个儿子都直接送去了越府暂住,自然无话可说。而严诩却轻哼一声道:“你小子倒会借机推销你的武英馆,不过你不怕各门派的那些老家伙死皮赖脸也来凑一脚?”

“师父放心,我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只请年轻人,不请长辈。”说到这里,越千秋就一溜烟跑到了门口,随即扭头做了个鬼脸,“所以到时候师父师娘也别来,这是年轻人的盛会。”

严诩和苏十柒先是齐齐一愣,随即齐齐大怒。

小兔崽子,竟敢嘲笑他们老了?

然而,这会儿严诩和苏十柒也全都累得走不动路了,更不要说去追越千秋,只能对视一眼,咬牙切齿地骂了人几句而已。

“早知道你小子如此过河拆桥,那些请柬我就都扣下,一份都不给你送!”

而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同样有人辗转难寐。被父亲训了至少半个时辰,又听说父亲已经答应,让其他的那些师弟妹们都去参加越千秋在玄刀堂为妹妹举办的生辰宴,钱若华只觉得又嫉又恨,可想起越千秋走后,他收到一封指名给他的信,他就振奋了起来。

等到钱谦荣等人睡下之后,钱若华就悄悄溜出了客栈。

金陵城没有夜禁,所以夤夜出行除却会有巡行的差役和卫兵核查身份,却也不虞有犯夜挨板子之忧。可即便如此,他仍是只挑那些偏僻的小巷走,不时还走些回头路。这一部分是因为他想要尽量避开别人的视线,更大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不大熟悉路!

就算这几日白天他在金陵城里逛了好几次,可并不代表晚上他就能轻易找到地方!

足足耗费了将近一个时辰,步行的他方才来到了那座和人约定好的院子前。他轻轻用特定的节奏敲了敲门,等到大门无声无息打开,他立时闪了进去。对那开门的人微微一点头,他直奔主屋,一进门就发现已经有十几个人比自己早来,不禁有些尴尬地拱了拱手。

“第一次来金陵,一路找过来耽误了不少时间,还请各位见谅。”

“钱少宗主不用自责,我们也没早到多少。”

“你可是最后一个,要真是觉得对不住我们,回头请大家大吃一顿就行了,谁不知道你五行宗是少有的大财主?”

虽说最后这样的调侃,钱若华听着未免有些不痛快,可他深知在座的这些年轻人都是什么身份,因此立时强笑道:“范兄若是愿意赏脸,钱某何惜一饭?”

“好了,不说笑了,人既然都来了,那我们就开始。”

坐在主位上的,一个是道士发髻,清逸脱俗的少年,另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壮汉。

见刚刚的喧闹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寂静,那壮汉就沉声说道:“自从武品录推出之后,我们的门派无论名义上是上品中品,还是下品,全都沦为了任人宰割的鱼肉。巡武使就如同太上皇一般,所到之处人人战战兢兢!”

用这话作为开场白,四座一时人人都是满脸激愤之。说话的壮汉这才慨然陈词道:“我们的长辈多年来一直都只用隐忍之策,似乎只有隐忍,退让,这才能够保住我们各自门派多年的基业,然而,是可忍孰不可忍,是时候改一改这种懦弱和卑怯了!”

说到这里,他一下子提高了声音:“所以,我和甄师弟这才首倡建立了群英会!”

“刘师兄说得好,我们追风谷的那些老头子,我实在是受够了!对着那些贪腐无能的官员点头哈腰,对着巡武使更是阿谀奉承,我瞧着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