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的脸色很难看，最近餐风饮露定是累了，我在血池定了间酒楼，不如去小饮几杯，解解疲劳。”凌流风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笑眯眯的想去拍冷千绝的肩膀。
冷千绝脚下一闪，嫌恶的避开凌流风的手，下了冰冷的逐客令：“让堡主看笑话了，千绝宫因我毁了千年清誉，也断送…”
“所以才要去喝酒解愁啊。”凌流风再次打断他的话，“你不过暂时离开家而已，可家还在那里，永远都不会跑掉。而我呢？我娘子干脆和人私逃，也许永远都找不回来。”
安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对他说自己更不幸的事。
虽然失去妻子远远比不上失去千年家族的那种痛，但是在冷千绝听来，凌流风并不是特意赶过来取笑他的。
“白衣绿影他们前些日子在天都堡多有打扰，千绝宫会记人恩惠…”冷千绝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只不过他每次没说完话，就会被凌流风打断。
“记了恩惠就得报答不是？”凌流风突然收住了笑容，盯着冷千绝，难得露出正经的神色，居然有那么点南楚王的模样，“联手如何？”
“天都堡兵强马壮，如今又四方臣服，纷纷加入门下，我千绝宫不过一千余人，当初入魔域想并肩作战时，堡主不屑一顾，如今说联手，是在笑语？”冷千绝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不知是在笑今日自己竟落到如此地步，还是在笑凌流风的话。
“你这人怎还记仇起来？”凌流风往椅子上一坐，斜睨着冷千绝，“难不成因为那件小事，你宁愿让千绝宫势单力薄的固守在这里，也不想放手一拼，夺回自己的家园？”
冷千绝眉头微微皱起，为什么感觉凌流风变了？
难道当了南楚王，就开始有王的眼光，甚至也学会“礼贤下士”了？
他记得曾经的凌流风，和他的天都堡，在无帝城肆意游闯，洒脱不羁，高兴了对谁都笑，不高兴对谁都亮剑，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在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无帝城格局变了，也逼得曾经心无挂碍的凌堡主，变成了谋算江山的南楚王。
“我现在可没嫌弃千绝宫的人少。”凌流风一脸狐狸模样，却令人讨厌不起来，“人少正好不用吃那么多饭，天都堡养得起。”
“好吧，让你考虑半天，半天后给我答复。”凌流风见冷千绝沉吟的模样，站起身，往外走去，“宫主定要仔细想好，龙焰之已一声不响的扩了四个城池，若是你我联手，依千绝宫的名望和天都堡的势力，定会招揽更多的人马，到那时，无帝城即便已遍地王侯分割疆土，也都不必担心，除了龙国，和我们南楚，没有人能成气候。”
冷千绝沉默，听着凌流风的脚步消失后，眼里才闪过一丝悲怆。
是他不肖，让千绝宫的基业败落在自己手中，现在别无选择…
“什么？与中土人联手？”小昭立刻反对，“宫主，不要忘了中土人多么狡猾，他们不可能真心帮助我们。”
“是，他们只会利用，到时候借用千绝宫的千年声誉，招揽无帝城的族人，为他们去拼命！”恋恋也坚决反对。
千绝宫的女人，比起千绝宫男人，更厌恶中土人。
就是因为那时，中土人趁着圣魔大战，**抢掠，害死了多少无帝城的女子？
“但是，如果能和他们联手，天都堡的几万弟子，对我们而言也是强大的力量。”白衣分析道。
而冷秋染一直坐在旁边，双眸呆滞的看着自己的手，对这种大事不发一言，她只想回宫…
“小染，你来定夺。”冷千绝轻轻握住小妹的手，低声说道。
“我？”冷秋染抬起头，眼圈红肿，“定夺什么？”
“要不要与天都堡联手。”冷千绝见小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不由长叹，冷家的后人果然遭到龙澈的诅咒。
“我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回宫。”冷秋染答非所问，她像是入了魔。
“小染。”冷千绝黯然失语，她现在的模样，根本无法承担振兴千绝宫的重担。
而他又不是冷家正室血脉，也无法拯救千绝宫…
在千绝宫为连横之事争论不休时，凌流风来到一处熟悉的地方——曾经的翠羽小楼。
如今翠羽小楼只剩下一座碧色的竹楼，竹楼后不远处就是一汪清潭。
碧绿的湖水依旧氤氲着玉石的光泽，只是少了一个美人。
凌流风从树丛后绕过，明知湖中不可能再有海无香，可他的心里，还是带着刺疼的期盼。
若是时光倒流，或是奇迹出现，青丝雪肌依旧映照在湖中，凌流风想用整个南楚去换。
这南楚王，是因她而当，若她还如初见，柔肤花貌嫣然一笑，他才不要当什么王。
可是，回不去了…
已经失去了。
凌流风再也看不到那被封印万顷海水般的双眸，看不到她天真又撩人的笑，连她的冷漠麻木也看不到…
凌流风在哼缓缓蹲下身，曾经身边的石头上，放着艳红的肚兜，现在只剩花影。
曾经他面前的湖水里，有个倾国倾城却无情无爱像个木头的毒娘子，现在只剩几朵枯荷风中摇晃。
凌流风看到湖面上映照着自己的面容，木头现在和龙焰之过的正开心吧？
那个在自己面前不开窍的木头！
被废了武功，待在龙焰之的身边，随时都会死。
只希望她能聪明点，活着等自己…死也要死在自己手中，若是被龙焰之不小心弄死，他会很生气很生气…
他生气的后果会很严重很严重…
“啪”，细小的声音，水面荡起一层小小的涟漪，有一滴水，钻入湖底深处，想去寻当日芳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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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绝宫最近很热闹。
那些谨言慎行的魔教教徒，难得露出笑容，在千绝宫里忙碌着。
海无香又要嫁了。
她将自己关在玲珑宫里整整三天，理不清纷乱的感情，只知道嘶能拒绝龙焰之。
不仅是龙焰之对她说的那些话，还有心底温柔的悸动。
他说，如果我不放手呢？
她想，如果他放了手呢？
海无香第一次想那么多关于感情的事情，就像是在和自己辩论禅机，不停的否认又不停的肯定…
直到第三天听到宫外喧哗，推开窗，看见宫人们正在吊龙凤灯，贴着龙凤图，好不喜庆。
她这才知道，龙焰之说出来的话，立刻会做到。
龙焰之当时对她说，给她三天时间好好休息准备，海无香晕晕沉沉还以为这件事并未定下。
谁知三天后，就张灯结彩准备大婚。
神庙里的史书对龙国是这样的记载的——
龙国初立，定帝都，肃朝纲，颁新律，扩疆土，纳百姓，容异族，立帝后，一气呵成，不动则已，一动如雷霆，果决而奇快，令人目不暇接，无人能止。
是的，无人能止。
对外面的乱世而言，龙帝立后，根本毫无预兆。大家听到这个消息时，大婚已结束，止？谁来得及制止？
海无香在神殿找到龙焰之，他正抬头看着神殿上高高悬挂的四个字——大善如水。
这是千绝宫的牌匾，龙焰之一直没有拆下，他常常会在退朝时，看一眼这四个笔力遒劲的字。
题字的人是冷璇玑。
“你真要娶我？”神殿极大，海无香站在其中，顿觉自己渺小。
可她看向神殿上孑然而立的龙焰之，却又觉得并不渺小，仿佛他就是一个天下。
“君无戏言。”龙焰之转过身，看向海无香，神色温柔，“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戏言。”
“但是我…我即便回不了中土，性命也不长久，你若只是因为朝花夕落的容颜…”
“我想，”龙焰之打断海无香的话，走到她面前，伸手围住她细软的腰肢，“想让你陪我一起看锦绣江山。”
只怕没有女人能抵抗高高在上的君王，这样的柔情话语，对海无香来说，更是如此。
从他答应冷千绝的要求开始，海无香再也无法抵抗宿命的纠缠。
为自己放走千绝宫所有的人，似乎对龙焰之来说，世代的仇恨也抵不过她的性命。
她已不是绝情断爱的海无香，她如何能不感动？
“如果有一天…有一天我回了中土…”海无香虽然知道，只要龙焰之不松手，她就不可能回到中土，可是十八年来，每天灌入心中的使命，让烁受煎熬，虽然没有银前来，可已有背叛的感觉。
她哪有资格配这样的江山？
“我会陪你一起回。”龙焰之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上，攥紧她整颗心的感觉，真是太美好。
比看到千绝宫大门敞开投降的那瞬间，还要有快感。
海无香感觉自己的心又要跳出了心脏，那样剧烈，像是快被毁灭。
“但是我…”可龙焰之越是这样对她好，海无香越有负罪感，她来无帝城的目的很邪恶，背负着一个国家的阴谋。
她以后怎么能让龙焰之陪自己回去？
“你别无选择。”龙焰之蹭上她挺秀的鼻子，薄唇一点点覆上她唇，“谁让你现在…落在我的手里…”
海无香的脑中炸开无数星光，龙焰之最后一句别有意味的低语，在她唇间消失，只有令人沉沦的甜蜜，围绕住她的身心。
默立百年的神殿，静静看着拥吻的年轻男女，冷家的后人，从今日起，将彻底沦陷。
龙帝大婚。
立的王后，却是曾经的香夫人。
幸好这是乱世，红颜美人只是点缀着乱世英雄的一场旖旎的梦，她们永远不会是乱世天下的主角。
除了当年的龙澈。
世间再无第二个像龙澈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子，能将乱世也妆点的艳美无比。
所以，当龙帝大婚的消息传出之后，无论是草莽还是英雄，依旧吃着自己的茶，议论着怎样站稳半壁江山，等着天都堡先出手，与龙国两虎相斗…
可当听到龙帝立的后，是曾经的香夫人时，众人哗然，开始激动的等待着天都堡动静。
这短短时日里，看龙国稳扎稳打的发展情况，众人口中都传龙帝性稳，从容不迫，又极会以静制动，绝不会做出轻举妄动之事。
谁知龙帝一立后，推翻了往日沉稳从容的形象。
天下人都知香夫人冰肌玉骨美艳无双，数月前从翠羽小楼到天都堡大宴宾客三日，他们未能见到香夫人的，也听闻了那份美貌，见到香夫人的更是神魂颠倒，然后越传越玄乎…
现在龙帝竟然立了南楚王的娘子当王后…哈，太有趣，天下果然乱的理不清了。
就算美色当前，欲望攻心，那龙帝也不必在这种时候给天都堡火上添油吧？
抱着美人上床，和立后没啥区别嘛，难道是龙帝低调太久，想再做一件让众人都震惊的事？
又或者龙帝为了再次昭显他的仁德和宽容大度，所以捡了天都堡的女人，向天下群雄用行动证明，他非但能容异族，还能容忍别人的夫人？
对外面的议论，龙焰之置之度外，他只享受此刻成功的滋味，至于别人的嘴，堵不堵都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大婚对于帝王来说，有些过于简朴，甚至不如当时天都堡那般阔气。
只是宴请文武百官，仪式比起中土，更不知要简化多少。
海无香别无选择，尹宁也别无选择。
尹宁开始庆幸自己没有亲眼看到海无香嫁入天都堡的场景，因为只看这一次大婚，他就已心碎万分。
“无香，不知中土的婚约可有聘礼。”龙焰之一直握着海无香时而发冷时而滚烫的手，在神殿之上，低低问道。
“不知。”海无香一直晕晕沉沉，坐在他身边的凤椅上，又有做梦的感觉。
她为何有那样害怕而期待的心情？本是一件工具，做好了用姿色当利刃的准备，也与其他人成过亲同过床，此刻怎会有不知所措的紧张不安…
仿佛这一生，将交于另一人手中，从此再也不能任意而为。
“我为你准备了聘礼。”群臣正在为喜宴欢笑，龙焰之看到一侧龙三的手势，低低笑道。
“不用准备那些东西，只要以后…你对我好便可。”海无香依旧被欢喜和痛苦折磨着，她为了一个男人，背弃了十八年的深宫恩情…
虽然龙焰之在她耳边说，她只要在他身边，就无法选择，但海无香依旧愧疚。
她讨厌自己有这些复杂矛盾的感情，却又庆幸她拥有喜欢别人的能力。
龙焰之听到她说最后一句话，一直含笑的神情微微诧愣，她在这种时刻说出“你对我好”这句话，语气神色平静而认真，让他的心里闪过难言的欢喜。
初情未必是情，却一定发次内心。
结发同心
“好。”龙焰之握紧她的手，微笑着说道。
殿中的群臣依旧在庆祝，外面的天空，只有漫天的星子闪耀着洁净的光芒。
龙焰之领着她出来看“聘礼”，海无香觉得自己真的在做梦，因为她看到了不可能看到的几个人——嫣语，紫元，海鱼…
“君上，因为途中耽搁，所以迟归半日，请恕罪。”龙三这几日不在宫中，原来是去了天都堡。
龙焰之早就安排龙三准备去天都堡营救，直到他走冷千绝那日，龙扰领人前去营救海无香的人。
因为龙焰之断定，冷千绝出城，凌流风必会出堡，见他一面。
天都堡近来本就鱼龙混杂，加上凌流风领着几个得力手下出堡去见冷千绝，以及龙焰之对天都堡内部的熟悉，让龙三出马，定会成功。
龙焰之不会让自己的手下能将去做没有把握的危险事情，若真是拿这些人的命来换龙三和魔教其他人的命，他可不愿意。
“我们的人都回来了？”龙焰之一向体恤下属，这是龙澈的遗传。
“一个未少。”龙三难得微笑，今日龙帝大婚，他们可终于赶回来吃一口喜宴，见证这重要的一刻。
“做得好，先去领喜酒，你们这几人，今夜可喝个痛快。”龙焰之大笑起来，他的心情也似乎好极了，因为极少这样振声大笑，就连攻入千绝宫，走上帝位的那刻，他都未曾如此明亮的大笑。
俊美的容颜如同夜光下的海莲花，闪着极魅惑的**色泽，让海无香也不觉心惊，这个男人的容貌有时候妖异的让人难以呼吸，仿佛极北之地传言中的雪妖，乌发红唇，魅惑无边。
“谨遵圣旨。”
海鱼紫元等人虽也极开心，但心中都觉奇怪，曾经冷漠无情的公主，为何现在变的如此反常？
曾经除了面无表情下各种命令之外，海无香从不会对他们表现出一丝悲喜——她天生五感淡薄，没有任何感情。
现在，凤冠霞帔明艳无比的海无香，一直抱着嫣语不肯松手，虽然不说一句话，但和海无香一起长大的众人，都能感觉到那种暖暖的异常。
即便侍卫一个个死去也不会皱眉的海无香，如今默然拥着嫣语，不言不语已胜过千言万语——她懂情了！
“再抱下去，良辰美景你与她度罢了。”龙焰之将海无香扯到自己身边，笑容敛去几分，淡淡说道，“尹侍卫会安排好这些人，让他们休息好，明日再来拜见。”
龙焰之终于不用担心她会对天都堡还有挂念，紫元等人已经回来，她和天都堡的一切，龙焰之会亲手画上句号，此后再无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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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摇影承君恩，薄雾轻寒夜正春。
海无香坐在婚床上，不觉想到第一次洞房的情景。
“你害怕吗？”龙焰之似乎有几丝醉意，在红烛前倒着酒。
但是第一杯酒，他洒在了地上，那姿势，似乎在祭奠什么。
“不怕。”海无香静坐不动，平静的看着他连倒拳酒在地上。
龙焰之端着酒杯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的深紫的眼眸，低低道：“今日的你，美极了。”
“今日的你，也很好看。”海无香学着他的口吻，一字一字的回道。
“我何时不好看？”龙焰之笑了起来，她有时候像婴儿牙牙学语，或许这是因为她还不能熟练应对感情和变化的心情，非常有趣，总是能让他开怀。
“沉沉不语时。”海无香与他交杯，坦然说道。
遇沉沉不语之士，且莫输心。
这是她很小时就听国师教导的话。
龙焰之又笑了，不再说话，与她共饮交杯酒。
“现在要怎样？”海无香喝下那杯酒，脸颊溢出一点嫣红，司等着龙焰之行动，可他却不急不缓，坐在她身边半晌没动。
“结发。”龙焰之并非没动，他将两人的头发系在了一起，而海无香竟没感觉到。
“结发同心…”海无香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大煞风景的问道，“那如何更衣？”
脱起衣服岂不是很麻烦？
龙焰之眼里含笑，看着她酡红的脸：“这有何难？你帮我更衣，我帮你更衣便可。”
海无香眉头微微皱起，倒是很干脆的伸手搭上他的盘龙腰带。
她有些困意，也许是因为今天太累，或者是喝了几杯酒，所以在这种良辰美景，忍不住想打哈欠。
所以得速战速决，免得自己脱一半睡着了，明日被他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