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开我,“何止见过,你在娘胎的时候,我还摸过你呢!那时候你哥淘气,你娘挺着大肚子,拎着鸡毛掸子追了几条街。”

“哈哈哈哈,您认识我娘?”

“嗯,老朋友了。”说着,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渐渐的竟有些惋惜。“我们家念儿一直觉得自己去晚了,可他哪里晓得,你们早就见过面了。”

朕…念儿…

“啊!”我跳起来,猛拍脑袋瓜子。

她白了我一眼,“拍这么响做什么,你已经够傻的了。”

“唔…”我揉了揉脑袋。

不用猜也知道,眼前这个如假包换的

☆、甜水乡风云——真人露真相

本阁主为此受教了,现学现卖,不敢说能做到青出于蓝胜于蓝,但我素来有一个优点,不喜欢从机变中找寻任何快感,我只喜欢稳扎稳打,凡事买一个双保险。

司徒梦是我最后的机会,不容有失。

大婚当日,如我所预料一般,没有重兵把守。

李翊轩为人自负,是以我此前只有不断刺激他,在他听到我哭哭啼啼口口声声‘锦哥哥一定会来找我’的时候,愈是气愤,大婚当日的守卫一定愈是松懈。他无非是与我呕气,想告诉我,在杜云锦心里我根本没那么重要,并且似乎有十足的把握,杜云锦一定不会来,而我固守的信仰一旦被打垮,便会彻底死心。这是他和我之间的拉锯,无声的硝烟。

然而事实上我不过是需要为司徒梦捏造一个机会而已。

一个杀我的机会。

大红喜烛烧着金灿灿的光,我借着喜婆的搀引一步步踱出内室,红盖头下可视的方寸点地不过是自己的脚尖和他人的脚跟。天地,高堂,还有坐上君王,没来得及完成最后的礼节夫妻交拜,十个黑衣人如约而至。

个个都是顶尖高手。

禁卫军闻风而动,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

司徒梦直奔太子而去,他不能用焚天心音,那会泄露身份,故将一柄长矛,舞得滴水不漏。

李翊轩与之周旋,手中折扇凌空挽了几个圈花,骨刺根根裂转,顿成杀人利器。

我一早告知司徒梦李翊轩武功路数中的破绽,很快几个虚招以后,司徒梦长矛脱手,刺开扇柄,眼看将要没入李翊轩心口,所有人屏息——

我一把掀开红盖头,挡到李翊轩身前,只听见‘呲’一声,轻轻的,就在我胸前扎了一个洞。

血缓缓溢出来,在红色嫁衣上越流越多,越流越多,令原本看不出色差的衣裳触目惊心。

李翊轩托住我缓缓下滑的身躯,哑着嗓子唤道:“小妞…”

“小妞…”

我乏得很,无力答复,用仅剩的气力看了眼司徒梦,暗示他快逃。

李翊轩大吼一声:“给我追,杀无赦!”

我拉住他的手,想要与他说话,可想了很久,语言始终组织不起来,李翊轩用手轻轻拍我的脸。“小妞,你别闭眼…你…别睡,跟我说话,太医马上就来了…乖…”

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大家都叫我乖。

爹娘希望我一生平安喜乐,薛煜琛希望我规行矩步,锦哥哥要我原地等候,可我总是让他们失望。

本来预计的刺杀应该是点到即止的,谁会想到长矛脱手的霎那被折断的扇柄碎片反过来侧面击中,借力打力,将我刺到最深。

四周乱作一团,我分不清谁是谁,也早已不晓得什么是疼,只稀里糊涂说着胡话。

“唔,阿红那样对我,我是生气的。你那样对她,我也很生气。”我捉住他的手,是李翊轩纤长的手指,凉凉的微有余热,一如其人,看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虚虚实实,真假难分。我深吸一口,屏气凝神道:“可我没怪过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也是我的朋友。”

哪怕你骗我,欺负我,一再的辜负我,对我乍暖还寒,忽冷忽冷,有时侯前一刻还嬉笑怒骂,怀柔献媚,下一刻已经开始对我百般算计。可我都没怪过你,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他的手不住颤抖。

继而上前紧紧抱着我,正如皇陵出来时那样,仿佛一松手就失去了。“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来日我会一一偿还给你,好不好?”他轻声说,却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别睡着,小妞,只要你不睡,我都答应你,你不是要去找杜云锦吗?我送你去找他,好不好,你醒醒…”

“呵。”我笑着吐了口血。

他伸手抹去我嘴边的血迹,才擦去又流出来。

“殿下,王大人到!”

“殿下,请您松手!王大人要医治啊,否则…”

按照计划,司徒梦应该在最乱的时候将夜行衣脱去反穿,再回到婚宴主场,听从安排散去,而不是一直逃,因为无论怎么逃,逃得再快都有痕迹,可以被追踪。唯有水滴入海,方可隐于无形。

“殿下。”是薛煜琛的声音,“请殿下冷静。这些时日来的炙苏已让她气血两亏,若王大人无法及时施以援手,只怕结果无力回天,还望殿下三思。”

我感到自己被人抱起,再无知觉。

醒来的过程很漫长,帐子上的木樨花零星点点,至此方确定自己还活着,不远处的四折屏风映入眼帘,上面分别是桃,莲,丹桂和冬青,手指抚过身下浮屠凹凸的木雕香床,还有颈后的鸳鸯枕,一切都是按着我幼年的设想临摹的,不知这间新房,煜琛花了多少心思……

我觉得口渴,张了张嘴,结果发出一声古怪又嘶哑的‘啊…啊’,令我十分汗颜。

李翊轩一直趴在床边,此时被我吵醒,抬起头来怔怔望着我。“小妞,你当真醒了吗”

“嗯。”我咧嘴一笑,手还被紧紧握在他掌心,遂用拇指轻轻刮了刮他的手背。

犹记得昏迷期间他始终这样紧紧拽着,令我觉得轻飘飘的身体如履平地,耳边还有一干闲杂人等人的干嚎:“殿下保重龙体啊——!”云云…随后噼里啪啦跪了一地。还有一把声音,清清淡淡的在我耳边说道:“小妞,我不过是想你陪我一阵子…”

“我没做梦?”他扯了一个虚弱的笑。

“没有。”

他擦去我额上的盗汗:“还疼吗?”

我想了想:“疼,可是哪儿都没有心口疼。我觉得自己快要裂了。”

他抚摸我的眉眼,舒了口气。

“我有一个问题。”

“哪儿这么多问题?”他睨了我一眼,“好好休息。”

“很重要,至关重要,比命都重要。”

“准了,说吧。”

“我昏迷时,谁给治疗的?”

“太医院王海清。”

“啊!”我苦着脸哀嚎:“清白啊——!”

李翊轩嘴角一抽,“这种时候还计较这些,衣裳是丫鬟们帮手换得,至于其他,谁也没瞧见。”

他俯身靠近我,点漆般的眸子有一丝波光,从深处泛出动容。“小妞。”他总喜欢这样叫我,食指轻轻摩挲我手腕的伤处,柔声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依你。”

“嗯。”我浅浅一笑,反握住他的手。

*

春去,桐花馥。菡萏为莲。秋来,木叶落。芳草化为薪。

九月,李翊轩登基,改元玄贞,大赐天下。

新皇有诏,因我救驾有功,赐国姓,封为大覃公主,号‘昇平’。择日赴大夏和亲。

本阁主得知自己要为国捐躯,当场跪地谢恩,感动得老泪纵横。

薛煜琛自请当我的送嫁将军。

出宫的那一天,碧空如洗,鸿雁一排排从头顶飞过,祥瑞无比。京畿道两旁挂满了大红灯笼,百姓人头攒动。

我披上厚重的礼冠,带着足足十大车的嫁妆浩浩荡荡的往外。

李翊轩自下旨那日起便没再来看过我,一副要与我两两相忘,至死方休的态度。

我坐在轿内,手指情不自禁数着脖子上的翡翠链子,一颗一颗,珠圆玉润。白玉雕花温庭细密,万中无一。我低头看了一眼,翡翠,白玉…除此之外,中间还挂着一颗看似普通,光芒却无与伦比的珠子。我纳闷,既然用了大象的翡翠和白玉重铸,为何不一并用东珠?

然而下一刻,脑中突然浮起自己于皇陵的经历。顿时明白——李翊轩没有骗我,整个九州,乃至整个天下,这颗珠子都是至高无上的,是进出皇陵的钥匙。

否则,我根本没法活着出来。

还记得那天,他站在褐色石壁前,我曾听到高亢的凤啸,他将我抱上车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流云次第薄染,朱雀台上金光直冲九重宫阙。我用珠子打开了皇陵,为他引来了凤凰。而他正是靠着这株佛光前来救我。

传言真真假假,其中一则关于李翊轩的叔公,摄政王李承巽定鼎龙脉时,龙吟凤舞,天地为之震动,恐怕未必都是虚构。

只是这惟有大覃皇室才知晓的秘密,他很早以前便送给我了。

我不清楚自己让司徒梦行刺的事情,李翊轩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但他最后肯放我走,我很感激。

晴空尽处,未央宫气势巍峨,飞檐翘角,大有一览天下独霸千秋之势,然却也庞大虚无。只怕是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我不由大喝一声:“停轿!停轿——!”

“公主?”侍者掀开帘子询问。

我冲了出去,一路朝未央宫飞奔,红色嫁衣曳地,如覆开的莲。

伺候李翊轩的公公说,陛下早朝之后头风发作,如今正在养心殿歇息,并且下了口谕,今日谁也不见。

我到门口的时候,没有人敢禀报,我冲了进去,也无人敢阻拦。

我想这是我有生之年对皇帝陛下最后一次无礼,希望他能包容…

高高的丹墀台上,龙涎香袅袅,李翊轩背对着我伫立,似雾中人,看不清,摸不着,我们中间的这段距离,一直都在,从未泯灭,以前该踏步时他没有迈出去,现在我要走他选择不去看。注定背负千秋功业的人,人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人后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可落寞时,惟自知尔。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从后面轻轻环着他。

第一次,感到温暖和触动,从他挺拔的脊梁传过来。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蕴含着无言的安慰。

“你,可有一些些舍不得我吗?”他转过身来问我,墨瞳朱唇,眉眼处尽是柔软,犹如清潭细流般温润,犹如水底璧玉般皎洁。

明知他期盼,我仍是一言不发。

他扣在我手上的指尖留恋的摩挲着,似贪恋最后一丝温柔,令人心思缠绵,愁肠百结。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小妞今日好看的紧。”他用掌心抚住我半张脸,笑道。“莫慌,君无戏言,朕既下了旨,就不会后悔。”

我从颈上取下链子,放在他掌心,认真道:“谢谢…”

“嗯。”他点头,侧过身去。

“陛下。”

“嗯?”

“真心是这世上最难求的东西,往后…还请好好待司徒婉儿吧。”

他沉默良久:“去吧。”

我沿着来时路往回走,天空忽然飘起迷离细雨,水滴落在掌心,沿着纹路缓缓蔓开,多情又无言。

薛煜琛站在不远处的宫门下,坐下的马发出不耐的嘶叫。

我想起那一年的春,海棠未雨,梨花先雪,碧青色的垂柳在两旁,我玩笑道:“不要吃鸡翅膀,要吃薛煜琛。”他赧然的扶我上马,嘱咐道:“乖,早些回家。”

那一场会面,擦身而过。那一条道,是命运的分叉路。“所以这一次…”他说,“让我送你去,让我看着你走。”

*

翻山越岭。

从大覃赶往一个陌生的国度,一个叫做大夏的地方。

那里有我心爱的人。

他在等着我。

赶路疲累时,夜深人静时,抬头仰望天空,星星会引领我前行。

往事历历在目,我第一次真正领会到了近情情怯的涵义,越靠近大夏,心里越是不安。不断想着,他消声匿迹这么久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打算甩了我?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一个半个姬妾金屋藏娇过?不知道他的大哥性情好不好相处?

石榴是以前太子府里一直负责我饮食起居的丫头,她观察我数日,得出了一个结论,说这是相思病的主要外在表现。

我觉得自己快要病入膏肓。

好不容易到了大夏,被隆重的迎进了皇宫,住在据说是杜阿三紫宸宫的偏殿,仅是一院一墙之隔。我有些按捺不住,摩拳擦掌的要去找他,却被宫人婉转的拒绝了,说大夏的规矩是少男少女们婚前不得相见。于是我只能蹲在院子里看着隔壁墙内斜插出来的栀子花,芬芳传袭,染香雕栏玉砌,重楼飞雪。

大夏不同于覃,婚礼上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可以用简单而隆重来形容。吉时一到,钟鼎鸣击,奏乐声响起,我心急如焚的等啊等,等着杜阿三穿成一朵花枝招展的红牡丹来当新郎倌儿,谁知他们最后竟送来一块牌位让我抱着成亲。

只有冥婚才是这样的啊……

我当场吓得手脚发软,原先心里熊熊燃烧着的一把干柴火好像突然被人浇了一盆洗脚水,诚惶诚恐。

皇帝陛下轻轻咳嗽一声,便有一个宫人挥着拂尘小跑步到我跟前,压低嗓门轻声细语道:“公主殿下容禀,睿王自覃国归来,背伤一直未愈,眼下又值风雨季节,着实行动不便,但倘若婚事压后,又恐对公主大不敬…所以…还望公主您见谅。”

我稍愣,随即也压低了声音答道:“无妨,本公主不会嫌弃他的。”

宫人尴尬地笑笑退开。

婚礼仪式只是走过场,我有些心不在焉的独自一个人完成所有步骤,因为满心满脑又开始思索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杜阿三如今腰背受伤,这种病在我们甜水乡被文雅又含蓄的称为‘不能人道’,大约是一种很严重的疾病,所以但凡染疾的男子均取不着老婆,本阁主心胸宽广,愿意无条件接受杜阿三,但不知往后我们继续之前的剧烈运动,到底是我在上他在下呢,还是应该他在上我在下呢?

要是我在下,他动也动不了,我岂不是累得很,对体力实在是一项颇为严苛的考验。但反之若是他在下,我心情太好一不小心剧烈过头了,把他的背和腰给弄折了可怎么办?

唉。

我扶额。

独自坐在婚房的床榻上唉声叹气。

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等到三更,杜阿三还没进来洞房花烛,已不知道是浪费了多少金。桌上红烛焰焰欲灭,快要耗尽我所有的耐心。

都说新娘是不能擅自揭开红盖头的,但那些金步摇和珠钗插地我头痛欲裂,连守在门外的石榴都忍不住进来探视过六回,等到第一声鸡叫的时候,我终于熬不住困得一头栽倒在床上,随后强打起精神去找杜阿三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头号女流氓——千里抢相公

紫宸宫里的太监宫女对我来说不过都是摆设,尤其在我狂性大发的时候,全然不顾任何人的面子,直接将所有带刀侍卫全都点倒了,连刀都还插在鞘里没来得及□。

识时务的宫女吓得面无人色,跪地坦白说,睿王陛下并没有和我洞房花烛的打算。

我顿时怒发冲冠,气势汹汹冲到杜阿三的书房,一脚踢开房门,大吼一声:“杜阿三,你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