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不想,便是不敢。譬如时常聚众去沱江游泳,再要不结伴去风月之地听曲之流,哪一样她都不敢参与!

是以推脱得的多,躲过一次算一次,其实苦不堪言。

后来几个世家公子聚在一处,说起昭远侯初回京中太过拘束了些,陆子涵便自告奋勇要将他拖到同一阵营。

而所谓的拖到同一阵营,竟是借着在宫中赏荷花的机会拉她下水嬉戏,美其名曰增进感情。

阮婉毫无防备,直接被陆子涵拖到水中,浑身湿透,当时脸色就青了。

恼怒之中,迅速起身靠岸。不想陆子涵锲而不舍,她刚抬脚就再次被他扯回水中,连呛几口水。阮婉倏然而怒,一手指着陆子涵鼻子劈头盖脸痛斥,“姓陆的!日后离本侯远些!”

眼中少有的凛冽,言简意赅。

一旁看戏的几人便都僵在一处,不住面面相觑。陆子涵脸色骤然一红,有些无地自容。

阮婉狠狠拧了拧衣袖,咬牙切齿起身离了水中,也不忘清冽扫过一旁几人。佯装的气势走出不远,腿下一软,隐在假山后侧再站不住。

方才,再险些就要被陆子涵识破了。

后怕悉数涌上心头。

护好的裹胸已然湿透,女子的体态便逐渐显了出来,这番狼狈模样是断然无法出去见人的。好在夏日炎炎,尚可躲在假山中等衣衫晾干再行出宫。阮婉幽幽一叹,心里便恼死了陆子涵。

妖蛾子!!

后来的曲折便是妖蛾子来寻,幸好被宋嫣儿拦下。

而宋嫣儿知晓了她的身份,不仅没有大肆宣扬,反是眉头拢紧不满嘟囔道,“昭远侯,好端端的,你装男子做什么?”

神色便同当下如出一辙。

阮婉梨涡浅笑,只接着她刚才的话道起,大夫看过了,说是夏日里染的伏热,冬天沾了风寒才陆续散出来。

断断续续咳嗽了月余,一直在喝药调养,眼下将好。

宋嫣儿双手拄着桌子,托腮恹恹瞥了她一眼,悠然叹道,“定是你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扮男子扮久了,就真当自己是男子了!”

这般论断,阮婉委实哭笑不得。

宋嫣儿又起身走到清荷处,清荷便将手中包袱递于她,她则欢喜塞到阮婉怀中,“这是你上次说好看的那套衣裳,我让人按你的尺寸做了一身,快换上我看看!”

衣裳?

阮婉眼中倏然掠过一丝流光溢彩,脚下却略有踟蹰。

宋嫣儿便朝叶心和清荷使了使眼色,清荷会意开口,“侯爷放心,我同叶心在外守着,不会有事的。”

叶心遂也点头。

阮婉展了笑颐,由得宋嫣儿拉着一道去了内屋,不出片刻,内屋已嘻嘻哈哈闹作一团,“裹胸裹胸!”“婉婉,肚兜~”…

叶心不禁莞尔。

小姐其实爱美,但大凡身在南顺都以昭远侯示人,唯有同三公主一处时才能换上女装说些闺中密友的体己话。

只是这种时候,一年里本也不多。

轻手掩门退出,叶心才问起清荷,马车停在何处?

清荷掩袖便笑,“公主怕被旁人看见,这次是直接钻狗洞进来的。”

叶心脚下踟蹰,这昭远侯府的狗洞怕是南顺国中最为金贵的狗洞了。

也由得如此,并未遣人去前门打招呼。加之宫中设宴,该是没有人会有闲情逸致单独来侯府的,遂将此事抛诸脑后。

于是突然见到睿王和邵文槿时,才会双双错愕不已,都是后话。

内屋屏风外,宋嫣儿却是捂嘴偷笑,“婉婉,你好了没?”

阮婉害羞,先前便将她轰了出来,非让她呆在屏风外边。屏风间的缝隙其实不小,宋嫣儿就透过缝隙不时瞥一眼。

待得见她穿戴周全,才佯装催促。

阮婉轻咳两声,双手背在身后,浅浅弯了眉黛从屏风后大方走出。

一袭淡紫色的抹胸褶皱裙配上乳白色的纱衣,衬得纤弱身姿。发髻间珠钗随意挽起,清新不染金粉之色。眸间潋滟,唇边一缕浅笑不失明媚多姿,顾目轻盼,盈盈秋水里透着一抹动人心魄。

宋嫣儿眼眸微滞,片刻,轻声叹道,“婉婉,就应当把你嫁去长风才是!”

阮婉好气好笑,“哪里这样似的,自己不想嫁,便想着要别人嫁?”

宋嫣儿愣了愣,也觉似是有些道理,就在一旁自顾笑出声来。阮婉故作恼意剜了她一眼,宋嫣儿便顺势挽了她胳膊踱步回外屋。

敬帝答应同长风联姻,阮婉回京不久就有所耳闻,还听说宋嫣儿隔三差五就去陈皇后处哭闹一次,要陈皇后做主。后来连陈皇后操持的腊八宴都没有露面。与敬帝更是置气不讲话,如何哄都不听。

宋嫣儿自幼就是敬帝和陈皇后的掌上明珠,护得天真烂漫,也娇惯得性情率真。

譬如当下,一面接过阮婉递来茶水饮了一口,一面继续绘声绘色吐槽素未谋面的七皇子,“…听说还是风月场所的常客,时常与京中头牌厮混,好赌嗜酒,打架斗殴…”

说着说着,脸色都气红几分了,所幸饮尽杯中茶水,一言蔽之,“草包,废柴,烂泥扶不上墙。”

阮婉忍俊不禁,只管接过杯子,又替她倒了杯茶水,却对她先前的评价不置可否。

宋嫣儿狠狠瞪了她一眼,“平日里作昭远侯就口齿伶俐的,眼下同我便开始扮哑巴了不成?”

阮婉咬唇轻笑,“公主若是不嫁去长风,陛下定是要在京中为公主挑选驸马的。能配得上金枝玉叶的门第也就那么几家,能让陛下属意的绕来绕去也就那么几个。”顿了顿,朝着她眉眼微挑,“例如,刘太尉家的长子?”

宋嫣儿微怔,刘彦祁的肥头大脸就跃然脑海中,心惊胆颤之下,轻抿一口茶水压惊。

阮婉尽收眼底,遂又佯装思忖,“再不就是马尚书家的次子?”

宋嫣儿眉头更皱,马鸿明?那个读书读傻的书呆子?默默啐了口茶,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阮婉便又继续,目光猥琐更甚,“兴许是陆相家的陆子涵?”

陆子涵那个尖嘴猴腮!宋嫣儿只觉心中慎得慌,干脆放下茶杯,嫌弃瞥过阮婉一眼,“就没有正常些的?”从前她确实只惦记着同父皇置气,没有想过还有这么这一出,听到阮婉提起,才觉几分惶恐。

正常些的自然有,兵部尚书家的三子罗文成,文质彬彬,精通佛学,又素有慧根。—— 不是前些时候突然顿悟,说看破红尘要去慈云寺出家,险些将罗尚书气得半死那个?

那便是礼部侍郎家的长子沈朝,,仪表堂堂,举手投足气质款款。—— 不是与落霞苑的头牌私定终身,一出非卿不娶,非尔不嫁,闹得沸沸扬扬,才子佳人话本热销临近几国?

呃,那赵国公的嫡孙赵秉通如何?无不良嗜好,为人耿直重义气,又洁身自好。—— …他有狐臭…

细数殆尽之后,阮婉悠悠叹道,“所以,陛下将公主嫁去长风,实则是对公主的保护!”

宋嫣儿双手托腮,眸色里全是黯淡,绞尽脑汁思忖半晌才缓过神来,“为何没有邵文槿的?”

茶杯临到唇边,阮婉滞住,邵文槿?

先前似是不觉跳过了。

愣了愣,遂而吱唔道,“我们…不是在说正常…人吗?”所以,洪水猛兽才自动屏蔽了不是?

如此一想,心里便骤然舒服了许多。

宋嫣儿本也只是随口提提,方才兴头过去,又神色恹恹。“话虽如此,可那个李朝晖不也是纨绔子弟?”不满之中噙着怨气。

长风国七皇子叫李朝晖。

阮婉倏然莞尔,谁说李朝辉是纨绔子弟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错了,我今天会努力多更的,,,先贴一章,,,

第二十一章 送亲使

第二十一章送亲使

七皇子李朝晖,阮婉早前便听晋华提起过。

沈晋华是长风国中怀安侯,更是公认的老好人一枚。待人亲和友善,灿烂的笑容时常挂在脸上,又处处乐于施人援手。

沈晋华不仅是老好人,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老好人,但做老好人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长风六子夺嫡局面向来混乱,派系之争从来泾渭分明,沈晋华在诸多势力之中左右逢迎,不失偏颇,游刃有余;坏处便是,人太好,就事事有人劳烦,他又不好意思拒绝说不,只得终日四处奔波,费尽周折其实苦恼。

即便如此,但只要旁人拱手道声多谢,他又兀得前事尽忘,客客气气一句“小事一桩”而后乐此不疲。

沈晋华人好,人缘便也好,更值得旁人信赖。

所以当初爹爹托晋华多照顾他们母子时,晋华一口应承下来,而后也未食言过。

晋华就是少数几个清楚李朝晖底细的人。

李朝晖虽然人前大都一副玩世不恭模样,恶习诸多,常年混迹于一帮纨绔子弟当中,行事放荡不羁,不求上进,荣帝也不加管束。

“其实私下里温文尔雅,是长风国中公认的美男子。”

宋嫣儿撇撇嘴角,说得好像你真见过似的!

阮婉郑重其事点头,她从前的确见过李朝晖。彼时还是同晋华一处,这些自然不会向宋嫣儿道起。

宋嫣儿却蓦地转眸,好奇眨着眼看她,修长的羽睫便在烛火下剪影出一道清雅轮廓,兴致开口,“说来听听!”阮婉的话她是信的,可与平日里听到的传闻不同,心中好奇就难免更多了几分。

阮婉将从晋华处听来的话一一道出,“荣帝膝下共有七个皇子,常说的六子夺嫡便是直接将七皇子李朝晖排除在外的其余六人。…”

除却李朝晖,各个身世显赫,又都是长风名门望族之后,皇位值得放手一搏。而荣帝对第七子向来不冷不热,并不上心,加之自幼疏于管教,逐渐养成风流放荡的个性。

没有世族背景,还不思进取,更不受荣帝青睐,李朝晖是注定与皇位无缘的一人。

更有传闻,李朝晖的生母是难产过世,荣帝痛失爱妃,才会对七皇子冷漠疏远。稍稍年长便被放出皇宫,自立门户,眼不见为净。母亲过世得早,又没有父皇庇护,李朝晖其实自幼吃了不少苦。

宋嫣儿托腮静听,目不转睛看着阮婉。

阮婉才又道起,“其实我也是听人说过,荣帝对幼子疼爱有佳,只是身在皇家…”

若果真不闻不问,就不会深夜在书房内屏退周遭,只留晋华一人。拿着儿子的字帖幅幅比较,遂而由衷笑意,“字如其人,又有长进。”

让李朝晖离宫,荣帝看似冷淡不喜,实则私下嘱托晋华多家照应。朝中诸方权臣,也唯有同沈晋华交好不会招致猜忌。

这些话,沈晋华从未对李朝晖言及,李朝晖却心若明镜。

该风流时就风流倜傥,抚得一手好琴,就连荣帝也时常夸赞有佳。亦会不时惹出乱子,引得荣帝痛斥责罚。

闭门思过!

殿前罚跪!

隔岸戏谑之人就不在少数,除了沈晋华也似是再无旁人求情。久而久之,便有了如今七皇子的传闻。

没有世族权势做背景,母亲生前恩宠本就遭人妒忌,若是再有几分才能出众,就算荣帝如今能护得周全,百年之后又有几分活命可能?

不如养废!

宋嫣儿垂眸不语,恍然想起父皇母后自小对她的娇惯,就算是无理取闹都会来哄她开心。颐哥哥摔成了傻子,还是百般耐心。

同是身在皇家,旁人却是如此长大的。

仿佛何物触及了心中柔软之处,依稀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李朝晖有了清浅轮廓。

便也不似从前那般厌恶抵触。

愣愣出神之际,又听阮婉开口,“陛下和娘娘那么疼你,又怎会千挑万选将你胡乱嫁出联姻?”

宋嫣儿顿了顿,懵懵饮了口手中茶盏。

“我虽然只见过李朝晖两次,但确实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许是从前的经历,行事思虑要比旁人更周道体贴。”

真有,这么好?

宋嫣儿问得便有几分吱吱唔唔。

阮婉当即诅咒发誓,我若有半分骗你,就罚我日后被那头“洪水猛兽”折!磨!死!

宋嫣儿“扑哧”一笑,方才饮下的茶水就呛得不轻。阮婉向来痛恨邵文槿入骨,委实难为她了!

阮婉却不以为然,“总之,你见过李朝晖后便知晓了。”

宋嫣儿遂才敛了笑意,淡淡言道,若是如此,那我日后要对他好些。

阮婉忍俊不禁,先前不是不嫁吗?眼下就当做了自己人!

宋嫣儿脸色兀得一红,恼羞成怒,阮婉!

阮婉轻巧起身,两人便嬉笑追逐开来,全然没有听到苑内叶心那声,“睿王殿下,邵公子!!”

宋颐之抬眉便笑,“是妹妹,妹妹也在少卿这里!”言罢就往内屋跑,叶心和清荷大骇,邵文槿却是僵在原处。

直至清荷扯住宋颐之衣袖拦下,叶心猛然扑在门前挡住,惶恐唤了声,“睿王殿下,邵公子,侯爷已经歇下了!”

睁眼说瞎话,心虚不已。

屋内便也陡然静谧,宋嫣儿明显一滞。

她是特意趁着宫中设宴才溜出来的,就是怕有人注意,颐哥哥和邵文槿来做什么?难道是跟来的?

眼中倏然掠过一丝慌乱。

阮婉心知肚明,该是小傻子来看他,有人一道来了。不假思索,果断抬起灯罩吹灭灯火,利落道,“你从后门走,我去出去应付。”

宋嫣儿一把拉回她,“衣服!”

阮婉才想起眼下一身女装,险些就冲出门去!

而叶心的一声高呼,邵文槿湛眸更紧,顷刻之间,屋内灯火便又熄灭殆尽,欲盖弥彰的意味也无需掩饰。

遂而沉了脸色,一言不发。

宋颐之却是不依不挠,“妹妹,妹妹,我也要一起玩藏猫猫!”一边欢喜喊着,一边绕开清荷往屋内跑去。

清荷拦不住,宋颐之已临到门口,叶心只得死死箍住房门,“王爷,侯爷歇下了,这么闹侯爷是要生气的!”

连唬带哄,睿王不信不要紧,只要拖住片刻就好。

宋颐之果然怔住,想来少卿生气这句话还是有几分威慑力的。

清荷心中微舒,还未顾得上喘气,宋颐之便又嘻哈笑开,“叶心骗人!妹妹还在少卿这里,少卿哪里歇下了?你们又唬傻子!”

叶心恨不得一头撞死。

宋颐之就果然不唤妹妹了,改唤“少卿少卿”,清荷就也硬着头皮加入了箍门的行列。

但以宋颐之的身手,叶心和清荷二人如何拦得住,眼看将要破门而入,宋颐之只觉身后衣襟被人稳稳擒住,死死上前不了一步。叶心惊觉不对,抬眸便见是邵文槿。

不知何时上前,沉声言道,“睿王殿下,既然昭远侯歇下了,明日再来。”

叶心和清荷皆是诧异。

宋颐之正欲开口,房门却自内猛然推开,“大半夜的闹什么闹!”

待得看清阮婉换回一袭锦衣华服,叶心和清荷才微微松了口气,宋颐之眼前一亮,“少卿少卿!”就一头扑上去。

阮婉惯例伸脚,宋颐之摔得人仰马翻才爬起身,一脸憨笑,“少卿少卿,文槿听说你病了,我带文槿来看你!”

阮婉顺势看向邵文槿,又是他!

而邵文槿亦是脸色阴沉得难看!

唯有宋颐之分不清缘由,继续欢喜道,“少卿少卿,我妹妹呢!”

“哪有什么妹妹!!”阮婉怒喝。

宋颐之有些委屈嘟嘴,想想少卿竟然凶他,便也来了气,“先前明明听到你同妹妹在屋内笑的!”

“我自己同自己笑不可以?!”

“那清荷还在你这里!”

“公主听说我病了让清荷来看我不行?不信自己去找!”

宋颐之嘟嘟嘴,毫不迟疑就往屋内跑去,“妹妹,妹妹!”

叶心会意跟了进去。

阮婉不再管他,又朝清荷道,“回去替我向公主道谢。”清荷当即明白公主怕是从房间后门绕出,直接钻狗洞去了,当即告退去追。

屋内,小傻子还在翻箱倒柜,东一趟西一趟,欢快无比得寻着妹妹。

屋外,只剩邵文槿和近在咫尺的阮婉两人。

腊月里,夜间流转的风便都携着几许寒意,拂面而过,片刻便在脸颊染上了一抹绯红。年关将近,府邸上下早已布置喜庆,高悬灯笼依稀投下几分绮丽朦胧。四目相视,缄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