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到底是庄严拔得头筹。

在招标会上,投标成功的庄严假惺惺地拍了下李公子的肩膀。“小鬼,你还年轻,还有希望,不过生意场上可不是小孩玩的地方呀!”

李思凡皮笑肉不笑,慢悠悠地说:“肉这么肥,别腻死了你。”

果然这块肉不是那么好咽的。图纸画好,资金到位,钉子户们也纷纷冒出头来。

原来的老房子大部分苏联援华时建筑的二层居民楼,所以一半的住户都把一楼改造成门市房,加之处在繁华地段,真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可现在,政府要在这片土地上建造现代化的商城,兑现给老住户的是郊区的住宅楼。眼看着财源被截断,谁能善罢甘休?

有那好张罗事的组织大家抵制开发商。就算断水断电,满地跑耗子,也在老房子里拒不搬迁。

庄严刚对付完姓李的“阎王”,又要接着对付一群难缠的“小鬼”,简直忙得是脚打后脑勺。

连日来的梦话又变成“祖宗们,搬吧!新庙可好啦!”

第40章

小勾知道自己帮不上庄严什么,只能在庄严做梦的时候拍拍他,当当他的抱枕什么的。

这天早上,小勾扎着围裙在厨房做饭,平时这活都是庄严的,但最近他实在太忙,充分利用一切时间补觉。二人世界不愿意让别人打扰,公寓里也没请钟点工,所以家务事都落在小勾头上。

熬了点稀粥,又配上六必居酱菜,再放上块自己爱吃的臭豆腐。小勾端着托盘进了卧室。

庄严呼噜打得直震窗户框。

小勾把饭菜放在床头,把拖鞋甩一边,拿脚丫子踹了踹被里的一团。可人家翻个身,接茬睡。

于是他干脆端起装臭豆腐的碟子凑到庄少爷的鼻子旁。不一会鼾声消失,又不大一会,庄严腾地坐起来了。

“你他妈又把臭袜子往我嘴里塞!”

小勾眨巴着小眼睛:“没啊,你不说这么不卫生嘛!这回我用的是这个…”

庄严看着光颜色就够恶心的臭豆腐骂了声:“操!”然后捏着鼻子下床去洗漱。

等庄严回来,臭豆腐不见了,窗户也全部打开。

庄少爷往床头一靠,等着小勾把吃的端床上来。俩人窝在被窝里,就着咸菜抿稀粥。有时候还互相啃两口什么的。

正吃着欢呢!电话响了。

庄严接过电话,俩眉毛慢慢地拧在了一起。放下电话,穿衣服就走。

小勾知道出大事了。

真出事了!那帮闹事的钉子户派出几个代表去北京上访。上访本来没什么,庄严有的是门路把事压下来。

可那帮住户刚下火车就被人拦下一顿痛殴,有一个人重伤进了医院,最后不治身亡。那帮人打完了还不算,临了还一通威胁:“你妈的!痛快点搬走!谁敢上访就干死谁全家!”

有那怕事的灰溜溜地回家了。可偏有那拧脾气的一倔到底。硬是撑到北京上访到有关部门,还惊动了新闻媒体。于是殴打钉子户的开发商就成了大家注目的焦点。

庄严生气,因为人压根就不是他派出去的。妈的,他有那么缺心眼嘛?

但舆论都是倒向弱者的,再说这又不是学雷锋做好事,谁会主动帮你开发商恐吓殴打住户啊?

这大黑锅扣的这叫一个密实!

做“好事”不留名的是谁?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除了李老二,还有谁能想出这么缺德的高招?新闻媒体一路顺藤摸瓜,又查到庄严他爸的头上。眼看着有心人要在权利与金钱的迅速积累上做文章了。

庄家在宦海沉浮多年,怎么能不通晓其中的厉害干系。

最后,庄爸爸咬着牙宣布脱离与庄严的父子关系,并关照有关部门公事公办!这出大义灭亲可把庄严坑苦了。

本来能压下的事,又成了体现庄爸爸铁面无私的典型事例。公检法轮番轰炸,哪个生意人帐面能特干净啊?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被翻了出来。

庄严公司的资金被冻结,股东们纷纷闪人。到手的工程也被迫转出。

李二公子名正言顺地接手工程。穿着个小白西服,上受害者家里挨家挨户地送大米送油,还许诺高级商品房什么的。在镜头面前,小李同志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我们是法制的社会,对待不理解市城区建设重要性的市民,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有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流氓开发商才会动用暴力…”

“啪”,小勾把电视关点,他担心地看着庄严,刚才庄严瞪着电视的样子,像是要钻进去把人掐死一样。

过了好半天,庄严才缓过脸色来。

“小勾…”

“恩。”

“我国外的帐户里还有些钱,我已经给你办了护照,你先出去,帮我把那边的事情料理好。等我过了审查期就跟你汇合。”

“…”

“说话啊你!”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有事一起抗着,谁也不离开谁了。”

庄严一挥手:“我能有什么事?这点小浪花拍不倒我!”

小勾也不说话,就是眯着小眼睛看着庄严。

庄严苦笑了下:“行啦,老子又在你面前跌份了。这次恐怕要折监狱里去了。可我得把你安顿好了,那姓李的估计也不能放过你。你到了外面,我就放心了。”

“…我哪也不去,这回咱们谁也不离开谁!你要是撵我,老子上国外就去伺候洋老二去!”

庄严气得想扇他一嘴巴,可看着他那久违的倔样,怎么也下不去手。

叹着气将小勾搂进怀。

“那老子进监狱,你得勤着点给我送盒饭。”

小勾点了点头,想哭,又忍住了。

买凶杀人在法律上的限定还是很模糊的,虽然上访的群众中死了一人,但现在打手还没有落网。就算所有的迹象都指向庄严。可无确凿证据,也无法缉捕庄严归案。

所有的资金被冻结,庞大的律师费让庄严有点吃不住劲了。

他妈和媳妇几次打来电话。庄少爷干脆没接。既然说断绝关系,那就断的干净呗!

小勾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多年的积蓄拿出来,看着那几张卡,庄严差点把桌子掀了。

“你让我用这钱!你怎么不干脆拿刀锉我啊!”

“怎么的!我的钱没你们庄家的钱干净?”小勾直接把桌子掀了,上面摆着新买的情侣杯摔个粉碎。

庄严不吱声了,小勾知道自己不该发脾气。拿着扫帚扫着一地的碎片。

那一宿,俩人第一次分房睡觉。

庄严一夜没睡,起了个大早,顺着大街溜达。7点多钟,繁华地段的商场都没开业,只有快餐店已经开始营业了。

庄严有点饿了,摸摸兜里的20元钱,可刚踏进了KFC里又把脚缩回来了。

真是大早上撞见鬼了,猜猜他看见谁了!

李老二正端个托盘往二楼走呢!穿西服打领带的主儿怎么大清早跑贫民店里吃早餐来了?

庄严偷偷跟在后面,只见他走到靠儿童游乐区的一张桌子,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男子接过了他手中的餐盘,又转身对游乐区一个小男孩说:“峥峥,快来吃东西!”

庄严紧了紧衣服,那李思凡看着眼镜男的眼神让他直起鸡皮疙瘩。虽然他有时候也跟小勾眉来眼去的,但绝没有这位秋波送得这么勤,哪有点爷们样啊!

“孩子贪玩,你先吃吧!”李思凡说完就拿起汉堡往人家嘴边上送,眼镜男还挺不好意思的,白净的脸红成一片。

李公子的眼神更饥渴了,跟个发春的狐狸似的琢磨着在什么地方下嘴。人家嘴上沾上了沙拉酱。他立刻手疾眼快地用手指头揩下来,临了还放嘴里吮了吮。

还真别说,这时候的李老二跟他那下流哥哥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庄严快乐得不得了,你说你李二公子平时把自己弄得一尘不染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结果不声不响地跟个孩儿他爸搞上了。

这根小尾巴。他算攥牢了。甭以为就你那死鬼哥哥会敲诈勒索,咱让你看看什么叫空手套白狼的最高境界!

第41章

小勾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庄严不见了。书房里就剩下满地烟头。小勾拿烟头当庄严的脑袋使劲踩。正踩得来劲的时候,电话响了。

“孩子,好久不联系了,还能听出我是谁吗?”特有教养的声音——庄严他妈。

当小勾赶到的时候,庄妈妈已经在咖啡厅里坐定。生了那么磨人的儿子,居然还没被蹂躏得容颜渐老也算是个奇迹。

“我们俩坐到一起总是因为严严的事情,也不知这算什么缘分?”

小勾没吱声,眨巴着眼睛听着。

“因为你们俩的事情,你伯父非常生气,加上拆迁纠纷。他是下定决心不管严严了。做父亲的能下那个狠心,可我这当妈的不行啊!”

庄妈妈眼角湿润了,用手绢揩了揩又接着说:“听阿姨的话,你们在一起不会有结果的,你们分了,这事情就还会有转机,你也不忍心看严严进监狱吧!”

小勾“吧嗒吧嗒”地往咖啡杯里扔糖块。

杯里的咖啡都要溢出来了,他抬起头来。

“你们当爹妈的都不管他了,我凭什么当上帝啊?”

“你说什么?”庄妈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除了她儿子,还没人敢这么顶她呢!

小勾知道自己生气了!

就算看见蟑螂,也没这么上赶子喷敌敌畏的。庄严他妈那骨子里透出的轻蔑,他感受得真真切切。这与五年前的对话是何其相似!

那次,他选择的是离开,这次,得玩点不一样的。

“我的意思就是你们看着办,我没赖着你儿子,他身上长腿呢!”

庄老太太知道自己媳妇回来为啥哭了,这人太不要脸了!

小勾一口喝干放了六块糖的咖啡。操!甜得都能要人命!

“你儿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这回的确是被冤枉的。你们都不要他了,我要!”

庄老太太不屑于低级对话,站起来拎着包就要走

小勾一拉她衣襟:“那个…你还该我钱呢!”

“啊——”

庄严回家的时候,小勾正在翻着个报纸在那看呢。他兴冲冲上去抱起小勾。

“媳妇,看你老公怎么来个咸鱼大翻身…”

小勾绷着脸,甩了一张卡:“拿去!这是你们家的钱,干净的!”

庄严疑惑地接过信用卡:“哪来的?”

“你妈给的。”

“啪”卡被甩到了墙角:“你又答应我妈什么了?啊?是不是又想玩单飞?没门!”

小勾往沙发上一靠,爱搭不理的。

“不对,你怎么收她钱啦?”

“我姐坐牢的工资——50万。”

庄严说不出话来了,当年打死都不要庄家钱的孩子,为什么一转身特别坦然地接受了?答案他心知肚明。

有时候,庄严也问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可能就是因为这破孩子跟耗子似的会钻洞吧!在他心里钻了一个大眼儿,空落落的,拿什么也堵不住,想起来就丝丝作痛。

“小勾,我看出来了,你这是逼我下辈子当一纯种大黄牛,给你犁一辈子的地!”

“下辈子干吗?你现在就是!赶紧给我痛快扫地去,破烟头甩得哪都是!”

庄严使劲啄了小勾一口:“只要你不离开我干什么都成!”

小勾反搂住他:“那你也别离开我,哪也别去。”

庄严勾起嘴角,笑得有些阴沉:“放心,我哪也去不了。”

第42章

虽然有了钱,但那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大笔的律师费得支出,上下的关系得勤打点,医院那头病号的医药费得垫着。小勾的钱,庄严说死也不用。最后干脆把公寓卖了,全搬到小勾的出租房里。俩人开始节衣缩食地过日子。平时以方便面主打食谱,办点什么事都挤公交车什么的。

庄严觉得不够脸,常常叹气道:“老子什么时候,才能在你面前名正言顺地出息一把?

有了这个动力,干起坏事来都特别理直气壮。

小勾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三个月后,先是公司资金解冻,然后案子也不了了之。庄公子又开始春风得意了。

前段日子清一水走背运,庄严琢磨着去去晦气。查黄历找庆典公司,来个再开业庆典。

剪彩这天,公司门前特别热闹。前段时间全忙得找不到影的哥们姐们全露出头来。

一个个的都奔儿气愤地说:“你庄严有麻烦怎么不找我啊!一准给你解决了,太见外了,不够意思啊!”

庄严眼泪差点笑出来:“不是怕给你们添麻烦吗?”你们妈的,找得着你们吗?比本拉登都会藏!

这时,一辆银白色宝马开过来了。李二公子优雅地从车里迈了出来。

“今天你公司重新开张,我怎么的也得来捧捧场。”

庄严和他真诚地握了握手:“蓬荜生辉啊!”

“我今天可备了份大礼啊!”

“太让您破费了!”可惜俩人那眼神一点都不友善,互相掐个没完。

这时小勾走了过来,看见李二公子就没过去。不知为什么,每次看见这人心里都特别不舒服,从脊梁那升起冷颤。

寒暄之后,庄严转身去招呼别人。接下来,开始剪彩仪式,庄严微笑着面对镜头,抽空还回头看了小勾一眼,用嘴比着口型无声地说:“老婆,我帅吧!”

小勾笑了。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晃得周围的一片白花花的。在庄严的正前方有一道光芒犹其耀眼。庄严看见小勾笑眯的小眼睛慢慢睁大,然后人拼命地向自己跑来。

他下意思地回头,看见一把利刃带着风已经到了眼前。

“你这个奸商!还我儿子命来!”

他没有躲,转身推开马上要扑到自己身上的小勾。

当第一刀没如身体里时,他看到了小勾被退倒倒在地上时绝望的眼神,站在不远,李思凡阴毒的笑容。身上像被人打了桩子似的,一下、两下、三下…

痛楚酸麻在全身蔓延,庄严脑袋着地时想到的居然是:这回老子可没用媳妇挡刀子…呵呵…

削下来的苹果皮越来越长了,现在小勾能用一分钟连续不断地削完一只苹果。在他脚边有一塑料袋削好的苹果。

旁边一个卖冷饮的老大爷纳闷地说:“这人是不是不正常啊?蹲医院门口削了一个月的苹果了,年纪轻轻的就疯了…咳,可惜。”

小勾没听见,他在专心地是削着苹果。手中的苹果皮可千万不能断了,断了就意味着…

距离庄严被刺已经一个月了,当庄严混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时,他做了什么?想不起来了。只知道他清醒时,人已经到了医院,怀里是血淋淋的庄严。他昏昏噩噩听医生下达冰冷的抢救命令,听一起来医院的人讨论凶手——那个被打死的钉子户的年迈父亲。

当庄严的家人赶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勾撵了出去。

小勾嚎着嗓子说:“我求求你们了,让我陪着他,我跟他说好了哪也不去!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可人还是被生生地拖出了病房。

他就在病房外磕头,血把地上的瓷砖染了一大块。医院的保安又把他撵出了医院。

小勾知道庄家人是不会让自己见庄严的。

他就买了一堆庄严爱吃的红富士苹果,坐在医院门口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