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离扶住她,刚想说话,肩膀被人拍住,“那个,姑娘,银子……”

面无表情转身,沈知离将数好的银子塞给他。

那人迅速将银子揣进怀里,小心的看看左右,伸手道:“姑娘,我这刚才表演这么卖力,你又赚了这么多,就不多给点?”

沈知离果断道:“没有了。”

那人还是不依不饶,哭丧着脸:“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十几口,你就多给点当积德嘛……”

待那人骂骂咧咧走了,柳瑟才惊叫出声:“你不是方才那个,那个歪脖子抖手的……”她捂住嘴,看向沈知离。

沈知离点头:“嗯,他是我找的。”

柳瑟:“你这不是……”不是诓人么?

沈知离奇怪:“干嘛这么惊讶,不然怎么会有人上门看病?我医术真的不差啊,这不过是些……呃,招徕病人的小方法嘛。”

说起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还是师兄教她的,某年师兄拐她出谷玩,两人在路上丢了银两,又不甘就这么回去,干脆在镇口摆了个小摊看诊。

她当时一脸怀疑,因为两人那个年纪看起来实在没有半分信服感,师兄小下巴一挑冲她淡定的邪魅一笑……

当然,事后除了被怂恿的,还有一堆冲着师兄美貌而来的大媳妇小寡妇……

师兄那张邪气凛然的脸啊,真是比什么都好用……

明月当空,夜雾缭绕。

人潮散去,南疆的夜晚同中原并无太大的分别,也会有摊贩叫卖,也会有各色行人如织,就连月也都是一样的皎洁明亮。

揣着银子,沈知离心里有底气的多,在小摊点了两碗垂涎已久的河粉,豪气万千道:“我请你。”

柳瑟:“……多谢。”

她怀里的已经不疼了的小女孩看了一眼,撇撇嘴道:“小气鬼!”

不等沈知离说话,柳瑟便拉着女孩怒道:“说什么呢,快跟恩公道歉。”又歉疚道,“都是我以前娇宠了,所以难免……恩公不要放在心上。”

柳瑟谈吐斯文,气质颇佳,并不像山野村姑,沈知离料想应是家道中落,客气道:“无妨,夫人独自养女已不容易,千金仍能如此天真无邪,贵夫君泉下有知也定会觉得欣慰。”

柳瑟咳嗽一声,道:“……我夫君他没死。”

沈知离一愣,随即猛地拍桌,怒道:“这混蛋没死居然让娘子闺女这样被欺负!这算什么男人!”

河粉端了上来,小二瞟了她一眼,警告道:“桌子别乱拍啊,拍坏了要赔的!”

柳瑟捧着大口海碗,长睫垂下遮盖住眼眸,看不清是羞怯、苦涩还是愤怒,最终叹然道:“我已好久没见过夫君了,夫君他、他……失忆了。”

……原来是失忆么。

……失忆!!!!!!

沈知离脑中第一个蹦出的就是那张既欠扁又无辜的清俊脸庞。

不对,沈知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常思考,就算那家伙再怎么能惹风流债也不至于搞到南疆罢……不要一碰到失忆和女人就往他身上想啊,虽然这家伙的确好像没有什么节操……

“啊……”柳瑟突然起身,吐了一个音节,又颓然坐下。

沈知离顺着她的视线诧异看去,一看之下,猛然起身,口中不确定的低道:“师兄……”

灯火阑珊处,一抹黑影迅速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虽然相像,但到底只是惊鸿一瞥的侧影。

正在怅然若失间,沈知离听见柳瑟低头叹息道:“方才那人好像我夫君……”

“啊哈……”沈知离张大嘴,觉得自己的下巴掉了。

神马!

一定是她听话的方式不对!一定是一定是!

冷静下来啊,师兄不是这种人啊,可是失忆什么的……

托起下巴,她颤颤巍巍地问:“敢问夫人夫君贵姓?”

柳瑟没发现沈知离的异样,依旧沉浸在惆怅满怀的气氛中:“花,我夫君姓花。”抱着怀中女孩的手紧了紧,“小女名叫花骨朵。”

来不及去思考花骨朵这个恶趣味的名字,沈知离只觉一朵一朵烟花在她的脑中爆裂炸开,无数只驴子撒蹄奔跑在她内心的荒原。

一方面为眼前女子觉得愤怒,一方面又……

那混蛋一见面就要上床,还说什么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要赶快生个继承人神马……外带装的如此楚楚可怜,都他娘亲是假的啊!

此时再看柳瑟怀中那小女孩,细长的尾端微翘的眉眼,薄唇尖下巴,虽未长开妖孽模样却已初露端倪,真是……怎么看怎么像花久夜!

而且这女孩不过两三岁模样……

两三年前正好是花久夜离开回春谷之后,就年纪上而言也完全对的上啊!

一样是巧合,但是每一样都对上,哪里来这么多巧合!

沈知离原本只打算给些银子了事,根本没想插手这档子事。

可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他居然不负责!

握住柳瑟的手,沈知离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那负心汉负责!”

柳瑟:“这怎么……”

沈知离:“就算失忆也不能掩盖他负心的事实!”

柳瑟垂眸:“其实我不怪他,是我配不上他,他那样的人,本就应该配更优秀的女子……”

沈知离:“那样的人怎么了!大家都是两条腿一个脑袋,谁也没比谁更高贵,我这就……”

街面上突然吵嚷起来,不知是谁大叫道:“蛊王殿好像塌方了啊。”

“怎么可能!”有人道,“蛊王殿有蛊王大人……”

仿佛为了迎合他的话,话音未落,又一阵更剧烈的坍塌声传来。

蛊王殿!

沈知离心思电转,她在蛊王殿呆了好些日子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怎么会突然……蓦然闪过方才极其神似花久夜的人影,她心中一凛,他去的那个方向的确是蛊王殿,不会这么巧吧……

不对,应该是花久夜不会这么笨吧!单枪匹马一个人杀进蛊王殿什么……

太凶猛了吧!

嘴上说着,脚下却控制不住朝蛊王殿那边跑。

沈知离紧紧抿唇,无论如何,她不想看到花久夜出事。

蛊王殿内。

歌吹淡定的握住虫笛,站在一片已然坍塌的废墟中,衣袂猎猎。

花久夜身边围满了神色紧张的黑袍人,巨蟒环绕在他脚边,艳红蛇信吞吐。

两人对望,久久无言。

终于,歌吹打破了沉默,奇异冰冷的语调里似乎又掺杂了一些别的,他说:“你来了。”

花久夜用鼻子“嗯”了一声,轻蔑的看着他,只见手中红光一闪,一样东西飞速袭了过去。

黑袍人一时大惊,但那东西行的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拦。

“小心……”

“歌吹大人……”

那东西已罩上了歌吹的脸,但并没有他们猜测的鲜血四溅,反而轻飘飘的,歌吹面瘫着脸从头上把那红色物事扒拉下来,手中紧握,陷入了一瞬间的迷惑。

这是什么?

黑袍人有认出的,不堪卒扭开脸。

大人,那个东西……应该是叫做……肚兜。

花久夜双手环胸,冷冷道:“闻闻。”

歌吹皱眉嗅了嗅,淡淡的脂粉气,除此以外别无他味。

花久夜活动了一下手脚,唇角咧开,危险而阴森道:“你的嗅觉不是很好么,那告诉我,人呢?”

歌吹抬起求知的目光。

黑袍人齐抚额,欲言又止:大人,这逆贼在骂你是狗啊!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孩子不是师兄的,放心!

师兄还是坚贞的,不过……男配嘛→_→就是用来背黑锅的。

啊,一直忘了感谢6266134、jillian62两个位姑娘的地雷~

ps:有个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的消息,下个月初榜单缘故俺可能要日更一段时间,剧情也会进入快速发展期……至于会日更多久,远目……这个问题有待深思……

TVT但是日更留言会比较少啊,所以大家不要养肥了,俺日更的话就冒泡支持一下,好不好o(>﹏<)o

三五章

花久夜对歌吹的感观很复杂。

尽管歌吹在他的身上下了十几种致命的蛊毒,并且绑架沈知离把她全身的衣物包括肚兜扒下送给他以逼迫他回到南疆,但事实上歌吹对他没有半点敌意,也没有做过什么实际上的伤害。

这听起来很矛盾,但又确实如此。

实际上,当年如果不是歌吹意外对他身体里的蛊皇感兴趣,他可能根本活不到现在,从某种角度来说,歌吹甚至可以算作他的恩人。

不过感激什么也谈不上。

在心里哂笑一声,花久夜的眼神越发冰冷。

歌吹是什么样的人,在他身边呆上三天,就能清楚明白的知道。

他不贪财,不恋权,不好女色,对一切都兴致淡淡,唯一的兴趣便是研究蛊。

或许他只是想研究,但并不妨碍那些蛊给自己带来痛不欲生的体验,蛊毒发作痛得涕泗横流满地打滚恨不得立时死去,花久夜无声合了一下细长的眸,尽管尊严什么早就在沦为阶下囚时被践踏殆尽,也还是觉得耻辱。

那时的他没有任何能力反抗,而如今,他的人决不许任何人插手。

就算再火烧一次南疆,也在所不惜!

歌吹似乎才明白花久夜的意思,平淡道:“人走了。”

花久夜冷笑:“你说走就走?她到底在哪?”

歌吹沉吟了一下,细细看过花久夜的面色:“你现在蛊毒多久发作一次?”

下一瞬,一只冰冷的手就已经死死卡在歌吹的脖子上,花久夜骤然发力,身体前倾,推着反应不及的歌吹直直撞上墙。

手中的虫笛“哐当”一声掉在地面,背部狠狠撞上墙壁,歌吹连眉也没皱一下。

花久夜的声音响在耳边,刀尖舔血般的冷冽:“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一根手指就能杀了你。”

黑袍人不少已经紧张的叫出声,却又碍于花久夜不敢上前。

歌吹的话从喉咙中挤出,显得很艰难,却没有多少痛苦的样子:“不知道。”

花久夜的手紧收,一根喉骨在他的手中断裂开。

一把推倒歌吹,花久夜踩在歌吹的脖子上,眼睛里有嗜血的光:“不知道就用你来做第一个祭品好了。”

然而,歌吹眼中依然是一片叫人痛恨的死寂。

没有求饶,没有崩溃,甚至没有觉得疼痛,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像看一件物事,或者说歌吹的研究品。

是的,歌吹从来没有把他当人看过。

事已至今,所有亲近的人都已经死光,还有谁会真正在乎他。

杀意在一念之间膨胀开来,带着深黑绝望的色泽,无法抑制扭曲着沿心房蔓延开。

杀吧,杀光这个世界!杀光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毁了这一切!

这个世界毁了他,留着又有什么用!

黑袍人不住出声劝阻。

“住手,你要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对歌吹大人动手!”

“你若敢杀歌吹大人,天涯海角我们也定会让你粉身碎骨!”

花久夜从喉咙中溢出笑,森冷逼人:“你们很在乎他么?”

脚尖抵住歌吹的脖子,只要他稍一用力,那脆弱的脖子就会顷刻断开。

“那我就……”

他的唇角勾起残艳的弧度,衬着脸上斜开的伤口,分外妖娆。

千钧一发之际!

“花久夜,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