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唤人,萱娘见大奶奶处置了,这才重又坐下,对大奶奶问先前来的时候问的那句话:“那夏家的,方才在我那里胡说甚么,大侄子娶亲都没钱,叫我和二伯家都要帮衬了,这话细一想,却是甚奇怪。”

不等她说完,大奶奶已经恨道:“这定是我素日里拿话哄你大伯,说要留着钱给儿子娶亲,被她听去了,就当是实情。”

萱娘得了这句实话,含笑问道:“这等说来,大侄子娶亲的钱,并不是没有?”到了这个地步,大奶奶也只得咬牙承认:“三弟妹,你我妯娌就似姐妹般的,有了话,我也不瞒你,你大伯色上也太重了些,前个月还嚷着要给暖香阁的花魁赎身,我没好气,说了几句,钱要留着给儿子娶亲,他这才嚷道,娶亲怕甚,有两个叔叔家帮衬,”

说到这大奶奶脸红一红,又坐向萱娘一些:“你大伯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还说了几句,三房赚了钱钞,却拿着大块的银子给别人买房买地,自己侄子娶亲,顶少也要拿出三千两,才算得。夏家的当时却是在旁边伺候,定是听去了,今日去送节礼,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三弟妹莫怪,却也是你大伯他说话不知起倒。”说着大奶奶就流下几滴泪来,握住萱娘的手道:“别说现时家里还有银子,就是没有,你孤孀娘子的钱,岂是好挣的,也不能动。”

萱娘听罢,虽知这不过是托辞,却也知大奶奶能说出这样的话,已属不易,点头和大奶奶互相安慰几句,大奶奶又命人整备酒席,留萱娘吃饭,说妯娌们长时不见,连二奶奶也请了过来,二奶奶却是去年被二爷教训过,自己面上也觉羞惭,见了萱娘,不过寥寥几句话。

萱娘也只做个不知,和大奶奶说长道短,一时看起十分亲热,吃罢酒饭,挨打的夏婆子带着羞惭来谢过萱娘,萱娘也没甚话说,各自归家去了。

夏婆子挨了打,大奶奶赔了礼,经此一来,倒是堵了许多想借此捞点好处的人的路,就算再有旁的想法,却也只是再想别的法子,不敢明着来了,萱娘也暂且放下别的思绪,安心过起日子来。

过完了年,又到春耕时节,看蚕的人家也开始看蚕种,预备桑叶。看桑园的家人把这季的租子送来,萱娘收了,记在账上,瞧见桑园的利息甚大,不由又把已息的想自己看蚕织丝的念头拾起来,却也没个人商议,自己只在房中苦思。

刘姨娘料理一会家务,却要来回萱娘,见她闷闷的躺在床上,忙几步上前:“奶奶可是身上不爽,做口汤来喝。”说着就要出去找人做汤,萱娘直起身子,唤住她:“罢了,我不过是想事情,不是不爽。”

刘姨娘坐下来,给萱娘倒杯茶,见萱娘面有忧思,不由自责道:“奴却怪自己不中用,不能替奶奶分忧。”说着就叹气,萱娘见她这样,笑道:“各人计谋不同,你又何必如此,我只是在想,那生丝恁般利息,白白为了大房而放了,有些可惜。”

刘姨娘听的萱娘又是为了这件事烦忧,不由也皱了眉,苦思冥想,只是不知有甚方法,想了半日,刘姨娘忽然道:“奶奶,有了,何不让舅爷出面?”萱娘白她一眼:“李爷那边,说的是五五分了,还让人说闲话,若这丝行生意真要让我哥哥出面,只怕更是有人在背后嚼舌头。”

刘姨娘听了,也替萱娘叹气,这时门帘一掀,却是小翠进来了,只见她喜笑颜开的道:“奶奶,小喜姐姐来了,正在厅前等候呢。”

第 23 章

萱娘听了这话,微微愣了一愣,小喜嫁出在宁波,难道是归宁湖州,来望旧主人的,心里想着,扶了小翠的手起身,对刘姨娘道:“也去瞧瞧那丫头去。”刘姨娘应了,跟在萱娘身后。

快到厅前,萱娘见已是春深时节,不由触动心事,笑着对刘姨娘到:“这个小喜,嫁出去却也快半年了。”

小喜是个爽快人,不耐坐在厅上等的,早在厅前站着等,恰好听的萱娘这句话,扬声笑道:“奶奶,这不想着奶奶,特地来瞧你吗?”说着就迎上来了,忙的要道万福,萱娘用手扶住她,也不让她行礼,两个人来到厅上,小喜还要还萱娘规矩,被萱娘说了两句,这才分宾主坐下,重又倒上茶来吃。

萱娘喝着茶,细细打量着小喜,见她做了妇人打扮,身上的衣服首饰甚是鲜明,再一看厅下,也有两三个眼生的仆妇,想是小喜带来的,小喜此时的举动,和在自己身边时也大不同了。

放下杯子笑道:“这做了刘家的家主婆,忙的脚底板都打到后脑勺了,还知道来瞧瞧我?”小喜笑道:“奶奶又拿我取笑,能有今日,还不全仗了奶奶。”

刘姨娘听的小喜这话,又见她果然气派,不由触动一点点心事,心中一酸,险些滴下泪来,面上还不敢露出来。

说了几句闲话,小喜带来的仆妇给萱娘行了礼,刘姨娘自去厨房整备酒席,萱娘和小喜进了内房,说些体己话。

见没了旁人,小喜才笑道:“奶奶,进了刘家这些时日,才晓得当家可不是好当地,想刘家不过十来个仆人,嫡亲也就四口人,奶奶当日在陈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可是怎么过来的?”

萱娘拍她肩一下:“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我虽不敢称强将,你却也不是弱兵,怎的嫁出去半年不过,就要叫吃不消了?”小喜泄气,有些娇嗔的说:“奶奶,和你说实话,你就取笑人。”萱娘用手撑着额头,有些疲惫的说:“你嫁出去了,我还挺舍不得的。”

小喜是个聪明人,听话知音的,看向萱娘道:“听的前个月,大奶奶房里的夏婆子在奶奶面前啰嗦了几句。”萱娘挥手道:“这不过是个小事。”说着起身走到窗下的一个小几上,顺手拿起刘姨娘放在那里没做完的针线,替她刺了起来。

小喜一见她这个举动,就知道是有心事,略想了想,笑问道:“奶奶,可是想做生丝生意,却又犯难,怕大爷家有甚话说?”萱娘把刺了几针的活计放下,用手搔搔眉毛,叹气道:“强要做,也不怕人说的,只是李兄弟那边,现时赚来的银子已经让人眼红了,再做生丝生意,岂不更是要惹是非上身?”

小喜无语,听见萱娘继续道:“也想过和人合本,只是哪里能找到这合适的人。”说着看眼小喜,叹气道:“偏你又嫁到了宁波,若是在湖州,这事就好办了。”小喜沉吟一会,笑道:“奶奶,嫁在宁波更好,这宁波客商来湖州开丝行的,又不是少数,找个老实伙计,外头只说姓刘的开的丝行,谁知道是谁家的?”

萱娘听了这话,细一思量,的确是这几句话,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面上还道:“有了你这家主婆的话,就不知家主应不应了。”小喜下巴一翘,笑道:“他是极老实的人,常说我有主意,都听我的。”

萱娘看着小喜的得意劲,指头点她额头一下:“瞧瞧这丫头,是和谁学的,这训夫的手段倒不错。”小喜转身笑道:“奶奶方才还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我除了奶奶这里,还能和谁学?”萱娘听的这句话,微微叹一口气,眼光转为黯淡,小喜知道自己这句话错在哪里,轻叹一声,上前替萱娘抚抚后背。

萱娘止住她,笑道:“说了半日,怎的不见刘家二爷?”小喜见萱娘提自己夫婿,脸不由红了红,萱娘白她一眼:“在我面前,还害什么羞?”小喜本要低下头弄衣带的,听了这话,抬头笑道:“却是他说,奶奶家里也没个成年男子,哥儿还小,只让我来了。”

萱娘咳了一声:“这有甚,总是通家之好,况且这做生意还要他来商量,派个人请来就是。”小喜答应了,果然出门叫自家的下人去请刘家二爷来。

刘家二爷来的却快,萱娘还有些奇怪,小喜笑道:“他却是一直在外面侯着的。”萱娘听了这话,打趣道:“想来这刘家二爷也是视妻如命的,你这丫头,果然造化不小。”小喜低了头,只是嘻嘻的笑,刘姨娘此时却是来回复,酒席已备好,听见萱娘这话,心中的酸楚,更是说不出来的,却还是暗自收了泪,进来说话。

萱娘此时已经携了小喜的手,一直出到厅前,刘家二爷单名一个通字,行过礼,叙了几句,萱娘见他好一个相貌,人看起来果然是很老实的,眼睛也不东望西望,有一句就答一句,虽不是那么很精明,但守着家业也够了,再加上有小喜做内助。

不由望着小喜道:“你这丫头,果然是有福气的。”小喜只是笑着不说话,刘通听了这话,往萱娘处打一拱,笑道:“却是通的福气,才得娘子陪伴。”这话一说出,厅上众人却都笑了,小喜见刘通当着众人说出这样的话,脸红的像块红布一般,跺一跺脚,也不管是在别人家里,就往里面进去了。

萱娘见了这样情形,心里更添安慰,酒饭既已备好,请出教书先生和玖哥相陪,自己就去寻小喜,房里自然是不在的,到了后院,却见小喜坐在一株杏花之下,手拿着枝杏花,脸上的红霞未褪,却不知在想什么。

萱娘轻拍她肩膀一下,小喜回头见是她,脸上的红霞又深一些,又把背转回去,萱娘手扶住她肩,让她转过来,笑道:“夫妻恩爱,本是好事,你怎的这般害羞?”小喜看一眼她,又复低头,声音细如蚊蝇:“夫妻恩爱,也是常事,谁让他,他当着这么些人混说。”

萱娘扶了她的肩,慢慢走回去,笑道:“若他不这般说,只怕你心上就不高兴了。”小喜身子一扭,有些不依:“奶奶,你又拿我取笑。”萱娘看着她,目光平静,说出的话却有些凄凉:“小喜,少年夫妻,能这般恩爱,也是难得的,他当众说出,也是至诚之心。”

小喜的脸,这时方红潮退去,听了萱娘这几句,知道萱娘话里面的意思,想了又想,终究还是问出:“奶奶,当日你和三爷,听的。”萱娘眼中,不觉有泪,用手抹一把脸,转头就对小喜笑道:“以他当日的出身,能对我那般,足够了,况且。”萱娘话没说完,只是重重叹息,小喜不好再问。

萱娘已经携了她的手,笑道:“说那些做甚,快些吃饭去吧,吃了饭,还要和刘二爷商量怎么合本做生丝生意呢。”说着就拉着她,脚步匆匆的走了。

用过酒饭,萱娘又把刘通请来,说了欲合本做生丝生意的事情,刘通早得了刘普的叮嘱,说陈三奶奶是个极爽利有见识得女人,若能合伙做生意,最好不过,自然是满口应承,商量好了该怎么做,一家出多少本,要派甚么人来,一一定了,刘通夫妻这才别了,回转魏家。

刘通也是个急性子,商量好了,第二日就亲自去城里看铺子,找伙计,这湖州紧靠着太湖,离城五里,有个施泽镇,镇上就有无数织户,自然也有无数丝行,刘通打听清楚了,火速写一封书,从宁波唤来个老成的管家,引他见了萱娘。

这管家却是从父亲时候起,就随着刘普的父亲四处做生意的,姓钱,人都唤他小钱管家,萱娘和他说过几句,见他说话时候,滴水不露,考虑问题时,又比刘通想的周到,内心赞许,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让他先把架子搭起来。

却是刘家和萱娘,各出了五百银子,在施泽镇找了个铺子,前面是估量丝绸的,后面就是仓库和伙计们住的地方,门面虽不大,却也是各项都全的,萱娘趁无人时,也去瞧过,让工匠着实把住的地方粉刷好了,铺陈的干净,择个吉日,也就开张了。

这边丝行的生意开了张,萱娘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着快到六月了,怎的李成还不见回来?

噩耗

萱娘心里虽着急,却也知道这行商没有个定数,也只得耐下性子,一心料理家务。转眼间六月一过,收了稻谷,佃户把租子送来,自李成出去,这收租子的外务就落到王大头上,王大也心知这一年的吃穿都在这些租子上,竭力去办的,只是他老实有余,才干不足,去年就吃了点暗亏,今年虽也小心防范,却也还是有些不足。

王大满面羞惭把收来的租子交与萱娘,萱娘看着租子,吩咐收到仓房里面,也没说甚,王大憋不住,说出一句:“要是李兄弟在,就好些了。”萱娘听了这话,又添忧思,却还是笑道:“行商之人,回来的路,没个定数,也是常事。”

王大应了声是,又道:“却是老奴也知道,老奴短于才干,却不知何时,再得一个能干的管家?”萱娘叹道:“这些事,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再等等罢。”

王大回了几句家常,对萱娘道:“奶奶,玖哥眼看着十三了,何不让他出来历练历练?”玖哥,萱娘皱眉,在自己心里,玖哥还一直是个孩子家,还是当日那个从宋氏房里抱到自己怀里的小小婴儿。

见萱娘皱眉,王大垂首道:“想来也是老奴多嘴,不该说这些事。”萱娘笑道:“这也是你想着为我分忧,只是玖儿,怎的就这么大了?”王大见萱娘并不斥责他,跟上一步,笑道:“俗话说的,只愁不生,怎愁不长?”

萱娘点头,挥手道:“你先下去。”王大行一礼,正欲走时,萱娘又叫住他:“回来,玖儿十三了,他定下的亲事,媳妇也十一了,只是那年,公公没了时,有一封书来,以后就没音信了,也该去打听打听,这总是至亲。”

王大垂首道:“是,老奴这就下去,寻人打听。”萱娘嗯了一声,用手支颐,细想起来,这时光似流水,当年自己初进陈家,宋氏当时还怀着四个月的身孕,现在那个当初在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十三了,想到这,萱娘唇边露出微笑。

玖哥却是个懂事的,有些像他娘,只是想起他娘,萱娘深深叹气,那么好的姑娘,死成这样不说,还被她那个不要脸的兄长,借着死因闹了几次。

一点烛光亮起,却是刘姨娘的声音响起:“奶奶,天都夜了。”萱娘直起身子,笑道:“方才东想西想,却是忘了天都黑了。”刘姨娘身后的丫鬟忙把饭菜摆上,刘姨娘布好菜方笑道:“奶奶,快来用吧。”

萱娘坐到桌子前,举起筷子,对刘姨娘笑道:“都是我平时爱吃的,孩子们呢?”刘姨娘在侧边坐下,手里又开始做针线,见萱娘胃口好,抿着嘴笑:“哥儿们下了学,听的今天是收租子的时候,玖哥说你一定忙,就带着弟弟妹妹们用了饭,各自往自己房里去了。”

萱娘停了筷子,笑道:“玖哥却是越来越能主事了。”刘姨娘点头,趁萱娘喝汤的时候,笑着说:“自从玖哥说要磨砺磨砺,果然是睡草藉,喝凉水,平日下了学,无事之时,也去柴房劈柴火,连留哥也有样学样,比起大房二房家的几个哥儿,这两个,可真是不一样。”

萱娘听的刘姨娘赞他们两个,用帕子蘸一蘸嘴,笑道:“这也是李兄弟的榜样,不然他们两个,不过就是一般的富家子弟,和那几个,也没甚悬殊。”刘姨娘正待说话,小翠匆忙进来,气喘吁吁:“奶奶,刘家派人来,说有急事寻你。”

萱娘站起身,却有何急事,丝行的生意,开张半年以来,小钱管家却是极谨慎的,从不招惹什么是非,难道是李成他们出了甚事,一想到这里,萱娘的心直跳起来,那颗心在腔子里越跳越快,好似要跳出心口。

看着眼前巴巴等着的刘姨娘她们,萱娘镇定一下,她是一家之主,不能慌乱,对小翠道:“在前引路。”也不及和刘姨娘打甚招呼,匆匆走了。

刘家来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刘普本人,萱娘见是刘普亲自来了,却不见李成的身影,心里更加着急,却还道:“怎的不请刘爷坐下,茶也不上。”说着亲自请刘普坐下,奉上了茶。

刘普却一没坐下,二没接茶,只对萱娘道:“三嫂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多说了,李兄弟,李兄弟他。”说着就说不下去,只是跺脚叹气,萱娘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料到了七八分,却咬一咬唇,强自镇定道:“刘爷,有甚话,还请坐下说,这样站着,也不似讲话的样子。”

刘普坐下,发了半天的愣,才对萱娘道:“三嫂,李兄弟他,此时是生死未知。”生死未知,萱娘头顶似一个霹雳打过,愣愣看向刘普,刘普本讲不出来的,却见萱娘眼光里,没有泪水,只有探究之情,这才把话全讲出来。

原来这趟出海,所得甚丰,除了换回宝石,还有些和红毛国人换来的稀奇玩意,什么玻璃镜等,不一而足,刘普和众人,见这趟又大有赚头,自然是十分高兴,回程路上,欢声笑语,只盼着早日来到。

谁知方来到崖州近边,一阵风吹过,却失了航道,等到扯住帆,才见已到了从没到过的去处,这行海之人,此事也是常事,自然取了罗盘,慢慢的又寻航道走。

正行之时,前面涌出一簇船来,这些都是常走路的,一看就知,定是那海上的盗贼,忙的挂满了帆,就要快行,那些做海上没本生意的,船轻人快,这边的船却苦了货物沉重,哪消两顿饭时,就被赶上,连人带船,被捉到了那海盗的老巢。

讲到这里时,刘普停下叹气,萱娘忙命丫鬟把茶送上,刘普喝了两口,萱娘虽心里越发着急,也有个疑问,怎的这刘普全身而退了?

刘普喝过茶,又继续往下讲,到了那海盗的老巢,海盗们自去喝酒庆贺,把他们都似一串粽子般,送入那岛上的牢里,一没捆,二没打,外面只得两个看守得。原来这群客商里面,却有两个祖上做过这行生意的,念虽来钱甚多,却是刀口上添血的,更愁犯下杀孽,日后子孙不得好报,故此洗手不干,只教导儿孙们走走海,赚些老实钱钞。

这两个趁着时机,腰里带的有药,瞅猛子洒在看守的海盗脸上,让众人不要喊叫,这些人虽则害怕,却总是见过些市面的,见他们动作,自然也一个个屏声静气,悄悄的跟着他们出了那牢门。

却喜得那牢离海极近,拐个弯就到了停船之所,众人上了船,解开缆绳,正欲开船时,那海盗头子不放心,遣个人出来瞧瞧,见两个看守的倒在地上,牢里空荡荡的,喊叫起来。立时那岛上火把晃动,众海盗都倾巢而出。

却也是死怪,人越心急,那缆绳越解不掉,眼看见海盗的声音越来越近,这一船人只怕又陷在这里,李成见状,跳下船,拿起刀就砍缆绳,等到缆绳砍断,却无法跳上船来,刘普急得在船上大喊:“李兄弟,快上来。”李成见追不上船了,后面的海盗早围拢上来,李成心一横,叫道:“你们速走,这里我抵挡着。”刘普急得在船上捶地:“李兄弟,李兄弟。”却也只能看着船开的越来越快。

刘普在船上只看的那边火把攒动,海盗的叫声不绝于耳,心似刀割一般,这夜虽没有月亮,风却甚大,那消一会功夫,那海盗的老巢就看不见了,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细细点了东西,却是各人的货物都在,连李成的货物都分毫未动,各自庆幸之时,刘普却捶地大哭起来。

哭的一个个男儿也心酸,哭了半时,有个领头的道:“李兄弟此次,想必也是没了性命,他却全为了我们,不若这样,这次出海的利息,一人拿出一半来,交予刘兄,让他交予李兄弟的父母,以做养老之资。”

刘普哭了半响,听见这话,又抹抹眼泪,把李成身世说出,内中有两个听的李成只有一个女儿的,你强我赛,就要定他女儿为媳,争嚷了半响,最后还是议定,各自拿出一半的利息,交予刘普,由刘普转交给昭儿,做她日后的嫁妆。

萱娘听的这片话,心头似被刀割了一般,却是在别人面前,不好流泪,抬头见小翠他们都满眼是泪,定一定,声音嘶哑道:“都听好了,李兄弟的事,一个字也不许露给昭儿知道,她若问起,只说往远方去了,过几年才回来。”

声音说到后来,却含了哭音,小翠等忙应了,刘普听的萱娘这话,收一收泪,谢萱娘道:“三嫂果然极周到。”萱娘此时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含着泪说:“昭儿年纪还小,这样事体,怎好直告诉她,能瞒几时,就瞒几时。”

哀伤

刘普叹气不止,只是怪自己当日过于贪心,若早走一日,也不会遇上海盗,萱娘心里酸楚,见刘普自责太甚,却反过来安慰他,略略说的几句,见刘普一路奔波,此时更显疲惫,忙吩咐下人打扫客房,安置刘普。

刘普又擦一擦泪,双手从包里取出一包东西,叹气道:“这却是此次出海,李兄弟用货物换的东西。”萱娘命小翠接过,打一看时,却又是一包宝石,比上次拿回的,更大更好,想起李成为了这些东西,丧了性命,不由眼里重又噙泪,刘普见萱娘收了,叹气道:“本等该替三嫂货卖了的,只是没见了主人,也不敢自作主张,故此原包带回。”

萱娘听了,心里更添苦楚,只恨不得离了这里,寻个地方,痛快哭了一场,却还是道:“多承刘爷费心,亏得刘爷是个好人,若是旁人。”刘普举起一根手指:“三嫂说什么话,这些事情,却是谁都经的,走海的人,要是就是这份公道,不然,在漫漫海上,再有甚非分之想,海神爷也不饶的。”

萱娘听了这话,擦一擦泪,对刘普道:“这是我妇人见识,刘爷莫怪。”刘普叹道:“三嫂心急之中,有这想法,也属常事。”说了几句,交代完了货物,刘普又拿一包东西出来,打开给萱娘道:“这是我们几个得了命的,共凑得谢礼,那两个救我们的,分了一份去,还有一份,却是给昭儿的。”萱娘就着刘普的手一瞧,却也是包宝石,数目比方才那包多了不说,成色分明更好,宝石上面,还有两把精巧的镜子,一些女孩子喜欢的玩意,萱娘不由瞩目。

刘普见萱娘瞩目那些小玩意,叹道:“昭儿侄女没了爹,我们做叔伯的,总要疼她,这些小东西,却是挑来送与她的。”萱娘接过包,摸着包里的宝石,沉甸甸的,心越发沉了,刘普又道:“这包子,虽不能抵了李兄弟,却是等到昭儿成人之时,当做嫁妆,一世的吃穿也不愁了。”

萱娘收一收泪,对刘普道:“你放心,昭儿我会看做亲生,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刘普点头:“本应让她随我前去,只是轻易动补得,再则三嫂也看顾了她这几年。”话没说完,萱娘已道:“刘爷,看顾昭儿本是我的本等,怎能再得意谢字。”刘普默了一会,萱娘见他更添劳顿,写了个领字,给了刘普,此时夜已极深,大事完了,萱娘只觉得疲惫异常,请刘普自去安置,自己这才回房。

回到房内,萱娘喝了几口茶,小翠把床铺好,请萱娘安置,萱娘挥手让她自去,自己坐到床上,月华如水,虽没了烛光,却照的屋内如白日一般,萱娘身子是困倦的,却睡不着,想到苦处,不由泪似断线珍珠般落下来,欲要高声哭一哭,却怕惊了院子里的其他人,只敢把被塞到口中,狠命的嚼,不让哭声传出去。

一伤自己,诸般能事,偏不是男儿身,二伤昭儿,可怜她先失母来又失父,三伤李成,凶多吉少惹人愁,诸般思绪交集在一起,让萱娘越想越悲,越哭越伤心,口里的被越咬越紧,渐渐的口里有了咸味,萱娘知的定是血出了,怕再哭了,惊醒外屋睡着的小翠,勉强起身,借着月光,披了件外裳,倒杯已冷的茶喝了下去。

悲伤已去,萱娘慢慢细想起来,瞒住昭儿,虽能瞒住一时,总不能瞒的一世,只是告诉了她,她小小年纪,平日的处事,已经极谨慎了,若知了实情,只怕更加谨慎,她方七岁,正是天真烂漫之时,再添这一重,对她不好,伤心倒在其次了,人变的闷闷地,不是孩子家应所为的,还是瞒住了,等她再长大些,缓缓告诉。

这出海的生意,看来是不能做了,现时家里,也就只有生丝生意了,只是这初上手,也不能着急赚钱,还是等等再说,左思右想,不由外面鸡鸣声起,东方渐有鱼肚白上来,萱娘直起身子,原来又是一夜已过,偶然看眼镜子,却见自己双眼红肿,发都篷乱了,身上的衣服,却是夜里哭来时,揉搓的不成样子,萱娘忙拿起梳子梳一梳头,眼睛是无法了,正在想辙的时候,小翠掀起帘子进来。

见萱娘在照镜子,只披了件外裳,愣了一下,刚准备开口说话,萱娘已经开口了:“去打盆水来。”小翠忙放下帘子,端水进来,萱娘用热手巾按住眼睛,小翠收拾床铺时,见枕头边全是泪,被上也有牙印,回头见萱娘只是拿热手巾盖住眼睛,小翠想了想,终还是忍不住道:“奶奶,李爷是个有福之人,自有天佑,若真有个山高水低的,却也是他命中该得的,奶奶千万要保重身子,这一大家子人,可还等着奶奶调停。”

萱娘放下手巾,顺手拿过面小镜子照照,见眼里的红丝消了许多,这才淡淡开口:“这我知道,只是可怜昭儿她年幼。”小翠整理好了床铺,把水端出去,折回身来道:“奶奶,昭儿姑娘,你看做亲生,日后嫁出去时,嫁妆多多加厚,也能少尽分心。”

萱娘只是笑了一声,没说旁的,这些事,难道自己不认得,却还是没有心情和小翠说什么,起身道:“我去瞧瞧昭儿,昨日那几个,你可都要再三再四嘱咐了,不许说出去。”小翠应道:“奶奶,你放心吧。”

萱娘见她说话举动,有些像小喜,露出一丝笑容,拍拍她肩道:“你和小喜学的倒好。”小翠一笑,也没说话,上前替萱娘换衣裳,却见萱娘衣领处,也有泪痕,再看眼萱娘脸上,虽洗的干净,却有些发肿的眼皮,张一张嘴,想说甚,却终究没说,只是伺候她换好衣服,萱娘也不要她跟随,自己掀了帘子出去寻昭儿。

昭儿却是和英姐同住的,就在厢房,外间是刘姨娘住的,两小姑娘,就住在里间,萱娘进去时,刘姨娘方起来,正在梳妆,瞧见开门处,是萱娘进来,刘姨娘顾不上梳了一半的头,站起身道:“奶奶今日好早,奴却方起来,还没到跟前伺候。”

萱娘挥手,只道:“你忙你的,我是来瞧瞧她们的。”说着也不等丫鬟动手,就进了里间,一张小巧填漆床上,罩着白纱帐,两小姑娘,头挨头睡的正香,萱娘也没掀开帐子,只是在帐外看着她们。

都是黑黑的头发,粉红的小脸,像两朵鲜花开在枕上,穿着一式的白色中衣,英姐大些,还伸出一只手搂住昭儿的脖子。萱娘看得半响,刘姨娘进来,悄声道:“奶奶,她们两个倒要好,似亲姐妹一般。”

萱娘见了她,想起李成的事,她还不知情,捏一捏她的手,让她跟自己出去,在院子角落,把这话说了,嘱咐不许告诉昭儿知道,孩子们那也不许露一点口风,刘姨娘乍听的这话,惊得拿帕子捂住嘴,只是说不出话,泪就掉了出来,半天才说的一句:“可怜昭儿了。”

萱娘拉一拉她的手:“妹妹,这事重大,可千万不能说出了。”刘姨娘点头:“奶奶,我省的。”这时传来两个孩子的声音:“娘,怎的你不叫我起来。”循声望去,却是英姐只穿了中衣,笑嘻嘻的和萱娘说话,昭儿也跟在后面,好歹还披了件外裳,两个丫鬟,急得没法:“快回去穿了衣服,这样早晨,小心着凉。”

英姐却早已跑到了萱娘跟前,张臂让萱娘抱,萱娘接住她,笑道:“你这孩子,怎的这样就跑出来了。”说着就用另只手拉住昭儿,对英姐:“瞧你,还是做姐姐的,怎的没有妹妹乖巧。”两个丫鬟对萱娘行一礼,结巴的说:“奶奶,却是奴们拉不住。”

萱娘抬头,举止间又是当家主母的做派:“好了,怪不得你们,英姐淘气。”说着一手拉住一个,让她们往屋里走:“快换了衣裳,吃了早饭,你们上学去。”

吃饭时候,萱娘沉吟一会,对昭儿道:“昭儿,你爹他有信回来,说是做生意忙,还有几年的工夫才回来,叫你乖乖听话。”昭儿初听的爹爹有信,却已放下筷子在听,谁知爹爹却还有几年才得回来,眼里的失望时藏不住的,却还是点头应了。

萱娘心里只当不知,招呼小翠把那几件女孩喜欢的东西拿来,笑道:“这却是昨日,你刘叔叔来,说是你爹捎回来的,拿去玩吧。”昭儿虽得了东西,却也不甚喜欢,反是英姐,在那包里面捡来捡去,萱娘心里,更是满腔愁绪,不知和谁人说,却还是重新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吃饭。

第 26 章

吃罢早饭,英姐她们自去上学,萱娘交代刘姨娘理了会家务,正欲出来前面,小翠来报,刘普就来辞行了。

萱娘忙到厅前,两厢都说了些客气话,见刘普欲言又止,萱娘叹道:“刘爷可是想见昭儿?”刘普也没应,只是点一点头,萱娘沉吟一会,吩咐小翠去把昭儿叫来,坐正身子对刘普道:“刘爷要见,也是正理,只是刘爷万万记得。”

刘普想起李成,不由心又如刀割一般,听了萱娘这话,也只得含悲点头,叙了几句,昭儿已被叫到堂前,见了刘普,虽知道他是爹爹的朋友,当着萱娘的面,还是先给萱娘行了礼,就乖巧的在一旁站着,眼睛忽闪忽闪的,只是想去问李成的事情。

萱娘见她这般摸样,忍住悲,把她拉到身边,摸摸她的头道:“昭儿,这刘大叔,就是你爹爹的朋友,你爹爹的信,就是他带来的,你去给他行个礼。”昭儿不等萱娘说完,就站到刘普跟前行下礼来,刘普一把搀住她,细瞧一瞧,见她穿着齐整,容色滋润,想来萱娘对她是极好的,问了几句昭儿的起居,昭儿也乖乖答了,萱娘见话说的差不多了,让小翠带昭儿下去,对刘普道:“却是还要读书去。”

昭儿出门之时,转头对刘普又福一福,脆生生的道:“刘大叔,我爹爹在外面,还望大叔多多照应。”也不等刘普答应,起身跟着小翠走了,童音清脆,却也差点又把萱娘的泪催下来,她吸吸鼻子,脸上重又露出笑容,正欲说话,刘普叹道:“昭儿可是着人疼的,三嫂这般对她,弟走的也放心些。”

说着就起身告辞,萱娘站起来,小翠已经转来,萱娘亲自把备好的礼送上,不过是些土产,刘普也不推辞,把礼物收了,拱手告辞,萱娘只送到阶下,就由王大送他出去。

李成的事情,虽知凶多吉少,萱娘还是存个万一的念头,拿了钱钞,命王大去那各处的寺庙,找那有德的高僧,为李成念平安经卷,在佛像面前,点了长明灯,只愿他能平安归来,做完这些,萱娘虽知这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心里也觉得安静一些。

转眼又是年底,陈老爷的孝期满了,因是满服之期,陈大爷是个长兄,父亲的三周年自然要大办,请了六十四位僧,在家建了道场,念了七天七夜,其它两房也各自送去些银子,萱娘不等大房开口,就命王大送去一百两银子,表一表心意。

到了日子,萱娘带了众人进城,在灵前披麻戴孝,尽那晚辈的孝心,一连去了几日,就住在大宅。不知是银子送去,遂了他们的心愿,还是下人们知道萱娘现在的银子,也不算少,不去说大奶奶对他们的亲热,连下人们对他们服侍的也是格外尽心,要茶就茶,要饭就饭,萱娘虽和亲戚们周旋,却还是时时留心,怕玖哥留哥他们被人拉去,玩野了心。

二奶奶见萱娘时时让孩子不离自己眼前,冷笑一声道:“三弟妹在那乡下住的久了,越发小家子气,孩子们在一起玩耍,也是常事,怎的就要时时把他们唤过来,这兄弟也不亲热了。”萱娘听的她发作,皱眉欲要排揎她两句,却又转念一想,何苦来哉,听的她这两年,却不知是容颜老去,还是源哥不争气,和二爷之间也常有吵闹,成日家只是拿着下人们出气,闹的源哥更有理由在外浪荡,二爷也是成日不着家的。

想到这,萱娘只是轻轻一笑,再没说旁的,品了一口杯中的茶,对大奶奶道:“这茶味道却轻浮,不知是什么水泡的?”大奶奶用帕子蘸蘸唇角,笑道:“却是方亲家来家里说的,说京里那风雅的,用雨水泡茶,我学着收了,给妯娌们尝尝鲜。”

方亲家,就是晋哥的丈人家了,做过一任知县,升过一个通判,因和堂官有些不和气,告老还乡的,陈老爷在时,和方家老太爷甚交好,襁褓中就把晋哥和方家女儿订了亲,不过方老爷做了两任官回来,手里有些钱钞是不用说的,方奶奶随着丈夫做了两任官,见过些市面,眼孔撑的比天还大,时时抱怨公爹在日,把自家女儿订的太早,不然自己如花似玉,又大方出众的女儿,定能做个一品夫人。

虽则抱怨,却还是想着,陈家有钱,女儿过去做当家主母,也还不错,故此时不时来陈家走动,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说些自家的吃穿用度,让陈家照着学了,好等到日后女儿嫁过来,才好习惯。

这些话,萱娘往日是深知的,却见大奶奶果然照着方府里的规矩做些事情,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大嫂娘家,也是世代经商之家,怎的会这般?转念又一想,自己大嫂,时时指望着儿子读书争气,不过晋哥却无读书的才能,这样一个做官的亲家,也难免大嫂会逢迎了。

二奶奶不知萱娘肚里在想些甚,却只见大奶奶和她两人,谈的热络,自己插不进话去,只得坐在一旁,靠着椅背,寻思着拿谁出一出气,偏偏此时,自己房里一个小丫鬟,上前来请她回去,说是源哥回家来了,二奶奶一腔气,全撒在这小丫鬟身上,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打的小丫鬟脸偏向一边,嘴里还在骂道:“没看见这里忙着吗?不叫那个忤逆子滚来见我,还让我回去见他。”

口里虽在骂,却还是站起身来,往自家去了,小丫鬟捂着脸,小跑步上前扶她进去,萱娘见了这样情形,摇头道:“二嫂真是姜桂之性。”大奶奶点头道:“确是如此。”说着就往萱娘这边凑一些,装作无意的道:“二弟妹的性子,再不改,只怕这里也住不安稳。”

萱娘听了这话,有些吃惊,正要开口问详情,却又转念一想,大宅的事情,与自家无干,用旁的话岔过去了,大奶奶见萱娘更加滴水不漏,暗自咬牙,罢,只怕这些图谋,都是白搭,既如此,干脆笼络住了萱娘,日后还能图些好处,想到这,和萱娘越发亲热起来。

七日道场一完,萱娘带着众人回了庄上,不多几天就过年了,除了预备过年的一应东西,萱娘却也唤了裁缝来,给合家大小都做了新衣裳,好在大年初一这天,全家脱孝穿红。

英姐和昭儿是不消说的,两人都是一式的大红袄子绣花,洒线红裙子,银鼠皮的披风,还各给她们打了一对小金镯,只是鞋子不同,英姐的是红底红绣花的绣鞋,昭儿的却是蓝底没绣花的鞋,面上说的是要区分开来好看,却是萱娘含了个意思在里面,也好让昭儿给李成带孝,自然实话是不能说的。

到了大年初一,全家大小起来,都穿了新衣,萱娘见刘姨娘穿了新衣,头上戴了几朵小金折花,插了金簪,脸上施了脂粉,后面一看,却是袅袅婷婷,也能充的二八佳人,前面一看,面皮也还白净,神态十分温柔,一双眼也是水汪汪的,萱娘心里赞了一句,对刘姨娘笑道:“许久没见你穿新衣裳了,这样一打扮,却是极好看的。”

英姐挤了过来,对萱娘道:“娘,姨娘这样打扮,却比去年见过的新娘子,还漂亮三分。”刘姨娘不由脸红,抱过英姐,往她额头上点一点:“你啊,净瞎说。”英姐不依,过去拉了昭儿的手:“昭儿,你说是不是,姨娘比去年见得新娘子还漂亮?”

昭儿只是不说话,脸上神色,却是同意了英姐的话,英姐正要说话,萱娘已经拉过她,替她挽一挽袖子,笑道:“好了,你还做姐姐的,一点都不稳重,出去玩吧。”英姐红了脸,规矩的行了礼,就拉着昭儿走了。

萱娘把刘姨娘拉过来,瞧了她半响,叹气道:“等过了年,找个好人,嫁了吧。”刘姨娘面如红潮,只说的句:“奶奶,奴。”就被萱娘止住:“罢了,你才二十六,正当年华,没得还守得理。”

刘姨娘此时虽满心要嫁,却还是要说几句场面话,低了头,对萱娘道:“奴实在是。”萱娘拍拍她:“好了,这事有我做主,这次,定要挑个好的。”刘姨娘面上更红,半天才道:“谢奶奶。”就没了言语,萱娘心中,却不知是喜是愁。

等过了十五,萱娘果然找了几个媒婆,要替刘姨娘寻人家,这刘姨娘要嫁人的话,传了出去,有那等刻薄的,不由在骂萱娘,没见过这样吃醋捻酸的女人,一个妾,也不碍着你甚么,这汉子没了才三年,就急哄哄把她嫁出去,定是还念着汉子在日,分了自己恩爱的事情。

也有一等书读多的书虫,只是摇头道,这妾要守,也是美事一桩,况且要嫁,定是丈夫刚死不久就要嫁人,怎的这都过了三年了,冷不丁要嫁人,定是正室容不下她,把她赶出来的,各种议论,稀奇古怪的都有,那些媒婆也来说起几句,萱娘只当没听到,着意挑选不止。

寻了半个月,萱娘却挑的一家姓吴的徽州客人,在湖州做生意的,没了妻子,要讨个好些的,萱娘也不和他争什么财礼,两边一说合,就定下来了,事情本是进行的顺当,谁知这日方起来,前面的门,被打成一片,别说守门的,连萱娘在里面都听到了,刚开了门,就见几个人冲了进来,也不管王大的拦阻,冲到里面,萱娘刚到二门,见他们势头不好,喝道:“这青天白日,却是甚人来我家?”

抢亲

领头的止住众人,上前对笑嘻嘻行个礼,对萱娘道:“三婶子,你要嫁小婶子,却也要告知了侄儿一声,好来替小婶子寻个好人家,怎的悄不出声,就把小婶子要嫁出了?”萱娘听了这话,抬眼看看,原来是二房的侄子源哥,冷笑道:“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婶子要嫁,怎么侄子有话说?”

源哥呵呵一笑,大拇指往后一指:“三婶子这话说的,侄儿怎么说,也比三婶子人头熟,挑来的人,比三婶自家挑的要好些,我有位朋友,家私巨富,缺个掌家娘子,特意来求亲的。”萱娘举目往他身后一看,一个仆人摸样的,忙上前给萱娘行礼,道:“家主听的宅中姨娘要嫁,特命小的随着来,求回去做个掌家娘子。”

萱娘听这人说话,也有些会说,再细一看,却见他一双眼睛,只是咕噜噜到处乱转,身后还跟的几个家人模样的,瞧来也不是甚好人,煞是可厌,仆人如此,想来主人也不是甚好人,冷笑一声,往源哥脸上啐了一口:“呸,你一个做侄子的,上辈人的事情,和你何干,还不给我哪里来的哪里去。”

源哥听了这话,也不在意,嘻嘻笑着,又要开口,一个头边插朵花,脸上擦的似猴屁股般的婆子一扭一扭上来,对萱娘道:“哎呀奶奶,这话说的,来求亲是好事,怎的奶奶连杯茶都不让我们进去吃。”

萱娘听了这话,脸上似笑非笑对那婆子道:“好生来求亲,自然要好好相待,若似这般”说着笑道:“别说茶,甚都没有。”说着也不再多费什么口舌,欲要唤过王大,却不见王大的影子。

源哥听了这话,却有些急了,他欠了那人银子,怕娘啰嗦,也不去找娘寻银子,听的萱娘要嫁刘姨娘,却去和人说,要把刘姨娘说合给他,这人也听的刘姨娘虽年纪有些大了,在陈家多年,房卧想必不会少,再者萱娘又是个寡妇,听说手中也有些钱钞,把刘姨娘娶了进来,到时常来往,挨个光,慢慢和萱娘打的火热了,也不愁自己没有好处,主意打定,免了源哥的银子不说,还说要是成事,再送五两谢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