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看到的,自己死亡的那个画面,或许并不是裴祐官场上的事造成的,而指的是,此刻。

第103章

那时候,姜婉两次看到裴祐的未来,那些画面里刚好没有眼前这一幕,只有裴祐对付朝廷官员的画面,她当时便将二者联系了起来。而那之后,裴祐不肯让她在看未来,她以为一切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便答应了下来,若是…若是那时候她再多看一眼,便绝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吧?至少,至少也会有所提防!

姜婉想起画面中自己的肚子就跟现在差不多大,想到那几乎深刻在她记忆之中的画面,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了,一阵一阵地抽疼。

她还怀着孕,马上就要生了,她还不想死…她也不希望裴祐因此而悲痛绝望,因此而走上绝路。她想,如果她死了,就算明知未来会如何,裴祐还是会选择走那样一条路的吧。

姜婉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虎口,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那些画面就像是跗骨之蛆,让她双手颤动,心脏越跳越快。

不,不行,她冷静不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的脑子里只剩下恐慌!

“你听到我的话了没有?!”见姜婉只是惊慌失措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却没有回话,长柱立刻吼道。

姜婉吓得一抖,只觉得长柱的面容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让她心底发颤。

“别…别…夫人怀孕了,经不起,经不起吓的!”絮儿脸上一个手指印,身子在发抖,却勇敢地挡在姜婉面前。

马车又一次启动了,然而从偶尔掀起的帘子来看,驾马车的人早已经不是裴府的车夫,而是换了个身形壮硕的男人。

姜婉盯着挡在自己前面的絮儿那纤弱的身影,慌乱无助的心稍稍一定。

不想死的话,她应该冷静下来才对!

“找死!”长柱看着絮儿的眼神一冷,又一次扬起了手,絮儿吓得闭上了双眼,身子抖了抖,却没有让开。

“住手!”在长柱的巴掌打下来之前,姜婉扬声道。

她的声音还在颤抖,可眼中已经多了一份坚定。

长柱收回巴掌,笑嘻嘻地说:“不愧是生意人,姑娘你很镇定嘛。”

他说这话也不过就是在嘲笑她罢了,他可以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意,看到她微微发抖的身子,心里顿时便有种畅快的得意。之前不是还高高在上,连点儿银子都不肯给他吗?现在还不是要摇尾乞怜求他饶了她?

姜婉道:“我知道你们只是谋财。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放我回去,我给你们筹集银子去。”

长柱冷笑一声:“当我是傻子啊!我要是放了你,还能再抓到你才怪了!你当我不知道你相公是个朝廷命官?”

姜婉身子一僵。其实她之前还以为他们应该是不知道她的丈夫是谁才会胆子这么大动手,可没想到这些人就是亡命之徒,胆子竟然大到这地步!

想到自己死亡的那个画面,姜婉咬了咬下唇。那时候她身上伤痕累累,可见她之前确实小看了他们,他们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姜婉紧紧抱住絮儿,看向长柱:“那你究竟要如何!”

“很简单。带着你出城,而我们会有人留在城里知会你相公一声,让他一个人带着银子前来。你觉着你和你们肚子里的这块肉,值多少银子?”

他这话不过是调戏人用的,并不是真想从姜婉身上得到怎样确切的回答。姜婉很清楚这一点,因为长柱在里头看着她们二人,而外头有一人在驾马车,马车是在朝城外驶去,那去通知裴府的第三人一定早就跟他们分开了,只等时机合适便去通知。

所以,对于敲诈多少银子,他们早就已经有数了。

姜婉满脸惊恐,比真正的恐惧心情还更多了几分表演成分,她要让长柱降低戒心。

她不能被带出城去。她想起她看到的画面里,裴祐找到她的时候,似乎就是在一片空地上,应该就在城外的某处。只要不出去,那就有转机!

姜婉声音颤抖:“你要多少银子,我相公都会给你的,只求你不要伤害我们!”

长柱笑嘻嘻地道:“姑娘放心,我们就是爱财,不害命!”

姜婉并不相信他的话,他没有蒙面,这不是摆明了要杀人灭口吗?

可她还是做出稍稍放松的模样道:“谢谢你!”

长柱笑了,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嘲笑,姜婉知道他这是在笑自己的过于乐观。

似乎是逗弄够了,长柱忽然从他刚才拿上来的包袱里面拿出根绳子,对絮儿道:“你,过来!”

大概是觉得姜婉大着肚子没有战斗力,所以才先去绑絮儿吧。

姜婉逼着自己冷静,没有做出过激举动。今日天气很冷,外头都没什么人,而且马车如今正在行驶中,万一一个不慎,就是车毁人亡,她现在怀着孕,随时都有可能一尸两命,必须更加谨慎才行。

“絮儿,别害怕,听他的话,我们会没事的。”姜婉安慰絮儿。

絮儿眼眶都红了,吓得身子都在抖,那长柱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她连看一眼都觉得恐惧。姜婉的安慰让絮儿的心稍微定了定,满脸惊恐却顺从地过去让长柱将自己绑了。

长柱很满意絮儿的乖顺,绑的时候还往她脸上摸了一把,惹来她一声尖叫。他皱了皱眉,从包裹里拿出把匕首,泛着凶光的匕首一下子把絮儿镇住。长柱却只是邪恶地笑了笑,那匕首从絮儿的衣摆上割下一大块布,塞进了絮儿的嘴里,她如今便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了。

絮儿之后便轮到了姜婉,她将手伸出去让他绑的时候,忽然握住了长柱的手,惊慌失措地恳求道:“求求你们,等我相公拿了银子过来,请放过我和我的丫鬟!”

长柱本来被姜婉的动作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动手了,结果她只是在求饶,他的心里便是一阵舒爽。

“你们要是乖一点,我自会饶你们性命!”长柱笑呵呵地说。

姜婉连声倒着多谢,却在长柱要拿绳子绑她手的时候突然捂住了肚子,倒在垫子上呻吟起来:“好疼…我的肚子…好疼…”

一旁絮儿急得又呜呜叫了起来,眼眶里瞬间布满了泪水。她家夫人明明是那么善良好心的一个人,究竟为什么会遇到这样可怕的事?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姜婉没有遵守跟裴祐的约定,使用金手指看到了长柱的未来。

长柱的未来并不长了,这导致姜婉能看到的有用的画面很多。她看到了长柱的死亡,不过却不是她所希望的在她被救的过程中被杀死,他是死于分赃不均后的内斗,距离现在也就几天时间。她能看到的最近的画面,是长柱将她五花大绑,随后是马车在短暂的排队等待之后出了城门,没有受到任何的盘查。随后,他们到了城外一个林子的废弃小木屋里之中,姜婉这个孕妇被丢在角落,而絮儿却被他们侵犯了。最后的画面是姜婉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睁着双眼看着天空,而长柱和他的同伙在一旁商量该怎么逃走。

姜婉本来是想先乖顺地让他把自己绑上,可看到金手指显示的那些画面,她忍不住改变了主意。

出了城之后,她和絮儿毫无反抗之力,必死无疑,必须在出城之前搏上一搏,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因此,姜婉在长柱要绑她时,故意装作动了胎气肚子疼的模样。此刻她早已面色发白,装成肚子痛得受不了的模样,没有丝毫违和感。

长柱狠狠皱眉:“怎么回事?少给我装了,起来!”

激昂双手捂住肚子,死死咬着下唇,都将嘴唇咬出了血来,旁人看着都觉得她一定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长柱抬手推了推姜婉,不耐烦地说:“叫你起来,听到没有!”

姜婉却只是抱着肚子惨呼,丝毫没有听到他话的模样。

长柱用力把姜婉抓了起来,她浑身肌肉紧绷,额头都是冷汗,汗水将她的额前碎发弄湿,一缕缕紧贴在脸上。

“叫你别装了,听到没有!”长柱还是不太相信姜婉。

姜婉死死抱着肚子,像是好不容易才积攒了一些力气似的,抬眼看向长柱:“我,我好像动了胎气…求求你,送我去找大夫好不好?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姜婉哭声凄凉,然而长柱却只是皱了皱眉便道:“再痛也给我忍着,这会儿哪可能给你找什么大夫?!”

姜婉哭得更加伤心:“求求你了!我,我不会跟大夫胡说的,求你帮帮我和我的孩子…”

长柱恶狠狠地说道:“闭嘴!”

他松开姜婉的手臂,她便像一滩烂泥似的滑回了垫子上。她捂着肚子,一直在喃喃:“不要…不要…”

长柱掀开帘子跟同伴说了一句,最后并没有再做什么。在他们看来,姜婉这会儿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反正最后等事情了结之后,他们还是要杀了她的。

“忍着!”长柱依样画葫芦,从姜婉身上割下布条塞进姜婉嘴里,堵住她的呻吟声,又拿绳子草草将姜婉绑了。他绑絮儿的时候很认真,然而在姜婉此时这副模样,他自然起了轻视之心,连绳子都绑得不够结实,刚好是姜婉能挣脱开的程度。

第104章

马车载着被五花大绑的二人和两个绑匪驶向城外的时候,裴府正乱成了一锅粥。

车夫被人刺了一刀昏迷了过去,绑匪却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查看就驾车而离开了。很快过路人发现了车夫,他醒过来请路人去不远处的裴府找人。当时潘宏跟姜谷在祥云阁看着,裴府里做主的是徐凤姑和姜福年,二人在裴府住了这么久,从一开始让人伺候都战战兢兢,到后来总算能理直气壮地吩咐人做事了,听到有人报告车夫被刺伤,马车连带着车上的姜婉和絮儿都不见了,姜福年二人惊得六神无主,急急忙忙让小厮去翰林院把裴祐找回来,又派出辆马车,去将可怜的车夫接回府里,请大夫来治伤。

裴祐接到消息立刻回了府,得知情况后心里也是一沉,他同样想起了姜婉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个预言,他们以为已经过去了的那个预言。看着眼前岳父岳母惊慌失措的脸,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车子被劫持,对方应当是爱财,或许劫持了之后会寻城内隐秘处躲藏起来,或许会出城,城外更好躲藏。相对来说,出城是更好的选择。

“爹,娘,你们莫担心,我一定会把婉婉救回来的。”裴祐道,他脸上的神色令人信服。

姜福年和徐凤姑此刻早已六神无主,见女婿神情坚定,这才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稍稍镇定下来。

“女婿,你可要尽快啊,婉婉她还怀着身孕呢,经不得吓的!”徐凤姑泪水涟涟,“婉婉从小到大都没有遭过这样大的罪,不知该慌成什么模样了…”

姜福年和徐凤姑并不知道姜婉过去曾经有两次遭受类似的磨难。一次是徐土财,一次是李懋,两次姜婉都安然过来了,后来也没让自己爹娘晓得,免得他们伤心。

“娘,我会尽快的。你和爹先在府里歇着,我这便出去寻人帮忙。”裴祐最后安抚了二人一句,便离开了。

裴祐能找的人,自然只有侯钰。侯钰在刑部有朋友,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帮助裴祐调集人手找人。裴祐将自己的推断同侯钰说了,只是京城四面总共有九个门,就算劫持了姜婉的人真要出城,也不知会从哪个门走,刑部跟防守京城的卫戍军不是同一个系统,毫无疑问不可能直接调动他们进行检查。

裴祐决定去找九皇子帮忙,九皇子好歹是皇家的人,比他和侯钰都说得上话,况且姜婉与九皇子一直有信件来往,这事她从未隐瞒过他,还说信件内容他可以随意查看。裴祐并没有看过二人的通信内容,他对她深信不疑,若她与九皇子有私情,当初就不会同意嫁给他。但他知道姜婉和九皇子私交甚好,九皇子得知姜婉失踪,必定会积极地帮忙寻找。

就在侯钰去刑部找人,而裴祐上门拜访九皇子的时候,被劫持的姜婉已经悄悄地将帮着她双手的绳子解开。

马车慢了下来,京城毕竟是富庶之地,进出城门的人不少,出城门虽然不会仔细检查,但城门故意只开了一小半,出城的车马都要慢慢排队出去。

感觉到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直到停下,再加上周围渐渐多了些闲聊的声音,姜婉知道现在肯定已经到了城门口,而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在马车排队出城之前逃走。

姜婉看不到外头的情况,她知道自己应该更靠近城门,边上有更多兵士的时候再逃跑求救,因此她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现在劫匪有两人,一人驾车,长柱在车内看着姜婉二人。出城门的时候,长柱也有些紧张,背对着姜婉二人,时不时掀起马车帘子警惕地看向外头,偶尔还会转头回来看看姜婉和絮儿是否安分,十分警醒。

姜婉嘴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双手假作还被绑着,置于身后,似乎因为疼痛而恐惧,脸色苍白。她现在可以把嘴里的布条取下,大喊发出求救声,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冲动,长柱这个亡命之徒,完全可能在外头有人警觉之后拿她作为人质,因此,要逃,就要逃得干脆,最好能直接逃下车。

估摸着距离城门口越来越近,姜婉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絮儿虽然被绑,嘴里也堵着东西,却时时刻刻担忧地看着姜婉这边,生怕她出什么事。姜婉之前怕露馅,没有给她什么眼神,这会儿她连忙看向絮儿,朝她点了点头。絮儿一愣,瞪大了双眼,姜婉瞥了长柱一眼,飞快地将手从背后伸出来,对絮儿晃了晃。

絮儿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顿时眼中一亮,她就知道夫人总有办法的。

长柱又回头瞥了一眼,姜婉安静地躺着,絮儿在一旁,见二人并没有异样,他便又转回了视线,看向外头。

而姜婉几乎是在他转回视线的同时爬起身,扯下堵住自己嘴的布条,抱着自己的大肚子,猛地拿肩膀撞向长柱。

长柱哪能料到背后会有突然袭击,猝不及防下被撞得往前踉跄了一下,马车前可供落脚的地方本就不宽,而姜婉这一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长柱下一刻便被撞下了马车,在地上滚了一圈。

“絮儿,快!”姜婉匆匆对絮儿叫了一声,手脚并用爬下马车,边爬边大喊:“救命!救命!”

这边的动静瞬间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当人们看过来的时候,便看到马车上一个大肚子孕妇以极为狼狈的姿势趴下来,声音发颤地喊着救命。

城门边的士兵立刻围了过来,纷纷拔刀对着这边。

姜婉还没爬下马车,驾车的绑匪便回头捉住了她的手臂,姜婉心里一惊,随即用力地挣扎起来,她平常又经常锻炼,身体素质比一般孕妇要好多了,再加上身子重,那绑匪一时间没能抓住她,争执间姜婉脚下踩空,砰的一下落了地。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肚子上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整个人扭曲着疼了起来。她全身的力气瞬间流失,竟一点儿力气都用不上了。可她知道自己还未脱险,她不能就这样倒在马车旁。

朦胧的视线中,姜婉看到后一步出来的絮儿疯了似的撞向那驾车的绑匪,将那绑匪撞下了马车,她自己也从上面跌了下来。絮儿双手被绑,一时间又摔得狠了站不起来,只能蠕动着爬到姜婉身边,呜咽着,眼里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姜婉的衣襟上。

姜婉抱着肚子仰面看着天空,边上围上了一些带刀的士兵,她渐渐安了心。她活下来了吧?她…得救了吧?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轻,姜婉的意识渐渐沉入到一片粘稠的深水之中,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唯有肚子里的疼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兵士们将絮儿松绑,她激动地说明自己府上是哪儿,便有士兵跑去通知裴祐。而絮儿则扑倒在姜婉身边,惶恐地轻叫道:“夫人,夫人你醒醒!老爷很快就会赶来了,还有大夫…夫人,呜呜呜你不要有事夫人…”

在兵士们的帮助下,姜婉被抬上马车,很快最近的大夫就找来了一个。那白胡子老大夫刚到,姜婉便疼得醒了过来,絮儿脸上一阵惊喜:“夫人,你终于醒了!”

姜婉下意识地抓住了絮儿的手,咬牙道:“我、我好像要生了…”

在剧烈的撞击和惊恐的情绪影响之下,不足月的姜婉即将早产。她想,算下来孩子怀孕估计已经有八个月不到一点,至少有三十四周了,三十四周的胎儿胎肺成熟,即便早产,存货的几率也很大…没问题的,她和孩子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那大夫并不清楚情况就匆匆赶来了,乍一听姜婉要生了,赶紧摆手道:“接生老夫可不会,快去请个产婆!”

老大夫说完就要走,那些兵士也不清楚情况,哪里肯放他走?他们如今已经知道她是朝廷命官的正妻,还是前段时间风光过的裴祐,前首辅出事后他这个女婿居然没事,可见背后的靠山有多大,若他的妻子出了事,他们的上司肯定没事,他们这些小兵就会被当做替罪羊了。所以,他们死活不让大夫走,这样万一真有个意外,还能找大夫的麻烦啊。

姜婉肚子疼得厉害,耳边却听到马车外头的争执声,她挣扎着对絮儿道:“絮儿,你请外头的兵大哥帮忙送我们回裴府,再找个脚程快的先去裴府报信,让他们先准备起来。生孩子没那么快的,还有时间,一定还有时间的…”姜婉最后的话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絮儿,“还有,将大夫也请上吧,我这不是正常生产,之后或许会有问题,有大夫在总归好一些。”

姜婉脸色苍白,额头疼得冷汗直冒,可还是镇定下来交代絮儿,她的冷静也感染了絮儿,絮儿紧握姜婉的手,一字一句地记下她的吩咐,转头下车一一转述。好歹已经跟在姜婉身边不短时间,姜婉的冷静坚强就算没有学个十成十,总有个三四分,絮儿跟兵士中的头头说明她们这边的意见时条理清晰,那小头目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就赶紧照着做了。

马车立刻疾驶而去,絮儿紧握姜婉的手,一叠声地安慰:“夫人,您坚持住…很快就到家了,很快就到家了…”

马车行到半路,刚好跟听到消息赶来的裴祐迎面遇上,他立刻拦住了马车,絮儿听到裴祐的声音,赶紧出来确认他的身份,让他上车,马车继续前行。

看到软垫子上耳边头发全都湿透了的姜婉,裴祐心脏猛地一缩,急忙握住了她的手。

姜婉睁开眼,看到裴祐,她的脸上立刻绽放出安心的笑容:“裴祐…我…我努力了,我活下来了…”

裴祐紧紧握住姜婉的手,她的手冰凉,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捂着,低头在她耳边颤声道:“我知道,婉婉,婉婉…不要丢下我,婉婉…”

“我…我不会的…”姜婉道,“我们会长长…久久的…我们一定能白头偕老的…”

她说完,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裴祐心里一跳,连忙查看她的呼吸,见她依然顽强地保持着呼吸,这才稍稍一松。

“婉婉…婉婉…你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他轻轻搂着她,喃喃道。他的眼中只剩下仓皇不定的茫然,和对未知结局的恐惧。

马车到达裴府,早已等着的裴府家人抬了个门板做成的简易担架过来,将姜婉抬进府内房间,路上她又疼醒了过来,好在产婆已经到位,将无关人员赶出去之后,开始接生。

姜婉抓住徐凤姑的手,忍着剧痛听产婆的呼气吸气,用力放松。一两个月前她就感觉到了胎动,她的孩子不知是踹还是打着子宫壁,她想,那是它在跟她这个未曾谋面的母亲问好。她早已在心中千百遍描摹出它的模样,它的性格,每一次对它的爱就更深一分。所以,她不要它出事,她要它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怕自己忍不住叫出声来浪费力气,姜婉咬住了一块布,尽量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在下体。产婆时不时会为姜婉汇报进程激励她,比如说已经看到头了,再比如说脖子也已经露出来了。

姜婉一直没叫,外头就有点慌了,裴祐看着姜福年,惶惶然地问道:“爹,里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会不会有事…”

姜福年想了想说道:“你娘当年生婉婉的时候也没叫出声来,婉婉生下来也是没病没灾的,你别多想。”

从祥云阁赶回来的姜谷道:“姐夫,你莫慌,姐姐会没事的!”他如今说话已经跟个小大人似的了。

连裴玉莲也怯生生地说道:“哥哥,嫂嫂肯定不会有事的。”

有了岳父妹妹和小舅子的安慰,裴祐的心情稍定,双眼却紧张地看着产房,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问:“爹,我…我能不能进去看着婉婉生?”

在外头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太折磨人了。

“没听说过男人进产房的,你就别瞎折腾了。”姜福年摇摇头。

裴祐失望地哦了一声,视线不肯挪开,脑子里想着婉婉在里头受的罪,就觉得心疼得恨不得以己身代之。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突然响起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外头等着的人精神一振,就见房门打开,产婆抱着小小的一团走了出来:“恭喜老爷,是个千金!母女平安!”

裴祐提着的心瞬间放下,他急忙冲上去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皱巴巴小小的一团,正张大嘴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还对母体有所留恋。姜福年伸手过来要抱自己的小外孙女,裴祐便顺势给了他,快步走进屋内。

姜婉已经全身无力,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湿透了。徐凤姑和絮儿打算给她换地方换衣裳,姜婉制止了她们,说再等一个时辰看看,也让絮儿再将门外的大夫留个一会儿,她生的时候没出事,产后可能也会有情况。她记得曾经就看到新闻说,一个孕妇顺利生产后几小时内得了羊水栓塞,没救回来。

当然了,在现代社会救回来几率都很低的病,在这医术落后的古代,她要真倒霉碰上了,毫无疑问并无回天之力,只能是指望着自己的运气别得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