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至南郊马场,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甚是赏心悦目。阮婉兴致极高,吩咐马倌去牵马,她则同宋颐之在一旁候着。

自侯府出来得早,京郊算不得热,这样的日头出来骑马正好。

宋颐之的马是养在王府内的,来得时候便一路骑着,像阮婉这般,懒到将马匹养在南郊的,整个京中都没有几个。

偏偏她的,还是一头巴尔进贡的名驹!

当初听闻昭远侯将名驹养在南郊马场里,京中骂声四起,诸如千里马蒙尘,暴殄天物之流,不绝于耳。前去南郊围观之人用摩肩接踵来形容都不为过,大抵归来都是惋惜之色。

爱马之人,更越看越揪心!

千里马不求伯乐,只求不糟蹋!!

昭远侯可以在府中养梅花鹿,却将良驹扔在南郊马场?!

这等奇葩行径,京中再难找出第二个!

阮婉闻得,也不以为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若非本侯将马放在南郊,他们到何处饱眼福去?

江离就恨不得掘地三尺。

彼时,巴尔进贡的名驹一共两头,一头敬帝赐给了阮婉,另一头便在邵文槿手中。

邵文槿的马自然是养在将军府的马厩里,邵文槿喜欢得紧,去到何处都带上它。两匹马长得很像,待遇却截然不同,阮婉一直也未内疚过。

马有马命,谁说她养得不好?

好草好料供着,还有专人伺候,还不像邵文槿那头的劳碌命,是有马福才对。

马倌将马牵来,她就顺势上去摸摸它鬃毛,好不得意。膘肥体壮,一看便要比邵文槿那头长得好许多。

江离嘴角又不禁抽了抽,膘肥体壮?

一身赘肉才是!!

好好的战马养成了肉马!!!

阮婉自然不晓,由赵荣承托着上了马匹,牵着缰绳原地转了转,才同宋颐之一道优哉游哉遛起马来。

自五月返回京中,她处处躲着邵文槿,南郊马场之流又是常见的洪水猛兽出没地,她避之不及,哪里会来南郊马场?

今日一早,宫中就传来消息,敬帝同陈皇后摆驾将军府。

这样的大场面,邵文槿自是要留在将军府接驾的,阮婉就欢欢喜喜同宋颐之来了南郊马场。

阮婉过去最怕的便是骑马。

如今想来,倒似都是从长风返回南顺时,一路被邵文槿逼得学会的,学会了,也就不怕了。

后而回到京中,虽然也时有在南郊骑马,但大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骑得最多,也是从济郡返回京中的时候。

那时骑马,似是比眼下有趣得多。

大凡有邵文槿在的时候…

阮婉微怔。

骑了不多时,阮婉已生出几许无聊之意,幽幽叹道,不骑了。分明是兴致勃勃而来,却扫兴而去。

宋颐之明显没有过瘾,嘟着嘴,不依不挠。

阮婉才道,她不走,就在凉棚里看他骑。

宋颐之又嘻嘻笑开,先前的不满烟消云散。这回反倒是没有了阮婉,能放开同江离和赵荣承一道比拼。

阮婉饮了口凉茶,托腮看他。

小傻子骑马是爹爹教的,小傻子下棋也是爹爹教的,爹爹待小傻子很好。若是爹爹知晓小傻子日后摔成这幅模样…

阮婉心中微微一沉。

爹爹是在敬平十年里去世的,小傻子也是敬平十年意外从马上摔下后,才摔成傻子的。

阮婉眼中微滞。

都是敬平十年的事?

巧合?

思及此处,马场外却有人匆匆跑来,阮婉认出,是敬帝身边的近侍官。他不该同敬帝一道在将军府吗?匆匆来此作何?

先前的疑虑就暂时搁在心头,由得宋颐之同江离和赵荣承二人骑远,阮婉打发侍卫去寻。

近侍官饮了口水,才低眉道起,陛下和娘娘本来在将军府,西秦的使节却提早到了。陛下和娘娘起驾回宫,还吩咐他来寻睿王与昭远侯。等他到了昭远侯府,才晓睿王和昭远侯到了南郊,就一路赶来。

西秦来使,需要劳动敬帝和陈皇后亲自回宫接见?

从前长风来使时,都在在驿馆歇下,次日才入宫朝见,阮婉心下诧异,西秦来得是何人?

敬帝还让近侍官来寻小傻子?

若只是寻小傻子也就罢了,一并寻她入宫做什么?

近侍官何等眼色,当即开口道,此番前来的使节,正是西秦国中的平远侯。

平远侯?

阮婉稍稍迟疑,平远侯三字似是在何处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近侍官低头道,平远侯是西秦华帝陛下的表兄弟,在国中地位,就似西昌郡王。

西昌郡王?

阮婉唏嘘,西昌郡王手握重兵,在敬帝面前说话也有份量,宁叔叔也属意让她替少卿求亲。西秦会让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出使南顺?

西秦同南顺相聚甚远,又算不得友邦。是西秦华帝脑子秀逗了,还是有国中要事?

阮婉实在好奇得很。

易位思量,由得何种要事,敬帝会派西昌郡王出使西秦?

若真是要事,又岂会明目张胆拍这样的人来南顺?

真真是诡异。

恰逢禁军侍从寻了宋颐之回来,敬帝在宫中等,阮婉不敢多耽误,就拉着宋颐之直接上了近侍官的马车。

行至宫中,已临近晌午。

平远侯远道而来,宫中定是要设宴款待的。

果不其然,跟随近侍官行到殿外,阮婉就听闻敬帝在殿中开口,语气和蔼客气,“华帝过礼了,送帖一事,何须平远侯前来,遣使告知一声,我南顺国中也定会遣使前往恭贺华帝寿辰。”

卓文起身,拱手笑道,“殿上特意嘱咐不得怠慢,西秦礼数定是要周全的。”

敬帝闻言亦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不必多礼。

卓文却之不恭。

近侍官就领了宋颐之和阮婉入得殿中。

阮婉向来眼尖,一眼便看到席间的邵文槿,恰好他也抬眸看她。躲了月余,又在宫宴上遇到,阮婉心头莫名一慌,下意识转眸。

待得看清贵宾席上的人是卓文,阮婉更为怔忪,是你?!

有人眉间的诧异,卓文尽收眼底,顺势笑开,“昭远侯,又见面了。”

果真是他!

阮婉没好气,难怪听到平远侯三字会觉得熟悉!从前她做送亲使出使长风,公主大婚当日,她的邻桌便是平远侯卓文。

当时就觉卓文不好相与。

他没同她招呼,阮婉也没搭理他,阮婉对他亦无好感。

等到后来,她见到宋嫣儿拜堂,心中一时感触,饮得有些急。卓文才偏头看他,好似看笑话,“长风酒烈,不必南顺,昭远侯需悠着些。”

阮婉很是不满,“本侯就喜欢饮烈酒。”

你管得着吗?

他笑得更欢,“西秦酒烈,欢迎昭远侯来西秦。”

她!才!不!去!

阮婉对卓文的印象止步于此,而见两人一来一回,似是相识,敬帝和言问起,“少卿同平远侯认识?”

阮婉心不甘情不愿应声,“公主远嫁长风,大婚当日,平远侯也在殿中。”

卓文也称是,“昭远侯饮酒别具一格,让人印象深刻。”

阮婉恼怒瞥他。

敬帝却朗声笑起来,“朕原本也有此意,既然少卿同平远侯相识,正好让少卿代朕走一趟西秦,恭贺华帝寿辰。”

啊?

阮婉惊得合不拢嘴,让她去西秦?!

南顺国中到西秦要足足两个月路程,来回加在一起,便是四个月!

来回四个月,就是为了去西秦国中说句恭贺致辞,谁像卓文这般…

闲!!

再说,殿中旁人这么多,为何敬帝偏偏要她去?

稍稍敛起眼中讶异,阮婉转眸看向敬帝,俨然一幅闹心模样。京中都晓敬帝待她亲厚,她更知晓。

往常这般窘迫一笑,再撒撒娇,敬帝定然是会允诺的。

余光瞥到宁叔叔处,却是摇头,示意她勿要推辞,阮婉更懵,僵在原处既不应声,也不推脱。

倒是身旁宋颐之欢喜笑开,“去去去!父皇,我同少卿一起去西秦!”

卓文眼中掠过一丝惊异,这便是敬帝的小儿子?

听闻早前从马上意外摔下,摔成傻子的那个?

犹疑时,敬帝却又开口,“颐之,大殿之上不可胡闹,来你母后这里。”

陈皇后招手唤他,宋颐之虽然傻了些,没彻底气恼前还是会看父皇母后脸色的。母后这般唤他,是让他勿惹父皇生气。

但他真的想和少卿同去,嘴角耷拉,就理直气壮道,“我同少卿一起去过济郡,少卿在,旁人不会以为我是傻子。”

敬帝当即脸色就变了。

陈皇后也眉头拢了拢,狠狠瞪他一眼,阮婉也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宋颐之才心不甘情不愿往陈皇后那里去。

煜王轻哼,让他出使西秦?

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悠悠抬眸,却正好与敬帝目光撞到一处,心中一紧,脸上的嘲讽之意就全然僵住。

阮婉遂而更不敢开口。

邵文槿略微一愣,敬帝方才迟疑瞥过他一眼,才又若无其事道起,“华帝既然遣平远侯来,我南顺国中岂有怠慢道理?”

平远侯是侯位,昭远侯亦是侯位。

又非两国联姻的大事,恭贺寿辰之类,两国遣使,最讲究的便是对等,敬帝此举合情合理。

阮婉应声称是。

卓文就笑开,“西秦酒烈,欢迎昭远侯来西秦。”

阮婉就差怄死。

恼意之中,突然想起既是远行,定然有随行护驾将领。继而心中一顿,无论是长风还是济郡,都是邵文槿与她同行,敬帝多半是要…

未及多思,尴尬油然而生,不敢侧目看他。

敬帝瞥过她一眼,却缓缓言道,“文松,你同少卿一道去。”

邵文松?!

先前的不满顿时抛到九霄云外,愣愣抬眸看了看敬帝,又看了看同样怔忪的邵文松。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来晚了,不好意思,最近天天都晚

这是补2.12号的

BTW,双节快乐~么么~

第六十七章 神助攻

第六十七章神助攻

一路从宫中返回侯府,阮婉都心不在焉。

同宁叔叔共乘马车,宁叔叔的话也只听进了五六分。

诸如,邵家手握南顺重兵,陆家在朝中桃李满堂。爹爹从前的旧部虽多,但到少卿这里已是根基薄弱,远不能同邵陆两家相比。

先前出使长风,荣帝对她赞许有佳,敬帝就有耳闻。

荣帝对昭远侯大加赞赏,南顺朝中上下皆知。

而后衍帝上位,长风遣使走动,也有意提及。说衍帝与昭远侯相处时日虽然短了些,却觉一见如故,甚是挂念,就特意问候。

阮婉便想起李少衍那张讨人厌的笑脸。

“阮少卿,你不觉得我们二人长得挂像?”

“阮少卿,兴许我们二人沾亲呢!”

谁同你沾亲!!!

话虽如此,但在外人看来,长风一脉确实与阮婉亲厚。与宁叔叔而言,与长风交好,更是不可多得的资本,对少卿也大有裨益。

邵陆两家在朝中军中各有把持,两国邦交也需有人处处周全,少卿要站稳脚跟,需要借此契机。

敬帝此番让她出使西秦,打得是“代朕恭贺”的名义。阮婉既非皇室,又非郡王,敬帝是有意抬高阮家在朝中的地位,旁人心知肚明。

让她出使西秦,敬帝心中早有分寸,阮婉推脱不得。

是以,宁叔叔才会在殿中摇头,示意她勿要开口。

宁叔叔一席话,阮婉也算粗略弄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但西秦远在苍月以北,往返路程就要四个月。

尤其是,同行的人还是邵文松。

阮婉闹心不已。

临到侯府,阮婉起身下车,宁正再做嘱咐,“西秦素来同南顺交情泛泛,华帝会遣平远侯出使南顺怕是别有目的。侯爷此行,还需谨慎。”

阮婉点头称好。

她哪里知晓西秦华帝有何目的?

她是在想敬帝为何会让邵文松同她出行。

邵文松尚且年幼,更从未出使过他国。邵文槿又不在军中!于情于理,敬帝都不该钦点邵文松远上西秦!

敬帝从来看重邵文槿,连她都觉得敬帝会让邵文槿出使西秦,旁人亦然。敬帝此举就委实怪异了些!

同宁叔叔道别后,阮婉才回了府中。唤了阿心和阿莲收拾行装,就一言不发站在一旁出神。

叶心便不时回头看她。

西秦和长风不同。

小姐从小生长在长风,深谙长风的风土人情,出使长风,于小姐而言,是亲切熟悉,自然兴致勃勃。

但西秦路途遥远,比长风和苍月都要再偏北些,小姐又从未去过西秦,听闻往返要耗上四个多月,途中更免不了遭罪。

叶心怕她不习惯,就停了手中伙计,不如,奴婢同小姐一道去,还可以伺候小姐?”

阮婉方才回神,下意识摇头。

出使他国,是严肃正经之事,一般都不会捎带婢女。若是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譬如阮婉从前出使长风,都是让叶心私下里先去,返回南顺时,叶心也并未随军中一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