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秋想起那两人是跟着萧敬先护送小胖子回宫的,此时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问清楚王一丁把两人安排在了客室,他立刻撇下今天一直有些呆头呆脑的安人青赶了过去,才到门口就听到小猴子正在连续不断地打着呵欠,连忙推开了门。

见是他进来,小猴子立刻跳起身迎上前来,连珠炮似的说:“越九哥,英王殿下不肯回宫,执意住到晋王府去了。在晋王府门口时,他派人回宫送信,说是对皇上禀报此事,也把我们打发走了。”

庆丰年落后小猴子一步,脸上则满是歉意:“我知道那时候应该劝谏一下,但最后也没能坚持下来,实在是对不住严掌门和九公子的托付……”

“原来是这事。”越千秋这才心头轻松了下来,笑着上前挥拳擂了擂两人的肩膀,“我当是什么大事,没关系,那小胖子很难管得住,再说他身边的侍卫都没反对,你们跳出去,岂不是招他的恨?这么晚了,害得你们还等我这么久,这样吧,今晚就在我这睡!”

没等两人反对,他就笑呵呵地说:“放心,真要有什么事,有我呢!”

最后这三个字顶上一千句一万句,小猴子立刻就放心了,庆丰年虽有些过意不去,可当越千秋打趣了一句是不是急着回去见小师妹,他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等到越千秋一如从前那般把庆丰年和小猴子安置在了一起,他回自己那屋子关上门时,他才摸着下巴踌躇了起来。

之前他对李易铭说了那么多话,现在看来起了一种别样催化剂的作用。比方说,小胖子会不会发挥那无耻到无底线的地步,也叫上一声舅舅呢?萧敬先又会不会顺势接受?

第470章 好大的刺激

尽管越千秋做了各种预计,但当次日他从一夜好梦中被人提溜了起来,看见严诩那张臭脸,听到师父说出的那句话时,他险些喷了。

“师父,你是说,昨天晚上英小胖和萧敬先竟然抵足而眠?谁看见的,消息怎么传出的?”

“你以为晋王府是什么地方?萧敬先招了那么多他早就埋在大吴的钉子进府,别人谁能那么容易打探到他和小胖子的消息?实话告诉你吧,一大早皇上早朝之后,就微服亲自跑到晋王府去了,结果就看到那一大一小同睡一张床……”

天哪!他虽说和萧敬先相处过挺长一段时间,还给人换过药换过衣裳,可同睡一张床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要知道后世那会儿,两个女人睡一张床那是闺蜜,两个男人睡一张床……那大被同眠的场面简直没法想象!

越千秋目瞪口呆,足足好一会儿方才问道:“皇上当时什么反应?”

“当时跟着的是齐南瓜,皇上把迷迷糊糊的小胖子叫醒之后,狠狠训了他的自作主张,却对萧敬先温言抚慰,而后就带着人回宫了。齐南瓜因为那时候亲自跟着皇上,看到这一幕时都傻了眼。所以回宫后捱到下值,发现皇上没特意吩咐,他心下没底,就来见了我。”

见严诩一脸抓狂的样子,越千秋知道说不定师父这会儿在后悔,不该把萧敬先这个惹事精带回金陵来,他只能劝慰道:“师父,齐叔叔找你,应该也是知道你顶多对长公主又或者我和爷爷说,不会张扬得满世界都是,与其说是诉苦,还不如说是找你拿主意。”

“可我现在不就是没主意吗?”严诩心烦意乱地坐在床沿边上,没好气地捶着床,“一个阴险无耻,一个卑鄙没底线,这一小一大碰到一起,哪里还能带出好来?那个死小胖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满朝文武他不去笼络结交,盯着萧敬先一个北燕来的家伙干什么?”

“因为英小胖知道,结交萧敬先那是皇上想看到的,可他去拉拢文武官员,那却是皇上不能容忍的。师父,皇上又不是北燕皇帝那样动辄杀人的性子,齐叔叔不会受到什么牵连,但前提是这事到咱们俩这儿为止,爷爷和长公主那儿,你还没说吧?”

“没呢,娘和你爷爷又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名堂。娘连十柒都顾不上了,成天东奔西跑。你爷爷呆在政事堂慢条斯理地和裴旭打擂台,明年京察就要到了,很多位子都要动一动,这种事去烦他,我也觉得小题大做。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你怎么撺掇三皇子杀的牙朱?”

这种话题跳跃性极大的谈话,越千秋却早就习惯了。他先是好好解释了一下自己的那点小算盘,可随即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什么状态下被严诩给揪起来的,顿时抗议了起来。

“师父,你也好歹放我几天假,你看看我才刚回来就和救火队员似的,跑完这边跑那边,还被丢上一堆超过我能力范围之内的工作!”

他着重强调道:“我就昨天早上多睡了一个懒觉,可昨天回来之后就丑时了,这才睡了几个时辰!”

“能者多劳。”严诩打了个哈哈,随即顺便捋了一下徒弟那满头乱发,“那赶紧洗漱,回头边吃早饭边说,三皇子和小胖子……这些龙子凤孙一个个确实都烦人!不过年纪轻轻要吃得起苦,哪有你这么动不动叫苦喊累,我昨天还不是晚睡,结果被齐南瓜给硬是揪起来的?”

这最后一句方才暴露出严诩真正的心理状态他哪里是真的这么敬业到关心皇帝和英小胖的父子关系,萧敬先和那对父子之间的关系,而是禁不住死党齐南天那焦头烂额的请托,所以才只能有难同当地来找徒弟共同出谋划策。

所以,亲亲居的几个丫头过来伺候公子洗漱更衣的时候,就只见严诩连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就坐在旁边不耐烦地等着,等到早饭的四色点心和粥菜全都送了上来之后,更是毫不客气地在旁边坐下了,一句我也没吃早饭,就自顾自地盛了两碗香菇瘦肉粥。

当然,一碗是给越千秋的,另外一碗就是留给他自己的。

越千秋屏退了丫头,如同饿死鬼投胎似的先把自己填了个半饱,他这才干咳一声道:“师父你要是真想让齐叔叔少点麻烦,那么之前皇上让你去查萧敬先那个外甥的下落,你可以立刻雷厉风行地开始,这样才能让萧敬先收敛点!顺带把红月宫好好查一查,把萧卿卿挖出来!”

“我也这么想过,可这时候离开金陵城,我实在是不放心。”严诩自然不会怕越千秋嘲笑,叹了一口气就说,“你师娘年纪到底比从前大了不少,这年岁还怀着双生子,要是有个万一不是好玩的。我已经给各大门派掌门都写了亲笔信,知会红月宫的事,只发愁谁去送信。”

见越千秋露出了几分异色,他赶紧解释道:“你刚刚九死一生从北燕回来,你爷爷哪舍得让你再去东奔西走。庆丰年是神弓门的,神弓门眼下太敏感,小猴子嘛,他虽说是铁骑会彭会主的关门弟子,可毕竟江湖地位还不够。这事需要一个武艺高,江湖地位也高的人出面。”

越千秋这才知道,严诩那根本就不是毫无成算,而是心里盘算好了,这才借着小胖子和萧敬先的这档子事,借着齐南天被卷入其中,这才摊到台面上来对他说的。

他没好气地瞪着这个在真正意义上等同于自己父亲的人,许久才轻哼了一声:“师父,你不会是想让霁月去跑这一趟吧?”

严诩顿时被越千秋给呛得咳嗽了起来,好半晌才略有些尴尬地说:“论江湖地位,她是白莲宗宗主,论朝廷地位,她如今暂代你出任过武英馆理事长,已经俨然是年轻一代的领袖,比你这个玄刀堂掌门弟子都要有威望,谁还能比她合适?”

想到昨天晚上周霁月说到朝中那些明枪暗箭,想到她一度喝酒如喝水,想到她在屋顶吹风时的怅惘,想到自己当着她的面说,信任她继续掌管武英馆,想到萧敬先把信物交托给自己,让他暗中查访那位小皇子的下落,想到萧敬先和小胖子竟是神奇地走到了一起……

在踌躇了一会儿之后,越千秋就摇摇头道:“不,有人比她更加合适。那就是我。我是玄刀堂掌门弟子,我又是当朝次相的孙子,走出去比她那个白莲宗宗主更有说服力。”

严诩万万没料到,刚刚还抱怨此行太辛苦的越千秋竟然愿意亲自奔走,顿时愣住了。

紧跟着,他就想起昨晚苏十柒从永宁楼回来之后就一直有心事,问她时却只说因为想到他们在北燕历经生死,心有所感,再想起昨夜周霁月逃席,越千秋不多时也溜了,之后越千秋先回来,周霁月再回来时,脸色很不对劲,他不禁自以为明白了越千秋的心意,酸楚的同时却又有一些欣慰。

宝贝徒弟长大了,也到了慕少艾的年龄,所以才不让心上人去冒险,这完全能够理解!

“萧敬先要找外甥,那是皇上派给我的任务,而为此要先对各派要人说明红月宫是怎么回事,所以我才写了那些信。而让霁月去,也是因为她的目标好歹比我小一点,并不是完全为了十柒的缘故。这次北燕之行,你小小年纪也算是为国建功的功臣了,我才是什么都没做,坐享其成,糊里糊涂完成了任务,现在怎么还能有事让你顶缸?”

见越千秋顿时不说话了,严诩就直接站起身:“现在想想,霁月去送信其实一愕很显眼。而如果是我亲自出马,也许能把红月宫的人钓出来,至不济也能吸引人的视线。你告诉戴展宁和刘方圆,这次需要他们这两个玄刀堂嫡系弟子出动了,回头我找借口把他们踢去军中历练,让他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去送信!我现在就回去对娘和十柒说,事出非常,我不得不走。”

一大清早地跑过来,自说自话好一阵子,如今又突然风风火火要走,越千秋不禁措手不及:“师父,你也太心急了吧!你刚刚不是还很关心三皇子的事吗?”

“我也就是随口一问,那家伙顶多是老太爷手里的一颗活棋,还指望他回到上京之后真的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那帮子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还能斗不过这种只有一丁点花花肠子的软蛋?总之我要是出门,你师娘就托付给你了!”

越千秋来不及说下一句话,眼睁睁看着严诩就这么大步出门,不走正路地窜上墙头,随即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这些年他走东阳长公主府固然常常飞檐走壁,可自从他的亲亲居对外开门,严诩就很少这样高来高去了,所以他不由得发了好一会愣。

师父也许是真的被最近这层出不穷的事情给刺激到了……

既然严诩已经不再打算让周霁月去送信,越千秋压根不打算对她提这一茬。尽管那早已经不再是当年连字都不认识,倔强执拗却又很好骗的小女孩,而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周宗主,可他知道,只要他提出要求,她一定会答应。

因为他们有过齐心协力为玄刀堂和白莲宗翻案的过命交情。

之前回程路上遇到萧卿卿,得知了红月宫的事,几个当事者全都死死守着秘密,除却萧敬先、越老太爷又或者寥寥几个知情者之外,其余人全都尚不知晓。因此,当越千秋找来刘方圆和戴展宁,把某些故事和严诩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安排一说,立刻激起了强烈反应。

“这么说,萧敬先要找的人还真有可能在大吴?”刘方圆咋咋呼呼嚷嚷了一句,等看到戴展宁秀气地蹙起眉头仿佛在想什么,他就拍胸脯保证道,“送信的事情交给我和宁哥,绝对没问题!”

“不,有问题。”戴展宁打断了刘方圆的豪言壮语,随即郑重其事地说,“萧卿卿在没人察觉到她的时候整整布局了十几年,谁能保证,皇宫里没有她的人?我们这些人身边没有她的人?各大门派没有她的人?不是我不愿意承担责任,而是联络各派的事几乎不可能保密!”

第471章 乌龙不断的严诩

尽管严诩在越千秋面前说得慷慨激昂,一副决心已定的样子,但真正回到东阳长公主府,站在自己的燕水阁门前,他却觉得有些心虚。

上一次他主动请缨担当副使前去北燕,苏十柒一点都没有拖他的后腿,反而一口答应会把东阳长公主照顾好,可现在他才刚回来,妻子却身怀六甲,要是他再随随便便撒手一走……

苏十柒是没有父母和娘家人给她撑腰了,可母亲却把她当女儿似的,只要知道他竟然在这种时候竟敢离家,那就不是唾沫星子飞他一脸了,而是说不定会直接把他的腿打断!当然,只要说服苏十柒,那么妻子再出马说服母亲,成功率是很高的,可这实在太不要脸了!

想到这里,严诩深深吸了一口气,使劲一推门大步进去。然而,他做好了充分心理准备,打算一会儿宁可给妻子气急败坏重重捶一顿也要求得原谅,可此时此刻看到屋子里一片空荡荡,他这才一下子愣住了。他四下里一扫,却发现桌子上留了张字条,连忙上前拿了起来。

可一看字条,他却整张脸都崩了,因为那字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

“我出去了,不用找我。”

苏十柒虽说当年就性格刚强冲动,一见面就和他打过一场,婚后也没有一下子蜕变成贤妻良母,但两个人之间从来不拌嘴,因为他们有更好的解决方式,那就是打!可现在那是个怀着双生子的孕妇,不能没事再和从前那样和他打一打,可也用不着离家出走啊!

严诩随手把纸团狠狠捏紧攥在手心,转身就旋风似的冲了出去,随即站在院子中间大吼道:“来人,有人没有,全都死光了吗!”

虽说严诩从小脾气不好就是出名的,敢爬他床的丫头从来就没有,仆妇们也没事都离他远远的以至于就连婚后,燕水阁也只有苏十柒亲自挑选的两个稳重丫头伺候可公主府的人都知道,这位少主人顶多就是无视你,却不会没事找你的茬。

一旦真的出现后头这种情况,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出大事了,最好小心点!

因此,不过一小会儿,周遭所有能活动的人全都出现在严诩面前,一个个脑袋低垂,大气不敢吭一声。紧跟着,他们就听到了一个怒气冲冲的质问声。

“少夫人去哪了?”

听到严诩竟是问苏十柒的下落,刚刚噤若寒蝉的一大堆丫头仆妇不禁面面相觑。足足好一会儿,方才有一个年纪最大的管事妈妈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战战兢兢地说:“少夫人在您出去之后不久就带了丁香和玉竹一块出去了。因为长公主和您都不在,没人敢拦,而且丁香和玉竹都是少夫人教导的武艺……”

接下来那些解释,严诩根本不想听也没工夫听,当即打断道:“那大双和小双呢?”

“应该是在越府……”

严诩现在最讨厌听到的就是应该两个字。一想到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惹怒了妻子的情况下,人就突然离家出走,连儿子都不顾了,曾经有过一段漫长离家出走经历,再加上一个离家出走死党的他,只觉得整颗心狠狠揪在了一起。

直到这一刻,他才豁然明白当年母亲是怎样的心情。养了这么大的儿子突然说走就走,母亲肯定比现在的他更加心急如焚……

强压住怒火和心焦,严诩一字一句地吩咐道:“全都给我去找,用最快的速度把人给我接回来!”

此话一出,仆妇和丫头们全都遽然色变。从严诩的言行举止中,她们一下子想到了最可怕的一种可能不会是那位能够管住公子,也能够劝住长公主,最得下人崇拜敬仰的少夫人……她也离家出走了吧?

一想到这种情况发生之后,这座公主府那至高无上的母子二人会陷入何等疯狂状态,一群人几乎是轰然应诺,随即转身就往外头冲去。甚至有人因为步子太急,直接撞在了一起。然而,没人会嘲笑她们的狼狈,严诩就更加不会。

因为严大公子直接不走正门直接翻墙,只为了抓紧最后一点时间!

然而,就当公主府中鸡飞狗跳,而严诩在直奔马厩牵出一匹马来,拍马就往外冲时,却在街口和一辆似曾相识的马车擦肩而过。已经顺势疾驰出去的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你要去哪,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又冲出去好几步,这才恍然回神,连忙又勒马回转。

他几乎是一阵风似的疾驰回到马车旁边,也顾不上自责竟然没认出这辆马车,连忙在窗边敲了几下:“十柒,你在里头吗?十柒?”

“刚刚我叫你,你就和耳旁风似的,这会儿又在那鬼叫什么?”

苏十柒一把掀开窗帘,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之后,见严诩又惊又喜,随即竟是直接跳下马背冲上前拉开车门钻了进来,她这才吓了一跳,竟顾不得理会丁香和玉竹对视一眼后,立刻默默从车门溜了下去,又从外头把门关好。

而下了车的两个丫头不顾公主府已经到了,对那个东阳长公主精挑细选,指派给苏十柒的车夫低声吩咐了一句,道是继续在城里逛一圈,随即丁香上了严诩的坐骑继续跟着,玉竹则先进了府里。当后者从下人那儿得知严诩刚刚那大动干戈时,大吃一惊之后不禁哭笑不得。

少夫人到底给公子留了什么字条啊,竟然能让公子以为少夫人是离家出走!

马车中,严诩同样第一时间质问了苏十柒这个问题。见严诩那满头大汗的样子,刚刚还觉得他这举动实在好笑的苏十柒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笑他过度焦虑吧,可他却是为了担心自己离开,骂他对自己没信心吧,可她那张字条确实写得语焉不详。

思量再三,她只能轻哼道:“你都在瞎担心什么,我不过是在家里闷得慌,随处走走,顺便去打探打探,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此话一出,严诩顿时吓了一跳。几乎想都不想,他就以为是自己想亲自去各派走一趟的心思被苏十柒看穿了,慌忙说道:“十柒,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想丢下你不管,我本来想让别人代我跑一趟的,可这不是情况特殊吗?千秋担心危险,宁可亲自去也不肯让霁月去……”

“等等,什么叫千秋担心危险,什么叫别人代你跑一趟?还有,这又关霁月什么事?”苏十柒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完全糊涂了,等到看见严诩也是一副瞠目结舌呆头呆脑的样子,她就猛地醒悟到,自己恼火的事情和严诩所说的事情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

这下子,她顿时恼将上来,一伸脚使劲往严诩踹了过去:“好啊,你才刚回来,竟然又想着出门……不过我现在不问你这个,你给我实话实说,甄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去见过庆丰年和小猴子了,虽说还没去问过千秋,可他和你素来一个鼻孔出气,这事绝对有问题!”

严诩没想到苏十柒明察秋毫的竟然是这另外一件事,挨了一脚的同时,却是如遭雷击。他一边暗骂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然想过一口否认,可是,看着妻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天人交战挣扎了许久,最终方才叹了一口气。

“十柒,这事儿很复杂……我们回家说吧!”

虽说两个丫头制造机会让夫妻俩好好逛逛街独处的打算最终没有实现,可是,看着严诩如同呵护珍宝似的,扶着苏十柒下了马车,一直把人给搀回了燕水阁,公主府从上至下的人还是松了一口大气。

而严诩在屏退了人之后,就没有再拐弯抹角虚词搪塞,而是把甄容留在上京潜伏的打算说了,见苏十柒登时面色大变,他就无奈地解释说道:“我见过青城派的云霄子了,这也是他们曾经想过的计划,但那时候只能用青狼纹身去冒险,不像这一次,有兰陵郡王萧长珙的赏识可以为甄容挡掉一部分猜疑……”

惊骇于此计的大胆,苏十柒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份上,自己再指手画脚,那就是逞能加不知分寸了,更何况,人有亲疏远近,她和甄容根本就不熟悉,谈不上抱不平,因此沉默良久,她才突然问道:“你心里很挣扎,很过意不去对不对?”

严诩没想到苏十柒注意到的竟然是这个,有心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叹息。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下一刻,他就只见苏十柒轻轻抓住了他的胳膊。

“肚子大了,抱不住你其他地方,只能勉强抱一抱你的胳膊了。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长公主的儿子,不是因为你是玄刀堂掌门,也不是因为你收了千秋这个徒儿,只是因为你看上去冲动易怒,个性暴躁,其实却有一颗很温柔的心……

阿诩,我只希望你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能对我说出来!如果你要做什么事,那就尽管放手去做,不用担心我。等你日后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看到我和另外两个孩子都好好地在这儿等你!”

哪怕是老夫老妻了,严诩也不是没有体会过妻子偶尔温柔的这一面,可是,此时此刻他仍然只觉得心头满溢的都是歉疚,就连妻子夸奖自己的幸福和骄傲都被冲淡了许多。他下意识地伸过手去揽住了苏十柒的肩膀,正要再说两句情意绵绵的话,苏十柒却突然话锋一转。

“对了,你刚刚说千秋担心危险,宁可自己去也不让霁月去,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一趟走得很危险吗?”

严诩想想萧卿卿那件事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了,少不得也对苏十柒略提了提,可这对于他来说,当然不是重点,他着重强调了一下自己对越千秋和周霁月之间关系的猜测。

听到这事,苏十柒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她从来都没看出来,那两人之间有什么超越友谊的举动,而且严诩这猜测没头没脑,她更觉得是越千秋从各方面考量之后,觉得他去比周霁月出马更合适。别看那小子聪颖天成,在那方面却不怎么开窍。

换成别的男人,就算再不喜欢娇纵蛮横的十二公主,可人既然主动贴上来,当然是欲拒还迎,趁机享受一把金枝玉叶投怀送抱的滋味了,哪像越千秋似的,避之惟恐不及?

第472章 恃宠生娇?

原本想借着去各派送信的机会,调查一下红月宫,可现在严诩自说自话改变了主意决定亲自出马,越千秋那时候不打算再争,便是因为,萧敬先之前不但把信物托付给他,而且还对他说过最重要的一条线索。

北燕先皇后在写给萧敬先的信上很明确地说,北燕那位小皇子在大吴拥有非凡的家世。所以,这样一个孩子不大可能流落在各大门派,更可能着落在了金陵城的皇亲国戚身上,否则他和严诩也不会怀疑上小胖子。他虽说不知道严诩也怀疑过他,可他自己也怀疑过自己。

所以,要是真的满世界乱逛浪费太长时间,不但有可能徒劳无功,还可能造成金陵老巢被人趁虚而入。

严诩主外,他自己主内,这是他在找来刘方圆和戴展宁之前就确定的宗旨。

可因为戴展宁的话,他立时醒悟到,严诩灵机一动想出来的,这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划确实粗糙到了极点,因为完全没考虑到萧卿卿十几年前就已经到了大吴!

一向粗疏冲动的刘方圆却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宁哥你说得固然没错,可那有什么关系?红月宫从前经营得再久,可萧卿卿是北燕霍山郡主,北燕皇后最亲密的手帕交兼谋士,只要这一点说出去,纵使真的有人曾经和红月宫有关联,那第一反应也应该是划清界限吧?”

“不错,方圆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戴展宁轻轻一拍扶手,和父亲一样文静不似武人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凝重,“但你们想过没有,按照一般道理,只要掌门对各派明说,从前的事情既往不咎,那么也许会有人幡然醒悟,可如果是陷得太深的,又或者无法回头的人呢?比方说,和之前朝中被楼英长拿住把柄,黯然下野的官员一样,也有人被抓住了把柄呢?”

越千秋从刚刚恍然醒悟之后,就一直在仔仔细细地盘算琢磨,此时终于因为戴展宁的话而完全想通。他嘿嘿一笑站起身,这才拍拍双手道:“阿宁说得确实很有道理,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师父和你们都不用白跑的好办法。那就是……”

他拖了个长音,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那就是和朝廷大张旗鼓封了萧敬先晋王一样,把霍山郡主萧卿卿早就心灰意冷离开北燕,进入大吴,还建立了红月宫的事情公布出去。然后,力邀萧卿卿到金陵来,朝廷会用最大的诚意,和接纳萧敬先一样接纳她!”

这种把隐秘转化成高调的做法,实在是出乎戴展宁的意料。而刘方圆则是更加咋咋呼呼地嚷嚷道:“大师兄,这事就算是你这么说,也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嗯,所以我这就去见皇上。你们两个去一趟公主府,对师父说一声,省得他和师娘依依惜别后,直接就一走了之,那就什么戏都没了!”

见越千秋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外走,刘方圆不禁愣住了,而戴展宁则是在一愣之后,啼笑皆非地摇摇头道:“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才回来就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缠住,忙了个团团转,这会儿又主动捋袖子上阵了!”

刘方圆不禁嘿嘿直笑:“就是啊,大师兄说到底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不是他去找麻烦,就是麻烦来找他!”

两人话才刚说完,就只见刚刚分明已经出门去的越千秋却是气咻咻地回来了。

“背后嘀咕人也得至少等人走了再说,你们因为我是聋子是不是?下次再敢背后说我坏话,那就下场给我当一个月陪练,正好我已经找到了名匠,马上就有一把新刀了!赶紧去公主府,师父那性格是想到就去做的,万一他已经走了,那你们俩就得负责把人追回来!”

越千秋对刘方圆戴展宁两兄弟撂下几句气话,随即立时牵出了自己那匹坐骑,快马加鞭出门赶往了皇宫。他照例直奔皇宫北门,只为了不用再穿过满是官衙的皇城南面半边,可远远看到那座不久前重修过,看上去显得高大巍峨的宫门时,他却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正是齐南瓜……不对,是齐南天!

他是宫里的常客,此时直接纵马过去,距离七八步远处方才一跃而下,随即笑呵呵地对齐南天拱了拱手道:“齐叔叔,这么巧,师父才和我说起你呢!”

齐南天正满脸苦色,等听到越千秋这句有点古怪的问候,他才眼睛一亮,也顾不得身为长辈的矜持,直接上来一把勾住越千秋的肩膀,把人拖到一边。

他压低声音问道;“你师父应该都对你说了?我今天从晋王府回来之后明明已经轮休了,可一个同僚‘正好’请假,于是里头就捎话说让我辛苦一下顶个班。我这不是才刚升了左将军吗?这就根本推辞不了!你觉着,里头这是不是故意的?”

见齐南天脸色如常,但声音里却分明透着几分不安,越千秋想也知道,今早跟着皇帝看到那一幕,齐南天受到了何等冲击。有心安慰人两句,可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笑嘻嘻地拍了拍齐南天的肩膀。

“齐叔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要知道是福是祸,那就在这等着,我进宫去帮你打探打探皇上是什么心情。至于害惨了你的小胖子和萧敬先……嘿,我回头会好好帮你教训他们一顿!”

越千秋这前半截话齐南天姑且信了,后半截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小胖子是回回在越千秋手中吃瘪,可萧敬先……如果他没看错,那家伙真的是个妖王!他虎着脸狠狠瞪了越千秋一眼,随即松开手在人背后推了一把。

“少消遣你齐叔叔……快走吧,办完事赶紧出来,我等你的消息!”

尽管这些年越千秋并不是日日进宫,把这里当成串门的地方,但他还保持着最常进宫的官宦子弟这一头衔,接下来的一路上,认识他的宫人内侍常常会笑容可掬地行礼打招呼,而越千秋自己也会和人随口聊上两句。当他到了垂拱门时,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张望了一下。

早知道他个性的一个小黄门就知情识趣地说:“九公子这是来见皇上的?眼下并没有外人,皇上瞧着心情也还不错,要不要立刻通报进去?”

皇帝心情还不错?骗鬼吧!刚看见小胖子和萧敬先抵足而眠,要他是当爹的,非得揪住那小胖子好好打一顿不可!

心里这么想,越千秋脸上却丝毫不露,直接点点头道:“那你就帮我通报一下!”

觉察到什么东西突然朝袖子弹了过来,那小黄门轻车熟路地探手一抓,见是一枚银制钱,他立时心满意足地咧嘴一笑,快步反身进去了。而另一个见机稍慢一些的不由得心生懊恼,却不想越千秋又来到他身边,很平常地低声打探了几句,问完话之后,又赏了他一枚钱。

不多时,去通报的那个小黄门一溜烟回来,笑吟吟地说:“九公子,皇上有请。”

越千秋颔首一笑,得知英小胖回宫之后就被皇帝命陈五两送回宝褔殿了,他心里很明白,皇帝才不会对他这么客气,尤其是在心情不好的情况下,很大的可能是直接吩咐让那小子滚进来……然而,当他面上大大咧咧,实则小心翼翼地进入垂拱殿东暖阁之后,却发现皇帝正坐在书桌后头,不看书不看奏疏,正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前天出宫的时候还气急败坏一副不想再见朕的样子,现在怎么主动送上门了?”

对于皇帝的这种调侃语气,越千秋先是一愣,随即就干笑说:“如果说皇上要给晋王当说客,那我还是只有三个字——不愿意!虽说我没有舅舅,可也没有兴趣随随便便认一个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再说了,不是有人很希望给晋王当外甥吗?”

最后一句话他不知不觉带出了几分情绪,可话一出口,他就发现自己影射小胖子的话实在是有些冲动了,连忙补救道:“再说了,北燕越国公主竟然追着我到了金陵来,要说我是晋王的外甥,那也骗不了人不是吗?”

皇帝刚刚被越千秋后半截话噎了个半死,发现这小子竟然欲盖弥彰似的转移话题,他不禁笑骂道:“胆子不小啊,你这是嘲讽大郎想要个舅舅想疯了,所以拉关系拉到萧敬先那儿?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大郎不如直接把十二公主娶了,这样不但能名正言顺叫萧敬先一声舅舅,正好还能给你解决个大麻烦?”

“咦,皇上这主意不错啊!”越千秋假装没听出皇帝那反讽的意思,竟是喜上眉梢,“越国公主在北燕也是很受宠的公主,所以才能还没出嫁就有封号,比那个连封号都没有的三皇子强多了!英王殿下要是能迎娶一个北燕公主,那不是门当户对吗?”

皇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走到越千秋跟前,伸手就在他的脑袋上重重拍了两下:“你这恃宠生娇的臭小子,朕越说你还越来劲了!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收场,别想推给别人!大郎的事情你不用管,朕正好想看看他能做到那一步,萧敬先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越千秋是懒得管那个小胖子的事,可他那八卦之火却一时难以熄灭,当即眼巴巴地看着皇帝,低声问道:“皇上,我一直都挺好奇的,什么叫抵足而眠?真要是脚抵着脚睡,这世上有那么长的床吗?”

此话一出,皇帝终于忍不住提脚朝越千秋踹了过去。等人如同敏捷的猫儿一般跳开,他方才又好气又好笑地斥道:“要是你再问这些无聊的事情,朕明天就把齐南天打发到琼州去!”

“我不好奇了还不行吗?皇上您是明君,不能做出这样让臣下寒心的事啊!”越千秋这才慌忙讨饶,随即挺起胸膛道,“再说,三皇子身边那个讨厌的家伙我已经借刀杀人给弄死了,这么大的功劳,难道不能将功赎罪?”

第473章 千秋献策,公主再来

如果换成别人,竟敢探问一桩明眼人都该知道是禁忌的事,皇帝一定会不动声色把人敷衍过去,随后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让人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然而,他对越千秋终究不同,他也清楚那小子并不完全是恃宠生娇,借机撩拨试探他的底线。

因为他清楚,越千秋的这种试探很可能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想从别人的态度中,判断一下自己那扑朔迷离的身世有什么变化。只可惜,就连他也不能给这小子一个肯定的答案。

所以,皇帝踹空了一脚之后,听到越千秋炫耀功劳,却也不生气,淡淡地说:“这件事算是你做得不错,不但让那个令百官恨之入骨的牙朱授首,还让三皇子从一颗被北燕丢下的死棋盘活成了一颗活棋。只要你能多少把控住他,今天这点小事,朕当然不会计较,就连齐南天那儿也不用提心吊胆。”

“就像你说的,朕是个明察秋毫的明君,不会更不能做让臣下寒心的事!”

越千秋暗暗对齐南天道了一声连累你了南瓜叔叔,紧跟着就二话不说地点点头道:“皇上放心,三皇子就交给我!我在北燕又不是没打过皇子和公主,才不在乎他搞什么幺蛾子!”

“你小子是不是还想连大郎也打一打,这才显示你的能耐?”皇帝嘴里这么说,可想到越千秋在北燕竟然也能肆无忌惮到变本加厉,对这小子的心大胆肥也只能服气。他重新回到书桌后头坐下,这才支着右颊问道,“说吧,你今天进宫见朕,到底什么事?”

“是为了霍山郡主萧卿卿和红月宫。”

那天越千秋陪着萧敬先面圣,没过多久就因为萧敬先的那个离谱要求而气呼呼地走了。虽说他后来对爷爷提过这件事,但不清楚皇帝是否已经了解了具体细节,少不得把微山湖那段前因后果,以及当时萧敬先在北边装扮成萧卿卿的那点事给绘声绘色说了一番。

当然,自己扮成小侍女,小猴子扮成小宦官,他是抵死都不会说的!

而皇帝确实已经知道了霍山郡主萧卿卿潜入大吴十几年,但某些具体的细节,例如北燕先皇后和萧卿卿的关系,萧卿卿曾经险些被人设计入宫为妃,萧敬先和萧卿卿并不算太熟稔……他还是不甚了然。

一桩桩一件件听完之后,他对萧敬先的男扮女装没有太多嘲笑,只是思量着那个几乎在南边没有几个人知道的霍山郡主。

“师父本来打算亲自去见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让人清查一下,各派是否有人和红月宫有关系,但之前戴展宁提醒了我,萧卿卿毕竟已经南来那么多年,就和萧敬先一来就能够招募到那么多仆役和护卫一样,天知道萧卿卿的渗透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越千秋一口气说到这儿,见皇帝露出了赞同之色,他就沉声说道:“我觉得,不如仿照这次对萧敬先的礼遇一样,皇上干脆传旨召见萧卿卿?如果觉得霍山郡主这样的提法太敏感,那么不用北燕霍山郡主的名义,只要用召见红月宫主的名义就行了。”

皇帝没想到越千秋特地进宫来,说出萧卿卿的事后,竟是提出了这样的一个建议,心中踌躇的同时,却也不禁打趣道:“你说得这么振振有词,不是为了让你师父有空陪你师娘吧?”

“皇上这就小看师父了,如果当初不是被我那个便宜老爹偷拿了他的路引先跑出去,师父逃家成功,说不定也会和我爹那样成就非凡。他虽说如今是个好丈夫,可国事家事还是分得很清楚的。我今天还对他说我亲自去各派送他的亲笔信呢,被他直接打了回来!”

越千秋毫不犹豫地帮严诩说话,随后连严诩那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那个不成熟计划也拿了出来,见皇帝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他就没有再趁热打铁地游说。因为他很清楚,这位看似老好人一样的皇帝,是一个善于听从他人意见,同时也颇有决断的君王。

“红月宫在哪,萧卿卿在哪,一时半会不得而知,朕如何召见她?又用什么借口召见她?”

皇帝既然不是明确的拒绝,而是问出了这样具体的问题,越千秋哪里还不知道打蛇随棍上,立刻笑眯眯地说:“这就得用上萧敬先了。就说萧卿卿是他推荐的人,不就行了吗?”

萧敬先推荐的人,而且又姓萧,哪怕不明说人就是北燕霍山郡主,明眼人都会立刻把萧卿卿和北燕联系在一起。这样无论萧卿卿是否入见,各派都会对萧卿卿和红月宫提高警惕,而彻底从暗处走到明处的红月宫和萧卿卿,总比躲在阴影之中好对付!

直到这时候,皇帝方才露出了一丝真心笑容。

君王总是有几分多疑的,他也不例外。不论越千秋是否北燕皇后遗留下来的小皇子,无论越千秋是如何带着萧敬先九死一生从北燕归来,他难免担心小家伙不被北燕的荣华富贵所动,却被萧敬先用某种方式蛊惑。毕竟,这位妖王委实让人捉摸不透。

而越千秋这一计直接把萧敬先带了进去,这就彻底摘清楚了两人的关系。

也许曾经和萧敬先有过患难与共的情分,但越千秋最亲近的人是越老太爷和严诩,他最心向的国家是大吴!

皇帝的那一丝笑容,越千秋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也不禁大呼侥幸。不管他怎么表明心迹,那都不如此时此刻献上这一策来得有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认认真真地说:“游说萧敬先的事,皇上不如交给英王去做,我还是离他远点儿的好……”

这话还没说完,越千秋就听到外头传来了轻轻的叩门,紧跟着赫然是陈五两的声音。

“皇上,奴婢本来送了英王殿下回宝褔殿,可后来英王殿下突然提出要去景福殿任娘娘那儿,奴婢只好陪着去。谁知道奴婢从景福殿告退出来,快到垂拱门时,却接到宫门齐将军通报,说是……说是那位越国公主想求见皇上,晋王死活拦不住,只能带她过来了。”

皇帝一时怔住了,越千秋则是一张脸立刻拉长了,而门外的陈五两当然看不见,依旧在继续往下说:“晋王私底下让齐将军传话说,皇上要是不肯见,随便哪位娘娘见见越国公主也行,实在是她以死相逼,晋王也没辙了。”

越千秋听了简直头痛欲裂。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他张口就想说把十二公主送到景福殿去,正好能和小胖子打个照面,可好歹皇帝才刚笑骂过他祸水东引的打算,他只能闭上嘴装哑巴。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皇帝竟是须臾做出了决定。

“北燕越国公主是私自跑来大吴的,又没有国书,朕如若亲自见她,传出去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这样,带她去景福殿见任贵仪。任贵仪仁厚稳重,绵里藏针,她若是不尊重,那也就不要怪朕回头命人把她送回去了。”

见越千秋喜上眉梢,皇帝这才似笑非笑地说:“千秋,朕本来就想赏任贵仪一架紫檀妆台,新贡的香露十二瓶,金丝楠木手串一串,银制钱一百枚……你正好来了,任贵仪又一贯看你和自家孩子似的,你就给她送过去。”

皇帝犹如报菜名似的报了一大串赏赐,又指名让他送过去,这下子,越千秋就犹如兴头上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时目瞪口呆。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朕已经给了你任贵仪和大郎两个帮手,用不用得好就看你的了!回头萧敬先那儿也是一样,你出的主意,你去和他说!”

哪怕越千秋哀叹于自己又被塞了个烫手山芋,可十二公主是被大公主坑来的,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当初算计大公主的后遗症,而萧敬先那儿更是如此,所以此时此刻,他唯有苦着脸答应。

等到出了垂拱殿,眼见陈五两笑吟吟地去让人去内库,找皇帝赏给任贵仪的东西,他不由得抱怨连连:“陈公公你怎么就来得这么巧?你晚来一会儿我就出宫了,那时候就不会碰到这样的麻烦事了。”

“那你不得在宫门口和晋王还有越国公主撞在一块?”

陈五两笑眯眯反问了一句,见越千秋果然哑口无言,他才轻声说道:“很明显,人家就是冲着你来的,否则不会这么巧走齐将军守的,就是你之前才走过的那道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九公子你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一个越国公主?”

越千秋没好气地轻哼道:“你别拿话挤兑我!我是怕她,打我也打过了,骂我也骂过了,我又不能把她杀了,还能拿她怎么样?真的惹急了我,我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陈五两打了个哈哈,哪里会去追究越千秋所谓的非常手段,只让人先去宫门捎话给萧敬先和十二公主,以及命人去送信给景福殿的任贵仪。而越千秋以内库的东西没送来为由,死活不肯先走,一口咬定要和陈五两一起去景福殿送赏赐,陈五两也只能听之任之。

足足许久,各种赏赐全都齐备,拖无可拖的越千秋只能不情不愿离开了垂拱殿。

带着越千秋前往景福殿的路上,见向来精神抖擞的越九公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陈五两只觉异常好笑,到了通往景福殿的那道小门时,他就隔墙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这个刁蛮无礼的泼妇,怪不得越千秋看不上你!”

那一瞬间,刚刚还意兴阑珊的越千秋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似的激动了起来。他根本顾不得这是皇宫,三两下窜上墙头,冒头瞅了一眼就立刻缩回了脑袋,随即一蹬腿落在了原地。见陈五两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他就做了个鬼脸,心情愉快极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吴阴险皇子vs北燕刁蛮公主,这场戏真是好极了,任娘娘威武!

第474章 怼上了

任贵仪压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评价为威武,她纯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只比皇帝小两三岁,早已经过了承宠求子的年纪,再加上皇帝这些年对她这个多年陪伴的老嫔妃多有礼遇,所以她很不愿意卷进那些麻烦事里。

可是,李易铭突然跑到她这里来,委委屈屈地说什么因为在晋王府留宿被人说闲话,找她诉苦,她已经够头晕了,紧跟着陈五两捎话说晋王带着十二公主求见皇帝,皇帝竟是让她接待一下十二公主,至于那位刚封的晋王,却是直接打道回府了,她立刻更觉得脑袋发胀。

一个难缠而且她挺讨厌的大吴皇子,一个陌生而且死缠烂打的北燕公主,她什么时候重要到可以在景福殿同时应付两方人物了?

得知十二公主独自前来,原本听说那两位一块进宫的李易铭兴奋劲头立刻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意兴阑珊。任贵仪思前想后,终于完全不耐烦应付这两个不待见的金枝玉叶了。

她在见十二公主的时候,故意装得如同深宫之中那种没见识的妇人似的,成功得让十二公主表现出某种轻蔑,随后又故意让井姑姑拼命地夸越千秋,在十二公主喜上眉梢的同时,却成功地激起了小胖子的逆反心理,于是……别扭皇子和骄傲公主立时空前碰撞了起来!

此时此刻,眼见得小胖子和十二公主从正殿中吵到了院子里,声音越来越大,彼此的骂声也越来越粗俗,任贵仪脸上露出了焦急惶恐的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

反正她还不知道能活多少年,又没有子女牵挂,皇帝如果怪罪下来那她也无所谓,谁让他竟然把这样两个麻烦精全都丢到她这里来……她这又不是垃圾场!

“什么皇子,了不起么?要不是你父皇没有其他的儿子,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种死胖子觊觎东宫!大吴要是传到你手里,南边的百姓就倒大霉了!”

“你一个私奔的死丫头,还有脸对我指手画脚?这是我大吴,不是你北燕!千里迢迢追到大吴还被越千秋拒之门外,要不是有晋王殿下在,你就该去睡大街了!”

“千秋分明是因为体谅我母妃,这才把我送去晋王舅舅那儿的!你不过是嫉妒千秋比你有女人缘,就你这胖墩的模样,要不是皇子,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发现这话题竟是渐渐从彼此互相攻击,延伸到了越千秋的身上,任贵仪不禁脸色微妙了起来。可是,听着两个人这针锋相对冷嘲热讽,她见小胖子竟是落在了下风,不禁暗想那嘴毒的丫头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小胖子也着实没用了些。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耳边传来了井姑姑的声音:“娘娘,皇上让陈公公和九公子一块给您送赏赐来了。”

此话一出,任贵仪不禁愣住了。赏赐什么的,这些年她收得手软,其中多数都是转个手就给那些自己喜欢的晚辈,比如严诩,比如越千秋……可这些东西往日都是皇帝命内侍送来,偶尔也有陈五两亲自送,可竟然要劳动只有六品官衔而没有实权的越千秋跟来,这却是第一次。可想而知,皇帝的用意绝不会单纯。

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才定了定神上前一步,突然出声叫道:“大郎,越国公主毕竟远来是客,你身为主人,怎么能对客人如此失礼?”

没等不服气的小胖子说什么,她又立刻沉着脸对十二公主说:“公主来自北燕,又是金枝玉叶,虽说南北不同,之前两国之间还屡有战事,可好歹有邦交。你不经上命,也没有预先知会我朝就偷人国境,本来就已经不对,还对我大吴皇子出言不逊,你扪心自问,这可是一个公主应该有的礼数?”

小胖子听到任贵仪责备十二公主的话长而严厉,相形之下,责备自己却只是轻描淡写,冷热亲疏不问自知,他哪里不知道这会儿该装一下乖小孩,也好让任贵仪显得更有威严。他立刻低下头,讷讷说道:“任娘娘,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

这干巴巴的道歉,十二公主不禁听得更加恼火。然而,见任贵仪不再像是刚见她时亲切中还带着殷勤的寻常妇人,反而显出了几分冷淡和讥诮,她就一下子意识到,之前自己是上了这个看似年老无子,不值一提的老嫔妃恶当。

就连她和那死小胖子的争执,如今想来也是被人三言两语挑起来的。

换成别的同龄小姑娘,骤然挨训,说不定就要委屈得掉金豆子了,可十二公主是什么人?从小除却更强势更霸道的大姐,除却让每一个人都不得不俯首听命的父皇,她就没有怕过任何人,此时哪里肯低头认错?

她不假思索地冷笑道:“我知道,大燕正在和南吴打仗,你们这些吴人当然不会欢迎我,可那又怎么样?我还是来了!你们大吴的女人只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却认定,自己喜欢的人,自己看上的东西,得不到就要去抢!死小胖子,我敢追求我想要的东西,你敢吗?要当太子那明明白白站出来去抢,哼,窝在心里不敢说不敢做,还不如我这个女人!”

小胖子万万没想到,在任贵仪已经偏帮自己的情况下,十二公主竟然还这么凶残,甚至连他想当太子这一层窗户纸都捅破了。脸色涨得通红的他再也忍不住了,抬手就对着那张深恶痛绝的脸打了下去,可他这巴掌才刚挥下,手腕就被眼疾手快的十二公主一把抓住。

毕竟这些年也学了些武艺,他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去帮忙,一只脚也阴险地朝十二公主的左小腿胫骨踢了过去,使劲想要挣脱,可十二公主哪里是好惹的,当即就把手一拧。倏忽间两人对了三两招,小胖子竟是节节败退,这下子登时又气又急。

尤其是想到当初严诩拒绝教他,所以他才只能退而求其次,由几个宫廷侍卫和武德司、总捕司的高手轮流教授武艺,他只觉得更加委屈了。如果他也能像越千秋那样有严诩手把手教着,何至于打不过十二公主!

“哼,连女人都打不过,窝囊……”

最后一个废字还没出口,洋洋得意的十二公主就只听到脑后传来了一记凌厉的风声。一直心存警惕的她慌忙脚步一转,手却没松,反而阴险地拽着小胖子想要当挡箭牌。可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娇呼:“英王殿下,快接着!”

小胖子面对劲风扑面,第一反应就是闭上眼睛,等听到这个声音时,他愣了一愣后,竟是福至心灵地探手出去一捞,当发现抓住的竟然是一个硕大的柿子,他更是完全糊涂了。可下一刻,他却福至心灵,猛地转过身抓着那个柿子就朝十二公主砸了过去。

刚刚十二公主拿他当挡箭牌,小胖子反应慢没能挣脱,可他此时砸柿子的动作却娴熟得仿佛经过千锤百炼因为从前还没收敛那暴虐脾气的时候,他也不知道砸过多少瓶瓶罐罐,其中多有珍贵的东西,砸柿子已经只是小意思了。

所以,这一下端的是如同电光火石一般,深得稳准狠三字之要,直奔十二公主面门。而十二公主一怔之后偏头去躲时,却不料身前又是接连三股劲风袭来,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气咻咻的声音:“打死你这个藐视英王殿下的大坏蛋!”

一墙之隔的越千秋,刚刚一直都用耳朵代替眼睛,对于小胖子和十二公主从动口到动手的一幕,他几乎全都了若指掌。所以,发现两人似乎怼出了真火动起手来,他想起十二公主就是个花架子,李易铭这些年也有习武,说不定到时候会像他当初那样,和十二公主打一打之后就出了情分,微微一犹疑后,就没有第一时间赶进去。

可他哪里能想到,小胖子这么没用,这么不经打,这会儿再出去,就有点看热闹的嫌疑了。所以,直到听见这带着几分稚气的女孩子的骂声,他方才想都不想地立时直接翻墙而入。

这一回,当他窜上墙头时,就只见一个抱着一个竹萝的小宫女,正用另一只手将一个个柿子拼命地朝着十二公主砸了过去,每次竟不是一个,而是至少两三个,也不知道她那小手怎么抓的。

而刚刚应该还揪着小胖子不放的十二公主,则是早已经放开手,也顾不得小胖子,而是只顾在如同下雨一般的柿子雨攻势下东闪西躲,衣裙上分明已经留下了星星点点的柿子汁。

“全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大喝之下,十二公主见扔柿子的小宫女立时住手,也顾不得这个可恶的家伙,却是反身就朝声音的来处奔去,见墙头越千秋翩然下落,她张口就叫了一声千秋,可紧跟着就被他的几句话给打蔫了。

“我当初在上京打过长乐郡王这个北燕皇子,越国公主是想在金陵也教训教训我大吴的皇子?你可想清楚了,我好歹是作为大吴使团的一员去北燕的,好歹对你父皇还有点拔刀护驾的情分,可你私自入境,刚刚又对英王出言不逊,还动了手,你是不是真嫌死得不够快?”

十二公主讷讷说道:“我只是气不过……”

“你气不过?别人还气不过呢!好男不和女斗,你以为我们大吴礼仪之邦,英王殿下也能和你们北燕似的,男女不分和你拉拉扯扯?你看清楚了,刚刚拿果子砸你的是一个景福殿的小宫女,她都能砸的你这么狼狈,英王只是不想和你纠缠而已。”

三言两语把十二公主先噎住了,越千秋这才看了一眼面色还是一阵青一阵白的小胖子,随即来到了任贵仪面前,笑嘻嘻地拱拱手之后,就看向了怀里竹萝中只剩下三个柿子,此时此刻气喘吁吁的那个小宫女:“任娘娘身边真是卧虎藏龙,一个新来的小宫女也这么厉害!”

第475章 忍无可忍,笼络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