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旁人眼里,我是化名窈窕君的纪嫣然,而并非江汀阁主燕子汝。薛煜琛没有认出我,杜云锦也没有认出我,那是否意味着此时此刻杜阿三想亲的想抱的,正在亲的正在抱的,通通不是我而是纪嫣然呢?那他二人究竟又是何时勾搭起来的,背地里又瞒着我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如果并非我所想一般,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便是小伙计其实来者不拒,任何人都能与之搂搂抱抱…

那我到底又算什么?

江汀阁里那些点点滴滴,对他来说难道都是稀松平常,就如青楼里随意找个姑娘伺候一夜,昨天是我,今天是窈窕,后天不知会是谁,而我与那些姑娘,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可以随时弃之若敝履…

我心里很难受,觉得自己乔装改扮来见他,竟见到这样一个他!

轻佻,不堪,随意。

越想越伤心,眼泪哗啦啦的收不住,更别提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感觉有一双大手替我穿好先前已被褪到腰际的衣裳,再抹去我眼角咸咸的泪水。

他长叹一声,哑着嗓子道:“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人所难,算了。”

“其实有那么多人喜欢,拿不定主意也是自然,有些事做绝了就没有回头路,你的忧虑我可以理解。”

月光射入窗棂,他倚在床边,脸上有三分落寞,三分伤怀,余下尽数全是疲惫。

我站起身想要拉住他,告诉他我是燕子汝,你可有一点点喜欢我,是真心的么…

可伸出手,他已翩然远去,绀紫色的云纹袖摆从我指尖滑过,握了一把虚空…

话本子里经常出现的闺中密友和绯闻男友勾搭在一起的情形,虽说是犯了大忌中的大忌,但好歹对我还不构成致命的打击。

此时此刻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缓缓出离视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严重百倍的问题,那就是,我情愿他与窈窕珠胎暗结,也不愿意他——断袖!

这个假设从脑子里冒出来的瞬间,我有一种被雷狠狠劈中的感觉!

仿佛所有事情一瞬间通通合理了。

难怪以往在江汀阁,我俩作戏的时候,他一直表情扭曲,痛苦不堪,而眼下就算换了一张脸,面对纪嫣然的皮相,他还是提不起兴趣,满脸疲惫而去,可见真正的原因并非如他所言那样身负顽疾,而是他根本不喜欢女人,喜欢的是男人!

所以总是半途而废。

所以总是躲着我,大冬天还跳进湖里去游水…

至于他的心上人,所有细节在脑中融会贯通以后,也一并跟着浮出水面。

小伙计与同性关系不太友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刚开始和董灵剑拔弩张,后来情况有所好转,成了点头的泛泛之交;至于他和薛煜琛,那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惟有和李翊轩,可以在同一屋檐下算是相对和平的共处。现在重新回过头看当时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李阿大杜阿三的昵称不正是欢喜冤家的典型吗,下棋比武吟诗作赋不通通都是惺惺相惜的征兆吗,还有方才薛煜琛要占了李翊轩的位置,杜云锦忙不迭的着急维护,说什么先来后到…

由此可见,李翊轩就是杜云锦的心上人,着实再明显不过了。

搞清楚这些,方才的口角我愈发瞧出些眉目。

首先是杜云锦维护李翊轩,言谈间,似乎察觉到李阿大对薛煜琛十分赞许,着紧之下便醋了,拿我当幌子,要惹李阿大嫉妒,偏偏李阿大是薛煜琛的头儿,掌握着他的升官发财路,当见到杜阿三这么快就找了纪嫣然充数,出于护主之心便责骂了‘纪嫣然’抢了别人的男人,如此一番混战,李阿大便阴沉沉的撂下一句‘六国大封相’后提前退场,跟着薛煜琛尴尬出局,徒留杜阿三一个,屡屡尝试女子,屡屡无法动情,最后只好无奈的接受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疲惫的放弃,落寞的远去,在月光里拉下一道伤怀的影子,而我独自留在这听香水榭里哭得泣不成声…

这场会晤不欢而散之后,我一连过了好几天以泪洗面的日子。

再出门时,本来就处于风口浪尖的甜水乡愈加风声鹤唳,茶楼里,饭馆里到处充斥着闲杂人等探讨前线的战局,就连菜场里杀猪的屠夫,卖针线的大婶都要就政治局势胡乱侃上一通以表现自己与时俱进。

有人主战,有人主和,有人事不关己,全都各执一词,各抒己见。但几乎所有人都对杜三公子如何在谈笑间令樯橹灰飞烟灭十分钦佩,赞赏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我以为这是他们对于英雄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所造成的。人人皆爱神子,从而忽略了他们的魔性。优点被无限放大,缺点被缩略不计。更何况,他的缺点本来就不明显。

老鸨对于我的惆怅相当不解,说杜三公子如今是整个九州多少姑娘梦中的良人,你可以有机会从近处亵玩,为何还要整日唉声叹气,不好好把握机会?!赶紧将自己拾掇拾掇,别对人爱理不理,云云…

她之所以这样说,乃是因为自那夜以后,杜云锦其实也来看过我几回,但回回我俩都是相顾无言,目瞪口呆,鸡同鸭讲,而我一想到他断袖的事情,就悲从中来,最后惟有泪两行。

其实不单是老鸨,坊间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我的入幕之宾,尤其是自那日‘纪嫣然’伺候杜云锦过夜的消息第一时间在市井流传开以后,经过变形加工,再添油加醋,瞬间令他的光辉形象从高不可攀变成了有血有肉,无端端又添了几分邪佞狷狂之气。苦的是我,在他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里被形容成了一个千夫所指的红颜祸水,每每上街都引来群众侧目围观,甚至包括窈窕以前的同行,都要扼腕的评论一番世风日下啊,文人节气支离破碎啊…

我有口难言,一气之下小咳了几天。

养病期间,我躺在床上,怀疑自己近来运气这么背是不是平时哪里言辞不当,开罪了天上的神仙,所以命格老儿摘掉了我的桃花星,红娘也看我不顺眼,月老干脆直接拔掉了我的姻缘线,要不然怎会如此倒霉,唉~!情感一而再再而三的陡生波澜,没完没了!

于是我痛定思痛,决定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去月老祠拜拜。

那一天,鸟语花香,风和日丽,我还高高兴兴的捐了很多香油钱,并且诚心的向月老祷告:我要一个汉子,无须高官厚禄,不必相貌堂堂,只要一个正常的,喜欢姑娘的,不会三心二意的汉子。就好。

出祠堂的时候,路过一颗许愿树,树上扎了许多红色心愿纸和宝碟,许是月老听见了我的呼唤,随手那么一挥仙袖,就挥出一张心愿纸掉落在我的脚下。

我弯□子捡起来,正预备物归原位,却又刚好那么凑巧看到其中写着杜云锦三个字,好奇心驱使之下,便打开一看,终于明白为何我的姻缘路会如此崎岖坎坷。

长久以来,甜水乡众人对于我江汀阁的哼哈二将,李阿大和杜阿三的美貌就十分觊觎,之前起云楼吃饭时,小亲亲小宝宝等就企图染指我的小伙计。只不过彼时李阿大是李阿大,杜阿三却还不是杜阿三,就财富这一项比拼,一个长工怎能和富商相提并论,小伙计无疑是输了九条街。所以甜水乡待字闺中的少女们就算是再羡慕嫉妒恨,对我的怨气还不至于太重。

然而事情急转直下就在于,现在小伙计的真实身份曝光,他不再是长工,而是一个隐姓埋名于市井的皇子,不但有财,还有权,且权势滔天,智慧超群,如此一来,我便成了甜水乡下至八岁女童,上至耄耋老妇眼中的公敌!人民公敌!!!

我趁人不注意,运气于掌,干脆一股脑将愿望树上的红纸片都挥了下来,一张张细细察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对本人的诅咒,怨毒的叫我悲伤逆流成河,且呈黄河泛滥之势,滔滔不绝…

姑娘们觉得原来的燕子汝死得好啊,现在的窈窕君令人发指啊,坚决要挽救失足的杜三公子啊…总而言之,她们的心愿就是绊倒我,再勾引杜阿三。

顷刻间,我顿悟了。原来具有神圣光辉的英雄已经不流行了,常言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就是这样一个温柔中带点邪气的男人,才能风靡平州万千少女的心,也将我打下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我一路伤怀的回到杏花巷子,竟然还没有死心,始终心存侥幸,希望关于他断袖的事情纯属我的臆想,乃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刚好李翊轩带着丧彪和酱爆两个小家伙前来探望,我便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拐弯儿末脚的向我的情敌,李翊轩打探。

从窈窕的书柜里取出她往日画的那些春宫图一一摊开在李翊轩跟前,我佯装镇定道。“喏,此种是窈窕的早期作品,画风以含蓄温婉为主;这一种呢,则是后期较为成熟的作品,画风已然大胆凌厉,锋芒毕露。”

李翊轩不动声色地看着,半晌开口道:“我今日来探你的病,想问问好些没有,你却要与我一同品春宫?”

我说出酝酿了许久的台词:“唔,我估摸着自己最近身体不好,就是疏于练习的缘故。”

他指着春宫狐疑地问:“疏于练这个?”

“嗯。”我点头。

他脸色古怪,“你要我陪你练?”

我赶忙摆手:“当然不是,就是觉得最近与杜阿三无甚默契,他来找我,也不与我练功了。”

李翊轩的表情立刻姹紫嫣红。

我弱弱的抬了抬眼皮,小心翼翼的打量他,因为照他的反应看,十之八九是与杜阿三有一腿。

屋内烛火一摇,衬得他脸色有些狰狞,随即胸口又起伏了数度,沉声问道:“你说,你和他练到哪里了?”

我一页页翻着手边的春宫,仔细阅览,比较之后指着其中一幅男女几乎□的插画道:“唔,差不多就这个样子…”

“啪——!”李翊轩的扇柄无缘无故断了……

☆、江汀阁内幕——昙花夜光生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李翊轩突然一把捉住我的手腕,咬牙切齿道:“该死!这哪是什么功夫!”

嗯?!

我睁大眼睛直视他:“不是功夫是什么?我们俩练久了身体会发烫,他本来就会铁砂掌,我一直都以为…”

话还没说完,李翊轩眼中泛起的凶光着实将我吓得不轻,如果这还不能说明问题,那就没什么能说明问题了。我倒吸一口气,伤心地跌坐在床沿,果然,李翊轩和杜阿三有一腿!

“畜!牲!”李翊轩双手握拳,似要与人拼命一般,随后用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恶劣语气对我说:“你这个傻瓜,这哪里是什么功夫!” 骂完便风一样跑了,刮倒了屋里的花樽,带倒了四足小矮凳,还扇的大门砰砰作响,一系列的动作,令我生生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本阁主虽然有点伤心,但仅仅是伤心了那么一阵子,便又重新振作。

因为很显然,我刚才那一招连消带打是硬生生将情敌给打跑了。

于是便巴望着李翊轩去找杜阿三一哭二闹三上吊,如此一来,阿三烦了,就会借机提出分手,我便可以趁虚而入。

而且李翊轩方才走时,还不忘提到一个关键点,那就是窈窕的春宫画册并非武功秘籍,而是指导世人生孩子的宝典。也就是说,我随时随地可能未婚先孕。

由此,我脑中生出一记良策。那就是将杜阿三勾引了,不惜血本的,到时候我要是有了娃娃,杜阿三也不能公然抛弃我。

越想越美妙,赶紧起身钻研画册。

就在我立志要成为春宫高手的时候,杜阿三不负众望的踏着月色推门而入,我回过头去,看见他脸上不负众望的挂了彩。想必,李翊轩当真不负众望的大闹了一场。

我捧出药箱,拉着他的手坐好,替他细细的上药。

脸上淤痕斑斑驳驳,还有几处红肿。我看着不忍,心疼道:“你怎么就任他打不还手呢?”

他叹了口气,双手扶在我的腰上,沉默。

指尖点了伤药在他脸上晕开,有淡淡的药香四处飘散,我凑近他,跃跃欲试的轻轻触碰他的嘴唇,柔软之中带着温凉,是月一般的味道。

他先是一笑,随即又立刻垂眸,眼神似有躲闪。

我猜测他需要时间来适应,便也不勉强,心底却做好了打持久攻坚战的准备。

丧彪和酱爆两只小狗伏在脚边围成一团,亲热地舔来舔去,方才李翊轩带它们过来,走时匆忙又未带走,我觉得这样挺好,似乎又回到江汀阁的葡萄架下,水井岸边。

估计杜阿三当下也有同样的感受,放在我腰上的手稍稍收紧一些,我决定再接再厉,暗示他一下,便指着两只小狗说:“你说酱爆它都自己送上门来了,丧彪为何还不行动?”

杜阿三一怔,唇边漾起点点笑意:“近情情怯大抵都是这样的。”

“那为何会怯?”

“因为是真的喜欢。”

好吧。

这种弯弯曲曲的小心思我虽然不太能理解,但他这样说,我便姑且先信着。

秋初的紫藤悬挂枝间,被风一吹,如同翻起紫色的海浪,他说完这句话,便轻轻捧起我的脸,指头微凉,触在我颈间,温热的唇却饱含着蓄势待发的能量,一路从额心顺着眉头,鼻线,向下亲吻,舌尖试探的打开齿关,霎那,令我如苜蓿草叶轻轻颤动。

唇舌相抵仿佛勾勒出一汪清泉,直抵心间,浇灌许久之前就埋在那里的一颗种子,任其生根发芽,再蔓延出一圈藤花,将彼此的心牢牢捆绑。

他紧紧覆上来,灼热的触感透过衣衫熨贴着肌肤,随后本能排山倒海,超越意识的阻拦,他大手一掀,消除我俩之间负隅顽抗的隔离,下一刻,再度拥我怀抱,唇舌转战去锁骨处打着旋儿,流连忘返,意犹未尽。

琥珀色的眸子迷离绚烂,近在咫尺,却又突然拉开距离,他掀开纱帐一角,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丧彪和酱爆傻乎乎的一起伸长脑袋对着床帏眨巴眼睛,当目睹我的一条腿不知怎么的正搁在杜阿三的腰部时,丧彪‘呜’的翻了两下白眼,趴在地上不动了,酱爆则一脸若有所思…

杜阿三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只傻狗,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

我撅着嘴拧他胳膊:“你说什么?!”

他笑着摇头:“没什么。”唇边的笑意却怎么都掩不住。

我判断眼下必然是具有突破性的关键时刻,否则丧彪不会直接昏厥过去,而我也似被某些硬物抵着不大好动弹,便扭了一下腰,试图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

结果便是杜阿三一口咬住我下巴,沉声道:“你别乱动…真是…”

几分慵懒的风情,几分撩人的腻态。

只是再没有接下去的动作。

他定定地将我望着,眸似天河倾倒,片刻后,却只在我额上轻轻映下一个吻,道了一声“还是算了”,说罢便起身套上了丝制中衣,坐在床沿平复情绪。

我:“……”

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从心底涌上来,酸酸的,直接冲出喉咙口。我想,大约是我的心还不够坚强到足以承受勾引失败这样的奇耻大辱。

两只手紧紧揪住藕粉色的褥子,愣生生将上面绣着的木樨花揪成了油菜花。

随后放声大哭。

“呜呜呜…嗯,唔,哇,嗷,嘤嘤,嚄!”

“嗯?”他一脸彷徨,有些无措的看着我,又不知如何告慰,容色十分尴尬。

“断呀!袖啊!是!不!能!生娃娃!的!呀!”我眼泪鼻涕交加,口齿不清。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脸上闪过愧色,揽过薄毯一把将我裹住。

“呜呜呜——!”

我哭得愈加嚎啕,简直可以称得上撕心裂肺!

他叹了口气,“唉!你近来脾气见长,我愈发捉摸不透了。本来是打算等事情完了以后就娶你。可你这些日子,不是对我不理不睬,就是铁青着一张脸,说两句又哭得稀里哗啦,我就这么招你讨厌?不想看见我么?”

我听见他在旁边说话,也没甚听清,似乎是有些关键,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哭着哭着便也累了,抬起头盯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他闲闲望了我一眼,“说你脾气实在是坏得很,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瞧,莫名其妙。”

我抹了把脸,正色道:“不是这句,后面那句。”

“哦。”他眉尾一挑,似笑非笑。“说你呀,琴棋书画没个正经,刺绣女工一塌糊涂…唉!”

“不是这句!不是这句!”我急得眼泪又蹦出来。

“好了好了。”他抹去我满面的水泽,柔声道:“闹着玩儿的,我说要娶你,行了吧?”

我往他怀里拱了拱,嗅着鼻子。“真的么?”

“嗯。”他从鼻腔发出好听的清音,长长的拖曳,引人心神。

顿了顿,再道:“没想到李翊轩待你不错,以前也没见他对谁这样好过,只不过也仅止于此吧。一个心太大的人,你再好也填不满他想要的全部。薛煜琛倒是个老实人,愿意对你掏心掏肺,可男人若不够强大,就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他们都很喜欢你,我是知道的。只是,他们都不如我喜欢你。”

“所以呢?”

“所以我想,除了我大约也没有哪个冤大头会想要娶你了。要不然,你还想嫁给谁?”

我抱着他的腰,不愿松手,埋在他心口默默流着眼泪,不是因为伤心,而是觉得这些日子自己受的委屈,那些胡思乱想通通都走到了尽头,一并被了结,有一种功德圆满的欢喜。

所谓近情情怯的涵义,我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原来杜阿三近期一直被我的各种焦躁,烦躁,暴躁左右着情绪,事实上他并非有意冷落我,据他自己本人坦言,正是因为太喜欢我,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而我呢,是关心则乱,并且乱的十分没谱,将他和李翊轩乱在一起的想法我是压根儿都不敢提,哪怕在他反复问我刚才那句‘呜呜嗯嗯啊啊嗷嗷嘤嘤’到底是作何解释,我都一直保持缄默,直到被问的无法回避,才道,唔,是由于被他摩擦的狠了,情不自禁之下发出的。

他的脸颊仿佛顿时染上了黄昏时的流霞红绯。

之后,为了补偿杜阿三这段日子以来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我攀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当成丧彪,傻兮兮的对着他胡乱亲了一通,他笑意深刻,溶进了浓浓的月色,却还有几分回避的意思,见到我似有不悦,才凑到我耳边解释说:“唔,你…这张脸皮,我着实有点儿不大习惯,怪怪的。”说着,沿着我的发鬓摸索到人皮面具的边儿,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揭开。

我经他一提,想起这一茬,赶忙问道:“我是谁?”

他摊开我的掌心,手指在上面轻轻描了一个‘燕’字。

我高兴得有些得意忘形,好像心底有一群小鸟,集体扑着翅膀向天上飞,于是忙不迭的从床褥下掏出窈窕画的春宫,献宝似的递到他眼前。

杜阿三是什么人,当然明白我要说什么,但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现阶段要与我保持一定距离,以防对我做出诸如先前的不轨之事。

摩擦这种行径不大好控制火候,一不小心就引火烧身了。——他义正言辞,看起来十分正人君子的说。好像数度将我扒光的不是他本尊,而是他灵魂出窍不受控制了。

果然人面兽心。

但我还是有些不依不挠,追问他为何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不愿意与我生娃娃。

他听了低声一笑,渐渐越笑越大声,伸手一把将我捞入怀中,像一只捉到了羊咩咩的大灰狼。

我们坐在摇椅上,屋里点着助眠的醍醐香,摇椅一晃一晃,四周景致雾蒙蒙的,只觉得天地都融为一体,博大而寂静,整颗心成了一汪水,一片湖,满得要溢出来。我想了许多,想到以后我要与他一直在一起,度过春夏秋冬,看花开花谢。会牵手出去遛丧彪,会有大红色暖人的喜帐,人事丰满,情意拳拳。可,也少了些什么。心突然就崩出一个缺口,脑中完美的画面少了一点亮色,我瓮声道:“阿红死了。”

他沉默片刻:“我知道。”

“是我亲自动的手。”

他叹了口气,亲亲我的眉:“你没有做错。”一边抬手顺着我的发丝,有一种安慰,尽在不言中。

“百里红的遗体我已经替你带出来了,火化以后放在甜水乡的后山上,只立了一块碑,至于碑上怎么写,写什么名字,等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