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前几天我还看到过那只鸡呢!”又有人作证。

这下大福娘改不了口供了,面上一阵青一阵白,随后一瞪眼直接将矛头指向姜婉:“你故意说谎!你就是为了报复我那天背后说你对不对?”

姜婉挑眉看着大福娘,眼神里透出满满的得意,很快敛下,神情是惴惴不安的:“大福婶子,我…我没有啊。你别冤枉我,我又不知道你家的鸡长什么样,如果不是真看到了,又怎么知道那是一只头上长了白毛的鸡呢?”

“胡说!我家的鸡,谁想看看不到?你就是故意胡说的!”大福娘咬定了姜婉是在撒谎。

姜婉一脸委屈地看着大福娘,随即看向徐广海:“表叔公…大福婶子说我没看到,那我就没看到吧…”

她委委屈屈的娇弱模样,妥妥是个被大福娘逼得不敢作证的可怜少女。

周围的人立刻群情激奋起来:“大福娘,你这就不对了,里正在呢,你就当着他的面吓唬人了啊!”

“就是啊,这么吓人家一个小姑娘,你也不亏心!怕那黄鼠狼就是老天派来罚你的呢!你再不收敛点,将来老天罚你的怕就不只是一只鸡啊!”

“可不是吗,还不承认!还想把这事赖给徐土财,他可从没偷过咱们村里人的东西,你这不是乱冤枉人吗?”

在围观村人的指责下,大福娘哪里说得过那么多张嘴?很快徐广海就说道:“大福娘,徐土财从没在咱们村里乱来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既然姜婉说了,她看到黄鼠狼叼了你家的鸡,可见你这回是冤枉了徐土财。这事就这么算了。”

“不能算!”大福娘还没表态,徐土财却不乐意了,“她把我的脸都抓成这样了,这怎么能算?不能算!我还没娶婆娘就破了相,让我以后怎么娶婆娘?要她赔我钱去看大夫!”

徐广海一个头两个大:“徐土财,你这脸上就破了点皮,过两天就没事了,哪用得着去看大夫?”

“里正,我徐土财过去敬重你公正,你现在怎么就光明正大偏袒人了呢?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子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冤枉过,这口气我咽不下!”

“徐土财,得饶人处且饶人…”

见没自己的事了,姜婉也就没什么兴趣再看下去,掉头离开人群。这些村人吵架打架还真是习以为常,还是她家的裴祐好,一点儿都不粗鲁,斯斯文文的,逗起来还会脸红,可爱死了。

姜婉原想再去看看裴祐,然而还没走近他家,就见他家老娘门神似的坐在门口,吓得她赶紧跑回了自己家。

下午,又在大叶子上写了好几千字的姜婉刚伸了个懒腰,就听到门口有动静,心知是自己爹娘回来了,她忙迎了出去。

“娘…”姜婉兴冲冲地喊了一声,刚喊完才发现徐凤姑面色有些沉,不禁停下脚步迟疑道,“娘,你怎么了?”

徐凤姑和默不作声的姜福年,姜谷进了院子,转头把院子门锁上,三人齐齐看着姜婉,直看得她心底发虚。

第12章 不勾搭了

“娘,究竟怎么了?你们这样看我,我心里好慌…该不会是卖栗子的时候碰上什么事了吧?”姜婉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氛围,忙开口询问。

徐凤姑道:“栗子都卖完了,这是卖得的银子。”她说着掏出二两多碎银给姜婉看。

看到这么多银子,姜婉眼睛一亮,可既然栗子都卖出去了,他爹娘和弟弟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个表情?

徐凤姑看着姜婉忐忑的模样,终于叹了口气道:“婉婉,今后…莫再去见裴先生了。”

“…娘?”姜婉心里一惊,故作不解,“娘,你在说什么?”

徐凤姑走上前握住了姜婉的手,眼神疼惜:“婉婉,方才…春英姐特意拦着我和你爹,说了你最近时常去找裴先生的事。她…她说让你今后别再去找他了。”

姜婉僵立在那儿,忽然想起之前回家的时候,看到裴祐他娘就坐在他家门口,原来她特意坐在那儿,就是为了拦着她爹娘来告状的!

可裴祐他娘是怎么知道她时常去找裴祐的?她去找他的时候,总会尽量避开其他人,连自己家人都不清楚。是裴祐自己跟他娘说的吗?

“娘,我…我只是找裴先生想要认些字。”姜婉自然不能明说自己就是为了勾搭裴祐去的,只得摆出明面上的借口。

徐凤姑摇头叹息:“婉婉,你从前又没上过学,想要认字谈何容易?还耽误了裴先生读书。”她目光温和,却似是一眼看穿了姜婉的打算。

姜婉低下头,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

她之前一直瞒着家人,就是怕会出现如今这一幕,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快,她勾搭裴祐的事业还没个眉目,就要被人阻止。阻止的人不仅仅是她的家人,还有裴祐的娘。裴祐娘她就见过那么几次,每一次都觉得瘆的慌,大体对子女寄予厚望的父母,都是那样严格而不近人情的吧?

“婉婉,算娘求你了,你就别再想着裴先生了好不好?”徐凤姑说着又红了眼眶。她记得之前在自己闺女面前哭过一回,她还以为那以后婉婉不会再想着裴先生了,没想到她居然暗地里一直在跟裴先生来往。这几年邻居,她太清楚春英姐的性子了,她是决计不会同意让婉婉嫁给裴先生的,婉婉在他身上放再多心思都没用,最终只能伤了自己。她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女儿再受到伤害,及早断了才好啊!

“娘,娘,你别哭啊…你哭得我也想哭了。”姜婉忙劝道。不要再想着裴祐,不要再去勾搭他吗?她好像有点舍不得…裴祐多可爱啊,一想到再也不能逗得他脸红羞窘,她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上一回姜婉和徐凤姑哭做一团,但事实上姜婉并未做出任何不再肖想裴祐的承诺,这一次徐凤姑坚持道:“婉婉,你答应娘,不要再想着裴先生了!”

“娘…”姜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再也不去勾搭裴祐的承诺。

“婉婉,娘求你了!”徐凤姑痛哭失声,“你还想要娘跪下来求你吗?”

姜福年在一旁沉声道:“婉婉,听你娘的话。”

姜谷想说些什么,可到底岁数小,也自知不好在这种事上说些什么,闭了嘴担心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娘,你别这样,我…我答应…”姜婉忍不住红了眼,她爹娘都这样恳求她了,她还能怎样呢?“娘,我答…”

院子门上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姜婉回头看去,想着自己被打断的承诺,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门外传来个好听的声音:“姜大叔,我是裴祐。”

院子内几人对视一眼,徐凤姑连忙抹去脸上的眼泪,姜福年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神色不渝的裴祐。

今日午饭过后,裴祐他娘让裴玉莲将他叫去了屋里。

徐春英脸上极少有笑模样,如今更是板着脸,听到裴祐进来的声音,她突然斥道:“跪下!”

裴祐一愣,却还是乖顺地双膝跪地,安静地等着他娘训示。

徐春英道:“祐儿,你可知错?”

裴祐面露迷茫:“娘,孩儿不知…”

徐春英手边的拐杖用力一拄地,发出清脆声响,明明白白显示了她的恼怒。

“你这个不孝子!娘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不好好读书就罢了,还跟不三不四的人勾勾搭搭,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那些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娘,孩儿真不知你在说什么…”裴祐急忙道。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村里都传遍的事,你当娘连耳朵都聋了?!”徐春英怒声道,“昨日来找你的人不是姜婉?你还骗我说没有人!”

昨日她就察觉有人在,但祐儿说没有人,她便也没有说什么。今日一大早,村里的大福娘送大福来上学,顺道跟她多聊了两句,这一聊,她才明白祐儿究竟隐瞒了什么事。

“娘…”裴祐吃了一惊,霎时被拆穿谎言的羞愧涌上心头,随即他便明白了他娘这一连串话的用意,急忙解释道,“娘,我跟姜姑娘是君子之交,并非你想的那样…”

“一男一女有个屁的君子之交!”徐春英恶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娘是一个女人,娘会不知道那小寡妇在想什么?你一心只读圣贤书,哪里知道她的心思有多龌龊!娘一直不给你议亲,就是指望着你高中之后,为你选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你倒好,不好好读书,倒是跟个寡妇勾勾搭搭!”

“娘,我跟姜姑娘真不是你说的这样…她,她是想认字才来寻我的,且她寻我时十分守礼,并无任何逾矩之处。”裴祐忙解释道,说着这些话,他忽然想起了姜婉写了交给他誊写的话本,他已经看完,并誊写了不少,就跟那话本里说的那样,明明她是个善良守礼之人,却总有中伤她的流言…

“她一个寡妇,要认什么字?那不过就是她故意接近你的借口!”徐春英恨得牙痒痒,说话声音都大了。

裴祐低着头没有说话。

徐春英喘着粗气,好不半天才顺了气,放缓了语调道:“祐儿,娘知道你大了,也想成家,但你绝不能娶姜婉。不说她不过是个普通村妇,便是她那连克三门的克夫命,娘就死也不会同意让她嫁入咱家。娘只有你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你高中,你把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又哪来的心思读书?春闱已近,不过半年多功夫,你潜心读书,等你高中,有的是好人家的女孩让你尽情挑选。”

见自己娘态度和缓了不少,裴祐忙道:“娘,您还请听孩儿说一句,孩儿跟姜婉之间,真的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徐春英知道自己儿子的个性,刚才发那么大火只是因为震惊之后的暴怒,此刻稍微冷静下来,便软着语气劝说道:“祐儿,娘相信你,你自小读圣贤书,悟性又高,若不是为了娘,你早高中了。可祐儿,你对姜婉没有心思,却不见得她对你也没有。方才大福娘把大福接回去用饭时同我说了,今日她家鸡被隔壁徐土财给偷了,是那姜婉作证说她家鸡被黄鼠狼叼走,才说服里正信了徐土财的话。你想想,徐土财是什么人,那姜婉昧着良心帮他说话,又能好到哪儿去?怕是这两人早勾搭上了,你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这事裴祐并不清楚,他向来不爱参与村民们说闲话,况且午前才发生的事,他更不可能知道了。听到自己母亲的话,他面色微微有些发白,脑中却闪过姜婉那各色各样的表情神态,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不是这样的,姜婉姑娘她不是那样的人…

但他说不出口,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是怎样的人,他又能了解多少呢?流言不可尽信,他那些短暂接触的感觉,似乎也不能太信。

徐春英继续道:“祐儿,娘知道你从来不会将人心想得太坏,只是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看不穿的,娘早已经看穿。你对姜婉并无心思,且方才还为了她顶撞娘…”

“娘…”裴祐面露愧疚。

徐春英抬手:“你先别说话,娘不怪你,你听娘说。”

“是,您说,孩儿听着。”裴祐点点头。

徐春英道:“姜婉她前后许过两门人家,再加一个徐大牛,怕也是差点就成了。她的手段,哪是你一个愣头青能看得透的?你说她十分守礼,那正是她的聪明之处。她这便叫欲擒故纵,故意勾引你不说,还让你认为她守礼,让你替她说话。你想想看,我们为邻四载,她过去怎么从未想过要识字,偏等到跟徐大牛的事吹了才来找你?她这是没了上家找下家啊!”

裴祐一向很听徐春英的话,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忍不住动摇了。他想起那些若有似无的肢体接触,想起她那些娇俏的神情,似乎藏着万千言语的眼神…总撩拨得他心神不宁,而这一切,过去是从未有过的,确实自徐大牛的事之后开始。

徐春英叹道:“祐儿,我是你娘,谁都可能害你,只有娘不会。大福娘也说了,英子娘为姜婉说过不少好话,想来姜婉在英子娘那儿也费了不少功夫,怕正是为了英子啊。她这克夫命,要想再嫁出去不易,她自然得多点心思,多寻些退路。前面有徐大牛,如今是一个你,一个英子,再不济还有个徐土财…你想想看,她这种手段,又岂是你能看穿的?”

裴祐如遭雷击,呆呆地不说话。

他忽然想起姜婉送来的话本,那里头的是寡妇与书生的故事,之前他想着她是否在暗示什么,想得都快入了迷,满脑子都是她…如今被他娘一语点醒,他终于明白,原来她就是故意如此的。她所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勾引他…她不但勾引他,还想着要寻退路,同时勾引着其他人…

“娘…孩儿知错了。”裴祐沉声道,“是孩儿太过年轻,识人不清,孩儿…今后不会再与她来往。”

“祐儿,好孩子。”徐春英欣慰地说,“快起来吧,地上凉,别冻着了。”

“是…娘。”裴祐默默起身。

等到了私塾下学之后,裴祐回房拿了姜婉送来的叶子,以及他已经誊写好的几张纸,来到了姜婉家。

姜婉看向裴祐,他垂着视线,对姜福年客气地说:“姜大叔,我来还东西。”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姜福年觉得莫名其妙,姜婉却看清楚了那些是什么。

她咬了咬下唇,突然走过去,徐凤姑拦了一下没拦住,也忙跟着走过来。

见姜婉过来,裴祐视线微微一抬,又很快垂下,转头便要走。

姜婉出声道:“裴先生,你原本说帮我誊写话本,可还算数?”

裴祐脚步一顿,他将东西都还回来,意思已然明确,却没想到她还会问出口。他已经答应了他娘,可被她这么一逼问,再加上想到君子一诺,她心思不纯,他却不能不守信用,犹豫了片刻,终究忍不住说道:“…算数的,今后就让姜谷送过来吧。”他想,不跟她见面也就是了。

姜婉突然笑了一声,从姜福年手中拿过自己的东西,客气疏离地说:“多谢裴先生,我想,还是不麻烦裴先生了。这些用掉的纸和墨,不知要多少钱?之前给的怕是不够,裴先生请直说便是。”她顿了顿,脸上还是憋出个笑容来,“毕竟要断,总要钱货两讫才好。”

裴祐终究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两人视线对上的一刹那,他看到她那还泛着红的双眼中似蕴着不舍和难过,他一怔,再要看时,她微微眯起的双眼将一切阻隔。

“够了…还多了。”裴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摸出两文钱递过来。

姜婉一笑,并不客气,在他面前摊开手,也不动,等着他把钱放下。

裴祐捏着两枚铜钱,隔了寸许便将它们放下,两枚铜钱端端正正落入姜婉略有些红肿的掌心。他有些发愣,她掌心的似乎是擦伤,什么时候伤的?又是如何伤的呢?

“多谢裴先生,裴先生没事便请回吧。”姜婉收起手掌,她的声音也拉回了裴祐有些发散的思绪。

他陡然一惊,有些懊恼自己为何还要关心她的事,闻言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姜家。

姜婉拿着那两文钱,那上头似乎还带着裴祐的体温,她扯了扯嘴角,摆出个笑容,转身看向自己的爹娘:“爹,娘,这下你们可放心了吧?”

姜福年叹了一声,姜谷瘪瘪嘴,一副难过的模样,徐凤姑心里一疼,忍不住抱着姜婉哭了起来。

反倒是姜婉,轻轻拍着徐凤姑,安抚道:“娘,你现在还哭什么呀?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想着裴先生了。”

她刚刚都看到了,裴祐看着她的眼神简直像看毒蛇猛兽,过去那么多天的努力全都白费,一夜回到解放前。他娘一句话,比她做什么都有用,她还勾搭什么呀。

第13章 卖话本

裴祐和姜婉的事,不过就发生在两家人之间,谁也不会往外传,因此自然没人知道。

那之后几天,徐凤姑每天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婉的神色,怕她想不开,可姜婉吃好睡好,看不出一点儿反常。当她说想要买些纸笔墨回来时,徐凤姑也没拒绝。那后山的栗子树是她找到的,这几天他们去捡栗子拿去卖,着实赚了一大笔钱,赚到的钱就算都让她花了也无所谓,她想玩便玩吧,总比闷着好。

有了徐凤姑的出资,姜婉便跟着姜福年他们一起去县城卖栗子,中途带着姜谷和他们分开,在一家书铺里买了墨块,纸,以及一种又细又小,笔头硬邦邦能拿来当钢笔用的毛笔。砚在姜婉看来不是必需品,能省则省就没买。

买完东西之后,姜婉带着姜谷痛痛快快玩了一圈,买了些零嘴才跟爹娘会合,一道回家。他们来卖栗子,主要是卖给做糖炒栗子的小贩,以及杂货铺,一般不自己摆摊单卖,既费时也可能被山下村的人发现。

卖了几次之后,后山上的栗子能捡的都捡光了,还在树上的实在够不着,想想自家已经因卖栗子而赚了将近七两银子,姜福年和徐凤姑便决定事情到此为止,继续恢复原先的日子。

姜婉并不反对,她拿着买回来的纸和笔,开始誊写剩下的内容。裴祐的字很好看,笔走龙蛇,龙飞凤舞,一起一落间皆是风骨,看到他这字,她就忍不住想起了他的人,想起他读书教识字时专注的模样。

不能再勾搭他,真是太可惜了。

姜婉取出裴祐写的一张纸,准备留下收藏作为纪念,她自己再将这页纸上的内容誊写一遍。如此忙碌了好几天,眼看着便是中秋了。

“婉婉,今年中秋咱们可要好好过。”徐凤姑笑道,“难得今年发了笔横财,赚了不少。明日咱们去县城,采买些东西回来。”

姜婉笑道:“娘,你要记得财不可露白啊!买东西回来记得拿破布包一包,别让人看到了。”

见姜婉调笑起来也毫无异样,徐凤姑提心吊胆了不少时日的心总算放下。

“娘省得的。你要不要一起去?”徐凤姑问。

姜婉本不太想出门,但一想她的话本都写完了,该拿出去投稿了,便笑道:“好啊。”

到了县城,姜婉照旧跟徐凤姑他们兵分两路。之前她早问清楚昌平县里头可以自主印刷的书铺都有哪些,带着姜谷这保镖开始投稿。先去了距离最近的一家书铺,姜婉让姜谷等在外头,她自己走了进去。

书铺里没什么人,有个小二正在昏昏欲睡,姜婉随意看了一圈,发现书铺里话本不少,便稍稍安心,走过去轻轻敲了一下柜台。

小二陡然惊醒,揉了揉眼睛看向姜婉,嘴角一勾就是一个灿烂的微笑:“姑娘,您要买些什么?”

“我不买东西,我卖东西。”姜婉温柔地说,“能不能请你们掌柜的出来一谈?我卖话本原稿。”

小二一脸惊讶地看着姜婉,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女子来推话本原稿的,想了想也没拒绝,请她稍等,自己去后头找掌柜的去了。

不一会儿,有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早听小二说了情况,此刻面上也不惊讶,拱了拱手开门见山道:“这位姑娘,鄙人姓黄,你叫我黄掌柜就行。听说你有话本原稿要出售?可带在身上?”

“黄掌柜,话本原稿我带了。”姜婉拿出那一叠纸递了过去。

黄掌柜接过,稍微看了看,面上便带了认真之色。他前面看到的,自然就是裴祐的字。掌柜自己是个半吊子读书人,写不出好文章,练不出好字,但对于好字好文章还是有鉴赏力的,面前这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仿佛能透过纸背看到一位意气风发的书生,一气呵成地写下这些文字,字字惊人。

“这、这是你写的?”黄掌柜惊讶地看向姜婉。他有点不相信这字居然是眼前这个女子所写。他还没仔细看话本内容,但单凭这字,他便想将这话本收下了。

姜婉摇摇头,面上一阵黯然,拿出手帕捂着双眼,语带哽咽地说:“这是我那英年早逝的未婚夫婿所写。我与他情比金坚,可天意弄人,他身子不好,与我定婚后没多久便去世了,前面几话便是他亲手所书,他去世后,我不忍见他所写话本明珠蒙尘,便按照他之前所说的,替他补写完…”

姜婉说着,便垂头侧身,拿帕子捂着眼睛,轻轻啜泣起来。

“这位…这位姑娘,还请节哀。”黄掌柜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便惹出这样一个令人闻之伤感的故事,面上便露了歉意。他见她还是姑娘打扮,犹豫了片刻依然称呼她为“姑娘”。

他顺道往后翻了翻,果然见后面是两种笔迹,跟前面的字完全无法相比。

“对不住,每次我一想起我的未婚夫婿,便忍不住伤心落泪。”姜婉抬起被自己揉红的双眼,凄婉地看向黄掌柜,“黄掌柜,还请您看一下,这话本原稿,您收不收?”

“稍等。”黄掌柜此刻已动了恻隐之心,示意小二请姜婉坐下稍作歇息,他自己则翻动着手中的话本。

黄掌柜看书的速度很快,看完后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本乍一看与市面上流行的故事似乎并无不同,然而仔细想想,却又透出一股子不一样的味道。他是书铺掌柜,也有着敏锐的商业目光,对姜婉的怜悯并不会让他彻底失去判断力,按照这话本的故事内容,他觉着这话本或许会很受女子欢迎。这世间对女子要求三从四德,男子娶妻纳妾天经地义,为人妻者该宽容大度,然而就他家中的情况来看,他的妻子可一点儿都不乐意他纳妾的。这个话本之中,书生与寡妇几番分合,他当了官却推了京城的婚事反倒回来与寡妇完婚,如此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结尾,总能讨得女子欢心的。

黄掌柜正在沉思,姜婉见他看完了,便起身走过来,面带忐忑地问道:“黄掌柜,不知…您觉得如何?”

黄掌柜回神,决定将这话本收下,便笑道:“姑娘,这话本故事精巧,情节曲折动人,乃是本佳作,鄙人肯定是要收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