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还说——”

祁和打断了司徒器的自我折磨,他把司徒器的所有别扭都当作了钢铁直男对于生搬硬套这种话的不适:“好了好了,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别说这些了,这根本不是你大哥说的,是吗?”

司徒器的心漏跳了一拍,手脚发凉,但内心却有什么在跃跃欲试,他都说不好他到底是期待祁和发现,还是没发现了。

“你大哥根本说不出来这么肉麻的话。”祁和笑了,“我知道肯定是你娘的意思,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密的,好意我都收下了。”

祁和对司徒器局狡黠地眨了眨眼,仿佛这是一个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司徒器在如释重负的同时,又莫名地酸,百感交集的他最后只能轻轻“嗯”了一声。这么好的祁和,教他怎么能不爱?也是这么好的祁和,教他怎么能去破坏他的幸福呢?

“你、你和大哥,挺好的?”

祁和有些含含糊糊的,随着他大概会在大启留更长时间,而司徒品已经恢复了双腿,他们在那一日祁和登门的时候就已经私下里进行了一番深谈,就在司徒器陪他娘去厨房做饭的时候。具体的内容现在不太好说,但总之,他现在不像过去那么坚定不移地咬定他和司徒品是两情相悦了。

司徒器以为祁和这是内敛害羞,不太愿意说私密之事,他莫名地更酸了。看着朝他冲过来的柠檬,司徒器无师自通,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柠檬成精!

很快,两人连聊都没有办法继续聊了,司徒器来得实在不巧,祁和道:“抱歉,陛下召见。”

司徒器摇摇头:“没事,下次吧。”

看着一句抱怨都没有、主动退让的司徒器,祁和反而更加过意不去了:“你下午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吗?你可以先去做,然后我们再会合。”

司徒器摇摇头,他现在连家都不想回,因为家里不只有他大哥和他娘,还有听说了和离一事,终于姗姗来迟的舅舅一家。那毕竟是他阿娘的大哥大嫂,哪怕司徒器快要烦死了这对前倨后恭的两口子,为免母亲难做,他还是不能说得太过分。不过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舅舅一家不走,他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祁和再一次忍不住为司徒器感觉到生气,亲戚有好有坏,这是必然的。但不管是爹家的亲戚还是娘家的亲戚,都能无耻成司徒器家那样的,也是少见。

“唔,要不这样,我们一起走。我去面见天子,你在正街的第一家临街的铺子等我,听会儿说书,喝会儿茶,我出来之后,咱们正好能在他家吃个饭。他家拥有整个雍畿最好吃的烤羊腿,不接受反驳。”

“好。”司徒器就像是雨后的植物,整个人看上去都重新灿烂了起来。祁和永远不知道他对他会有多大的影响,一念可以予他死,一念可以予他生。

皇宫前面自然是不可能有商铺小贩的,但在一定距离之后的正街,也就是天街之上,却是商铺林立,专门针对的客户群就是上朝下朝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随从。越靠近皇宫的临街铺子越值钱,还不是有钱就一定能够买得到的有价无市。

能在这里开铺子,最重要的还是要看背景。

正街的第一家酒楼叫“望江阁”,是雍畿的一家百年老字号,第一任主人姓闻,后来几经易手,现在据说背后站着的人是个更大的人物。

大家都没有办法想象更大的人物是怎么样的大人物,曾经的太宰王贤?司徒老将军?

但随着这两位的倒台,望江阁依然屹立。

这样的神秘更让人议论纷纷。

祁和倒是早就有过相关猜测,曾经他以为望江阁是太子的铺子,现在他明白了,那是天子的私产。写的肯定不是天子的名字,但负责打理铺子的应该是天子身边的心腹,好比大宫女芜娘一类的人物。通过这个酒楼,天子可以得到不少她想要得到的信息。

而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望江路的招牌烤羊腿,总给祁和一种似有若无的御膳味道。不是那种在宫宴上给大臣吃的赐膳,而是专门供给天子的御膳。

这年头牛不能随意宰杀,猪肉还被贬斥为“下等肉”,只有羊肉被誉为“上等肉”,专门供给贵人食用。

祁和在现代的时候本来是不太喜欢吃羊肉的,总觉得羊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膻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时间治好了他所有的矫情,他现在甚至觉得羊肉特别好吃。

“望江阁这个点应该还有位置。”司徒器兴致勃勃地对祁和道。他看了下太阳的方位,现在还没有到下午的饭点,应该是不用排队等待的。哪怕司徒器曾经是司徒老将军的儿子,在望江阁这种地方,他也得排队。

祁和却诧异地看向了司徒器:“他家还需要排队?”

两人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正应了那句:你的男神不一定是真高冷,有可能他只是去暖了别人。

第52章 花式作死第五十二式:

好久之后, 司徒器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嘴巴和脑子,对祁和小声道:“你就,从来都没有在望江阁排过队?哪怕是在人流量最大的时候?”

祁和如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祁和还以为这就是望江阁的服务意识呢:纵使人再多, 我们也有本事不给客人造成一丁点的不快!原来……不是的吗?

“哪怕是让去月买,或者让它家送, 也没有排过队。”祁和回想了一下又补充道。

“它家还让外带?!!!”司徒器的声音拔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呃, 不让外带吗?”祁和的表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到底是他和司徒器之间哪个出现了问题?原来自己的习以为常, 却是很多人的不可思议吗?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 祁和也挺震惊的。

两人一同到了望江阁后, 望江阁的掌柜更是亲自出门来迎。

不过,掌柜面对祁和与司徒器的态度,却不尽相同。明明司徒器现在是异姓王, 不管是爵位还是品级都已经高出祁和许多,但掌柜的热情明显还是放在了祁和身上。

祁和也熟稔地与对方寒暄了几句,好比祁和知道了店里那只招财的大白猫最近下了小猫, 也了解到掌柜的儿子在学堂里这次考了第一。

司徒器全程沉默,像一座山一样陪在祁和的身后, 因为他正在经历一遍又一遍的三观破碎再重建。好比, 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望江阁掌柜,什么时候这么热情好客, 笑脸相迎了?他还有猫?还有儿子?!

幸好等他们进去之后,有不少在一楼的客人脸上也浮现出了与司徒器一样的三观破碎,这才稍稍安慰了司徒器一些,原来不止他不知道。

有人小声问小二:“你们掌柜换人了?”

小二的回答都是统一的:谁不知道我们掌柜最欣赏的文人就是公子和呢。

众人齐齐“哦”了一声, 再没二话,“宛丘四公子”嘛, 可以理解,现在堂前的说书先生还在说涂山君的故事呢。

粉丝就是这么可怕啊!

但司徒器却总觉得,一句“欣赏”并不足以诠释此时眼前掌柜的舔狗状态。这可是连皇室宗正来了,都只会稍稍给一个假笑的望江阁掌柜。这些官员也是奇怪,望江阁掌柜越是高傲,他们越是不敢怠慢,反而只会不断揣度对方背后的后台到底有多大。

“您是自己开一间,还是?”掌柜凑到祁和耳边,小声又恭敬地道,“二爷和大娘分别都在……”

“开个离他俩最远的!”祁和二话不说,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们一行人直接上了三楼,那是司徒器也没有上去过的地方,他过往的薄面也就只能在二楼有个包厢。等后来当了异姓王,肯定是够资格上三楼了,但他在当了异姓王之后,还没有来过望江阁。

三楼的奢靡程度也是让司徒器开了一次眼,极尽享受之能事。

“我们下回可以去后面的小院,这回在三楼方便听说书,将就一下吧。”祁和这样对司徒器道。

司徒器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再问了,望江阁还特么的有小院子?以前觉得自己已经够特权阶级的司徒器,第一次开始不那么自信了。

安顿好司徒器之后,祁和就独自入了宫。

女天子已经在无为殿内等候多时,在服药之后,她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奕奕。她还是祁和最初见到时的模样,长发逶迤,形貌昳丽,不管穿着什么样的衣服,都遮挡不住眉宇之间的温柔。她好像已经期待了许久,期待着又抗拒着这一天。

“我以为你会先沉不住气。”天子笑着对祁和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没想到最后反而是我等不下去了。”

祁和没有问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

冥冥之中,他们都知道,这一天注定要来。

但是女天子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跳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之上,她对祁和主动提出:“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

祁和点头,对此全无异议。他上前,站在了距离天子半步就可以扶住她的身后,两人准备一同走去御花园。

大启的皇宫在历朝历代里其实不算大,当然,也不算小,只能说是中等规模。但对于没有后宫的女天子来说,这样的皇宫实在是太大太空旷了。祁和与女天子一路走来,连个其他宫殿的宫女太监的影子都没看到,宛如在鬼城之中走了一圈。

要不是有朱红色的宫墙,琉璃做的瓦,在金光中闪闪发亮,祁和甚至会感觉背脊发凉。反正要是让他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行走,他是不太情愿的。

幸好,这就是在古代当公子的好处了,总是会前呼后拥,永远不会担心一个人。

“是不是太无聊了?”天子柔声问祁和。

祁和摇摇头:“只是觉得太过寂寥。”莫名的偶像包袱,让祁和说不出“害怕”两个字,当然,他也确实觉得这样的大,略显寂寞了。

偌大的皇宫让祁和想到了祁宅,整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主人。假山流水造得再逼真,雕梁画栋再美轮美奂,又能如何呢?家里一圈走下来,什么期待都不会有。这也是司徒器搬到祁和家住时,祁和为什么能够那么兴奋的原因之一,他的家里已经一成不变了太长时间,哪怕只是司徒器的出现,都让祁和的生活充实了起来。

可惜,因为种种原因,与司徒器“同居”的日子祁和并没能享受几天,就失去了。不过,如今回想一下,那之后的日子也是跌宕起伏,热闹缤纷啊。

不管是软禁祁和与王姬的无为殿偏殿,还是祁和避难的坞堡小院,小是小了点,但热闹啊。

如果放在以前,祁和是想都不敢想他也会有这样无病呻吟的一天的。现代房价居高不下,哪怕愿意变成还贷三十年的房奴,也最多只能换回一个鸽笼。打开手机电脑,便可以与整个世界say hi。祁和从不会觉得一人独居在家有什么不适,甚至总是会幻想有天可以换个大房子。

他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厌倦这样的生活。

但事实就是,早在几年前,祁和就已经恨不能用他在雍畿城东区的大宅,换回他在现代的那个两居室的小鸽笼了。

女天子长叹一口气:“你我真的很像。”

在祁和面前,女天子很少用“朕”这个字眼,她更喜欢用“我”,好像只是一个字的变换,便可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我也不喜欢一个人住太大的地方。”皇宫真的太大又太冷了。

但……

最可笑的是,皇宫不是因为女天子没有后宫而变成这样的,在女天子还是先帝王姬时,它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先帝有一后宫的如花美眷、龙子凤女,但每当闻时王姬走在皇宫之中的时候,她能够看到的依旧是仿佛看不到头的宫道,与空无一人的陈旧宫殿。

哪怕是宫女太监也是看不到的,因为不管是天子还是王姬,他们出入时,是会有人提前敲鞭净街的。

来来回回,闻时能够看到的,还是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这些熟悉面孔。

她在自己的殿内什么样,出来还会是什么模样。而因为嫡庶有别的关系,她身为皇后之女,一直深受先帝喜爱,后宫那些热爱搞事的妃嫔是宁可去刺激皇后,也不会想要对上王姬。

繁花似锦,却未免太过空洞了。

到了御花园,女天子便带着祁和上了假山之上的凉亭,在石桌棋盘前坐下,四周什么人都没有剩下,空空荡荡的也不用担心会有别有用心之人靠近听到他们的对话。

祁和在心里想着,女天子之前的发疯果然是故意让王贤听到的,否则她有的是办法避免被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下一局?”女天子主动邀请祁和。

祁和开心迎战。

在你来我往、手指翻飞的快速棋局中,女天子冷不丁对祁和道:“我小的时候也是个与其他人想法不一样的奇怪孩子,别人都在羡慕我是王姬,我阿爹是天子。但我却想着,我将来一定不能叫我的孩子感受到这样的皇宫,它太冷了。”

心冷。

“我希望他能够过上外面那样吵吵闹闹的生活,感受人间烟火。也许会有挫折,也许会有苦难,但他却永远会有亲人环绕在他的身边,永远不会感觉到孤独。”

祁和怔怔地看着好像在专注下棋的天子,一时间有点拿不准女天子与他说这些话的用意。

“别看我,下棋啊。”女天子笑着抬头,眼睛里俱是宠溺。

祁和慌乱地低下头,好像在思考棋局,想着自己的下一步该下在哪里,但其实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思考。

“我这个想法只告诉过一个人……”

“王太宰?”祁和猜测的时候脑子都不过的。

女天子笑了:“不,我为什么要与他说这些?是嘉婉啊。我只会告诉嘉婉。”她们是那样无话不谈。

“你猜嘉婉怎么回我?”

“孩子也有选择的权利?”祁和其实也不知道他娘会怎么说,他娘死的时候他才几岁大,他们只相处了短短的几年,而那几年并不足以让他去了解姜嘉婉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除了母性的温柔与无微不至的照顾,“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天子垂下头,还在笑着,却好像带了那么一丝落寞:“嗯,你和嘉婉很像。她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姜嘉婉对天子据理力争: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喜好,不能因为你是他的阿娘,你就可以打着“为了他好”的旗号,替他做出选择。

“万一这孩子喜欢皇宫,喜欢这份高处不胜寒呢?”

一直在认识谢望之前,女天子都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人会喜欢这些。但认识了谢望之后,女天子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以升官为乐趣,就像是其他人喜欢音律骑马一样,他就是喜欢这份尔虞我诈之间的博弈,觉得那既刺激又惊险。

“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我认识谢望真的太晚了。”女天子没有说晚了什么,但祁和已经意会,天子在认识谢望之前,就已经一意孤行地把孩子送了出去。

姜嘉婉曾经试图阻止,但没有成功。

“你说,那孩子会怨恨我吗?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万一他就是喜欢当这个天子呢?”掌握天下之权柄,又有多少人会不喜欢呢?孩子有她一半的血脉,也有王贤一半的血脉,王贤可是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

第53章 花式作死第五十三式:

“您和王太宰……”

“我和他就是一笔糊涂账。”女天子不太愿意讲自己和王贤之间的故事, 也没什么好讲的,无外乎他们订过婚,又分开了。他背叛了她, 但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曾傻乎乎地相信着他编织出来的一场美梦。当然她现在醒了:“我很高兴, 能在你的书里看到这些思想的传达。”

祁和在有了新书的重写思路后, 就第一时间给宫中递了消息,这种略显夹带私货的事情, 那必须是先过了明路的。

祁和可不想在未来的某天, 因为书里的哪句话不对, 戳了某些官老爷脆弱又敏感的神经,给他扣上莫须有的大帽子,搞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字狱或者乌台案。

女天子看完祁和的新书思路后, 不只接受了,还十分欣喜,准备等祁和的书写出来就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

但也是因为知道祁和有这样的思想, 才会让女天子更加羞于启齿,与祁和谈及她的那些傻逼过去。

人生在世难免爱上几个渣滓, 这是可以接受的, 但女天子无论如何没办法接受自己在爱上渣滓的时候,表现得像个傻子。

祁和很明智地也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只最后问了一句:“是自愿的吗?”他说的自然是让女天子怀上孩子的那一次,她是否是自愿的。

女天子回答得委婉又含蓄:“我的梦就破碎在那一刻。”

祁和再没有任何问题。

反倒是女天子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勇气,又零零碎碎地说了一些:“所以他活该被我报复,没有人可以阻止。”

祁和特别同仇敌忾地点了点头, 要不是女天子比他有创意且下手狠,他都恨不能自己去做些什么了。

“但, 我不讨厌那个孩子。”女天子垂下头,说起自己的孩子时,唇角都是不自觉上扬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都无不在诉说着她的爱,“那是我唯一的孩子。在我心里,他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我的孩子。”

女天子不想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话,因为她还没有那么圣母。她对于孩子的爱,只是因为她刚巧在失去了全部生的斗志时,那孩子给了她重新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孩子不是王贤的那自然好,是他的也没有关系,反正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他不配!

“无论您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会理解您。”祁和斗胆握住了天子的手,想要给予她力量与支撑。

天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和嘉婉说了一样的话。”

无论是打掉那个孩子,还是生下那个孩子,都是女天子个人的选择,外人并没有置喙的余地,也不应该有。她的身体她做主。

“我只是想说,送他走不是因为我不爱他,恰恰相反……”

“是您太爱他了。”祁和小声地接道,父母总会把自己达不到的梦想不自觉地加在孩子身上,因为那是他们所理解的“最好”,“我相信只要他知道这些,一定不会怪您的。”

“我也希望如此。”女天子说话的节奏很缓慢,好像每一字每一句都需要斟酌,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想问吗?”

“为什么是我?”其实祁和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好比如果女天子只有一个孩子,那王姬闻岄和太子闻湛都分别是谁的之类的。但最终祁和还是选择了问天子为什么把这些告诉他,这些本应该只属于女天子和姜嘉婉之间的秘密。

“因为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女天子死死地回握住了祁和的手,“因为这大概,就是王贤害死你全家的原因。”

棋子落地,祁和怔愣在了当场。

“我从没有怀疑过王贤,因为我觉得他根本没有对嘉婉动手的理由。”说这些对于女天子来说太难了,再没有什么会比意识到自己才是害死自己表妹一家的元凶更让她痛苦,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他当初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怀疑是……”

毕竟那段时间里,女天子唯一信任与亲近的就只剩下了自己的表妹,表妹夫也经常出入宫廷接送自己的妻子。

“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龌龊的。”

不管是出于自以为是的嫉妒,还是控制欲,抑或是祁家已经势大到碍了王贤的道,总之,悲剧就这样发生了。而王贤哪怕是在做事之前问女天子一句呢?没有,一句也没有,他看到了,他这么认为了,于是他做了。

没有丝毫的感情,就是个畜生!

“你和祁同是祁家最后的血脉,你们有权利知道这些,你们也有权利恨我。”

“这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祁和猛然站起,反应十分激烈,女天子也是受害者,她当时只是在求救,谁能想到王贤竟如此丧心病狂,“证据……”

“都在彻查王贤家的时候找到了,你阿兄祁同去做的。”

祁同随天子回京后就恢复了身份,天子为他赐爵,有了比过去更多的封地与财富。这在这个大启空出了太多位置的如今,是一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

祁同没有与祁和索要祁家的大宅,因为祁同说那是祁和一点一点花费时间与精力在京中修复起来的,他没有参与,也就不要了。他只要回了江左老家的祠堂与宅子。

兄弟俩之间的相处比陌生人还要客套,却也因为客套而十分好说话,没有发生任何等着看好戏的人想要看到的狗血与争执。

客客气气,友友善善,从开始到结束。

再没有交集。

祁和没想到,在祁同失去消息的这些天里,原来他是去干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女天子看了看天色,道:“你阿兄与我请示,希望不要就这样让王贤一了百了,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允了他去报复。他每天都会去,为每一条祁家的人命讨回一个公道。你若想去,可以明天与他一起。”

祁和摇摇头:“我会在最后一天去的。”祁和差不多能理解祁同的脑回路,每一天都代表了一个死去的祁家人,而最后一天才是为了父母。

而祁和,会在最后一天,为王贤送上大礼。

——

与此同时,司徒器正等在望江阁,听着楼下的说书人讲述祁和幼年的遭遇,说的是祁和入京的那一段。

说书人说,祁和最好的朋友是司徒将军司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