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刚刚被庆丰年讥讽得面红耳赤的徐厚聪,则是恶狠狠地看了一眼他想要骗回去的师侄,痛心疾首地斥道:“庆丰年,你将来就会知道,信了南朝那些狗官有多愚蠢!”

见徐厚聪转身就走,严诩忍不住扬声损道:“我承认大吴是狗官不少,可天下乌鸦一般黑,北燕难道就全都纯白无暇的乌鸦?徐厚聪,要是你当日真有本事把所有人一股脑儿都带到北燕,我还服你是个周全的汉子,可你偏把人丢下送死……我呸,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面对如此尖酸刻薄的讽刺,徐厚聪恨不得转身和严诩拼了,可听到耳畔传来了汪靖南的警告,他忍了再忍方才头也不回迅速上马疾驰离去。

这一路泄愤似的打马疾驰,直到已经距离使团所在很远了,他看到汪靖南缓缓勒马,他也立时赶紧停下,等到随行人等四散警戒,他知道汪靖南恐怕有话要说,连忙上前了几步。

“汪大人。”

“徐将军今天受委屈了。”汪靖南歉意地微微颔首,见徐厚聪连道不敢,他便淡淡地说,“今日若只有使团,我就算不惜代价,也会把你要的人给要来,奈何晋王殿下在此,我不得不退让再三。”

没料到汪靖南竟然会亲口承认忌惮那位晋王,徐厚聪不禁试探道:“我初来乍到,对我大燕的情形实在不大熟悉,只知道晋王殿下是先皇后的弟弟,可先皇后不是……”

还没等徐厚聪把话说完,汪靖南就直截了当将他打断了:“你没听说过晋王殿下,可想来应该听说过兰陵妖王!”

徐厚聪先是一愣,随即大惊失色:“就是那个曾经在东北杀过数万叛军,一度筑起三十座京观,据闻虐杀俘虏,吃过人肉和婴儿的兰陵妖王?”

虽说传闻已经把这位妖魔化了,可相比他做过的事情,你说得这些还不太全……

汪靖南在肚子里叹息了一声,却是点了点头。见徐厚聪面如土色,他方才接着说道:“之前他不喜欢别人提到他是先皇后的弟弟,所以南朝那边估计也传得少,否则你应该能把晋王和兰陵妖王联系起来。他是刚刚被加封为晋王,南朝使团恐怕也未必知道他就是兰陵妖王。”

他的脸上露出了讥诮的冷笑,不屑一顾地说:“晋王就仿佛是一把双刃剑,皇上容得下他一时,容不下他一世!先皇后的那点情分,也不是能管用一辈子的。南朝使团懵懵懂懂一头撞进去,还以为能够仗了晋王的势,迟早他们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

徐厚聪顿时眼睛一亮:“汪大人是说……”

汪靖南却再也不肯多说了:“走吧,我们回上京恭候着他们!我倒要看看,萧敬先能不能在上京城也这么一手遮天!”

说起来,今日严诩虽对徐厚聪的态度非常恶劣,原属神弓门的那个弟子也显然恨意满满,可那个在上京如今也颇有名的越千秋却好似留着某些余地。他需注意是否还暗藏别的名堂。

当然在此之前,他需得尽快派人和萧敬先接洽,捞出那几个下属。三万两银子固然是很大的代价,可总能在刺客相关人士的身上榨回来!

如果越千秋知道汪靖南的想法,他一定会大惊失色。

他这么个在金陵有点小名气的角色,在北燕很有名吗?

第294章 狼来了

半道上这段绝对不算小的插曲,就这么轻轻巧巧平息了。

越大老爷虽说没出面,可越千秋和严诩的声音那么大,他耳朵又不聋,当然听得清清楚楚。尽管他并不是倨傲轻慢的性子,之前就连护卫将军吴钩也能和他说得上话,断然没有不能露面见汪靖南和徐厚聪的道理,可越千秋和严诩既然那样声称,他就不会多事了。

他如今最觉得棘手的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昔日兰陵妖王故意和吴朝使团表现得如此亲近,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如果仅仅是因为越千秋之前和他悄悄说过的与秋狩司有私怨,这并不能完全说得通。要知道,萧敬先在从前率军平叛时,也曾和以为他是皇后亲弟,故意示好的叛军头头饮酒尽欢,结果却谈笑间取人首级,而后死士突击,硬生生将数量在五倍以上的叛军打得大败亏输。

尽管不像越大老爷那样在鸿胪寺浸**数年,也不曾饱览那厚厚一叠经过前方谍探以及各次使团千辛万苦打探来的北燕官员履历,可越千秋到底在行前经过老爷子的紧急填鸭式培训,塞了不少人物信息在脑子里,所以越大老爷担心的,他也不是没想过。

可此番是萧敬先这位晋王主动表示同行,他还能有什么说的?自打知道人是那位兰陵妖王,他哪敢随随便便回绝人家,这又不是在吴朝他有爷爷和长公主双重靠山,皇帝也明显挺着他的时候了!

托萧敬先同行的福,秋狩司竟然真的还来了抵充三万两银子的三千两金子,非常招摇地足足装了两匹驮马。

如今已经固定的牌搭子小猴子充分汲取之前的教训,咂舌归咂舌,却没敢多问一个字。而越千秋当然就更不会问萧敬先,那个刺客和秋狩司的人放了没放,只是非常爽快分了一半给萧敬先当劳务费,对方也没客气,痛痛快快收下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越千秋麻将照打,闲侃照旧,时不时还犹如好奇宝宝似的,询问萧敬先各种北燕民俗民风。

而严诩几次三番想把话题拐到那位平安公主,全都被他岔开了。

这天傍晚,私底下只有师徒二人的时候,严诩忍不住抱怨道:“那家伙嘴上没个把门的,问他什么都会答,这么好的套话机会,你干嘛拦着我?”

“人家看上去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可问题是,那可是兰陵妖王,真的会随随便便吐露一大堆情报?小心一点不是坏事。”

越千秋三言两语堵了严诩的埋怨,可私底下却捏了一把汗,可想想上京在即,自己之前瞒着严诩的事迟早人会知情,他也不得不打打预防针。

“总之,情势瞬息万变,师父你可千万要冷静!”

严诩不满地冷哼道:“用得着你提醒我?之前我过边境的时候还不是没露出半点破绽?”

说起来还是北燕太大,和吴朝之间的边境线太长,他都不知道越小四到底在哪处边境窝着,就算脱团也没办法去找人,还不如好好在使团里窝着。如此一来,那个贼机灵的家伙知道他是副使,说不定还会想到办法和他接洽。

不过,自从见到失去母亲的诺诺,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再见越小四时,该怎么安慰人。

你媳妇虽说去世了,但大吴有的是芳草?呸,这不符合他严诩说话的风格!

越千秋一看严诩那心不在焉的表情,就知道人大约在想什么,所以分外庆幸自己没和师父提,说是自己早就收到过越小四的那封信。否则按照严诩的性格,插翅也要立刻飞到上京城找越小四,哪里还受得了如今这每天行四十里的慢慢吞吞速度?

一路北行了将近一个月,眼看快到上京,这天一早,一晚上有点小失眠的越千秋伸着懒腰一出屋,就看到晋王萧敬先居然背对他站在门外。

虽说因为他往这次的使团里塞了庆丰年、甄容和小猴子三个,以至于裴旭故意挑刺,随从他索性一个都没带,可严诩却至少带上了东阳长公主精挑细选的四个护卫,老爷子也不可能不往使团塞人,可这会儿这些人呢?竟然就让萧敬先这么闯进来了?

心里这么想,他却装糊涂地问道:“晋王殿下这么早起了?”

“不早了!今天傍晚就能到上京,我就算再招摇,也得和你们保持点距离,这会就得先走了!”

见越千秋颇有错愕,萧敬先就似笑非笑地说:“之前之所以宴请你们,后来又硬是同行一路,是因为我听一个有意思的家伙说,他上次去南朝出使的时候,很冤枉地挨了某位老大人一巴掌,全都是因为一个七岁小孩惹出来的祸,所以我很好奇,就来看看。”

如若不是心态极好,再加上如今练武多年,能够竭力压住这会儿本应该激烈跳动的心脏,越千秋非得露出破绽不可。正因为如此,他忍不住在心里大骂越小四多事。

就算他那一回反掳劫成功,还抓了个北燕谍探,可因为险死还生,越老太爷大闹北燕使团驻地,还故意狠狠打了越小四一巴掌,可那不是因为越小四那时候是北燕的副使吗?不这么闹,老爷子和越小四父子俩怎么见上一面,这也能怪他?

这家伙竟然还会把这事情告诉晋王?不怕事有不谐暴露身份啊!

他正在那又气又恼的时候,却只听得背后传来了严诩的声音:“晋王殿下刚刚说的,那个去南朝出使却挨了一巴掌的家伙是谁?”

听出严诩那非常不善的口气,越千秋敏锐地意识到,师父恐怕已经猜到了萧敬先话语中的主角,这下不禁更加气恼了起来。可偏偏就在这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个依稀熟悉的大嗓门:“萧敬先,我听说你回上京了?赶紧给我滚出来!你害死我了知不知道?”

越小四!

越千秋也好,严诩也好,心里几乎同时迸出了这么一个名字。越千秋不假思索地往后疾退了一步,用最快的速度往严诩胳膊上狠狠一抓,暗示他冷静,这才皱眉问道:“之前秋狩司的那位汪大人尚且还对晋王殿下客客气气的,这会儿来的是谁,这么张狂?”

“张狂?”萧敬先呵呵一笑,随即漫不经心地说,“这就是我之前对你提过,那个很会扮猪吃老虎,才刚封了兰陵郡王,还在被大公主倒追的家伙。”

“天下竟然还有如此奇人……”

严诩只觉得脑门好似被人用铁锤砸了一下,懵了的同时,总算还意识到这是在敌国,不由得喃喃自语了一句。然而,还不等他完全顺过气来,就只见一个人影不管不顾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当认出那个比从前多两撇小胡子的家伙,他简直怒发冲冠,恨不得再次和人打一架。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把怨念付诸行动,就只听越小四叫嚷了一声:“你就是那个越千秋!”

同样没想到越小四竟是如此悍然直闯,越千秋也傻愣在了那儿。

虽说这是驿馆,可外头还有吴钩和不少护卫兵马呢!还有使团随行的四五十号吴朝禁卒呢的!还有几个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安插进来,他们知道或不知道的护卫呢!

现在所有人就像纸糊的一样,让这家伙如此轻轻松松闯到这来了?

可听到越小四用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嚷嚷出了那一声你就是那个越千秋,他顿时火冒三丈,立时反唇相讥道:“人家晋王殿下之前还叫我一声越九公子,你是谁,我们很熟吗?你哪来的资格初次见面就直接叫我名字?”

时隔七年这小子还是如此牙尖嘴利,越小四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我是谁?当年我没来由就挨了你家爷爷一巴掌,此仇不报非君子!”

眼见越小四话音刚落就朝越千秋扑了上来,越千秋毫不留情立刻应招,两个人瞬间乒乒乓乓打成一团,刚刚满肚子火气想要动手的严诩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只不过,见越千秋在越小四那犹如疾风骤雨一般的攻势下堪堪顶住,并未露出颓势,他不禁与有荣焉。

越小四,你给我洗干净眼睛瞧瞧,我教出来的徒弟不差吧?

几轮交手下来,两人从地上打到围墙,从围墙打到屋顶,越小四确实颇有些吃惊。七年前他在清平馆遇到越千秋时,那还是个刚刚开始习武的童子,虽说斗嘴斗得欢快,但到动手时,也只能凭着面粉和胡椒粉之类的非常规手段,可现在不过是七年,人竟然有这等武艺了!

而且这小擒拿手分明是越影的绝学……呸呸,这小子竟然精通两派,简直是作弊!

如果旁边只有一个严诩,越小四当然乐意和越千秋再多打一会儿,好好检验一下便宜儿子的真实水平,可如今还有个晋王萧敬先在那儿杵着,他当然不可能打持久战。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动作瞬间快了一倍。

可就在他眼看快要扣住越千秋的肩膀时,刚低低说了一句不要怕事情闹大,却只觉得人突然肩膀一滑,紧跟着少年竟是倏然矮了一尺,丝毫不顾惜形象地往旁边骨碌一滚,等他再想追击时,人已经两个后翻躲到严诩身后去了。

见严诩气咻咻地瞪着自己,他不用装就是满脸怒意。

这小子属油的是不是,他还没把话说完呢!当然,那狡猾的小子应该已经明白了……

可率先砸过来的竟然是越千秋的一声大骂:“好不要脸,以大欺小!”

第295章 欢乐三打一

这八个字一出口,院子里暂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可紧跟着就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笑得捂住肚子几乎蹲在地上的,是素来神经质的晋王萧敬先。他完全无视了其他三人那古怪的脸色,直到把眼泪都笑出来了,这才站直身子说:“我说萧长珙,你还逢人就吹嘘你是再世高长恭呢,跑进来就打,还是和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也难怪别人骂你不要脸!”

“我这辈子除了在金陵挨了那一巴掌,就没吃过那么大的亏!”

越小四还有些气急败坏,瞪着越千秋的眼神仿佛是在喷火:“要不是当初这小家伙抓着个号称秋狩司的谍子,我怎么会挨了那一巴掌,使团怎么会被赶出金陵,我后来怎么会没了媳妇女儿之后,还被人翻旧帐赶到边境上!”

吼到这里,没等越千秋说话,越小四立刻满脸疑惑似的斜睨了萧敬先一眼:“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和这些南朝使团的人混在一起?”

“呵呵。”最爱这两个字的萧敬先再次笑了一声,这才耸耸肩道,“只不过一时兴起,见识一下能让你吃瘪的人而已,结果确实很有意思,还收获了一件让秋狩司大失颜面的宝贝。”

萧敬先早就派人在上京城中大肆宣扬,越小四当然见识过那副麻将了,此时啼笑皆非的同时,他忍不住阴着脸道:“现在你人也见过了,气也朝秋狩司出过了,该走了吧?我也不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了,省得再被人挤兑,可你得给我一个交待!”

他压根不理会严诩那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神,一把拽了萧敬先就往外走,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之前我和你说好的,我帮你清理掉那个想要谋叛的家伙,你帮我让大公主离我远点,可你干了什么?你居然眼睁睁看着她休掉了她那个驸马!”

严诩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这才抑制住了冲上去揍人的冲动,只是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直到那个昔日死党和萧敬先离开了视线范围,他方才扭了扭头,等看见越千秋蹑手蹑脚想溜,他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叫道:“千秋,你给我说清楚!”

越千秋虽说打了个激灵后立时急停变向,可整整三四组动作做完,领子还是被人一把揪住。眼看几乎要被严诩拎起来,他一面感慨越影教授自己时严诩常常在旁边偷窥,到底还是被他窥出了步法门道,一面暗骂越小四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可比想法更快的还是嘴。

“师父,事情很复杂的,你听我说!”

严诩气归气,可徒弟的解释还是要听的,当下虽没松手,但还是放了人下地。等到越千秋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丝绢给他,他有些狐疑地接过,等一目十行扫完之后,他立时面色大变,竟是气得恶狠狠一跺脚道:“那个混账,我要杀了他!”

闹到最后,原来越小四就是萧敬先口中那位新封的兰陵郡王!害得他担心那么久,这家伙却加官进爵,还可能要再娶一个北燕公主,这简直人神共愤!

眼看严诩把东西往怀里一揣,旋风似的往外冲去,越千秋暗道不好,赶紧拔腿就追。

越小四这会儿已经拽着萧敬先快到门口,可当发现那儿赫然被一个人堵住了的时候,他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就有一点点变了。十余年不见,越大老爷已经多了不少清晰可辨的白发,而那承袭自越老太爷不怒自威之相显然更具有震慑力。

毕竟,想当初他小时候调皮捣蛋时,比他大许多的大哥就没少揍过他……尽管大了之后他就开始练武,能够轻轻巧巧胜过大哥,可积威之下不敢动手,还是挨捶的份。

“晋王殿下,敢问这位先是在使团所在的驿馆外大吼大叫,而后又不告而入,动口动手一样不缺的贵人是谁?我倒不知道,北燕派来护卫使团的兵马也好,您的随行护卫也好,竟然全都如同摆设,让人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越大老爷背后的门外,一边是早就闻讯赶来的吴钩和麾下十几个兵马,另一边是萧长珙带的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卫士,可手无寸铁又颇为瘦削的他站在那里,却自有几分让人不敢逼视的威势。至少越小四就不得不使劲提起精神,这才没有让自己这个新晋兰陵郡王弱了声势。

“我擅闯南朝使团驻地怎么了?想当初你越大人家里那位老爹还不是一样冲进过我大燕使团驻地!想当初他蛮不讲理,仗着一大把年纪倚老卖老乱打人的时候,我可没还手,现在你家那侄儿可还是和我动手了!”

“你还敢说自己讲理?刚刚当着我的面以大欺小,和千秋打成一团的人是谁?”

严诩终于及时赶到,见越大老爷一夫当关,他不禁暗赞了一声到底是越家老大,就是有气势。可他被刚刚这一系列才刚知道的消息气得不轻,一听到越小四还在那揪着越千秋不放,他就立刻为之大怒,当下又吼了一声。

“今天你要是不给个交待,别想轻易蒙混过关,看招!”

越小四哪里不知道越大老爷不是和自己找茬,而是真的要维护使团的尊严,至于严诩……那家伙铁定是公报私仇。

刚刚和越千秋小小交手过一场,此时他一点都不想再浪费时间和昔日好友再打一场,想都不想就足尖点地高高跃起,随即在围墙上一借力,最终稳稳当当落在了门外。

见严诩总算是被越大老爷一把拦下了,他方才干咳道:“你有本事就去皇上面前告我的状!当初在金陵,你们可以横蛮霸道,为所欲为,现如今在我大燕,就是条龙也得盘着!”

自打知道此次的使团人员结构,他就差不多猜到老爷子的意思了。可他是北燕刚刚扑灭边境未遂叛乱的功臣,那边却是南朝使团,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故而有人不满他的骤贵,不满他和萧敬先走得近,把他当年在金陵的那点糗事散布得到处都是,却遂了他心愿。

否则他他今天怎么故意跑这一趟?

瞧见新晋兰陵郡王萧长珙竟然跑了,晋王萧敬先瞅着越大老爷虽说气得直发抖,却还不住安抚严诩,追出来的越千秋一跺脚就要去追严诩,结果被两个护卫模样的人死活拦住,面对这极其混乱的局面,他只觉得有些怪不好意思。

尽管兰陵妖王从前最不讲理,可一路上和那一大一小的麻将搓了那么多天,竟是仿佛打出了几分战斗情谊,此时不禁干咳道:“千错万错,都是本王没拦住这混蛋,回头我去好好骂他一顿给诸位出气,预祝越大人严大人回头到了上京城一切顺利……”

说到这里,他不禁扫了一眼气呼呼的越千秋,想说什么却最终住了口。直到转身离开时,他也丝毫没有注意,那边厢闻讯赶来的庆丰年小猴子身后,还有一个用复杂难明目光盯着他的甄容。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晋王殿下是从来不会多浪费一分钟时光的。

而这么一场闹剧过后,之前一直都靠边站的吴钩终于打起了精神。平心而论,接了这么个简单的护卫任务之后,他原本认为一切都是轻轻松松,可自从秋狩司的人输了个离谱的数字之后,一切就不对了。尤其是晋王萧敬先的出现,更是让一切滑落到了不可测的深渊。

直到现在他都没闹明白那位后族权贵想要干什么!

而对于使团的其他人来说,上京在即,却闹出了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事件,那也着实是够让人棘手的了。

因此,当重新启程的时候,越大老爷阴沉着脸上了严诩和越千秋那辆车,紧跟着几个护卫就把车紧紧包围了起来,别说北燕那些护卫兵马,就是使团其他人也难以靠近一步,谁都没觉得奇怪,只当作那是越家人在紧急商量对策。

虽说严诩不姓越,可谁都觉得,那位东阳长公主之子就和越老太爷的亲生儿子差不离。

可这会儿,严诩坐在越大老爷这位越家下一代当家人面前,却是被喷得体无完肤。至于越千秋,那就更加狼狈了,干脆躲在师父身后连脑袋都不敢探出来。

“瞎胡闹,你们当这敌国是什么地方了!之前是根本不知道那位晋王殿下是什么目的,就胆大妄为地和人厮混这么久,今天又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和人吵闹厮打,你们以为这使团是过家家吗?一个一个也不知道把这在金陵城里横行霸道的脾气给收起来……”

嘴上骂得厉害,越大老爷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刚刚严诩掏出来殷勤递给他的那张软绢。骂得中气十足的他这会儿才知道消息,心里确实也气坏了,可想到刚刚越小四和萧敬先那无比熟络的样子,他不禁又有几分叹服。

那小子从前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怪不得如今到了异域他乡却还能如此滋润!

越大老爷一心二用,一面足足数落了严诩和越千秋整整两刻钟,一面用手指蘸茶水和两人商量。等到最终说完时,他看到越千秋笑容可掬递了一杯茶送来,不禁轻哼了一声。

“等到了上京,全都给我老实一点!”

“大伯父放心,我们一定听您的。”越千秋讨好地对越大老爷笑了笑,见人分明还带着些许恼火,他便凑上前去低声赔礼道,“真不是不早告诉大伯父你,师父也才是刚知道的……爷爷和长公主都说了,早说的话你们都牵挂着,拖一天是一天。”

听到这话,越大老爷也就算了,严诩却气得再次狠狠瞪了越千秋。

闹到最后,原来老娘和老爷子全都早就知道了?

第296章 猎宫探险记

吴朝金陵城中安置北燕使团的地方乃是国信所,而北燕上京城外安置吴朝使团的地方,却有个非常微妙的名字——南苑。

乍一听南苑之名,仿佛像是射猎游幸的地方,实则也确实如此。因为当年是趁着卫朝大乱的时候占据了北方,所以直到现在,北燕皇族仍然崇尚武风。故而一年到头,皇族以及各色权贵官员骑马游猎的次数,简直多如牛毛,皇帝就往往在南苑猎宫接见包括吴朝在内的使臣,久而久之,吴朝使臣就一向安置在这了。

在入住南苑猎宫之后,越千秋就脱团了,趁着天还没黑,四处溜达晃悠。他没穿官服,看上去就像个不起眼的小少年,再加上一口北燕话说得极溜,虽说猎宫里做事的人互相熟悉,不会就此认为他是北燕人,可至少也愿意说两句。

就是这么说两句的功夫,他就探听出了猎宫的几道门户,少不得都逛过去晃了一圈。虽说大多数都有人把守,门禁森严,可当他到了最后一处门时,却只见那门户固然不起眼,而且一个人都没有。当他左看看右看看,上前去一把将门拉开时,他就看到了了不得的情景。

不是花园,不是演武场,不是赛马练弓的驰道,而是……好大一处动物园啊!

正在悠闲吃草的小鹿,四处乱窜的野兔,树丛中高高低低飞着的野鸡,引吭高歌的各种鸟儿,甚至还有悠然漫步的孔雀……如今快入夏了倒还好,他真不知道,冬天的时候某些动物怎么生存。

在这种环境中,越千秋非常确定,哪怕不知道什么地方窜出一只野猪或者黑熊,他也完全不会觉得诧异。当然,既然食草动物们这么悠闲,食肉动物想必应该另有圈养的地方。就在他瞎琢磨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背后似乎来了人。

他倏然转过身,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甄容,他心中一松,当下就用大拇指往身后指了指,笑容可掬地说:“甄容,一会儿有没有兴趣去抓点野味下酒?”

甄容也是入住南苑猎宫之后百无聊赖随处乱走,方才逛到了这儿,却没想到和越千秋不期而遇。此时面对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提议,他不禁呆了一呆,随即不无谨慎地说:“这里毕竟是南苑,万一被人看见,到时候说我大吴使团行为不谨……”

“行行,我知道你是乖宝宝,我找别人。”越千秋想都不想就把两扇门关好,放下门闩,随即头也不回地边走边嘀咕道,“就算是北燕权贵的猎场,都快晚上了,那些孔雀和鹿之类的不好动,抓两只兔子野鸡之类的,难道别人还能数清楚?庆师兄和小猴子说不定有兴趣。”

见越千秋扬长而去,甄容瞅了一眼那一墙之隔的猎场,心里何尝不知道越千秋说得确实在理。可是,他从小就是相当板正的性子,那些飞扬跳脱的事情从来没做过,哪怕此次到北燕来,也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师父的托付。

仔细想想,他这十几年人生何尝恣意过一天?

想到当时严诩和越千秋肆无忌惮地与晋王萧敬先在马车中玩着博戏,甚至在北燕秋狩司的第一号人物与徐厚聪联袂而来时,越千秋照旧如同在金陵一样出口刁钻,损得人无地自容,又在北燕那位新贵兰陵郡王面前也是我行我素,他突然觉得谨小慎微的自己分外不值得。

他是练了一身不凡的艺业,可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

想到这里,甄容想到刚刚那瞅过一眼的苍翠颜色,忍不住三两步冲了过去,也不开门,竟是脚尖在围墙上轻轻巧巧一借力,就这么直接翻了过去。

越千秋嘴里说是为了野味,可心里盘算的却是摸清楚这南苑周边的情形。反正他现在建立的形象就是不管不顾的纨绔少年,真要惹出点什么麻烦,他就死猪不怕开水烫硬顶就行了。

没见他连“兰陵郡王”都打过?再说了,他刚刚发现的这道门并没有任何防卫!就算通向猎场而不是外间,所以不甚重要,可也没道理如此空空荡荡无人守卫,必定有诈!

心里这么想,越千秋却打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当然,帮手是一定要叫的!

所以,当他拖了小猴子和庆丰年匆匆回来时,发现甄容不在,他也没太在意。而三个人出去的方式,恰是和甄容如出一辙。

开门的话迹象太明显了。都是武林好儿女,这么一堵算不上太高的围墙怎么会翻不过去?

一路上都只能吃驿馆里那些不温不火不好不坏的饭菜,当在墙头看到那无数小动物的一刻,小猴子就仿佛觉得自己看到了正在跑动的烤鸡腿、烤兔子、烤各种生物……就连庆丰年,在举目四顾之际,却也突然只听到肚子咕噜一声,顿时面色绯红。

而为防惹事,此时人人赤手空拳。越千秋一听到那咕噜一声后就笑道:“大家既然都饿了,那就分头行事,不管有什么收获,两刻钟之后在这会合。记住,尽量别走地面,从树上走,脚印收拾干净!”

越千秋见另外两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他就第一个窜了出去。而他带了头,小猴子自然不甘示弱。而本来还准备再提醒他们两句的庆丰年在愣了一愣之后,只得摇摇头,心里打算随便抓只野鸡又或者兔子,回头能凑一盘菜就行。

相形之下,他得仔细留心,这附近是否有陷阱和暗哨!

不知不觉,老成的庆师兄已经完全抢过了小猴子当初自告奋勇要担当的斥候职责。

相比已经开始撵兔子又或者野鸡的小猴子,行动谨慎步步为营的庆丰年,越千秋却是大略认准一个方向之后,就不假思索朝着林中疾掠了出去。他在心里的盘算是尽量摸清这块猎场的范围。毕竟,之前在大队人马的护送之下,他只看到猎宫的围墙和大门,别的一概不知。

就和刚刚对小猴子和庆丰年吩咐的那样,为了避免在地上留脚印,回头闹出点什么,他干脆直接如同猴子似的从树上走,不时停下竖起耳朵倾听四周围的动静。

虽说没有天听地视那样玄妙的神功,可他的耳朵却也被严诩锤炼得无比灵敏。

然而,做好了可能迎头撞上人准备的他,却是在一路上累计遇到三头鹿,若干只兔子和野鸡,几头野羊……反正是食草动物众多,愣是没有遇到任何凶险的食肉动物。就在他微微放松警惕的刹那,他骤然听到了一声娇叱。

辨认出是女子的声音,他不禁微微一愣。他可没生出英雄救美的小心思,这会儿依旧如同一只猿猴一般通过树干上窜下跳逐渐靠近,只听那动静,别人铁定会认为行动的只是林间随处可见的各种小动物。

当他攀到了一棵大树的接近树梢处,居高临下的他就透过树叶缝隙,看到了下头一个正在一面叫嚷一面挥舞马鞭的少女。少女约摸十四五岁,脸上妆容精致,头上身上尽是金玉首饰,身上的衣裳料子乍一看去都是精良上乘,显然非富即贵。

可就是这样一个应该在豪宅大院中颐指气使的千金小姐,此时面前却赫然是四只狼!

一路上连条蛇都没发现,这会儿竟然有四只狼?

越千秋心里直犯嘀咕,但随之却忍不住思量,这小丫头到底是谁。他手中早已经扣上了四枚飞蝗石,虽说没指望一举建功,可真要到了千钧一发的当口,把暗器激射出去的同时,自己飞身扑下救人,他还是有点把握的。就在这时候,他就看到那小丫头竟是带了哭腔。

“快滚……快滚开!否则我让大姐杀了你们!唔,不要过来,救命……”

前面呵斥恶狼滚开的声音还好,最后这叫救命的声音却非常响亮,而且竟不是北燕官话,而是吴朝官话,越千秋怎么听怎么觉着有点不对劲。

眼看一条狼突然疾扑了起来,原本想出手的他耳朵一动,却是停止了动作。下一刻,他就只见一条人影从林子里如同一股轻烟似的窜了出来。

然而,那人动作再快,因为距离太远,却是快不过四头恶狼。可他几次起落之间,足尖轻点,竟是如同弹弓似的将几粒碎石就此挑起飞射了出去。

在几声刺耳难听的惨嚎声中,来人已经是独自迎上了那四条狼。抱手看热闹的越千秋看清楚那手持树枝当兵器,或抽或刺将饿狼打得嗷嗷直叫的身影,忍不住嘴角挑了挑。

刚刚甄容还装老实,结果竟然也出来了?唔,看情形在那道门边上遇到他之后,人装模作样劝了他,结果却抢在他之前就进了猎场……这可能性很大!

啧啧,英雄救美,救的还是北燕贵女,他是该说甄容侠义为怀呢,还是该觉得人家别有用心呢?可被救的美人好像也是别有用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正在越千秋仔细思量时,四条恶狼中,其中一头被甄容一脚踹中腰部要害奄奄一息跌落在地,其余三头仿佛意识到了对手的不好对付,竟是一哄而散。而甄容不敢怠慢,直到三条狼夹着尾巴逃走,他到那条重伤的对手身边补了一下,这才回转身来。

刚刚他是听到声响方才赶来,只知道求救的是女子,可此时定睛一看,就只见对方头戴刻着云朵和凤凰的赤金发冠,身穿大红宽袖袍,蓝色裙子上一朵朵团花富丽堂皇,就连她手中捏着的那马鞭亦是镶金嵌宝,极尽华贵,然而,和那娇艳的容颜一比,什么华贵衣饰全都被压下去了。

甄容不禁微微变了脸色。此番救下的女子,好像不是平常人啊!

可都快天黑了,人跑到猎场来干什么?

他到底并不蠢,虽说忍不住盯着那张亦笑亦嗔的脸多看了两眼,可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是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可还没等出去几步,他就只听得一个娇软的声音。

“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懂不懂?我崴了脚,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这一刻,越千秋深深庆幸自己没现身。屁的崴脚,他刚刚看小丫头跺脚挥鞭的时候,两只脚都挺好使的!这种烂大街的招数,大概也就只能钓一下纯情小男生了!

某人会不会上当呢?

第297章 最狡猾最可恶最卑鄙的越千秋

甄容只有十六岁,在男女之事上也没有任何经验。因为身边一向簇拥着很多青城的师兄师弟,乃至于其他各派的仰慕者,虽说也同龄少女对他诉说过倾慕,但撒娇卖痴这种经历,他却还是第一次体会。可虽说是第一次,他好歹还并不蠢。

头也不回的他步子停了停,随即就开口说道:“天色就快黑了,想来姑娘家里的人也正在找你,还请尽快原路返回,告辞。”

眼见甄容竟然就这么扬长而去,那个金冠少女不由得愣在了那儿。等人确确实实已经看不见踪影了,她才气急败坏地提着马鞭狠狠挥下,大声用北燕语骂了起来。

而越千秋竖起耳朵,清清楚楚地分辨出了她说的话。毕竟,自从知道越小四在北燕,因为严诩想方设法往北边拓展经营,他就少不得悄悄学过这门语言。否则,单单语言不通这种跨越不过的天堑,他就不会随随便便主动请缨跑到北燕来。

来个聋子哑巴有个屁用!

“这些南蛮子看到我这样尊贵的人落难,不应该主动上来献殷勤吗?该死,真该死,都是那些废物,我让他们把通往猎场的那道门铜锁给取下来了,他们怎么不把我要引的人给我引出来……亏我让人驱赶了四头狼过来,还把跟的人都赶到猎场外头去了!”

越千秋越听表情越是古怪,而更让他露出啼笑皆非表情的是,他的耳朵捕捉到了沙沙的脚步声。仅仅不多时,刚刚那三头在甄容以树枝代剑的收拾下,已经吃够了苦头的恶狼,竟是去而复返,从三个方向朝着那个刁蛮少女围拢了过去。

这一刻,刁蛮少女的脸色终于变了。然而,那并不是惊骇,而是一闪即逝的残忍。只听她厉斥一声,竟是不退反进,挥舞着马鞭就朝其中一条饿狼狠狠抽落了下去。

那一下挥鞭动作凌厉,深得稳准狠三字要诀,越千秋就只听那条原本狞恶的狼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鸣,紧跟着,他就看到那只狼的背上露出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都是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都怪你们!”

在那灵蛇一般乱舞的马鞭之下,三头恶狼中唯有一头最聪明的及时退出战圈,扭头就跑,其余两头却是倒了大霉,虽说左冲右突,却在突然长了一大截的鞭子围困下脱身不得,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随着其中一头惨哼一声仆倒在地,另一头也只多坚持了一小会就颓然倾倒。

这时候,一直都在树上当观众的越千秋只觉得有些牙疼。虽说那鞭子耍得是不错,但他就算赤手空拳,也绝对有赢下来的把握。可要是猝不及防之下,还真不知道这小丫头如此能装。然而,他仍旧一动没动,既不进,也不退。终于,他听到了一个毫不讲理的怒喝。

“出来!”仿佛是因为这两个字半晌没有得到任何反应,那刁蛮少女又提高了声音喝道,“我知道你在,还不快给我出来!”

如果是别人,在这一声高似一声的叱喝下,兴许就以为行迹败露,于是主动现身了。可越千秋是什么人?他是最会耍诈的,这会儿不但照旧气定神闲地站在高处,而且还竖起耳朵倾听着四周动静。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听到了一下轻轻的咔嚓声。

随着这一声明显是故意踩断枯枝的声音,一个魁梧的大汉方才现身出来。见刁蛮少女恶狠狠地看向了自己,他却右手抚胸行礼道:“十二公主,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你竟敢命令我!”被称作十二公主的刁蛮少女忿然提鞭上前,等挥舞鞭子就想下击的时候,她陡然接触到了那双冷淡到瞧不出任何生气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竟是不知不觉放下了鞭子,口气虽说还是恶狠狠的,但明显软化了几分,“我还没见到那个越千秋呢!”

骤然从人家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如果不是心理特别强大,越千秋几乎要从树梢一头栽倒下来,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就算他会闹会折腾,也不至于在北燕这么大名气吧?

彪形大汉直起腰,皱眉问道:“刚刚那个不是吗?”

“那个呆头鹅,哪里像那个最狡猾最可恶最卑鄙的越千秋了?”

尽管不用被人比作呆头鹅,越千秋挺高兴的,可是,骤然被人骂狡猾可恶卑鄙,他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十二公主吧?怎么招她惹她了?

“还请十二公主慎言。”仿佛就连这彪形大汉都看不惯主人的胡言乱语了,立时开口提醒了一句,“再说他和兰陵郡王之间是七年前的旧事了,兰陵郡王既然已经去找过他,刚刚回了上京之后也放话说大人不计小人过,大公主都没怎么样,十二公主何必耿耿于怀?再说,兰陵郡王此番冲动也闯祸不小,就连晋王也骂了兰陵郡王一顿。”

“晋王舅舅那是偏心!”十二公主气咻咻地冷哼一声,满脸的恼火,“大姐既然喜欢兰陵郡王,就应该帮他好好教训一下仇人!她不来我来,这有什么不对吗?”

越千秋没想到竟然又是越小四给自己惹来的公案,这恼火劲就别提了。不但如此,他越是看这个人小鬼大的十六公主,心中就越是生出了某个念头。眼见十六公主竟死犟着,就是不肯跟着那仿佛似的彪形大汉回去,而是硬要赶人走,他那种猜测更是有了七八分。

“南朝使团都是软弱无能的人,不敢拿我怎么样,你回去!我假装迷路到南苑猎宫去投宿,谁能把我拒之门外?等到那些南蛮子想要打探消息,跑来殷勤巴结我的时候,我再想办法,一定给兰陵郡王好好出这口气不可!”

越千秋目光闪烁,人却和身下这棵树卯上了似的,照旧纹丝不动,直到眼看着那彪形大汉犹豫片刻,终究在十二公主的催促下转身离开,而那个刁蛮丫头则是冷哼一声朝他这个方向大步走来,他不禁摩挲着下巴,寻思着自己该怎么办。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了下来,他因为一路上坐马车,塞多了各式肉脯,此时倒是还没那么饿,甚至也忘了之前和庆丰年和小猴子的集合约定。他只是凝神静气,眼看着那个矢志要教训自己的十二公主大步走近自己选来栖身的这棵大树。

看到一只松鼠窜了过来,几乎不假思索,越千秋就踩断了一根树枝,整个人却如同敏捷的猿猴似的,窜到了不远处的另一棵大树上。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见十二公主非常警惕地抬头一瞧,发现是一只抱着松果的松鼠,她便轻轻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又踢起了一粒小石子。

“萧长珙,你从前居然藏得那么好,谁都以为你只是围着七姐团团转的没用男人!七姐有什么好,病得七死八活,连门都出不了,你居然对她这么好,就连大姐你都不理会……大姐怎么就眼光这么好,她怎么就知道你这么厉害的!”

越千秋登时心中一凛。果然,他猜对了……怪不得面对甄容这种在中原算是很多侠女颇为中意的类型,这个十二公主却半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戏称呆头鹅,原来是已经芳心有主了!

越小四你有完没完啊,我该叫你公主杀手吗?从大公主那种快三十的**,到现在十二公主这种年纪才十三四的萝莉,你是不是太通吃了一点?

在心里疯狂吐槽,越千秋却没有闲着,如今身手和头脑一样敏捷的他时不时趁着树上有野鸡飞过又或者松鼠窜过的当口,穿梭于树枝之间。果然,当几次抬头都只看到小动物的时候,十二公主渐渐收起了警惕,刚刚那条逞威的马鞭,也被她收起插在腰间。

而在越千秋看来,刁蛮丫头对这猎场分明是已经极其熟悉了,这会儿走在林子里如入自己家,别说没有半点惧怕,甚至还在轻轻哼着轻松的小曲。趁着人已经放松到了极点之际,他心里快速合计着。

当他看见又有一只山鸡正扑棱棱从收敛了浑身气息的他飞过去时,他突然听到身边又传来了一个微小的声音,侧头看清楚那东西,他终于生出了一个主意。当是时,他不假思索地借着山鸡振翅的动静,屈指弹出了一根树枝。

随着那树枝不偏不倚打在山鸡眼睛上,随着一声哀鸣,可怜的它颓然从半空中一头栽了下来,就这么落在了十二公主面前。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收获,小丫头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就用脚尖捅了捅那可怜的猎物,发现山鸡扑腾着翅膀却硬是飞不起来,她这才伸脚一挑将那猎物踢起,随即右手一把捏住了那脖子。

正当自忖很聪明的十二公主打算好好看看,这只莫名其妙跌落面前的山鸡到底有什么玄虚,她陡然只觉得脖子一凉,仿佛是树上有什么东西窜了下来。尽管她已经动作足够快地往前跃去,可仍旧只觉得什么冷冰冰粘乎乎的东西落在了脖子上。

一瞬间浑身僵硬的她好容易才转动脖子往侧里一看,当看见是一个正吐信子的青色脑袋时,登时只觉得脑袋发木,心头发寒。她以为自己会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奈何喉咙却好像被堵塞似的。

怎么会有蛇,怎么可能有蛇?因为大姐和她一样怕蛇,从前又常常来这里,这猎场不是一直都四处洒蛇药,清理这些可怕东西的吗?

是了,大姐当初因为萧长珙不就范,就故意让人揪着其上次出使南吴的岔子,把人撵去边境,自己却也跟了过去,结果没等到萧长珙回心转意,却等来了那个男人突然大放异彩揪出叛贼平定叛乱。但自从大姐跑去边境,确实已经很久没来这座南苑猎场了!

这些该死的家伙,因为大姐不来,就不清理猎场的蛇!

死了死了,她这回自作自受,死定了!

第298章 隔墙有耳

丢出那条菜花蛇,发现那十二公主果然是吓得浑身僵硬,越千秋立刻不假思索地直接一溜烟跑了。当然,他照旧高来高去,只在树枝上借力跑路。

在这猎场中潜行了这么久,好容易才偶遇这么一条没有毒却样子很可怕的菜花蛇,不用来对付一下这个正谋划暗算自己的刁蛮丫头,他岂不是白白偷听了这么一场?

可是,就算这位十二公主之前喝退了那个彪形大汉保镖,他也没察觉到对方的气息,可人很可能没走远,无论是因为职责还是因为其他,人家十有八九会回头查看动静。

毕竟,那怎么着也是北燕皇帝的女儿。作为护卫应该是不可能真把人丢下的。给这刁蛮丫头一个教训就行了,然后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反正没毒,吓人一跳也就行了!

当越千秋匆匆翻墙回到之前出来的那个院子时,就只见庆丰年和小猴子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两人手中都不见任何猎物,同样双手空空的他就故作惊讶地走上前去问道:“我是一时兴起想探探这座猎场有多大,所以空手而归,你们怎么也运气这么不好?”

小猴子气鼓鼓地说:“还不是庆师兄,他太谨慎了,我正抓兔子的时候他就匆匆找过来,说是刚刚听到外间动静很大,有一行北燕贵人入住南苑,死活把我拉了回来。路上我们又遇到了甄师兄,瞧不出他看着那么老实的人也会偷跑去猎场,瞅见我们的时候还很尴尬。”

庆丰年见小猴子一见面就告状,忍不住对这小孩子行径很头痛。然而,小猴子确实才十三岁,这平生头一次离开师父出远门又是跑这么远,他这个根本就谈不上名正言顺的师兄,自然而然也没办法苛责他,只能对越千秋低声解释。

“甄师兄说,他刚刚去猎场中探了探,也发现了一位北燕贵女,所以我为防多事,拉了袁师弟立刻赶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越千秋空着手回来,就是想尽快处理掉小猴子和庆丰年的战利品。否则,回头那位被蛇困住的十二公主万一被护卫救下跑到南苑,届时发现点打猎遗留下来的血迹、毛皮、骨头之类的东西,那时候他们私猎曝光,那就有点小麻烦了。

所幸稳重的庆丰年拉住了小猴子,这会儿就解决掉了棘手的难题。

至于被那位十二公主瞧去脸面的甄容……万一那位北燕公主追究起来,大不了就把计划提前一下,把甄容肩膀上那块刺青提早暴露出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