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嘛!”越千秋长舒一口气,轻轻抓了抓下巴。严诩的秉性他是最清楚的,这么大的事情万万瞒不住他这么久,也只有越影拿着老爷子和东阳长公主的“金牌令箭”突然出现,强势镇压,再加上绝对镇得住场子的武力,严诩方才会不得不无奈听命。

“你刚刚说是来找兰陵郡王的,难不成除却捎话让我放宽心之外,还有要事见他?”

尽管严诩一提到越千秋就眉飞色舞,满脸我徒弟天下第一的骄傲,谢筱筱也知道越千秋确实是武艺高强,胆大包天,可此时此刻发现一直都被他带着节奏,她难免还是难免有些沮丧。可她也知道这样的说话机会很难得,因此在越千秋一个眼神过后,少不得又假打了两招。

“影爷说,如今乃是上京多事之秋,老参堂区区一家商户,很难做到不偏不倚,所以建议我们投靠兰陵郡王。”尽管老参堂并不仅仅是自己的,可谢筱筱还是满脸不情愿,“这些权贵大多都是一丘之貉,贪得无厌,只怕这样一来,没两年老参堂就要改姓萧了!”

放心,老参堂一直都会姓越……嗯,虽说一直都有杜白楼和谢十一爷的股份……

越千秋知道越影并没有透露那最深层次的隐情,当下安慰道:“放心,萧长珙虽说不是什么好鸟,但至少不是巧取豪夺的人,占便宜也不会占到底。至少,他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新贵,这次上京城风波再大也牵涉不到他……”

摆事实讲道理之后,他眼看两人在这棵树上纠缠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微微沉吟片刻,就开口说道:“还请谢姑娘回头带个口信给影叔和师父,就说……”

因为事涉萧敬先,而且太过重大,他本待含糊一点,可想到越影尚且毫不顾忌地住进了老参堂,他就直截了当地说:“就说晋王萧敬先已经表露了意愿,说是他想去南吴。”

谢筱筱本待替越影带话给越千秋,让其设法争取萧敬先,可听到这话,她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就好比睡觉时却有人给你递枕头,哪有这样的好事?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萧敬先想要引蛇出洞,把影叔和师父他们钓出来,所以留一两个人接应我就行了,萧敬先这儿就全都交给我。我这些天会日日跟着他,盯死了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你回去转告影叔和师父,不要再随便和我联络,以防露出马脚。”

谢筱筱终于姑且消化了这个极其不可思议的消息。可还不等她询问萧敬先叛逃南吴的理由,就只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大吼。

“越千秋,谁给你的权力随意带走来拜访本王的客人?快把谢姑娘给我交出来!”

面对越小四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越千秋不由得生出了一种错觉。

被越小四这么一叫嚷,他怎么就好像变成了欺男霸女的纨绔子?

第364章 不得已

这一夜,谢筱筱成功送了两成老参堂干股给兰陵郡王萧长珙,回去之后,她先对越影和严诩原原本本说了越千秋那番话,随即就忍不住大为感慨。

“那位兰陵郡王倒是上京城中难得明事理的北燕权贵,根本不像外间传闻那样难相处。”

严诩正在震惊于萧敬先那匪夷所思的打算,一时倒没注意到自己当年的狐朋狗友在谢筱筱口中得到了明事理的称赞。

而越影却仿佛任何时候都不会吃惊,此时反而开玩笑道:“兰陵郡王在上京城是人人都知道的乖张性子,没想到却对谢姑娘另眼看待,这可真难得。”

谢筱筱虽说才认识越影几天,可却还是第一次见人开玩笑,显见心情非常不错。她倒不会错认为人家撺掇她攀龙附凤,使劲咳嗽一声就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因为越九公子实在是太……太有性格了,住在人家的王府里,却还和兰陵郡王关系闹得很僵,于是……”

当她有些不大自在地说今天又和越千秋打了一场,而兰陵郡王萧长珙在得知此事后,立时对她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亲切和厚待,一应条件照单全收,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她看到严诩还在那攒眉沉思,越影反而脸色如常,她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头。

“兰陵郡王还夸我巾帼英豪,不畏强权,我那时候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琢磨着,他是不是因为我和越九公子起冲突,这才摆出那般姿态?说来越九公子那演戏的功底实在是炉火纯青,起头我险些被他说的那些话给气死,可后来我才想通了……”

嘴里这么说,谢筱筱心里却在想,能教出越千秋这种滑头鬼的越老太爷,到底是何等样狡猾的老狐狸?

越影淡淡听着谢筱筱讲述此行的一应经过,赞赏之后又谢了她这一趟辛苦,把人送走,他回转来,看到严诩还在那绞尽脑汁地思量着什么,他便在人肩头轻轻拍了一巴掌,随即沉声说道:“不用费心多想千秋的身世,他是老太爷的孙子,你的徒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严诩顿时愕然抬头,紧跟着就站起身来,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影爷,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只要不是说,你想留下来接应千秋,那什么都好商量。”越影见严诩那张脸顿时僵成了苦瓜,他就轻声说,“我之前没想到萧敬先竟然也有南下之意,可现在千秋既然让人送来了这样及时的消息,那么,上京城中就不用再留太多人了……”

“可你之前还说我留下有用的!”严诩虽说知道越影并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人,可还是忍不住大声抗辩道,“影哥你不能过河拆桥,出尔反尔!”

“除非你能保证,到时候一切都听九公子的。”越影看到严诩瞬间瞠目结舌,他便似笑非笑地说,“毕竟,如今他是坊间热议的小皇子,未来的东宫太子,被萧敬先提溜着杀人抄家,四老爷也在他身边,你们两个消息不对等,他比你知道的多太多了,所以只能他指挥你。”

严诩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虽说徒弟一直都很可靠,但当师父的要处处听徒弟的,他实在是觉得师道尊严糊了一地,如今越影的这个理由还算勉强可以接受。

他连忙点了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说定了,我还没说完呢!”

越影看到严诩听到这话直接拉长了脸,他却当成没瞧见,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九公子同意,你到时候争取和萧敬先直接见一面,然后判断一下他的南投之意到底是真是假。虽说这有一定的风险,但不论是对于九公子,还是对你,又或者是对老太爷和大吴,都很重要。”

严诩这次立时露出了满脸正色,毫不迟疑地说:“你放心,我一定做到!”

越影很清楚,严诩表面上看起来冲动莽撞,实则却并是很有脑子的人,只不过在没有背负沉重任务的时候,人就懒散得很,如同算盘珠子拨一拨动一动,不肯动脑筋。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说完了,他正想要安慰严诩两句,却不想严诩竟然抢了先。

“影哥,我只想问一件事,老太爷此次如此大的谋划,就没有想到小四吗?我看这安排,分明是想要小四继续呆在北燕……”

见越影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严诩犹犹豫豫地打了个顿,但还是低声说道:“小四孤身在外十几年了,才回过金陵一次,老太爷分明很想他,为什么就不能想想办法让他回去!”

沉默了一会儿,越影才叹了口气道:“官家重长子,百姓疼幺儿,老太爷虽说有四个儿子,但就和千秋自小在鹤鸣轩长大一样,四老爷也是在老太爷跟前长大的,如果可以,老太爷自然希望早些和他团聚。但现在时势恐怕不允许,尤其是在萧敬先有意南投的时候。”

严诩一下子就明白了越影的弦外之音。跑了一个萧敬先,对于北燕皇帝来说,恐怕就已经到了暴怒疯狂的边缘,如果再跑一个兰陵郡王萧长珙,只怕那位皇帝就会彻彻底底发疯了。

而且,如果越小四聪明一些早点和萧敬先划清界限,那么只会在萧敬先走后爬到更重要的地位。这对于吴朝来说,简直是难以抵挡的巨大诱惑!

可老太爷就真的甘心做出那样的牺牲吗?

他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可越影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没办法反驳。

“更何况,四老爷的个性,你是最清楚的,异日回到金陵之后,纵使皇上赏他高官显爵,酬他在北燕潜伏十数年之功,可他还能干什么?那些文官武将,是能容得下他参政议政,还是能容得下他跃马横刀,领兵杀敌?”

严诩登时哑口无言。尤其是想想自己在金陵城就是闲人一个,他更是耷拉了脑袋。

“这世上,横亘在亲情和思念中间,那些不能忽略的障碍和不得已,实在是太多了。”

这一夜,越千秋也是辗转难眠。尤其是得知严诩如今正在老参堂,他一晚上也不知道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多少个滚。相信师父不会丢下他是一回事,知道人是被打昏了强行带走,如今一心一意惦记着他,那又是另一回事。可想到越影也在,他忍不住趴在床上眯起了眼睛。

他对谢筱筱说最好只留下一个人接应他,那回头留下来的是师父,还是影叔呢?虽说师父一定会强硬地要求留下,可影叔会不会答应?如果师父留下影叔离开,影叔又会去什么地方?大伯父先走一步,现在人到哪了……

既然就是怎么都睡不着,他干脆一骨碌爬起身,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去打开了门。

之前送走了十六个人回国,严诩和越大老爷又带走了庆丰年和小猴子,偌大的一个使团如今剩下的没几个人了,再说他和越小四说话也不会在这院子里,故而就把甄容等人全都挪了过来。此时此刻,他一开门就发现,这大晚上的,甄容居然正呆呆站在院子里。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就只见甄容转过身来,发现他时,对方好像颇为意外,随即非常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九公子也没睡?”

虽说从前算是有仇,可如今同舟共济,兼且还有点同病相怜,越千秋就趿拉了鞋子啪嗒啪嗒走上前去,好奇地问道:“睡不着,所以来吹吹风,你呢?”

“嗯。”甄容点了点头,随即苦笑道,“明天真的要叫晋王一声舅舅吗?”

“我就是说说而已。”越千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反正我连北燕皇帝阿爹都叫过了,也不在乎天上掉下来一个舅舅,反正也不是我吃亏。”

甄容先是愣了一愣,旋即就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也不抬地说:“我真的很佩服你,同样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现在面对的还是这样复杂的险境,竟然还能这样不管不顾,不慌不忙……”

“真不慌不忙我就不会睡不着了!”越千秋呵呵干笑了一声,在甄容身边坐了下来,“至于你说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因为我不感兴趣!不管我真正的父母因为什么原因把我丢了,可丢了就是丢了,再重要的原因也盖不过结果,所以我只认为自己是爷爷的孙子。”

见甄容不做声,他就反问道:“你呢?你师父青城掌门云中子对你不好吗?你觉得如果是你的父母,能比他对你更好?”

甄容被越千秋这连续三个反问,问得作声不得。他心情异常复杂地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师父对我很好,可就是因为太好,从小到大就有师兄弟嫉妒我,私底下说我是师父的私生子,那时候我气得都快发疯了……”

“我给你说个故事。”

越千秋突然打断了甄容的话,自顾自地说:“爷爷最初抱我回去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我是我爹的私生子。可我七岁的时候,爷爷无意中对人说漏嘴,说我是被他从路上捡来的。这下子,本来就看不惯我的人瞧不起我不说,后门口更是来了个自称我舅舅的人……”

谈起当年往事,越千秋只觉得那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见甄容听得极其专注,他在说完之后,竟是直接躺了下来。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对我来说,生恩不如养恩。如果以后真的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要是他们当年不得已把我送走,也许我会去看看他们,但他们别想凭着父母的身份对我指手画脚。可要是他们因为什么狗屁倒灶的原因故意丢了我的,那休想我认他们。”

甄容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把心一横问出了一直压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问题:“那如果你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那不是最好?”越千秋稍稍侧了侧身子,似笑非笑地说,“说实话,我完全不想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世,最好没人来烦我!”

因为从他睁开眼睛后,除却那个丁姓妇人,就碰到了爷爷,那才是他新一段人生的开始。

第365章 洒脱

“看,兰陵妖王来了!”

“什么兰陵妖王,那现在已经是晋王了!”

“小声点,知道这几天人家已经杀了多少人吗?听说长乐郡王府的那条街,所有人全都被他杀干净了,王府里的血直到晚上还在往外流!”

“可今天晋王殿下为什么跑这里来?这条街上没有什么达官显贵吧?”

尽管宵禁令尚未解除,但之前不许官民百姓出行的禁令却已经解除了,此时此刻,因为看到那招摇的开路人马而匆匆忙忙避到大路两旁的人们议论纷纷,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萧敬先身后策马徐行的那两个少年,议论的中心人物顿时变了。

“那就是南朝的越九公子?没想到啊,这么多龙子凤孙争了半天,最后便宜了他。”

“那不还是传闻吗?皇上又没真的下旨承认那就是当年皇后生的小皇子!”

“什么传闻,他都叫过皇上阿爹了,难不成你以为皇上堂堂大燕天子,随便认儿子的?”

“另一边那个少年听说肩头有一个青狼纹身,据说也是咱们大燕皇族之后!”

“你们说说,这都叫什么事。明明是咱们大燕皇族,怎么会一个个都跑到南朝去了?”

身为练武之人,越千秋从前非常自豪自己的武艺身手,耳聪目明,可此时此刻,他却恨不得拿什么东西把耳朵堵住。他实在觉得很费解,就凭晋王萧敬先昔日那兰陵妖王的名声,如今又在上京城里再次杀了个血流成河,如此凶名在外,还有人敢在道旁看热闹外加议论?

至于说他和甄容的……也同样很烦人,这就如同蚊子在耳边嗡嗡嗡,拍还拍不到似的!

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北燕人,再加上我行我素惯了,干脆策马又上前了两步,直截了当地对萧敬先问道:“抄家杀人这种事,在北燕百姓眼里却是看热闹的好机会?”

“嗯?”萧敬先挑了挑眉,往左右看了一眼,凤目中便流露出了几分笑意,却是不紧不慢地说,“别人比如秋狩司抄家杀人我不知道,但我出来抄家杀人,从来是不禁寻常百姓窥视,而且也不会因为苍蝇蚊子在耳边嗡嗡叫就大开杀戒。杀人的刀要用在该用的地方。”

越千秋一时难以确定萧敬先的意思,是凡夫俗子不值得动刀?还是要爱惜寻常百姓?可萧敬先都没工夫和那些窃窃私语的路人计较,他再不耐烦也是白搭。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只能努力去想昨天越小四说,已经把徐厚聪推荐给皇帝用来制衡萧敬先的事。

如果皇帝答应了,徐厚聪人呢?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话说如果徐厚聪都能在此番大事中掺一脚,秋狩司却靠边站了,汪靖南和秋狩司的其他头目心里又会是什么滋味?越小四虽说到现在还没正儿八经地跑去秋狩司履行职责,可人今天说是奉旨安抚上京城中权贵,总会去秋狩司的。头顶压一座大山,汪靖南受得了?

还有那位追随某位杯具的三皇子前往金陵的秋狩司副使楼英长,不知道这会儿怎样了。如果爷爷不在金陵,某些思想僵化的官员会不会让这家伙有可趁之机?

越千秋正在那浮想联翩,耳朵突然捕捉到了一个声音:“千秋,到了。”

他立时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发现自己赫然已经停在了天丰号门前。而掌柜带着两个小伙计匆匆迎出来,满脸的惶恐和战栗,他不禁若有所思打量了三人几眼。

昨天时间紧迫,外加担心外人窥出端倪,谢筱筱没来得及对他传递太多消息,他还不知道天丰号老早就已经出手转卖,真正属于南吴的人手撤得一个不剩。

可是,在越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上京城的情况下,他并不担心那条隐秘战线出问题。要是连这点料敌机先都做不到,那还是影叔吗?

所以,眼下他就仿佛完全不知道这儿有什么猫腻似的,一派气定神闲的架势。

“晋……晋王殿下……”迎上来的大掌柜仿佛连牙齿都在打颤,话语中竟是带出了几分哭腔,“您光临小号,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萧敬先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淡淡地说,“我是来查抄天丰号的。”

尽管猜到过这个最坏的可能性,可那大掌柜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但此时听到这话,他终于再也站不住,跌跌撞撞后退了两步,随即就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说:“晋王殿下,小的只是这天丰号雇佣的掌柜,咸宁郡王做了些什么,小的一概不知啊!”

“谁说我今天来查抄天丰行,是为了咸宁郡王来的?”萧敬先的眼睛再次微微眯起,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刀子一般,“秋狩司查到,天丰行乃是南吴在我大燕上京的一处据点,不但传递情报,而且盈利的钱财又会流入南边,这等资敌的行为,形同叛国!”

此话一出,甄容首先吓了一跳。他本能地去看越千秋,却见今天又换了那匹白雪公主作为坐骑的越九公子满脸的若无其事,没骨头似的靠在小母马的脊背上,一脸看热闹的戏谑。

面对镇定的越千秋,他立时觉得刚刚乍然生出的担忧烟消云散,就连四周围的目光都不那么刺人了。

和甄容与越千秋相比,那个大掌柜就没办法镇定了。如果说咸宁郡王谋逆,他这个给人做事的还能够用完全不知情来搪塞,那么,天丰行一旦被证明是南吴的据点,他这个大掌柜还怎么脱罪?他扶着此时此刻颤抖不已的膝盖,恨不得立时晕过去,却又不敢晕过去。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为了图谋天丰号大掌柜的位子,听人撺掇走通了咸宁郡王府的路子,把这家这些年蒸蒸日上的商号给吞了下来,现在看来,他也许是上了那位洒脱交权的前任大掌柜的大当了!

彷徨无计的大掌柜徒劳地勉力抬起头来,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反驳萧敬先的救星,奈何人人都闭口不言。就在这时候,他终于看到了萧敬先身侧的越千秋和甄容,登时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把心一横就开了口。

“晋王殿下如果说我天丰号和吴朝有涉,那为何不问问您身边那两位公子?他们难道不是南朝使团的人吗?”

眼见又被人赖上了,越千秋不禁很想叹气。可听到这句话,他此时已经完全确定了,下头这个遇事就想要攀咬他人,谋求自己减罪甚至于脱罪的家伙,绝对不曾经手和吴朝那边的联系。既然没有这样的顾虑,他就直起腰来,居高临下地端详着这家伙。

萧敬先仿佛没有发现四周围无数目光都集中在越千秋和甄容身上,侧头问道:“千秋,阿容,人家让我问你们,你们怎么说?”

越千秋伸手示意甄容先不要说话,自己策马缓缓上前,最终竟是越过了萧敬先,直接到了那大掌柜面前。见他虽说仍旧跪在地上,身子却竭力挺得笔直,仿佛要显出胆量和骨气,他就再次身子往前倾了倾,笑吟吟地问道:“你说你不知道天丰行是什么背景?”

大掌柜自知自己已经骑虎难下,咬咬牙说道:“没错!”

“那真巧,我也不知道。”

越千秋见对方完全懵了,他就头也不回地说:“晋王殿下,一来是不知者不罪,二来是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小喽啰身上。既然要查抄天丰号,找到它和大吴有涉的证据,那就赶紧派人进去封存账本吧。我也很好奇,秋狩司一口咬定是吴朝据点的天丰号到底有什么秘密。”

“那就如你所愿。”萧敬先大手一挥,立时就有两列禁军飞快地冲进了店铺之中。这时候,他才轻描淡写地说,“除却这总号之外,上京城内的两处分号,还有大燕其他各州府的分支,我已经传下令去一并查抄了。当然,天丰号中要紧掌柜和管事的家里,也都派了人去。”

话音刚落,一个突兀的声音就接了上来:“晋王殿下如此周密,实在是让人佩服!”

随着这话语,就只见禁军分开一条道来,不多时有人带着两个随从纵马小跑过来的,竟然是徐厚聪。当快行到萧敬先跟前时,他一跃下马,快步到萧敬先马前躬身行礼,这才沉声说道:“皇上说,晋王殿下近来辛苦,随行禁军也始终没曾歇过,让我带人前来襄助一二。”

“哦?徐将军这个帮手倒是不错。只不过,你出来了,那宫里呢?就只剩汪枫一个人坐镇?”

见萧敬先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徐厚聪却不敢有丝毫小觑,却是谨慎地答道:“赫五爷正在奉旨整饬禁军。”

“那倒差不多!”萧敬先哂然一笑,随即看也不看地上那再次瘫坐了下来的大掌柜,直接一指天丰行的招牌,一字一句地说,“徐将军既来了,那就交给你了。把这处地方从内到外好好搜一遍,不管这天丰行到底是不是和南朝有涉,好歹给提供消息的秋狩司一个交待。”

说到这里,他就对不声不响策马回到身边的越千秋说:“既然有徐将军这么一个精细人来了,我正好偷个懒。千秋,阿容,找个幽静的地方,咱们爷仨喝茶去!”

徐厚聪还以为自己这疑似夺权分权的人一到,萧敬先指不定怎么暴怒发疯,却没想到人轻轻巧巧就把事儿往他怀里一推,他不禁陷入了尴尬的两难境地。他为了避免刺激到萧敬先,所以总共才挑了两名禁军当随从,甚至没有从神弓门中挑私人。

可现在,萧敬先这一撂挑子,他怎么节制对方麾下那些兵马?就萧敬先刚刚那话一出口,四周围那些将卒看他的眼神就已经流露出**裸的敌意了!

据说之前萧敬先纵容这些家伙一个个中饱私囊,如今他这一来,到底是继续纵容还是制止这种行为?

而就在徐厚聪犹疑不决的时候,他听到了越千秋的声音:“舅舅,这上京城我不熟,你带路,你说去哪,我和甄师兄就跟你去哪!”

继那一天听到越千秋叫皇帝阿爹之后,此时听到这一声舅舅,原本只信那传言六分的徐厚聪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别说君无戏言,晋王萧敬先这种人,怎么会随便认外甥?

第366章 舅舅,交锋

“舅舅,想不到这家烧鸡做得确实还挺地道。”

“唔,那个拌菜好吃,爽口,伙计,再来一份!”

“再来一壶春茶!什么,喝酒不宜喝茶?我不管,我觉得春茶和烈酒挺配的,只要别过量就行!”

如果说刚刚萧敬先带着越千秋和甄容踏进酒肆,竟是被人认出来之后,整个酒肆赫然一片寂静,那么在此刻越千秋那旁若无人的声音里,四周围就渐渐回复了一点点活络的气息。

对于甄容来说,上次越千秋叫皇帝阿爹那仅仅是传闻,可此次亲耳听到越千秋对萧敬先的称呼,亲眼看到人如何与萧敬先相处,他觉得自己和越千秋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越千秋怎么就这么能放得开?阿爹舅舅随口就来,他就算才被越千秋好好开导过,可还是做不到……

然而,心里这么想,当又一壶春茶送上来,萧敬先竟是执壶给他倒了一杯,还笑吟吟地给他介绍,这是出自南朝杭州某个他从来没听说过小山头的茶叶,通过茶马贸易,贩到北燕后非常受欢迎,又把一碟佐茶小菜推到他面前,甄容忙不迭道谢的同时,竟是鬼使神差一般说道:“谢谢舅舅。”

这一声舅舅出口,甄容自己都是呆若木鸡。尤其是当听到咣当一声,扭头看见送凉菜过来的伙计失手砸了盘子,随即就脸色煞白地跪下磕头,他几乎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越千秋一下子拂落了筷子,借口钻到桌子底下去捡,可人却蹲在桌子底下,发出了阵阵分明是极力克制的笑声。当发现甄容两条腿狠狠地朝自己蹬了过来时,他敏捷地往后一个兔子跳避开了去,这才若无其事地起身坐了回去。

“丁点大的事,磕什么头,赶紧收拾了,重新上!”说这话时的萧敬先,哪里有半分杀人如麻的妖王风范,平易近人得仿佛常常做好事的大善人。

那小伙计当然分不清楚萧敬先这话是真情还是假意,可看到越千秋笑吟吟地对他点了点头,他赶紧低下头去,手忙脚乱收拾着满地狼藉。等转身匆匆离开时,他那脚步还有些跌跌撞撞,仿佛随时都会摔一跤。

甄容脸色如同火烧,见越千秋戏谑地冲他挑了挑眉,旋即复又一本正经,他不由得狠狠瞪过去一眼。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口口声声叫舅舅,否则我怎么会被绕进去!

越千秋挤了挤眼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逼你开口!叫就叫了,又不会少块肉!

见越千秋和甄容“眉来眼去”进行着无声的交流,萧敬先倒是笑了起来:“你们两个乌鸡眼似的互瞪,很有趣吗?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样彼此瞪来瞪去,互相猜对方究竟想说啥,当然有趣。”越千秋笑着随手捞了几粒酱黄豆扔进嘴里,随即懒洋洋地说,“舅舅,你说徐将军带人能在天丰号里查抄出什么违禁的东西吗?”

“怎么,你还不信天丰号是南朝在上京的据点?”

越千秋没好气地冷哼道,“真要是这么轻轻巧巧就被秋狩司给抓到小辫子,引来堵门查抄,大吴谍探在上京主事的还不如抹脖子上吊得了!秋狩司要这么能干,干嘛不早点把人一网打尽,还拖到现在?莫非是想在我们和人联络的时候抓个现行?那可真是对不住了,反正我是没听大伯父和师父说过,那是吴朝的据点。如果查到最后是笑话,那可有趣了!”

此时此刻,在酒肆门口下马的汪靖南恰恰好好听到这番话,哪怕越千秋背对着自己,他仍旧认为对方是故意出言讥讽。就算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额头上还是出现了深深的三根竖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这才大步走进店去。

因为萧敬先的到来,以及越千秋那连声舅舅,再加上甄容的一声舅舅,小小的酒肆里这会儿虽说还有十来个客人,此时却是鸦雀无声,所以,汪靖南那沉重的脚步声异常刺耳。

可越千秋却像根本没有察觉似的,等到仰头喝下一杯茶后,他才嘟囔道:“累死了,我睡会儿!”

眼见越千秋说完这话就直接仆倒在桌子上,一时鼾声大起,甄容忍不住想到昨晚上越千秋也用过类似的装醉招数,不禁叹为观止。然而,正对着门口的他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汪靖南正朝这边走来,所以像越千秋这样肆无忌惮地装醉就毫无意义,因此他干脆站起身来。

“舅舅,对不住,内急,我去一下后头。”

一次舅舅叫出口,如今再叫那就是毫无滞涩,甄容自己也觉得这适应能力果然是练出来的。抢在汪靖南来到之前,他快步往店内走去,丝毫没理会四周围那些偷窥自己的目光。

越千秋装睡,甄容借故闪人,汪靖南大步上前时,便索性往左右看了一眼,眼神阴鹜。尽管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他是谁,可从他这做派就能体悟到那是非同小可的权贵。然而,刚刚萧敬先进酒肆,尚且开口让酒客自便,没有赶人,此时起身结账走路的终究只有少数几个。

汪靖南没想到自己一个能让秋狩司下属人人敬畏的眼神,用在这些寻常人身上竟然毫无效用,不由得沉下了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秋狩司办事,闲杂人等悉数退避!”

秋狩司在北燕就如同当年南吴的刑部总捕司一样,几乎可以止住小儿夜啼。

顷刻之间,刚刚还在观望的酒客们全都变了脸色,有的慌忙掏钱,有的急忙起身,仓促之下,甚至还有人踢翻了凳子,碰翻了碗碟,可谁曾想就在动作最快的人快要一只脚跨出门槛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这是酒肆,不是官衙,更不是朝堂,大家都是客人,讲的是客随主便。我刚刚带千秋和阿容过来都没撵人,汪大人你这个秋狩司正使一过来却这么大官威,这算不算喧宾夺主?”

萧敬先一面说一面抬起头来,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诸位继续坐,今日这顿酒我请!”

朝堂上无数官员谈之色变的晋王居然请一群微不足道的酒客喝酒,这简直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稀罕事。一时间,刚刚被秋狩司名头吓倒的酒客们立时纷纷回座。

然而,谁也不会打算趁着这难得的机会狠狠宰上萧敬先一顿,反而更怕的是此时不听话,回头被萧敬先给宰了。

至于惹秋狩司那位大头头生气,这样的顾虑反而要往后靠。

汪靖南没想到萧敬先竟然会这样和自己针锋相对,一时心头大怒。然而,他深知如今秋狩司的地位相当尴尬,皇帝竟是宁可用萧敬先这把锋利的刀,用徐厚聪这个刚刚投附的外人,却把秋狩司扔在了一边,这无疑是一种危险的预兆。

当年那三位曾经权倾一时,序位都在他之上的头头是怎么死的?被皇帝亲手杀的!

他只能姑且无视了那些不知好歹的酒客,直接在萧敬先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沉声说道:“天丰号是南朝在上京城中最重要的一个据点,晋王殿下明明领着皇命,却不亲自去查,而是突然交给徐厚聪,这是不是有些太轻忽了?”

“徐厚聪不是你们秋狩司千辛万苦,这才从南边挖过来的吗?为此楼英长还得了皇上好一番赞赏,怎么现在汪大人却好像不相信他?”

萧敬先随口接了一句,继而眉梢一挑,不等汪靖南辩解,他就意味深长地说:“再说了,徐厚聪也是奉皇命来的,既然他能干,我减轻一点担子,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意识到自己刚刚被萧敬先的挑衅激得有些心绪失常,汪靖南不得不使劲压了压那炽烈的心火,一字一句地说:“徐厚聪就算再可信,这毕竟是涉及到南朝谍报的大事……”

“正因为事涉南朝,初来乍到正有心建功立业的他,才会全力以赴,才会是一条比谁都更称职的猎犬!这点浅显的道理,汪大人身为秋狩司之首,不会不知道吧?”

接二连三被萧敬先挤兑,汪靖南终于再也压不住心头那不断勃发的怒火。一贯城府深沉的他竟是按捺不住情绪,斜睨了一眼越千秋道:“晋王莫非是真的相信了外间流传的那鬼话?”

此话一出,刚刚就已然一片寂静的小酒肆中,此时更是静悄悄到连人的呼吸声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面对汪靖南那冷冽的视线,萧敬先把玩着手中那小酒杯,突然开口说道:“千秋,别装了。刚刚你怎么叫我的,眼下再叫一声让汪大人好好听听!”

原本趴在桌子上的越千秋慢吞吞地爬起身来。

然而,刚刚他能把舅舅叫得毫无滞涩,此时却完全没有在汪靖南面前做戏的性子,侧过头来端详了汪靖南一会,他就嘿然冷笑道:“我知道你们秋狩司千辛万苦把徐将军把南边弄过来,千金买马骨,更多过招揽人才,所以现在看着徐将军飞黄腾达,不乐意了是不是?”

没等勃然大怒的汪靖南反驳,他就重重冷笑了一声。

“汪大人,上次有人冒充什么前前任废太子的人来接触甄容,打着萧王孙的名义招摇撞骗,说什么会在上京城中闹事,恐吓甄容如果不从就会寸步难行,你以为那个家伙最后进了秋狩司,我们不知道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很可惜,我在竞陵的时候,就把这事对皇上说了。所以,你别觉得秋狩司这次被踢到了一边很委屈,那都是你自找的!”

“有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第367章 细思恐极,暖男妖王

好小子,这简直是相当于正对着汪靖南鼻子的一记重击!

萧敬先心中着实惊喜。相较于让越千秋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来一声舅舅,这番话实在是太具冲击力了!他不管不顾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也不管汪靖南那张脸有多黑,眼神中又蕴藏着多大的风暴。当笑声停下之后,他才使劲一拍桌子。

“不愧是我外甥,能把秋狩司汪大人说得这样哑口无言!”

“晋王殿下!”汪靖南已经被越千秋那番话说得心头巨震,一时又后悔,又惶恐,可见萧敬先如此明目张胆地偏袒越千秋,他还是怒不可遏,“皇上不过是用这小子做钓饵,所谓当年小皇子之说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身为国之重臣,怎能跟着人云亦云,把国事当儿戏!”

“你有本事去对皇上说这话!”

萧敬先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再说,本王爱认谁当外甥,就认谁当外甥,你是什么人,敢来管我?有这功夫在这儿吼人,你还不如好好去清理清理你的秋狩司,要知道,兰陵郡王人固然懒散,可皇上已经有旨意,你看他会不会一直拖着不去秋狩司!”

汪靖南终于遽然色变。想到兰陵郡王萧长珙监秋狩司这离谱的人事任命,本来就是萧敬先向皇帝建议的,如今指望这位雪中送炭而不是落井下石,那根本就不现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头的惊惧全都表现成了忿然。

“晋王殿下既然如此执迷不悟,那我也无话可说,告辞!”

当汪靖南跨出那小酒肆的刹那,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萧敬先对越千秋说话的声音:“千秋,好样的,舅舅没白疼你。”

那一瞬间,汪靖南心里不由得同时怨恨起了皇帝和萧敬先。

当年皇后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这天下已经没人知道了,可是,秋狩司那三位已经付出了死的代价,还要如何?可皇帝居然发疯到随随便便就抓着个越千秋认儿子,萧敬先则是一直揪着秋狩司死缠烂打当仇人不说,如今也跟着皇帝发疯,乱认外甥。

他们郎舅如此把国事当成儿戏,把大燕当成什么了?

当汪靖南沉着脸跃上马背,正要挥下马鞭打马离去时,他身旁一个刚刚留在酒肆门外的随从却忍不住低声说道:“大人,皇上放任那样的传言,晋王殿下竟然也公开把人当外甥,如果那越千秋真的是昔日……”

“住口!”汪靖南恶狠狠地咆哮了一声,见那随从立时噤若寒蝉,可四周围的其他几个人虽则低下了头,但脸上分明也有这样的顾虑,他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这绝无可能,全都是鬼话!”

然而,嘴里大声咆哮,他的心底却油然而生一股寒气。

如果越千秋真的是先皇后之子,如果皇帝并不仅仅是虚晃一枪,如果萧敬先也是认真的,甚至还掌握了某种程度上的证据……那么他一直以来对越千秋那般态度,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的前途和性命一手葬送了?

不行,他一定要去天丰号,如果在那儿打不开任何突破口,证明这一切都是南吴搞的鬼,那这次秋狩司就真的糟糕了!

汪靖南一走,小酒肆中的气氛却并未活跃起来。作为大多数时候服务于底层百姓的地方,这里的酒客对于朝中那些明争暗斗素来就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可一旦这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意识到自己就要卷入那危险的漩涡中,白吃白喝这种小便宜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如果不是萧敬先刚刚甚至硬顶了汪靖南留下所有人,还撂话说请喝酒,此时此刻如坐针毡的酒客们早就跑光了。饶是如此,十几个人还是不安地挪动着屁股,有人甚至认真思考着夺路而逃时,萧敬先会追上来的可能性。

刚刚萧敬先和汪靖南的对话,越千秋讥讽汪靖南的那一番话,实在是透露出太多他们这层次的人不该知道的讯息了!

就在这时候,越千秋看到甄容已经回来了,他就趁势站起身来,往自己面前的碗里满满倒了一碗茶,他就笑吟吟地说:“多谢各位刚刚没有走,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尽管越千秋如今还是“妾身未明”,可酒客们还是慌慌张张地先后站起身来,有的说着客套话,有的直接一饮而尽。

而越千秋笑眯眯地咕嘟咕嘟痛喝了一气茶,随即还痛痛快快亮了碗底,这才一抹嘴道:“虽说还想留着大家继续畅饮,可为了避免大家被秋狩司盯上,我还是不得不送大家先离开这多事之地。甄师兄,上房瞅着点,我送一送大伙儿。”

没等众人答应或拒绝,他就笑眯眯地说:“当然,大家的酒帐,都归舅舅付了!”

十几个酒客纷纷偷看萧敬先,见人并没有异议,他们顿时喜出望外,一个个道谢不迭。等到越千秋真的送出了门,而甄容上屋顶望风去了,显然是生怕秋狩司找他们麻烦,这些从来就身份低微的人更是感慨万千,甚至有人不由心生妄想。

如果异日东宫真的让如今这位越九公子给坐了,他们岂不是可以吹嘘和太子殿下喝过酒?

等送走了这一群心思各异的酒客,又上了屋顶和甄容一块吹了会风,看着这些人有的归家,有的没入大街上的人流当中,越千秋就突然笑了一声。

一旁的甄容之前虽说避到了后头,可越千秋和汪靖南的那番交锋,他全都听在耳中,此时忍不住问道:“天丰号那儿,如果真的查出什么来,只要他们肆意传扬,金陵那边越老太爷说不定也会遭人攻谮,而北燕这儿,别人更会把你当成众矢之的。你真有把握吗?”

“当然。”越千秋气定神闲地吐出两个字,歪过头来看到甄容仍是难以放下心的样子,他就笑眯眯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淡定,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南吴的谍探怎么会那样没用?要是他们那么没用,我大伯父和师父他们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消失?”

“可万一……”

“没有万一。”

越千秋再次打断了甄容的话,随即脚下往前一滑,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落了地。等到回到那小酒肆,他却就发现除却萧敬先一个人坐在里头喝酒,掌柜和伙计全都不见踪影,他就若有所思地问道:“这酒肆改姓萧了?”

匆匆跟来的甄容听到这话,足足慢了一拍,这才醒悟到越千秋所言是什么意思。

“没错,我把这小酒肆买下了,省得回头这里的人被秋狩司的人骚扰,生意做不下去。”萧敬先仿佛并不介意这随手做好事的举动会不会影响他这妖王的形象,仰头一饮而尽后,就笑吟吟地轻轻敲着桌子,“千秋,你刚刚把汪靖南气走,是故意的吧?”

“这怎么能说气走呢?”越千秋狡黠地一笑,直接跪坐在了凳子上,两手撑着面前的桌子,坐没坐相地轻轻翘着身下的凳子,“脚长在汪靖南自己身上,他爱去哪我怎么管得着?”

萧敬先哂然一笑,这才看着甄容道:“阿容你觉得呢?”

甄容本能地感觉,萧敬先并不是想听自己的意见,考校的成分反而居多。因此沉吟了一会儿,他就渐渐理顺了思路。

“徐厚聪是野心勃勃的人,既然晋王殿下把主导权让了给他,他就算硬着头皮也会做到底。可如果汪靖南硬是要去插一脚,他拼着和人闹翻,也一定不会让汪靖南如愿的。他好容易才等到飞黄腾达的一天,别说挡路的是汪靖南,就是楼英长也没用。”

“说得好!”越千秋抚掌大笑道,“汪靖南如果要去和徐厚聪翻脸,让楼英长一番苦心付诸流水,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这叫坐山观虎斗!”

“刁滑小子!”萧敬先笑骂了一句,随即就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两个可想去天丰号凑个热闹?”

“不想。”越千秋几乎没有多做任何考虑就摇了摇头,“我们不去,那是他们自己的矛盾,我们去了,谁能担保人家不会一致对外?”

见甄容亦是摇头,萧敬先一时满脸轻松:“很好。那就趁着人家盯着天丰号,我们去越国公主府。”

越千秋稍微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越国公主是何等人也,此时不禁大吃一惊道:“十二公主虽说刁蛮跋扈,可一个小萝……小不点而已,不至于连她也卷进了此次谋逆吧?”

“那当然还不至于。”萧敬先意味深长瞅了一眼越千秋,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十二的母亲惠妃好歹也算是皇上的宠妃,只可惜一直没有儿子。我之前对她说过,宫里敬妃怀孕了,如果生的是男孩,到时候我们几个就联合起来,扶那个娃娃上去。”

越千秋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这么儿戏的谋划也就算了,可萧敬先竟然还对他和盘托出?而甄容的反应则比他更加直接,直接低呼道:“晋王殿下之前是骗她的?”

“也不能说骗她,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萧敬先就仿佛在说着一件吃饭喝水一般寻常的事情,等从空荡荡的酒肆走出去之后,他才头也不回地撂下了两句话。

“对我来说,一个看不出资质,也不知道能活多久的孩子,比现在那些蠢货顺眼多了。可本来那也只是个备用的计划,现在已经用不着了。但终究是她为此忙活了好一阵子,现在必定火冒三丈,我这个便宜舅舅也得去安抚他两句。”

“当然,安抚只是次要的。小十二那种只会张牙舞爪,自以为厉害的丫头,如果一直这么下去,日后也就是第二个老大而已。所以,麻烦千秋你当头棒喝,让那个蠢丫头醒一醒。”

越千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小萝莉年纪不大心肠狠毒,关我什么事?

就连甄容,也忍不住想到当日十二公主用呼救把自己引过去,而后又楚楚可怜诱惑自己,可等到最终进了南苑猎宫时却大变脸的一幕。

这样明显从小就长歪了的丫头,棒喝有用吗?

走在前头的萧敬先仿佛猜到了越千秋和甄容的不以为然,淡淡地说:“我欠过惠妃一个人情,趁着这机会还了,也算是两清。你们两个无论谁能把那丫头喝醒,就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越千秋不禁心里犯嘀咕。今天的萧敬先简直是非同一般的体贴,与其说是妖王,还不如说是暖男。这是性情大变的前兆吗?

第368章 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