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恪奇怪的看着焦急的梅迦逽,“迦逽,你怎么了?”

听到东方恪的声音,梅迦逽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太好了,幸好恪没事。

并不打算告诉东方恪他的母亲和姐姐遭受杀害的梅迦逽勉力的笑了笑,放松下表情,伸手到到东方恪的身体,“没什么,就是突然做了个噩梦,担心你出事,过来看看你。迂”

东方恪苦笑,“我现在这幅样子,哪里还能出什么事,真要出事,了了我的性命,对我来说,反而是种解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恪,别这样说。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迦逽,你觉得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活着有什么意义吗?”

东方恪看着梅迦逽,当初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梦想能娶她成为太子妃,也许男人崇尚至高的权力,但在他的心里没任何东西比她更重要。只是,在他最能给她幸福的时候,她只当他是朋友,宁愿选择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也不想入主东宫。现在,他一无所有了,她更加不会属于他了。若用今日的结果看,她的选择倒真是正确无比,他一个废人,怎么能和现在皇权在握的皇帝相比,她选东方闲倒真是跟对了人。

梅迦逽知道现在说人生大道理对东方恪肯定没什么用途,便从最小的希望说起,“活着,就能看到东淩会变成什么样,你不想看看,这个东方家的天下会变好还是变坏吗?”

东方恪的目光第一次投到了一旁的东方闲身上,活着看他治理东淩?

“你见过你父皇手中的东淩,你想见他手中的东淩是什么样吗?”

扪心自问,梅迦逽很想知道,东淩在东方闲的管理下,是不是真的比东方烨在位时更好,如果真得国富民强,她觉得,他篡权的行为倒可以不那么不光彩了。天下所有人对他的评价,则可用他的功绩来装点得好看些,毕竟对百姓来说,天下还是东方家的,弟弟能做得更好,让他得权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这些都需要他自己去证明,他是足够好的。历史,只看结果。谁做的好,历史就偏向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恪,你是东方家的人。东方家,到现在,只有寥寥几人了。你不是一个废人,你可以成为一段历史的见证人。”

东方烨的其他皇子在东方闲篡位时都关押起来,听爹说,好些皇子不甘皇叔篡权,在狱中不停反抗,伤的伤,死的死,也都去得差不多了。东方潜不是东方家的人,有女帝之才的东方渟也死了,东方家剩下的人,就只有东方恪和东方潜了。虽说东方烨现在还在,但他能活多久,她保证不了。以虞文对他的忌惮,她真怕自己还没想到法子就被她抢先了。今时,她只能先保恪。

东方恪无比心痛的闭上眼睛,如果可以,他真不愿自己是出生在皇家,这个无情冷血又充满了暗涌杀机的大宗族让他反感,它拥有让万人仰慕的权势和尊贵,但它却没有家庭间最朴质的温暖。

“迦逽,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东方恪看着梅迦逽,轻声道,“然后,和你相遇在江南的烟雨里,你在雨中款款而走,我从对面踏雨而来。”

梅迦逽的眼角微微的红了。

“恪,如果有来生……”

她一定选择这样的方式和他相遇。

辰阳宫的寝宫。

东方闲牵着梅迦逽一步步走进房,她和东方恪在偏殿里的对话,有一段深深印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呃?

梅迦逽突然感觉到东方闲站住了,疑惑的侧脸,等他说话。

“你喜欢江南的微雨吗?”

“嗯?”

“来生,雨中翩跹而行,你只想遇到东方恪吗?”

梅迦逽缓缓的眨眼,浅浅的扬起一个微笑,“错了,若有来生,我遇到的人,不是东方恪。”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在雨中刚好遇到了她,仅仅就是如此简单而已。没有皇城,没有太子,没有将军,没有争斗,没有杀戮,没有痛苦,没有欺骗,有的,只是一段明了的相遇。

忽然的,东方闲张开双手将梅迦逽轻轻拥进怀中,在她耳边低低的说话,声音软软和和的,像是一个男子在与自己最深爱的女子说着下一世的约定。

“逽儿,下一世,雨中,你遇到的男子,也许真是一个……清苦的僧人。”

梅迦逽沉默。

小七,你可知。我以为,下一辈子,我定然不想遇到你。这一轮回,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的感情,我的憎恨,我的无奈,我的痛苦,所有的所有,我都在你的身上用尽。这样,下一世,你可以独自一个人走完,再不会有一个叫梅迦逽的女子出现。你,成了我心头一粒永远的朱砂,抹不去,却也捧不起。

深夜梅迦逽躺在床上,想起东方恪和东方闲的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们都说下一世不再是皇家人,可他们都不知道,下一世,她并不想再世为人。

“做一盏青灯吧。”

伴着古佛,长长久久。

除了梅迦逽自己,没有一个人听到了她的话。

因为东方恪生活在辰阳宫,梅迦逽一时也没有向东方闲提出离开皇宫的话,白天起来后就在偏殿陪着东方恪,有时候两人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在一个房间里待着。有时候,梅迦逽指尖摸着书页,但是看不了,将脑子里冒出的什么随意的东西和东方恪一起闲谈。还有的时候,她会让重洄去原来的辅国大将军府拿她专用的地图与简牍给她,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御书房。

东方闲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脸上疲惫不已。

重洄上了一杯热茶到东方闲的手边,“皇上,你已经连着大忙了三日了,今夜要不要早些歇息?”

许是连着第二个哈欠让东方闲真的感觉到倦了,看了看没有批完的奏折,说道:“朕看完这些就休息。”

重洄的目光看了过去,没有再说什么,退到了一旁。

“哎。”

“皇上请吩咐。”

“辰阳宫最近可有什么情况?”

重洄犹豫了下,据实以告,“梅姑娘这四天都在偏殿陪着前太子。”

东方闲微微蹙眉,“整天都陪着?”

“据说是的。”

见东方闲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重洄忙解释道:“但也没干什么。两人大部分时候都不说话,梅姑娘拿到从辅国将军府取来的地图后,就时不时的分析着四国局势。到了晚间就会回寝宫休息了。”

尽管重洄说的很轻松,但东方闲似乎仍旧不太满意,批了两本折子后,快步走出御书房,朝辰阳宫走去。

重洄跟在东方闲身后,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他跟着皇上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能在新帝登基后就成为总管公公,没有点本事和经历肯定不行。现在的他就能清晰的感觉到皇上的心情不佳,似乎是从知道梅姑娘这几天都在陪前太子后。哎呀,可别真是为了梅姑娘才闹得不愉快。

远远见到辰阳宫的灯火,东方闲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更快了。只是,还没有走进宫中,就听见了宫门前有些喧闹的声音。

快步跟着的重洄恼得直想跺脚,这主子的心意还没猜透呢,可别又闹出什么新的岔子,德景宫的太后娘娘和林姑娘刚消停,要是出新的幺蛾子,可真要愁死他了。

无泪,是我挥遒的心疼;无言,是你隐忍的苦涩 28

辰阳宫的大院中,喧闹声其实不算大,但在宁静的空间里显得很突出。

“多少了多少了?”是一个小宫女欢喜的问话声。

“四十三个了。”

“四十四,四十五……”

刚刚跨进宫门的东方闲看着结着冰凌的冬日银树下,一袭鹅黄色绣银丝腊梅锦服的梅迦逽伸展着双臂在原地轻盈的旋舞着,旁边围着一圈宫女和太监们,而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则坐着东方恪,他的身上还盖着他特地让人给她缝制的纯白绣祥瑞鹤荷的貂毛大氅漭。

最外围的一个小宫女闻到空气里的香气,隐约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回头一看,吓得立即跪倒了地上,惊恐万分。

“皇、皇上。”

在喧闹中显得有些过小的声音因为称呼太特别了,让众人瞬间看了过来,见到门口的东方闲,齐齐下跪愚。

“皇上。”

梅迦逽停下来,放下手,因为看不见东方闲具体在哪儿,她就那么随着步子的停止站着,侧面对着他,刚好正面对着椅子上坐着的东方恪。

东方闲不看地上齐刷刷跪着的人,直盯盯的望着梅迦逽,亦不让众人起来,迈着步子朝树下的她走去。

“今日心情很好?”

梅迦逽理了理衣袖,轻声道:“与往日无异。”

“是吗?”

可在他看来,她今天的心情十分好,好得可以为东方恪起舞了,他似乎太久太久没见她舞袖了。想来,在她十四那年,祈邙大捷的国宴上,她展现过她的舞姿外,再没任何场合和人见过了。今次虽算不得起舞翩翩,但他贵为九五之尊也只能碰运气从旁看的一二,可悲亦可笑。

梅迦逽背脊挺直,她不傻,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不悦,只是在她看来,她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来人,送东方恪回房。”

“是。”

梅迦逽想走上前被东方闲突然出手拉住,她还没有说话,他就一把将她悬空的抱起,朝寝宫里走。

“你干什么!放下我下来。”

东方闲却置若罔闻,大步跨进寝宫里,不管梅迦逽在他怀中的挣扎,也不管东方恪在背后喊他不要伤害她。他愿意让东方恪活下去,是因为他没有威胁性,他并不介意他住在辰阳宫偏殿一辈子,这个前太子会是他的一面镜子,会让他更想当好一个君王。但,他也只是给他活命的机会,不包括让他和她欢快相伴相扶的幸福。

“你放开我。”

梅迦逽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倒不是担心他会伤害自己,而是觉得他的作法让恪看到了肯定会很难过。晚饭后,难得恪主动要求出来透透气,当他们到了树下时,他说想起了小时候几个皇子公主和她一起在御花园树下玩的场景,她想他心情好一点,便主动想旋舞给他看。他说,小时候她的记录是六十个,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超过。

拐过屏风后,东方闲抱着梅迦逽直走,冷声退了房间里所有的人。

“都给朕退下。”

“是。”

“你放……”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放到床上,梅迦逽停止了抗诉,但很快她就紧张的更想反抗了。因为,东方闲竟是一把压到了她的身上。

“你干什么!”

东方闲不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说呢?”

梅迦逽安静下来,他不可能对她做出那种侵犯的事情,即便他生气到极致,她都知道他不可能做得出,他不是别人,是东方闲,这一点认知,她非常自信。就在这片刻的冷静里,梅迦逽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紫竹香。

他……换了。

“你身上的香囊……”

梅迦逽没有说完,故意用后半截话去吸引东方闲的注意。

东方闲稍稍敛了些火气,“闻出了?”

“我是眼睛看不见,又不是鼻子闻不到。”

“那你的心呢?”

梅迦逽心尖一颤,打算以沉默来应付他的问题。只不过,东方闲明显不想放过她。

“你的心,能感觉到吗?”

聪慧如斯的梅迦逽没想到自己一向尚佳的脑子竟然也会问一些让自己后悔不迭的话,例如此刻,她本想扯开自己不愿意回答的话题,没想到反而让东方闲钻了她话语里的缺儿,将了她一军。

“辰阳宫是你的,你今天要睡这吗?”

把话问出来后,梅迦逽还不觉自己说错什么了,在她想来,他要是说好,她便借此离开辰阳宫,若他说不必,她则可以光明正大的请君回避了。可是,她一时忘记了,那句话还有一个很明显的邀约意思,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是听到了东方闲带着笑意的声音了。

初闻梅迦逽的问话,东方闲愣了下,随即狡黠一笑,轻快着声音说道:“好。”

这一声‘好’,顷刻间就把梅迦逽的思维拉到正位上,她傻了,随便什么问题不能问,怎么就问了那一个,真是想咬舌了。

“等一下。”

梅迦逽双手抵着将她朝床内抱的东方闲,“辰阳宫是你的,我住这多日,万分感激,今日你既要回来住,我理应离开。请,让我出去吧。”

“床大,分你一半。”

“不不不,男女……”

梅迦逽的话还没有说完,东方闲就风轻云淡的说话了。

“以前在九龙寺也分床给你过,习惯了。”

呃……

梅迦逽的动作僵住了,从他口里出来的轻飘飘的三个字‘习惯了’,一下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专门抢他床铺的强盗,她有这么……悚人吗?

“但是……”

东方闲袖手一挥,掌风横扫,梅迦逽只觉自己翻滚一圈儿,躺到了龙床的里面,耳畔随之响起东方闲略带疲倦的嗓音。

“逽儿,别闹了,我连着四晚都没睡好,御书房的桌子实在睡着不舒服。”

坐起来的梅迦逽一下没了动作,难怪他这几日晚上都没有到辰阳宫看她,原来是在御书房忙政务,但,御书房的后殿不是设置了供圣上小憩的厢房么,该是事务众多,由不得他停歇半分吧。

东方闲褪了自己的衣裳,坐到床上,问,“让我帮你,还是你自己脱?”

没有其他选择,他只给了她两种,若想今夜逃离那是不可能了。

梅迦逽磨磨蹭蹭不想动手宽衣解带,他抱着她进来所有人都看到了,还把房间里的宫女们都退了出去,若是今晚她和他共处一室,这……多少张嘴儿都说不清她和他的关系了。

东方闲躺着,看着身边的梅迦逽迟迟不动,颇为好心的道:“逽儿,其实我手指挺灵巧的。”

“不要。”

也是知道东方闲现在很纵着自己,梅迦逽想也没想的直接拒绝,慢慢的脱了外裳,直挺挺的躺着,无奈力气没他大,身边的男人双手一搂她就滚进了他的胸口,逃无可逃。

东方闲轻笑,本来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她的问题没想到被她自己送上门来解决了,若是今晚得以过去,明儿到往后,他的晚上就不用在御书房度过了,今儿夜里的收获还真是不小。

夜静悄悄的,时间一点点流走,梅迦逽闻着紫竹香,忽然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仿佛他还是九龙寺的他,她也还是那个一心想护佑他的她。

就在梅迦逽以为十分疲惫的东方闲已经睡着时,一道低低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

“逽儿,有件事,得告诉你。”

梅迦逽动了动身子,轻声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