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二人走远,林间数人才缓缓驻足,其中一个,正是先前江离认出之人。

“分明就见到躲在石缝里,为何不杀?”

那人便狡黠一笑,“没有见到邵文槿,我等又未见过昭远侯,昭远侯该是同邵文槿在一处。分开逃窜不过是混淆视听,终归会在一处碰面的。勿需打草惊蛇,只跟上他二人,自然便知昭远侯在何处。”

旁人恍然大悟。

自从利城逃出,江离只觉一路都很顺畅,即便偶尔遇到几个带画像盘查之人,也都不难应对。

阮婉前次是躲在马车里,听得车外动静心惊肉跳,而亲眼目睹惨状又是另一回事。

一路赶往荣城,阮婉都心不在焉。

邵文槿特意留了一条相对安稳的路给她,尚且如此,他和阿莲又该如何?

到了第四日上头,两人抵达荣城。

荣城贫瘠,荒凉之处爪牙便少,邵文槿挑选此地不无道理。

江离捎来吃食,阮婉随意啃了两口,食之无味。夏日炎炎,便捧着水壶从晌午喝到黄昏。

“侯爷…”江离开口,她便出声打断,他知道江离要说何,邵文槿嘱咐过三日之后不见他,就让江离带她离开。

“再等等。”阮婉咬紧下唇。

远处夕阳穿过淡薄云层,眼帘企及之处,便悉数镀上一层金辉,份外刺眼。

又从黄昏等到入夜,入夜等到黎明,一直未见人影,也没有任何消息。阮婉脸色煞白,江离也驻在一旁默不作声。

待到第五日晌午,江离才沉声开口,“侯爷,我们该走了。”

阮婉抬眸,眼底盈盈碎芒就似轰然碎裂。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啦~赶紧贴上,明天捉虫,,,么么

第八十一章 喜欢他

第八十一章喜欢他

自荣城出发,要绕道梧州佩城才可南下抵达郡城。

郡城是西秦通往苍月国中的三大重镇之一,要取道苍月返回南顺,郡城就是其中一条路径。

邵文槿之前想走的便是郡城。

邵将军兴许在郡城,江离如是说。原本约好三日后在荣城汇合,结果等到第五日邵将军也未露面,其中定有缘由。

阮婉转眸看他,江离是说有缘由,而不是,邵将军或是来不了,勿等。

眼中遂而浮上期许盈盈,邵文槿在郡城?

江离心头微滞,不忍开口言及旁的猜测,隐在袖间的手死死攥紧,面不改色开口。

“侯爷未在军中待过,怕是不知军中习惯。邵将军常年混迹军中,深谙军中按照既定决策行事的规矩。邵将军又惯来沉稳谨慎,既然早前亲自交待过三日后在荣城见不到他,就让卑职带侯爷南下,那邵将军也必定不会冒险在荣城露面。侯爷,我们应该南下郡城。”

江离绝口不提十有八/九的意外,其实心知肚明,若是自己不说邵将军在郡城,只怕她不肯离开荣城。

荣城并非久留之地,待得越久越危险。

果真如此?

阮婉听进去了几分,将信将疑问他,江离拱手抱拳,应声笃定有力。

阮婉心中阴霾扫去多半,欢悦道,“若是邵文槿在郡城,我们便去郡城寻他。”她向来信江离,江离口舌愚笨,不会骗她。

阮婉言罢,兴匆匆起身就要离开荣城,江离上前扶她,眉间掠过一丝愁容,阮婉并未察觉,反是笑呵呵道起,“江离,都过了好几日,我自己走得了。”

从京城到利城,再从利城辗转到了荣城,已是第五日上头。她脚踝本就伤得不重,江离又处处小心照应,其实已然好了多半。

眼下心思又全然放在郡城,便一刻都不想再作耽误,才会这般心急。

下地时还有些扭捏,她佯装不觉,江离也不好拆穿,由着她在耳畔絮叨,“洪水猛兽这般惹人生厌,从来只有他欺负旁人,从未见过旁人赢过他,他哪里会那么容易挂掉!”

言语间,分明沾满欢喜,“你说是不是,江离?”

江离扭头拢眉,是。

阮婉果然笑得更欢,“那我们也快些去郡城,别给他留话柄,日后趁机说本侯让他久等。”言笑晏晏里,轻快问起,“江离,从荣城去往郡城还要多久?”

江离低声应道,“骑马要两日左右脚力。”

阮婉有些为难,嘟囔道,“骑马屁股疼得很,坐马车的话可是要慢些?”

江离眼底微红,隐隐不敢看她,答道,“会晚上一日。”

阮婉就又笑开,“一日也算不得晚,我们快些就是。”

“好。”江离不敢多话,生怕旁的情绪被她看出,阮婉便似知晓一般,缄口不言。

一路行至街市巷角,江离冒充南顺商贾,租用荣城马车南下郡城。

荣城和郡城之间算短途,江离开价又不菲,很容易便有经验老道的车夫接货,有西秦本地人出面,通关会相对简单许多,加之追杀之人定然想不到他们会不避开,反是堂而皇之走大道。

虽是如此,江离亦不敢大意。

待得扶阮婉上了马车,他便出来与车夫共乘,若是途中见得任何意外状况,他都可以立时停下,带阮婉逃开。

其二,他也怕同阮婉一处,被她看出端倪。

他们走大道都如此艰难,对方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邵将军避开荣城,出现在郡城的几率几乎为零。

邵将军不是没来,而是,来不了。

江离心中扼腕,叹息隐在喉间,微微转眸看向身后,马车内很安静,有人在荣城等了两日一夜未曾合眼,该是困了。

上得马车,阮婉随手放下帘栊。

只消一秒,脸上的笑容就顷刻消融殆尽。

鼻尖一红,缓缓伸手捂住嘴角,不让自己哽咽出声被旁人听见。先前自顾演了良久,眼下江离不在,润泽便再忍不住骤然溢出眼眶。

江离惯来不擅长骗人。

大凡江离骗人,就会侧脸不敢看她,亦如先前,她一眼便能看出来。

江离是怕她不肯离开荣城。

邵文槿根本不在郡城!

心底似被钝器狠狠划过,生生作疼,胸口就闷得投不过气来。

强掩的哭声悉数隐回喉间,眼泪便顺着手腕和脸庞滑落,全然浸湿衣襟和袖口,停不下来,也仓皇不知所措。

双手越捂越紧,掌心之下,银齿深陷唇瓣,颤抖着下颚,压抑哽咽。

邵文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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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秦的饭菜向来不合胃口,阮婉吃不惯,便一路推脱,从荣城出来,近乎没吃几口。

江离多劝不过,她的借口也总是冠冕堂皇,这里的吃食实在难以下咽,不如日后回南顺多吃些。

她真是份外想念侯府厨子做的火锅,小傻子总是同她抢,她下回如何也不让他了。

还有清风楼的红烧肉,她定要包场,还要一人吃掉一整碗,让宋颐之在一旁看着,不准他伸手。

江离手中筷煮微滞,低头拼命扒饭,不作言语。

阮婉就也夹了一口塞进嘴中,味同嚼蜡,这一顿,便又只吃了一口。

江离如鲠在喉。

晃晃三日余,马车抵达郡城门口,车夫送至此处差事算完。江离付过银子,同阮婉入城。

到了郡城,离苍月国境就只剩十几天路程。

江离跟在阮婉身后,从前说郡城,郡城已到,稍后又该如何开口言及其他。心思不在此处,阮婉倏然停下,他险些撞上。

侯…欲言又止,就见她望着显眼的酒肆牌匾出神。

“邵文槿惯来好酒,若是在郡城,这种地方他岂会不来?”

江离语塞。

阮婉莞尔,“他若还是不在,我们就继续南下,反正是他食言在先的,我们也不必等他。”说得风轻云淡,还似是隐隐恼意。

江离有口难言,好。

阮婉又笑,眸光停留在酒肆牌匾上,久久不愿移目。故作的笑颜,就似团团火焰簇在胸中,灼烧得他寝食难安。

半晌,她却沉声道起,“江离,我们走吧。”

江离诧异抬眸。

阮婉侧眸,言语间不着半分情绪,“我知道他人不在郡城。”

江离惊讶得合不拢嘴,不知该要如何宽慰。

“侯爷…”

“他拿命换我,我如何有颜面死在西秦?”阮婉狠狠看他,眼中氤氲倔强得一滴未落。

江离在马厩挑马,要载两人远行,脚力不能差。他是禁军左前卫,这点选马的常识自然不在话下。

江离在同马倌问话,马倌知无不言。阮婉就心不在焉跟在一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分明没有听进去半分。

马倌同江离蹲下身仔细看马蹄掌,阮婉却没有兴趣,愣愣盯着身前的马匹出神,思绪便恍然飘至早前。

【彼时邵文槿要教她骑马,便同她说起,“学骑马,首先是要学会同马亲近。”回眸看她,继而伸手抚了抚鬃毛,她低眉打量,座下战马却惬意往他手心蹭去。战马微微潜着马蹄,来回踱步,马啸声也甚是亲和。

“愣着做什么,你来。”那时的邵文槿眸含笑意。

她来?她当时既好奇又惧怕,再看他,一脸笃定自若,她便也缓缓伸手。战马似是觉察到与先前不同,稍有警觉,晃了晃身子,阮婉大骇,手就随即缩了回来。

“别怕,无事的。”邵文槿笑意澹然,“你不怕它,它便也不怕你,反而亲近。”

“当真?”

邵文槿笑而不语,阮婉再将信将疑伸手,这次战马便没有再排斥她,而是亲近蹭了蹭。

阮婉喜出望外,笑吟吟看向邵文槿,眼中的欢喜难以言喻,便似享受一般,继续顺着鬃毛摸下来。

全然将害怕一事抛诸脑后,好似,大抵有邵文槿在的时候,无甚好担心的。

…】

她便也伸手,缓缓去梳理马匹鬃毛,马匹惬意至斯,来回缱绻着马蹄,江离便也起身看她。

她唇畔的笑意宁静淡然,就似最珍贵的心爱之物,爱不释手。

侯爷?

她听到的却是“阮婉”。

阮婉?还会有谁会这般唤她阮婉?

手中一僵,眼神微滞,双手轻轻颤抖,忍了许久的鼻尖又蓦地一红,连头都没有回。

【他教她骑马,她跟不上,恼意打断,“说慢些!” 邵文槿却悠悠一笑,“阮少卿,从前不觉得你笨。”

她就报以呲牙裂嘴,“你若原本不会,你也笨!教的人教不好,学的人便也学不好。”

邵文槿蓦然驻足,直直回眸看她,笑得别有意味。她被他看得发怵,当下生出几分不好预感,邵文槿便脚下一踮,翻身上马。

“邵…邵文槿,你做什么!”

邵文槿狡黠一笑,应声道,“许是亲身教授更好些?”从她手中夺走缰绳手到擒来,她争不过,便被他霸道挤在身前共乘。

彼时她气极,又不敢乱动弹,唯恐被他看出旁的端倪,只得扯开嗓子怒斥,“你下去,本侯不学了!”邵文槿朗声笑得更欢,马鞭一抽,霎时马蹄飞溅。

…】

事到如今,她才知这般想邵文槿!

又有何用?!

心口隐隐作痛,倾身贴上,脸便缓缓靠在马匹身侧,轻轻抚摸它的鬃毛。鼻尖一酸,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她喜欢邵文槿,还喜欢得不得了。

“阮婉。”

她便哭得更甚,脑中空白木讷转眸,“邵文槿…”

江离也明显错愕,继而狂喜,“邵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人艰不拆,~~~~(>_<)~~~~

第八十二章 尊 严

第八十二章尊严

邵文槿…

阮婉咬紧下唇,凝眸看他,眼泪沾湿衣襟也浑然不觉。

有人便是换了一袭青衣布衫,自顾在前,执绳牵马,亦不掩身姿挺拔。薄唇轻抿,眸间一抹惯有的深邃幽兰,噙着旁人学不来的意味。

“邵文槿!”阮婉鼻尖吸气,狠狠唤出声来。

他惯来见不得她哭,犹是见她鼻尖微红,哭成这幅模样,好似触及心底柔软之处,护短念头兀得涌上心头。而她尚在轻咽,却又突然朝他怒意喝斥开来,与过往如出一辙。邵文槿方才敛了笑意,转眼,却又倏然笑开。

江离同笑,叶莲便也在马背上跟着傻笑起来。

旁人各个都笑,阮婉又气恼又闹,恼意里徜徉几许暖意宽心。

由得笑,叶莲也忘了开口唤她,小姐当下的心思怕是全然在邵将军身上,想来她就是唤,也是无用的。

见到小姐,便近乎忘了这一路与邵将军是如何过来的,一路遭遇击杀逃窜,九死一生,最后只剩邵将军与她。好容易甩掉身后阴魂不散之人,才抵达郡城。邵将军本是要换掉马匹掩人耳目,便带她来了马市。

她一直担心小姐会赖在荣城不肯走。

邵将军却说不会,有江离在,定会带她继续南下,他们应该南下去撵她与江离。

叶莲心中将信将疑,不想,结果小姐真在郡城!

叶莲心中喜悦难以言喻,但笑归笑,笑过之后,叶莲又微微湿了眼眶。途中好些次,若非有邵将军相救,她怕是再也见不到小姐。

邵文槿竟会默契搭手,抱她下马。

叶莲感激一瞥,不待她上前,阮婉便已欢喜朝她跑来,“阿莲!”声音细小如发,紧紧相拥,叶莲就也轻声哽咽,“小姐…”

大凡女子,重逢喜悦多是如此,男子之间就大有不同。江离心领神会,便朝向邵文槿粗略行了抱拳礼,相视一笑,就与阮婉二人截然不同。

江离是没想过邵文槿会来郡城。

依照早前的料想,十有八/九是途中意外,还有极小的可能便是被人盯上,无暇抽身,只得绕道别处,有意避开侯爷。

不想竟然真在郡城见到邵将军!

换言之,能在此处见到邵将军,便是他已处理妥当,才会有意循着既定路线南下追赶侯爷。江离就也大步上前,站在阮婉身后不远处。

有人先前是哭得梨花带雨,眼下又是喜极而泣。

叶莲习惯性掏手绢给她擦脸,一句“小姐瘦了”尚未道出,身体便猛然一僵,就似笑容全然凝固在脸颊,背后巨痛袭来,胸口气闷,阻断了呼吸,骤然说不出话来。胸前血迹兀得绽开,箭头自她后背刺穿胸口,鲜红全然浸染衣襟。

“阿莲!”阮婉惊呼!

“小姐…”叶莲倒向阮婉怀中,阮婉伸手揽她,架不住,手中却沾湿血红一片,“阿莲…”任由

任由她如何唤她,怀中之人再无知觉。阮婉箍紧双手,眼底一抹绝望,悲愤交加。

一切来得突然,近乎就在刹那间。邵文槿和江离皆未察觉,待到反应过来之时,又有乱箭袭来。

“阮婉!”“侯爷!”

江离推开阮婉,邵文槿直接扑上,将她按倒,重重摔下滚落在地。“嗖嗖”箭雨便似梦魇一般,密密麻麻响彻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