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把手里的针线放下,对刘姨娘道:“我去看看,你拘着孩子们,别出来前堂。”说着就带着小喜走了,路上,萱娘虽脚下行动,嘴里也不停:“小喜,他们来了几次了?”

小喜啊了一声,才小声的说:“三次了,连这次。”萱娘猛的停下,小喜垂着头道:“奶奶,却是奴怕奶奶分心,才没说的。”萱娘叹气:“想必这次是处置不了了?”

小喜点点头:“是,奶奶,前两次还好,不过就是给了点粮食和衣服,就走了,但是这次,他们非要见玖哥。”萱娘拍拍她的肩:“好了,你也是怕再给我添事,怎的这次又要吵着见玖哥。”

小喜被问的眼泪又差点下来了:“奶奶,你去瞧瞧就知道了。”此时已经来到堂前,一眼望去,堂中除了王大在宋老大面前说着什么,宋老大自那次上门来吵过,和陈老爷定了约,拿了五十两银子之后,萱娘还是头一次见他,他穿着却比那时要光鲜些许,竟还穿了件绸衫,腮边的胡子也刮了下去,虽依旧和王大歪缠,却不是似平日般只知粗喉大嗓的嚷。

萱娘轻一打量,又转向堂里另一个从没见过的女子,瞧她却也是头发梳的油光水滑,不知使了多少头油,一边歪戴了个银丝的髻,另一边侧戴了两朵大红的绢花,头上还插了一支金簪子,脸上抹的是红红白白,手里也戴了三四副金丝绞的镯子。

虽是十月天气,却还是穿了粉色纱绢做的袄子,底下是血点般红的裙子,总算还穿了个红色潞绸做的背心,虽规规矩矩的坐着,不时帮一帮腔,却一双眼睛叽里咕噜,只是乱看,容貌也还生的周正,瞧起来也是个半老徐娘的样,萱娘不由皱眉,听的宋老大已丧了妻子,也没听说续弦,这却是从哪里找的一个女人?

却还是咳嗽一声,径自到主位坐下,王大看见她出来,心里不由宽心,忙丢开宋老大这面,上前对萱娘施礼。

宋老大瞧见萱娘出来,他却是知道萱娘的厉害的,本是大模大样坐着的,不由的站起身来,女子也跟着站起,不忙行礼,看见主母出来,不免也打量了萱娘一番,见她三十上下,头上首饰少少,身上不过就是家常衣服,走路之时,虽脚步在裙里,却也能看出是双大脚,又见她面相温和。

心里就带了几分不屑,她再能干,不过也就是个失了夫主的寡妇,定是宋老大这乡下人没见识,才害怕她,这等好机会,可以发一注大财的时候,这样女人,定在自己手上过不了几下。

宋老大见萱娘不理他,悄的上前拉拉那正在打量女子的袖子,让她起来见礼,女子忙轻移莲步,走上前去,娇滴滴声音出口,对萱娘道个万福。

萱娘方才已经打量过她了,此时不免又细细瞧一瞧,见她虽脂粉抹的厚,唇涂的似血般红,说出话来,那娇滴滴的声音,虽不似少女般婉转,想来也能迷到一干男子,瞧瞧旁边的宋老大,却是张着嘴,想是迷了,就连王大那老实头,见了这样女人,也不免多瞧两眼,也不还礼,只是笑着对宋老大道:“却不知这位是?”

宋老大上前作个揖:“这却是房下新丧之后,小的去了趟杭州,从那里娶回来的。”萱娘瞧这女子的做派,心下已经明了这女子的出身,笑道:“前两次来,我却是不在家,还没贺过新婚之喜。”

说着叫小喜:“拿两匹尺头来,给这位添妆。”小喜答应着,就进去了,女子见萱娘出手大方,忙笑道:“这可不敢收。”萱娘淡淡一笑:“应当的。”

尺头拿来,也容不得他们说话,见女子接了尺头,萱娘就起身道:“这等,我知道你们事忙,就不留饭了,还请回吧。”说着就要进去,宋老大应着,就要和女子出去,女子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今天的来意,怎的这萱娘出来,不过几句,自己的话还没说,忙把尺头往宋老大怀里一塞,小跑到萱娘跟前,福一福道:“奶奶,却是我家的说了,这府上的哥,实是我们的亲外甥,这舅舅娶了舅母,也该让外甥出来见见。”

萱娘见她醒过味来,也没慌张,笑一笑正要说话,女子见萱娘不说话,还当自己的话已经奏效,又走近一步道:“却是奶奶也知道,他先前实是个不成人的,这才惹出许多事来,只是现时既娶了我,也想成个家事,买了所屋,把家业重新整治了一番,家里也像个样子,提起我那从没见过面的小姑,家里的也常流泪,想起这总还有血脉,这才厚颜来此,想请奶奶个示下,让哥随我们回去住上几日,好亲近亲近。”

萱娘见她这番话的,却也挑不出什么错,不由细打量一下,心里道,嗯,这女子看来也是见过世面的,且不说话,唇抿的越发紧,小喜在旁看见,见她唇边多出一条深深的纹路,不由伸出手去,轻轻替她捶了两下,萱娘止住她,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女子,女子先还是笑,自己这番话说的,并没有甚错处,却被她看的面渐渐红起来,女子也不是没见过人的,初时还是和萱娘对视,只是慢慢的,觉得萱娘温和的眼里,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渐渐面又由红转白,最后低下头去,心里思量,这妾的哥哥要外甥回去住住,却是少有答应的,想来宋老大还当真没说错,不由有些懊悔自己来的孟浪。

萱娘见她低头,这才转头对待在一旁的宋老大说:“宋老大,三年前,你却是和过世的老爷怎么说的,怎的今日又做这样事。”宋老大脸上汗出如浆,上前道:“三奶奶,那日说的,小的全都记得,只是房下说的,这也是门亲眷,虽说舍妹入陈家门做了妾,死了也七八年了,三年前也立了约,画了押,称永世不上门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小的现已学好,这才来的。”

萱娘听的他也能拽两句斯文话,微微点头:“你现时能学好,这是最妙,地下的妹妹想必也会喜欢,只是宋老大,我是个寡妇,玖哥还小,你们夫妻常上门,不知道的还当我不检点,况且你现时既要学好,自然对玖哥也有了大指望,若玖哥和你们来往密了,我倒想问句,这对他可有甚好?”

一番话驳的宋老大夫妻半日开不了口,萱娘也懒得再和他们多说,挥手道:“若你能真的学好,遇上事情,看在玖哥的面上,也能帮衬些许,若是再似三年前样。”萱娘微微一笑:“老爷的话,我却不敢不听的。”

也不多说,丢下他们夫妻就进了里面,小喜忙的跟上:“奶奶,奴还要好好学学,方才那宋大嫂子说的话,奴愣是驳不了,谁知奶奶几句话,就让他们无话可说。”萱娘紧走两步,觉得有些喘,这才停下脚步等她,笑着说:“你才十七,经过的事不多,再说那女子,定是在外面做生意的,你驳不过,也是常理。”

小喜上前扶住她:“奶奶,做生意,却是做甚么生意?”}萱娘眼珠一转,点下小喜的额头:“定是开帽子铺的。”小喜还不懂,萱娘已经笑出声来:“就是专给她男人头上戴绿帽子的。”小喜不由臊了,握住脸道:“奶奶不说好话。”

刘姨娘恰好听见,上前接住萱娘,笑道:“奶奶是不是说了,要小喜丫头嫁人的话?”小喜身子一扭:“姨娘也来打趣我。”就进房去了。

萱娘坐下,见刘姨娘面上有垂询之色,笑道:“没甚么大事,不就是宋老大新娶了个娼妇,那人定见过些世面,想趁我们孤儿寡母的,来捞些好处。”

刘姨娘摇头:“宋姐姐都去了八年了,虽没见过她,却也听说她是个极温柔的人的,怎的亲哥哥这等不堪?”萱娘看她一眼,叹道:“世事难料。”

小喜端了两杯茶出来,萱娘接过一杯,想了想:“去告诉王大一声,让他吩咐住了别人,别把宋老大来过的事,传到玖哥耳朵里了。”

小喜应了,刘姨娘叹道:“奶奶的用心,真是良苦。”萱娘垂下眼帘:“玖哥现时还小,等他大了,那时他愿意帮宋家也好,不愿帮也罢,由他自去,现时,我只能做这些了。”刘姨娘不由伸手握住萱娘的手,萱娘笑笑,摇头也没说甚。

第 15 章

话虽如此说,萱娘心里还是打点着,万一宋老大又似以前般泼皮,重新来上门吵闹,暗地里叮嘱奶妈和跟着玖哥的小厮,轻易别把玖哥放出去,看门的那里自然也叮嘱了,若是宋老大再来,或是在周围转悠,定要速来报了。

一直到了年下,宋老大都没再来,萱娘虽稍稍放心,打点东西过年,只是这边的心事稍微放下,李成那头一直没音信,不免又让萱娘担忧,特别是昭儿虽乖巧,但偶尔也会问出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时,萱娘心里的担忧又多了几分,此时银钱事是小事,若昭儿没了爹,萱娘不免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了。

只是萱娘的心事也没个人去说,刘姨娘虽是个温柔的,却是个没主意的,小喜还是正当年的姑娘,平日里帮着萱娘,也够累的,自然也不能说,只有娘家大嫂来的时候,萱娘能稍吐一二,却也不敢全吐。

罗大嫂却是极喜欢昭儿的,上次来见过,见昭儿嘴甜,人又长的乖巧,暗地里问过昭儿的生辰,和自己的儿子是上好一对夫妻,早存了心思,此时听的萱娘说,怕李成有个不测,萱娘没了娘又失了爹,却是可怜,眉头一皱,笑道:“小姑,一来他们做客的人,出去一年半载也是有的,二来设或真有个不测,我却有个法子。”

萱娘听了,看向大嫂,稍一思量,想起罗家的侄儿来了,这孩子今年八岁,是自己大哥和大嫂的心尖,大嫂又这般喜爱昭儿,不由坐直身子:“难道?”

罗大嫂却也知道自己小姑是个玲珑人,笑道:“小姑,知道你是个七窍心肝的,我也不瞒你,设或他真有个不测。就想把昭儿抱到我家,给我家明哥,做个媳妇。”萱娘摇头:“不妥,大嫂,若他真有个不测,此事是因我而起,定要当女儿相待,等再过几年,她大了,派人再去宁波,打听有甚亲眷,没有了,方好说这事,她家也是世代经商的,这样人家,襁褓中注下的姻缘也不在少数。”

罗大嫂面红一红,握一握萱娘的手:“真是小姑想的妥当。”萱娘笑笑,问道:“大嫂,这里既请了先生,为何不把侄儿就送来附学,反去别地学了?”罗大嫂嗔怪的看她一眼:“方说你灵巧,你又来,虽说现时分了家,却是你大房二房,随时虎视眈眈,我多来了一两次,那不好听的话就传出去,说你贴补娘家,明哥送来这里上学,岂不正落了把柄?”

萱娘想起大宅里大爷二爷两家人,不免又是一阵烦乱,本以为离了他们眼,自己分股产业,虽吃亏些,却也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少些纷扰,谁知先是二房的收买了自己身边人不说,又前些日子,遣李成出去做生意,这大房的派人来送新鲜果子时,话里话外,只是自己拿银钱出去给外人使,都照这样,铜铸的家私都不顶用。

萱娘揉揉额头,懒懒的道:“大嫂,他们爱说,由他们说去,身正不怕影斜。”罗大嫂却也知道陈家人多嘴杂,饶是自己家小姑是这般,有时也会吃些暗亏,又拍一拍她身子,却不说话,萱娘自己过了一会,直起身子道:“随他们说罢,只当耳边风,我倒要看着他们一家家都倒了去。”

罗大嫂见萱娘自己又好了,点头说:“二房瞧那架势,只怕撑不了多久,但是大房,就说不定了,天不收,就你大伯速死,你大嫂当家,天要收。”说着看眼萱娘,萱娘笑了:“也不过说来耍的,爱收不收,我且好好把家业整顿是正经。”

姑嫂正在说话,刘姨娘走进房来,先端正给罗大嫂行礼,才对萱娘笑道:“奶奶,饭已经齐备了,还请去用饭。”萱娘起身,招呼罗大嫂去用饭。

因临近过年,席间不免说些过年要备的礼,因在孝期,各项礼都减省了,饭罢又坐了会,罗大嫂也就辞去。

萱娘和大嫂说说,心里也舒坦些,备了各样过年的东西,收拾过年,今年虽说是在庄子上,又在孝期,对联,灯笼都没贴,但比起去年,那用不丰盛的菜做的年夜饭,还是好了许多,萱娘趁了兴致,也做了道鱼出来。

留哥早就迫不及待的先夹一口,放到嘴里,嚼几下,想吐又不敢吐,只是偷眼看萱娘,萱娘噗嗤一笑,用筷子敲他的头:“傻孩子,这是醋鱼,你平日是从不吃酸的。”留哥的嘴都要翘到天上了,看眼娘就低下头,嘴里嘟囔着:“娘也不早说。”

英姐在旁边叫起来:“哥哥,娘还没说,你就吃了,怪不得娘。”萱娘捏捏英姐的鼻子:“还是英儿最乖。”饶是玖哥少年老成,瞧见这样,也不由笑了出来,萱娘看眼玖哥,拍拍他的肩:“这都是一家人,又是过年,可别再摆哥哥架子出来,一家人说说笑笑,不很好?”

玖哥急忙站起,对萱娘一揖:“儿子遵娘的教导。”萱娘看他一眼,佯装生气:“可又来,既这样,还这般拘束做甚?”玖哥忙坐下,脸上却有未消的红晕,刘姨娘依然在一旁温柔的笑,昭儿坐在一旁,安静吃饭。

萱娘看见昭儿,又想起她爹,心里暗自又叹了一口气,却把她拉过来,问她喜欢吃甚么,亲自给她夹菜,英姐本在刘姨娘怀里,见萱娘这样,忙下了地,就钻到萱娘怀里:“娘有了昭儿就不要英儿了吗?”

萱娘点点她鼻子:“要,你比昭儿大一个月,可要有个做姐姐的样子。”英姐听了,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给昭儿:“妹妹你吃。”

萱娘和刘姨娘对看一眼,不由都笑了,这时王大气喘吁吁进来,慌忙给萱娘行礼:“奶奶,李兄弟有信来了。”

听的李成有了音信,萱娘的心,这才落了,昭儿正在和英姐谦让,听到自己爹爹有信来,抬起头来望萱娘,萱娘顾不得这满桌子的人,急忙和王大出去了。

堂前却站了个陌生人,雨伞衣包都没放下,正在堂前踱来踱去,萱娘虽着急,却还是扬声道:“怎的没人招呼茶水?”王大摸一摸额头的汗:“奶奶,小的却是听的有李兄弟的信,就急去请奶奶。”说着就招呼小厮上茶。

来人却早就道:“不消得,还要回家过年,只把信交了便走。”说着就从包里取出一封书信,萱娘谢了接过书信,未及看就见来人匆匆要走,忙唤王大封二钱银子的谢礼,来人也不推辞,接了谢礼,拱手道别。

萱娘这才拆开信,见信里说李成寻的一个当时的好友,这人却是惯走海路的,力劝李成去海路走一遭,说货物到了吉零国那里,有十倍的利息,那边的货物,再到这边,也有十倍的利息,获利甚大,虽吃些辛苦,也甚值得。

李成向他贷了一百两银子,办了些丝绸茶叶的货物,年也忙不得过,在上月十五就乘船先去泉州,从泉州再搭海船出海。

信上还道,自己也深知海路险恶,若有不测,那一百两银子,还烦萱娘代还,也请照顾好昭儿。萱娘看到这里,真是旧愁方去,又添新忧,思虑了半日,把信收好,回转房里。

房里却停了吃饭,都眼巴巴看着萱娘,萱娘笑一笑,先对昭儿道:“你爹没事,只是在外面做生意忙,要等到开了春才回来。”昭儿听得萱娘这样说,虽没见到爹,却也点点头,萱娘上前拿起筷子,招呼他们道:“都吃,今日是过年,等吃了,却要守岁。”说着看眼留哥,语带嗔怪:“去年却是你闹的,岁都没守。”

留哥摸摸脑袋,呵呵一乐,一时饭毕,小喜带人收拾完了东西,却转到正堂里来,正堂里此时重新又笼了火盆,点了几支烛,也没分什么上下,沏了茶水,摆了果子等物,留哥的奶妈邓氏也是个喜欢讲古的,也在说些故事。

大家说说笑笑,倒也十分热闹,交过岁,玖哥带着弟弟妹妹们给萱娘磕了头,刘姨娘也受了半礼,下人们在王大的带领下也行了礼,萱娘散了压岁钱,却也不多,不分大小,一人五钱银子,二十来口人,也花了萱娘十两银子,却瞧见老少都是一脸笑意,萱娘也感到舒心。

大宅

交过岁,便是大年初一,四更天的时候,歇了一个更次,赶五更就起来,今日还要去城里陈家拜祖宗,本来该是昨日去的,却是过年前陈大爷派人来说,称三房孤儿寡母的,也无需准备祭礼了,只等初一再进城拜祭,却也顺带给那两房拜年。

饶是刘姨娘性子好,也不免去和萱娘抱怨几句,萱娘只挑眉笑笑,此时嚷骂,不是白给人看笑话?除此再不肯多说甚么,只是打点好了东西,初一大早就带着孩子们前往大宅。

到了那里,虽说是孝期未过,不敢铺陈了,却也是打扫的十分洁净,门口的对联也刷了新漆,萱娘下了车,打眼一看,心里微微有声叹息,吩咐小喜上前叩门,还不等小喜叩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却是陈大带着两个小厮出来开门,见门口停了车子,再一细看,陈大忙上前给萱娘行礼,说了几句吉利话,萱娘叫起他来,给陈大和小厮都赏了,这才进门。

此时门里得报,早有人迎出来,却是大奶奶带着两个丫鬟,也没见二奶奶的影子,萱娘却是有日子没见大奶奶了,细细打量一番,大奶奶瞧来气色还好,穿了几件新衣服,虽不敢用艳色,却也在衣上略略绣了几朵花。

大奶奶也细细打量萱娘一番,挽起她手到了厅上,萱娘见大奶奶行动举止之间,礼数周全,当自己是客人一般,也只笑笑,孩子们到厅上后上前给大奶奶磕头,拜年。

大房的侄子侄女这才出来,给萱娘磕头拜年,又他们兄弟姐妹间互相见了礼,各自散了压岁钱,坐着吃了一遍茶,大奶奶这才引着萱娘和孩子们到祖宗灵前拈了香,纷纷绕绕,也是一早上过去了。

妯娌俩这才坐到厅里说话,萱娘见只有大奶奶一人,二爷一家却不见,心里有些疑虑,叙过几句寒温,这才笑道:“怎的不见二嫂,却也没听说二嫂家从这里搬出去的话?”

大奶奶这一早上都在打点萱娘问这句话,现终于见萱娘问了,心下想甚是不知的,面上却是沉静似水,头上的珠钗动都没动一下,招呼小丫鬟去拿年前舅爷送来的新鲜点心待客,这才叹道:“论理,也不过就三妯娌,本当似姐妹们一般,却是说到二弟妹,不好说。”

萱娘见她话出有因,却也当没听懂一般,微微笑道:“二嫂娘家离得却远了些,我方才也没想到,定是方吃了早饭,就回娘家去了,二伯又疼二嫂,他们夫妇定是一起走了。”大奶奶见萱娘还似原先一般,反笑道:“正是这话,我还说了,妯娌们许久不会,也要等着你来,却是二弟妹说,三弟妹定会谅解的,谁知果然如此,照这般看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这时大奶奶房里的两个妾也来给萱娘磕头,萱娘受了个半礼,大奶奶等她们两个去了,殷勤端起一盘奇巧点心劝萱娘,嘴里还问道:“怎的不见刘姨娘。”萱娘拈了块做成梅花状的松子糕,笑着说:“刘姨娘却是回娘家去了,她平日也不得归宁,这大年下的,我怎好再阻着她回去见见父母?”

大奶奶见萱娘说话时节,脸上是笑意盈盈,话里的意思却是刺着自己,却也只是一笑,连面都没红一红,把点心盘子放下,叹道:“果然三弟妹是出了名的细心,这样看来,倒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如了。”

萱娘眼皮都没抬,只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两句,一时饭摆上来,吃过饭。也就告辞回去,等到出了那大门,萱娘才长舒一口气,这大嫂,果然厉害,话里话外就只想挑个不是出来,幸得此时分了家单过,若是真照了当日说的,只怕自己和孩子们被啃的连渣都不剩?

萱娘正在思忖,猛不防留哥挤了过来,对萱娘道:“娘,大哥哥要我常来找他玩。”萱娘眉头微微一皱,这大哥哥说的就是大爷的长子,晋哥,有个官名就叫陈晋然,今年十八了,眼看就要娶亲了,怎的这时反要留哥常去找他,萱娘也不说旁的,只是摸摸留哥的头:“乖儿,你哥哥说的,不过是客气话,你怎听了?”

留哥见娘不允,嘟起嘴来:“在庄子里,成日就是读书,闲了时,不过就是这几个人玩耍,娘又管的紧,不许出宅子,只许在那院子里,那像原先爹在时。”留哥只顾自己说的高兴,话像水一般倒出来,萱娘的脸色却越发不好看起来。

玖哥眼尖,早看见了,忙扯一扯留哥的衣袖,留哥这才住口,萱娘自己生了会气,却也觉得留哥说的对,叔洛在日,对留哥十分疼爱,常带他上街耍子,自己这些时日,又忙着家计,反忘了问问儿子,他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憋了这长时间才说,想来也是十分委屈。

萱娘抬头看眼留哥弟兄,留哥虽不敢再说,眼里却是快有泪花了,玖哥想来也是一般想的,萱娘叹口气,把两个儿子一边一个抱在怀里,温言道:“儿,娘却也知道你们在庄子里,没得耍处,你们小小孩子,坐不住性也是有的,只是你们可还记得那句,少壮不努力了?”

留哥听娘并没骂自己,却是款款劝来,想一想,先生平日所说,这做儿子的,定要努力读书,有了学问,父母走出去,面上也光彩,若成日家只想着玩耍,全不以读书为念,岂不成了浮浪子弟,父母面上无光。

玖哥开口道:“娘说的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儿子从今日起,就要好好读书。”留哥也点头,萱娘笑道:“好好读书也罢,却也要知道道理,明白书为人所用的,若是只知读死书,那可不成?”

留哥早接了娘的话:“娘说的,可是不像哥哥的蒙师一般,只知道之乎者也?”萱娘挑眉,正要说话,却是英姐醒了,朦胧着眼睛就道:“娘,女儿也要读书。”

说着就滚到萱娘怀里,紧紧搂住她脖子不放,留哥故作老气横秋之态,摇头晃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说着对英姐皱皱鼻子:“你再读了书,成了女才子,更是嫁不出去了。”英姐本是今日被几个姐姐说了,说她缠的足不甚小,后日定嫁不出去,现时哥哥也这样说,搂住萱娘脖子就大哭起来。

留哥本是说话做耍的,见英姐哭个不停,忙扶住她:“妹妹,这是做哥哥的说的不对,不要再哭了。”说着拿起英姐的手往自己脸上打了两下,英姐见萱娘他们都来哄她,抽抽噎噎把今日那几个姐姐说的话说出。

萱娘听的是二房里的几个丫头说的,皱了皱眉,也没说甚,只是对英姐道:“好英儿,她们不过是没见识的,等先生来了,娘把你和昭儿都送去读书,有了见识,就不会哭了。”英姐挂了一脸泪痕,点了点头。

萱娘见今日回去大宅,却是这般,揉了揉太阳,暗道,幸好刘姨娘没去,不然又添个人去受气。

到了庄子,刘姨娘却从娘家回转了,忙带着丫鬟从里面迎出来,昭儿也跟在她后面出来,见了英姐,两小孩虽一天没见,却像多少年没见一般,手拉着手进去。

回到房里,刘姨娘秉过了今日回娘家的事情,又把从娘家带回的几样吃食送来,萱娘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皱眉道:“有甚话却说,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

刘姨娘侧坐了,正待开口,留哥进来,就要去翻东西,小喜看见,喝道:“哥这是做甚,有规矩吗?”

留哥只是在四处看看,对小喜道:“姨,我从大宅包的桂花糕呢?这是我特意给昭儿带的。”小喜忍住笑,从一个包袱里取出来,却是用纸包好的,递给留哥:“去罢,找不到甚,总要问问,哪有乱翻的礼。”

留哥接过,含糊道了谢,掀开帘子就出去,嘴里还在喊昭儿,刘姨娘见萱娘只是瞧着留哥举动皱眉,笑道:“留哥对昭儿,却是比对英姐还好。”萱娘听了这话,眉头越发皱的紧了,刘姨娘见她神色,小心的说:“奶奶,他们都还小,孩子家玩的好,也是常事,等到大了,知道事体了,也就害羞丢开了。”

萱娘见刘姨娘说中她心事,却也只是笑笑,转身道:“方才你却是有甚话要说?”经这一打岔,刘姨娘鼓起的勇气又不见了,只是讪笑道:“却没甚,不过就是我嫂子说了些家常。”

家常?萱娘皱眉,想起另件事来,叹道:“不觉又是一年,老爷的小祥都满了。”刘姨娘点头:“若照舅老爷说的,爷是十一月没的,却也是一年零一个月了,早过了小祥。”萱娘听了这句,心头微微一动,却是刘姨娘没说,自己总不好再问,两人又说几句闲话,萱娘却是要预备第二日带着孩子们回罗家,刘姨娘帮着收拾了东西,也就各自歇息。

第二日到了罗家,萱娘偷空对罗大嫂说了,皱眉道:“原来叔洛没了已经一年,我却记不得日子了。”罗大嫂看眼她,问道:“这日子总是过的快。”说着转身道:“小姑可还想着嫁人?”

萱娘不由笑了:“嫂子说甚么话,现还丢着三个孩子,怎还想着嫁人?”罗大嫂瞧着萱娘脸上虽带有笑意,那笑意却也有一丝凄凉,叹道:“我做大嫂的会这样问,难道她家做大嫂的,不会这样问吗?”

发财

萱娘不由笑了:“嫂子说甚么话,现还丢着三个孩子,怎还想着嫁人?”罗大嫂瞧着萱娘脸上虽带有笑意,那笑意却也有一丝凄凉,叹道:“我做大嫂的会这样问,难道她家做大嫂的,不会这样问吗?”

萱娘轻轻叹道:“论说,有她在,我也多个臂膀,只是她一点点年纪,又是个侧室,硬叫她守,也不是道理。”说着萱娘就伏到桌子上,摇头道:“只是她真要嫁了,旁人不知道又要说成甚么?”

罗大嫂拍拍她的背:“小姑,旁人看你是锦衣玉食的快活,谁知道你的苦。”萱娘抬头:“现时我也惯了,初嫁进去时,真是不惯。”说着萱娘冷笑道:“婆婆让我初掌家时,真不知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说着萱娘叹气:“其实细想想,争那些有甚用,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不用你防着我,我刺着你,多好。”说话时,不觉掉了泪下来。

罗大嫂也轻声叹息,却没有说话,只是替她轻抚着背。

过了年,先生正月十六又来做馆,萱娘果然又备了礼,让昭儿和英姐入书房读书,黄先生见英姐读书也罢了,昭儿也来读书,不由翘指头称赞萱娘果然是有见识的。

庄户人的春天是极好过的,刚播了种,趁雨水时插了秧,此时李成不在,外务几乎全让王大一人做了,他老虽老,却是极力为主家做事的,王婆子想是被丈夫极力管教过了,又加上萱娘在钱物上还算大方,也没生出甚事来。

萱娘此时倒也轻松些许,只是还记挂着远去的李成,昭儿年纪虽小,记性却好,记得萱娘说过,爹爹三月就回来了,扳着手指头数数,算爹爹几时回来,却是三月已过,四月也眨眨眼就过了,眼看着端午节的粽子都吃过了,新插的秧已经挂了穗,还不见爹爹回来,昭儿虽不敢去问萱娘,却也是不时叹气。

留哥最见不得昭儿不高兴,问过英姐,知道昭儿的心事,自告奋勇要去问萱娘,萱娘见儿子来问这事,皱了眉头,也不忙回答,只是看着留哥道:“儿,娘怎么觉得,你对昭儿比对你妹妹还好?”

留哥见娘说起这个,脸不觉红了红,对萱娘道:“儿子却是想着,昭儿没了娘,爹又在外,妹妹却还有娘,这才对她更好一些,这也合了娘所说的,要抚老惜贫的教导。”萱娘见儿子和自己拽文,头轻轻一点,拉过留哥道:“这话可是你的本意?”

留哥低了头,只是不说话,萱娘轻叹一声,把儿子搂入怀中:“儿,若你真这般想,也罢了,却是你要记住,你是有丈人家的,你妻子却比昭儿大了一岁,你若真对昭儿存了甚心思,到时可别怪娘无情。”

见娘脸色都变了,留哥偷眼瞧眼萱娘,捏着衣角,声音小如蚊蝇:“娘,儿实是把昭儿只当妹妹看的。”萱娘转念一想,留哥却也只一点点大,见了个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年岁的女童,对人家好也会有的,也丢开不说,只是叮嘱留哥,和英姐多劝着昭儿些,又把王大找来,叮嘱他千万不许让下人有欺负昭儿的。

诸般停当,萱娘才略放放心,只是眼看着荷花都开了,夏天的衣服都穿不了多久,还不见李成的音信,萱娘的心头,似有十七八个吊桶在打水,面上却还要安抚众人。

这日萱娘刚起来,刘姨娘进来伺候着她梳洗,萱娘自己拿梳子梳了下头,本想像平常样的把掉的头发拿掉,却盯着梳子上的头发上了眼,轻声叹气,刘姨娘好奇过来看了眼,见头发里竟有了根白发,想说什么又没说,半日才道:“奶奶,不防的,奴都有白头发了。”

萱娘本还在想,有白发也是常事,自己平日,确是操心太过,听见刘姨娘这句,起身看她头上,细一看看,果然有了几根白发,虽短,在满头黑发中看来却是异常刺眼。

萱娘手抬一抬,想帮她拔了白发,半日手才放了下来,叹道:“等找个好人,就嫁了吧。”刘姨娘眼中不觉有泪,她唇抖了半日,才说出一句:“奶奶,奴陪着你,总也能帮奶奶挡一挡。”萱娘握住她的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傻话,尽说傻话,爷没了,我守也是正理,你一个妾,又是花朵般的年纪,怎能再多搭你一个。”

刘姨娘的泪似滚瓜般的落了下来,扶住萱娘的肩,只叫的声奶奶,旁的话一句都没有了,萱娘不由眼眶也湿湿的,只是拍着她的背,甚话也没说。

小喜这时匆匆跑进来,还没进门就叫道:“奶奶,有大喜事。”进了房却见萱娘和刘姨娘这样,萱娘忙擦一擦泪,问道:“甚么大喜事?”小喜呆了一呆,才道:“奶奶,李爷回来了。”

萱娘得了这句,就如当初生留哥时,孩子终于下来的感觉,心总算安了,稍定一定,就上前拉住小喜:“走,一起去瞧瞧。”小喜忙把萱娘按下:“奶奶,你是急糊涂了,总要梳好头再去。”

说着就动作麻利的帮萱娘梳头换衣,刘姨娘此时伤感已过,也上前帮忙,没的一盏茶功夫,就料理停当了,萱娘这才到了堂前。

李成却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还有个年纪三十开外的男子随他一道来了,萱娘虽不在意,却还是先看了眼行李,见李成行李沉重,身上衣着也比原先光鲜,看来这趟生意却是做着了,面上带了微笑,坐到上方才道:“李先生回来了,路上辛苦了。”

李成正和那男子在叙话,见萱娘出来,早已站起身来,李成听的萱娘对自己换了称呼,方一愣就明了,上前作揖道:“劳烦挂心,路上也不甚辛苦。”

同来的人见出来的却是个年纪三十开外的妇人,再仔细看时,虽年纪不在花期,却生的很是美貌,听她说话,却是轻声细语,不由皱一皱眉,看眼正在介绍自己的李成,肚内暗道,李兄夸的这女子手段高明,做事爽利,照这等看,却不过如此。

萱娘听的李成说,同来的就是和李成一起出海的刘普,起身对他道个万福:“危难之时,得刘爷施以援手,大恩不敢言谢。”

刘普正在那里想萱娘不过如此,谁知听她这句,却是极有礼节的,忙还个礼道:“李兄也是我们一时好友,互相帮衬总是应当。”好在他虽惯走江湖,出入和人却是极为说话的,也能拽出几句。

萱娘问过几句路上辛苦,吩咐下人备了酒饭,起身道:“本应陪着两位用饭,只是小妇人没了丈夫,恬着脸出头露面已是不该,还请宽坐,等我唤小儿出来陪伴。”说着行一礼,就进去了,也不问李成赚了多少银子。

刘普见她这样做派,不由点头道:“确是个女中丈夫。”李成笑笑,却是小喜去而复返,手里还端了一盘子东西,上面用布盖好了,刘普正摸不到头脑,小喜上前先福一福,对刘普笑道:“刘爷,却是我家奶奶记挂着,李爷借的那一百两银子,这里却是一百二十两,请爷收了。”

说着就垂手侍立在旁,刘普点头,对李成道:“这奶奶,真高。”说着就起身对小喜道:“劳烦这位大姐告诉奶奶一声,这银子,李兄一赚到钱,就还了我,无需劳心。”小喜听了,点头进去,却不动那盘银子。

刘普还在感叹,小喜又出来,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礼数周全,对李成道:“奶奶说了,却不知今日,李爷和刘爷是住城里还是?”

不等她说完,李成已经站起道:“还请进去对奶奶说句,李成不过侥幸赚了几两银子,不敢变了初心。”小喜脸上的笑,此时更甜一些,对李成道:“李爷这话,却也无需说出,奶奶心里明镜似的。”

正在说话时候,小厮进来报,酒饭已经备好,小喜又行一礼:“还请先用过酒饭再说。”就进去了,教书先生带着玖哥和留哥也出来陪客,互相行了礼,吃过酒饭,萱娘此时已经派人打扫出两间客房来,刘普在客房里住了,李成却抵死不肯,还是在原房住了。

萱娘此时见李成仍似平时一般,心里一块大石头,这才完全落了地,稍一歇息,李成换了衣服,和昭儿也见过了,这才又请萱娘到了堂上,此时却已是下午时分了。

萱娘此时见了李成,却不似方才了,笑道:“李先生,并不是我妇人家心小,只是先生去了这许多时,总也要妥当些,才敢说甚么。”

李成起身道:“奶奶心思缜密,却是旁人不如的。”说了两句场面话,吃过一遍茶,李成才从一直摆在堂下的行李里取出个包来,双手交与萱娘:“奶奶,幸得天佑,这趟出去,煞是顺利,连利带本,总赚了五千银子。”

萱娘本只打着主意,赚个几百两就勾了,谁知却听的是赚了五千两,绕是镇静,心头也跳了几下,却是再细看那包,心里暗道,就算是金子,这包也装不下。

李成见萱娘看着那包只不说话,忙把包打开,原来里面层层叠叠,却是数十块宝石,那小的,都有拇指粗细,大的,却有雀卵般大。

萱娘虽也见过宝石,却从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成色又好,不由一时也惊的说不出话来。

志向

李成只轻轻一笑:“奶奶,这里不过二十来块宝石,算下来,却是能合三千余两,请奶奶收好。”萱娘镇定住了,却也不伸手去接,只道:“原说的是五五分账,算来五千银子,却是你我各两千五百两,怎的这里就有三千余两?”

李成此时正欲又拿个包袱出来,听见萱娘这样讲,手略停一停,萱娘说完了,正抬头等着李成回答,见他停住,不解了,笑道:“李先生,难不成李先生嫌我妇道人家,说过不算吗?”李成起身,对萱娘深深作揖,萱娘这反而奇了,忙的起身,欲要还礼,却被李成止住,李成道:“奶奶,想我本一须眉男子,初经变故,就张皇失措,为图虚名,却忘了膝下尚有待哺孩儿,若非奶奶伸出援手,拯我于泥沼之中,只怕此时不光我身,连昭儿都不知流落何方。”

萱娘听了李成这话,心内微添酸楚,也不答话,只是静待他的后话,李成接着道:“原先我也只当是平时一般,谁知自己亲身出去,再对了其他人的所为,更觉得奶奶所为,确是人所不及的,这才深自愧悔。”

虽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却是李成说起这些,也不觉掉了几滴泪,堂上除萱娘外,还有小喜和王大,小喜早就含了一两眼眶泪,王大听了李成的话,虽然他是老实头,不知道李成文绉绉说些甚么,却也能听懂一二,想起自己初识李成时,李成的苦楚,他本是大家公子出身,吃这般苦都从不诉,也用衣袖摸一摸眼睛。

萱娘伤感一会,生生把泪忍回去了,强笑着道:“李先生休还提从前,虽说妾不敢以慧眼自居,却也是赖了先生自己,说妾成全,不如说先生自成全了自己。”

听的萱娘这番话,甚是正经,李成重又施礼,赞道:“奶奶高见,须眉男子不及。”萱娘听的李成赞她,轻轻一笑,开口道:“这赞来赞去的话,也无需再说,先生若不嫌我高攀,就称我声三嫂如何,日后那些话,也休提了。”李成点头,重又定了称呼,这才坐下,李成这才又把一个沉甸甸的小包拿了出来,对萱娘道:“三嫂,这里还有两百两金子,所谓投桃报李,三嫂不敢居功,小弟更不敢专美于后,此次前去所得之利,除和刘兄所借的百两之外,再有我的盘缠之外,就全由三嫂收掌,聊表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