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萱娘霍的站起来,正在绣枝桃花的昭儿,听了这话,手一抖,却刺破了手指,血滴到桃花上,恰成鲜红一片。

苦难

旁边伺候的丫鬟看见了,惊叫一声,就上前拿帕子替昭儿擦手,昭儿推开她,站起身来,急急问向小翠:“可真是我爹回来了?”

萱娘正扶了小翠的手要出去瞧瞧,见昭儿这般急迫,又坐下来,拉了她的手,拿过帕子替她擦着,笑道:“你也别着急,小翠只不过说有些厮像,并没有说就是,你安心在这里等候,等我去瞧瞧。”

说完萱娘招呼丫鬟伺候好了昭儿,这才和小翠出去。路上小翠细细说了,今日方一开了后门,就见一个大汉在门口徘徊,小翠瞧他穿着,像是个乞丐,想起萱娘说的,要怜老惜贫,忙唤住他,要去厨房寻些吃的给他。

谁知那人见了小翠,反要往旁走,像不好意思见人一般,小翠有些奇了,赶上去一看,模样有些熟,这时恰好王大出来,小翠忙叫过王大,王大一见,抱住那大汉就痛哭起来,李兄弟你可回来了,小翠见了,忙的来报萱娘,却还有些疑惑,不知是李成不是。

萱娘听了这话,心里也添了疑虑,究竟是不是呢?却已来到了门口,王大已经不哭了,却也不嫌那男子身上污浊,只是拉着他不放,见萱娘来到,王大忙放开他,上前给萱娘行礼:“奶奶,这李兄弟回来了,却不进门。”

萱娘也不理他,只是细细看着,那人瘦了很多,还有了一部大胡子,身上穿的甚是褴褛,只有一双眼睛,还似原先一般,清澈透明,大汉见到萱娘,下意识的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发现萱娘身后没有别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萱娘见了他这样的神情,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开口道:“你可是想瞧她,她很好。”大汉的眼泪掉了下来,忙用破旧的袖子去擦,只是那袖子上也有污浊,反让脸又黑了一些,萱娘闭闭眼,不忍再看,转头对小翠吩咐道:“去烧热水,准备衣服,给李兄弟换洗。”说着再没第二句话,就走了进去。

小翠摸不着头脑,连声应了,王大听的萱娘这句,忙把呆住的李成往里面推。

小翠吩咐他们烧了热水,又找两个小厮来伺候李成洗澡,这才去寻萱娘,却见萱娘坐在后院一块大石头上,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甚么,小翠上前,小声的道:“奶奶,诸事都已妥当。”

萱娘只是不理,小翠往石头上瞧瞧,见石头上分明已经有了一些水迹,忙住了口,萱娘用帕子擦一擦眼角,这才转身问小翠:“事已完备了?”说着就欲站起,小翠忙上前扶住她,听她嗓子有些暗哑,眼圈也有些红,萱娘站定了,对小翠笑道:“这李兄弟,也煞古怪,到了也不进门,难道还怕我说出不好听的,实在是白相识了一场。”

小翠只是默默听着,萱娘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对小翠道:“你去让昭儿见见她爹。”小翠方应了,就见前面昭儿急急跑来,许是跑的急了,脸都通红了,双眼却是亮晶晶的,见了萱娘,虽没忘了礼数,却只马虎一礼:“三伯母,我爹真的回来了?”

萱娘用帕子替她抹一抹额头上的汗,笑道:“就是呢,快随小翠去见你爹。”昭儿听了这话,眼睛更亮,草草谢过萱娘,就随小翠走了。

萱娘见她情形,稍叹一叹气,正待再行,一只手拉了她一下,萱娘低头,却是英姐在看着她:“娘,我爹他,会不会也似李大叔般回来?”萱娘听了这话,深深叹气,把英姐揽到怀里道:“英儿,却是你舅公亲眼瞧见你爹没了的。”

英姐搂住萱娘,许久都没说话,萱娘把她额边的乱发理一理,摸摸她的脸,笑道:“好了,你昭儿妹妹的爹回来了,是个喜事,待会随娘去瞧瞧。”英姐点头,萱娘牵着她手走了。

等到李成洗了澡,换了衣裳,萱娘得了报,来到厅上,见昭儿还穿着素色衣服,和李成说长道短,上前笑道:“昭儿,你也去换几件新鲜衣裳,这是喜事,穿喜庆些。”昭儿听了这话,虽舍不得离开爹,却还是起身给萱娘行了礼,随着丫鬟下去。

萱娘这才坐定,瞧着李成,李成被她瞧的局促,手在衣服上擦了两把,半天才通红着脸道:“还多谢三嫂照看昭儿。”萱娘把茶杯重重一放,沉声道:“李兄弟,你过门而不入,这是唱的哪出?”

李成的脸越发红起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萱娘见状,叹道:“李兄弟,你我相识一场,也知道我不是那等小人之辈,怎能以小人目我?”

说到最后,已是气的急了,声音近乎嘶哑,李成见萱娘这般,起身给萱娘行礼道:“三嫂,却是世间人情冷暖,做兄弟的,五年前就知道尽了,虽不敢以世俗之人看待三嫂,却总要行事周全。”

他不辩解还好,他一辩解,萱娘更气,她拍一拍桌子,站起来道:“李兄弟,若我是那等糊涂之人,也就没了你这番挫折,你怎能如此对我?”李成行礼不迭:“三嫂所言即是,倒是做兄弟的思虑不周。”

萱娘这才长出一口气,坐下来款款的道:“我也知道,你是思虑周到,只是你以平常人看待我,不由让我心寒。”李成作揖打拱道:“三嫂胸怀,不逊男子,倒是我小人之见了,惭愧惭愧。”

萱娘唇边露出一丝笑意,请李成重新坐下,反谢道:“李兄弟休怪我方才太过急躁,只是我把李兄弟当家里人看待,谁知李兄弟反把我当外人看待,这才急了一些。”李成面上露出惭愧的笑容,连连摆手道:“三嫂所言即是,反是我小人之心了。”

这时昭儿已经换好衣裳来了,却是件红色袄子,鹅黄比甲,葱绿的裙,瞧来是个十分冰雪聪明的孩子,李成把女儿抱过来,对萱娘又谢过照顾昭儿之情,此时玖哥他们听的李成回来了,都回过教书先生,要来望李成。

教书先生听的李成回来,也当做一件奇事,也来看看,彼此行过礼,重新排了座位,李成也就说说,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原来当日,李成见船走了,心一横,反正今日也是死定了,不如拼上一拼,也能够本,见海盗驾船欲追,几个海盗也要抓住自己,趁混乱中,就抢过海盗手里的火把,只是到处挥舞,正挥舞之间,那火把脱手,落到一只船上,可巧那船上却是装了桐油的,那桐油见了火,立时就呼啦啦着了起来,海盗见这船起火,怕烧了起来,纷纷赶去救火,李成见状,忙要顺着礁石逃走。

那些海盗,虽然救火,却也没忘了李成,早有两个人上前把他死死压住,捆绑起来,搡到头目面前,海盗头目恨极了他,上前就抓住他,张开口就咬在他肩上,咬下一块核桃大的肉来,海盗头把肉吐出来,喝道:“给我看牢了他,定不能让他死,要让他活着受罪,这才解了我心头的恨。”

头目发了话,下面的小喽啰们,自然听从,先是打了他四十皮鞭,又把他捆在海边的礁石上,那礁石退潮之时,却淹到小腿,涨潮时候,就到了李成的肩膀这,那海水却比不得河水,浸的他恨不得立时就死了,那些海盗,却不让他死,每到退潮时节,也来给他伤口上上药,喂水喂饭,足足捆了半个月,只捆到那绳子和皮肉都粘连起来,这才把他解下来。

解下来时,却是绳子和皮肉粘连起来,那些海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解不开,就硬扯,生生连皮子都扯掉下来,疼的几次昏过去,却也容不得他死,一瓢冷水泼醒,有的是好的金创药,又敷药在他伤口上。

再把他用铁链栓了脚,就在后面劈柴,舂米,百般的折辱他,只要身上的伤口,稍微结一结疤,又想到另外的法子,让他重新又添伤口,若一次杀死也还罢了,却总让他留了口气,继续活着。

这样的日子,李成足足过了一年三个月,偶有那海盗不来戏弄的时候,他也心想,不如做个了断算了,却有想起昭儿,她小小年岁,没了娘已是苦痛,再没了爹,岂不更是哭的肠断,只得咬了牙。

昭儿听到这里,含着两包泪,把李成的袖子掀开,手腕处,却是大小疤痕无数,昭儿的眼泪如断线珍珠样落下来,只是偎在他怀里:“爹爹在那里吃苦,女儿却在这里安享荣华,实是不孝。”

李成摸一摸女儿的头:“昭儿乖,你过的好,爹爹这心里,也就更安了些。”教书先生在旁边叹息:“所谓劳其体肤,苦其心志,就是如此了。”李成点头:“正是,少年时节,在书斋读书,却从没想过这样几字,恰是当日的情形。”

萱娘偷偷拭一下眼边的泪,叹气道:“全是我的不是,才让李兄弟受这般苦痛,却不知后来又是怎样逃出?”

第 33 章

李成摆手:“本以为只存万一的机会,能逃出来,却也只是心里想想,谁知天可怜。”那日李成醒来,又在思念家乡,思念女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这个时候,不是该有海盗来叫自己出去劈柴做活吗?怎的这么静悄悄的,连声音都没有。

李成不由觉得奇怪,难道海盗竟跑了,只是不相信,耐心等待了许多时,见日头渐渐偏西,心想再这般等下去,饿也要饿零丁了,就想出去瞧瞧,他在海盗窝里久了,脚上又被栓了铁链,故此被囚之处,只有小小一道木门,轻轻一撞,也就开了。

所囚之处一转出来,就是海盗做饭之所,诺大一口灶,却不见了平日和李成最熟的那个做饭的老海盗,灶下连火都不着,李成心里越发狐疑,拖着铁链,又从厨房出来,绕过院子,就进到一个更大的院子,却是海盗平日闲暇时练武的场所,李成也只是来过一两次,那个厅,想必就是海盗议事之所,却都是鸦雀无声,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

李成到了此时,心不由狂跳起来,难不成海盗竟是倾巢而出,空留的这个巢穴在这里,此时铁锁沉重,让自己不好走路,却也没有钥匙,正在着急之时,见旁边丢了把刀,看起雪亮无比,李成眼睛一亮,忙把刀拿过来,砍了三四次,刀都砍出缺口,铁链终于断了,虽说还有铁环在脚上,却比方才行动更自由些。

李成拔腿出了房子,见海边连只小舟都没有,刚提起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这漫漫大海,没有了船,怎的能离了这里,一直在海边待到月亮东升,却还是没有寻到船只,只得重又回到房子里面,此时那房子里面都是空的,李成到了此时,方想到定是海盗得了什么信,抛了这处巢穴,去寻了些吃的,填了肚子,闷闷睡去。

睡梦中也不踏实,只在床板上翻来覆去,突然灵光一闪,这船是木头做的,这木板不也能做成个筏子,虽说济不得多大用处,如运气好时,能遇到一艘海船,也强过在这里苦守,也顾不上睡觉,去那海盗房中搜罗出一些绳子来,所幸这海盗虽把东西都搬空了,却是也留下一些绳子之类。

花了一早上时间,终于把个小小木筏扎好了,推到海里试一试,却也没被冲散,心里又有些底,把木筏重又推上岸来,去海盗房里搜寻出一些吃的,又用几个牛皮袋,装满了食水,临要走时,看着脚上这两个铁环,想了一想,又重去找了一把刀来,咬着牙,连砍数次,只震的骨头都疼,这两个铁环方才去掉,只是戴的日子久了,褪下来时,都是血迹斑斑,几乎又要疼晕过去,李成咬住牙,用破布潦草包了,就带了东西,上了木筏。

却也是李成时运高,恰好遇到往这边吹的风,在海上漂了三四日,就远远看见一艘船只,李成还怕又是海盗船,细细看时,和平常的商船无异,这才在木筏上拼命挥舞一块预先备好的红布,希翼船上的人能瞧见。

那船却渐行渐远,李成正在沮丧之时,却见船又调头往自己这边行来,李成当时这一喜,却也是言语难描,忙又站起来挥舞。

也不过一顿饭时,那船就到了跟前,船头立了一个穿着齐整的中年男子,瞧他那做派,想是船主,旁边也有几个小厮跟随,大声问李成:“你却是什么人?”李成此时,也不敢说出自己是从海盗窝里逃出,只好编个谎,先施一礼道:“在下却是中国人,去那外洋做生意的,谁知遇上风暴,抱住桅杆方存了一命,却是被吹到一个小岛上,在了几日,见没船经过,这才扎了这个筏子,带上食水,出来碰碰运气。”

那人听了李成的说话,点点头,小厮见状,忙招呼水手放下一根绳子,李成的心,此时方才落了下来,忙把食水捆在绳子上,自己也把绳子紧紧捆在腰上,那边一点点把他拽到了船上。

李成的脚,一到了甲板上,就忙给那人行礼,那人只是挥手道:“同是走海路的,有难帮忙,不过小事。”就自进舱去了,李成谨守本分,见这人不愿多说,自己也只在甲板上起居,喜得离岸却近,不过五六天,就到了泉州,李成谢过船主,下了船,自去了。

萱娘听完,知道李成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不忍再问,脸上强笑道:“李兄弟回来就。”昭儿也点头,却突然叫起来:“爹,你的身子怎么这么烫?”萱娘正在用帕子拭泪,听见这话,忙示意玖哥去瞧瞧,玖哥先告罪,伸手去摸李成的额头,回身对萱娘道:“娘,李大叔身子滚烫。”

萱娘这才见李成双颊如胭脂般,唇上已有暴皮出现,虽面上有笑容,却难掩住疲惫,暗自怪自己只是想知道李成的遭遇,却忘了他受了这许多磨折,怎不将息几日,忙命小翠去寻医生,李成反还挥手道:“三嫂,小弟没事,在那时,没药的日子也硬挨过。”

萱娘不由听的又是一阵鼻酸,招呼小厮把他扶回去,昭儿也紧紧跟在后面,萱娘却是不便去的,唤过玖哥和留哥道:“你们俩要替娘照顾你李大叔。”两兄弟齐齐点头。

一时医生请到,诊脉必,开了药方,萱娘问过他,知道李成是受的苦太多,本就一口气强撑着,见了自己女儿,心里欢喜,那口气撑不住了,这才倒下的,只要安生调理就好,没有什么大碍。

萱娘这才安心一些,送出了医生,命人抓药回来,昭儿此时守在李成床边,一步也不肯离的,萱娘知她心情,也不去多问,只是吩咐小厮和丫鬟,好生伺候好李成和昭儿。

又写一封书,托小钱管家送去给刘普,书上只是写李成从海盗窝里逃出,他的遭遇和还在病中的事,却一个字没提,好安一安刘普的心。

有众人精心伺候,又有女儿在身边解忧,李成的身子,慢慢的调理好了,到了七月之时,已经行动不由人搀扶,虽然走路还有些缓慢,却也容色恢复了有七八成了,再穿上新衣裳,瞧起和原先没有多少分别,昭儿心里高兴,话比平日多了许多,连萱娘都替她高兴。

抽空子,萱娘把那包宝石交给李成,李成见了那包东西,皱眉道:“这却是无功不受禄,再者说,另两位兄弟出力更大,怎的反而是我拿的东西多呢?”萱娘虽知李成是谦谦君子,却没料到他竟然分毫不取,正待说话,小翠进来报,刘爷来了。

萱娘一个请字方出口,就听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丫鬟都没来得及打起帘子,刘普已经把帘子掀到一边,险些把帘子都扯脱了,出现在李成面前,双眼含泪,也不理旁边的萱娘,上前抱住李成道:“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说着也顾不得是在别人家里,就嚎啕大哭起来,李成虽被他弄的有些鼻酸,却还是拍着他的背道:“刘兄,我人好好的,你又何必伤心”萱娘也在旁边道:“是啊,刘爷,还请坐下叙话,李兄弟他体有些虚,久站不得。”

刘普听了这话,这才擦擦泪眼,对萱娘拱手道:“三嫂想能明了我的心,不会笑话我。”萱娘只是微笑,这才重又坐下,丫鬟送上茶来。

萱娘让一让茶,对刘普笑道:“刘爷来的正好,却是这包东西,李兄弟坚决不收,说太重了。”刘普皱眉,看向李成:“兄弟,你这样就太不像了,如果不是兄弟你拖住他们,想来我们也会被海盗驾船追上,那时别说这些东西,只怕身家全丧了也不一定,现时不过分你一半,以做酬谢,你怎的如此推脱,实在是不爽利。”

李成听的他这样说,支吾一下,刘普又道:“兄弟,就算你不想要,难不成我们几个做叔伯的,给侄女添妆也不成了吗?快些收下。”萱娘也笑道:“李兄弟,你为人高洁,这是好事,不过这一事归一事,你不收,他们就欠了你的情,到时难道不让他们来见你了?”

刘普击掌道:“三嫂这话,就说的是我肚内的了。”李成只得收下这包宝石,刘普略略问过李成遭遇,李成不过说的几句,刘普已经叹气不止了,萱娘见他们说的入港,起身牵了昭儿的手,就要去后面安排酒席。

只是萱娘方出了房门,就听见刘普问出一句:“李兄,我却想问句,昭儿侄女定亲没有,如若没有,犬子今年十二了,长的也算清秀,人物还称聪明,想和李兄攀个亲家。”萱娘听的刘普问出这句,却是自己一直没问的,脚步停了停,等着李成回答。

李成听了这话,笑道:“昭儿茶却没吃,不过家父在时,却和同镇白家,有过口约,尚未立定,就遭家变,故此。”萱娘正待再听下去,昭儿拉一拉她的手,萱娘见她满脸通红,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微笑一笑,牵住她自去料理酒食。

第 34 章

刘普在湖州住了几日,见李成已经好了许多,又和小钱管家,萱娘一起,料理了下丝行的账目,丝行这些年的生意,却也是腾腾的涨,虽说不如陈家丝行那般兴,一年却也有上千银子的利息,刘普见小钱管家能事,觉得终没负了萱娘所托,心里也是极快活,勉励了小钱管家几句,也就回宁波去了,萱娘知他事忙,也不多留,备了土产就送他回去。

却是刘普这次回去,还带了李成所托,去寻那白家,瞧对方可还肯履旧日的约。萱娘听得李成还要去寻旧约,心里有些不快活起来,只是深知李成是个君子,别人不开口背约,他定不会先毁约的,也就不好说出口,只是照旧过日子。

李成又住的一些时日,见中秋将至,来送节礼的人,见了自己,总是有些神色不对,偶尔出门去走走,却也听的有人说萱娘留个非亲非故的壮年单身男子在家,定是有甚不轨之事,细想一想,和刘普说过了,今年是不能出去做生意了,要等明年六月间才出去,总还有七八个月时间,虽说两人都是光明磊落的,只是也难保世人嘴杂,住在这里,总是对萱娘的清誉有碍,主意打定,就去和萱娘说,要搬去庄房里住。

萱娘听了这话,皱一皱眉,把手里正在看的账本放下,瞧着李成,笑吟吟的问道:“李兄弟,可是下人们有照顾不周处,还是冲撞了你,这才想着搬出去?”李成起身,对萱娘拱手道:“ 下人们也没甚不恭敬处,只是三嫂,说句不当说的话,我总是个孤身壮年男子,常住在这里,总是对三嫂的清誉。”

话还没说完,萱娘啪的合上账本,头轻轻抬起,对李成道:“我明白了,你可是听的别人在背后说东道西?”李成点头,萱娘叹气,敲了敲手里的账本,欲要发作几句,李成这话,却是对自己好的,也就止住,手撑住额头,思量了半天才抬头对李成道:“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却是也要为你想想,搬去庄房也成,只是昭儿那里。”萱娘迟疑下:“你一个男子家,怎么照管,还是在我身边,你想她时,也可常来看望。”

这个,李成迟疑一下,萱娘说的也有道理,昭儿虽说已过十岁,却也要有人照管,自己一个男子,总是有不便处,只是?萱娘见他迟疑,笑道:“那庄房离的不远,不过就是十来里地,骑个驴,半个时辰不消就到了,你隔个三五天,来望她一回,也很方便,况且昭儿和英姐比亲姐妹还好,去了庄上,连个伙伴也无,岂不孤寂?”

李成历来都听萱娘的,见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就点头应了,萱娘想开口问问,刘普去打听白家的事情,究竟怎样,只是这李成现时既要搬出去,想必也和自己心生了嫌疑,不好再问,说过几句闲话,李成也就走了。

萱娘在这里思量,英姐手里拿着一双鞋过来,未及行礼,就对萱娘笑道:“娘,你瞧我给你做的鞋,试试合脚不?”萱娘拿过一看,虽说针脚有些粗了,绣的花要细瞧才能瞧出是荷花,却也笑着道:“我们英儿越来越能干了,都会做鞋了。”

说着把鞋脱下,穿上试一试,虽然不是很好看,穿着还是合脚,脱下对英姐笑道:“好英儿,这鞋做的不错。”英姐得了娘的夸奖,甚是高兴,从袖子里拿出另一双鞋,对萱娘笑道:“娘,这是我给姨娘做的,等那边来人了,就给姨娘捎去。”

萱娘微微一愣,刘姨娘嫁去已两年了,没想到英姐还记挂着她,接过鞋一看,许是这鞋小了一些,却比给自己做的那双,针脚要细密些,绣的花也能轻易看出是梅花,心里微微一动,还是依旧收起,对英姐笑道:“等去给那边捎东西了,一并带去。”

英姐点头,又道:“却是先给娘做的,才又给姨娘做的。”萱娘听了这话,暗自怪自己多心,摸摸她的脑袋,正欲说话,小翠挑起帘子,对萱娘道:“奶奶,做媒的张妈妈来了。”萱娘忙让小翠请她进来,顺便把英姐带下去。

老张进来,先行了礼,萱娘笑着道:“张嫂子今日是给谁做媒呢?是我家玖哥还是我家英姐?”老张笑嘻嘻道:“奶奶是个百伶百俐的,只是今日有些猜不着了,今日要说的,却是昭儿姑娘。”

昭儿,萱娘不由一愣,随即笑道:“现放着她亲爹在那里,怎的先来问我?”老张不知是糊涂了还是怎么的,脱口而出一句:“奶奶不是似昭儿姑娘的娘一般,不就先来问问你。”这话却有些蹊跷,萱娘本不欲问,却又转念一想,能知道外面议论些甚也好,手一指凳子:“张嫂子,我们是老相识了,还请坐下说话,却不知说的是哪家,只是昭儿虽说是我干女儿,她的事,我却也做不了主。”

老张撇一撇嘴,还当是萱娘假撇清,脸上微露出不屑之色,不过转瞬即逝,又是一个笑模样了,萱娘已经抬起头,不似平常的笑模样,却也不怒,只是对老张道:“张嫂子,外面的闲言碎语,你也说给我听听啊。”

老张心里暗叫不好,难不成自己方才的神色,萱娘全看到了,想张嘴说些甚么,却不知怎么说,见萱娘说完那句,只是拿着账本继续看帐,像忘了自己一般,这才走到她面前,讪笑道:“那些村话,说出来,只怕污了奶奶的耳朵,还是先听听给昭儿提的亲吧。”

萱娘头也不抬,翻过一页,只是淡淡的说:“乡居无事,也不知道外面又有了些甚新鲜话,不就指望着张嫂子你们来,好给我们说些新鲜话。”老张额头上的汗都要掉下来了,要照实说出,这不是讨打的事情吗?

如若不说,那些在背后议论的话,自己却也有份功劳,眼珠转了几转,笑道:“奶奶,却是城里大老爷家有桩新鲜事,不知奶奶愿不愿听?” 嗯,萱娘轻轻抬起头,看眼老张,却又低了下去,老张自顾自的笑道:“却是那日,去给大奶奶请安,见大奶奶房里的几个妾,只剩的两个,觉得奇怪,却也不敢去问大奶奶。”

萱娘看完帐,叫过小翠收好,小翠收好东西,又端过一杯茶来,萱娘接过,对小翠道:“张嫂子的茶,怎么忘了?”小翠忙又端了一杯来,老张忙双手接过,对小翠笑道:“怎的劳烦大姐。”

萱娘喝了一口,用帕子沾沾嘴角,笑道:“张嫂子,你就喝罢,只是我大嫂房里的妾,却怎的都没了?”老张说的口干,一口喝干了茶,抹一抹嘴,又笑道:“奶奶,却是刚出门的时候,却听见晋哥媳妇房里的丫鬟,在那里教训小丫头,说再不听晋哥媳妇的话,就似赶那几个姨娘一般的赶出去,奶奶你说,这是多大一新鲜事?”

晋哥媳妇,方氏?见过几次,在长辈面前也是个温柔人,只是萱娘也知道,人不可貌相,方奶奶不是甚好相与的,她的女儿,想来也不是外表这般,只是听那丫鬟的口气,儿媳妇赶了公公房里的妾,这却是从没听说过的。

老张却还是得意洋洋,继续说下去。原来方氏没过门前,就听的公公贪酒好色,心里已有不满,常日家只在娘面前聒噪,称怎么这做公公的,没有公公的样子?方奶奶若是个贤良的,也要告诉自己女儿,小夫妻好生过日子就好,何苦去管那公婆的事情?

这方奶奶第一是疼女儿,第二把女儿嫁去,却也望着陈家家私,现如今,大奶奶只有晋哥和一个弟弟,还有两个女儿,却都是庶出,方奶奶盘算着,那两个庶出女儿的嫁妆也费不了多少银子,剩下的就是自家女婿和他弟弟,哥两平分,若女儿过了门,再去抓住家里的钱财,看的见的田地店铺,自然是平分,看不见的金银珠宝,不就可以打个偏手?

那些姨娘们,万一生男长女,分的不就是自家女儿的钱财,再则她们平日所花销,不也是自家女儿的,女儿只是抱怨,方奶奶却巴不得把那些姨娘都使大棒子打了出去,把钱财都留给自家女儿,此时也不说平日的官家体面了,也不管儿媳不能管父妾的事了,却在盘算着,女儿过了门,怎么的讨好公婆,让女儿掌家,到时那些妾室,想办法收拾了,好把钱财留给自家。

方氏虽觉得母亲所言,不和道理,却是细想想,这老人总是保养为好,女色本是割骨的钢刀,把那些妖精赶出去了,老人家身子自然慢慢就好了,也是自己做儿媳的孝心,也就应了母亲所言。

过门之后,大奶奶见方氏性格温柔,做事细致,刚满了月,就称自己现时是有儿媳的人了,该享享福了,把家务都委了她来照管。方氏得了婆婆的命,自然也勤勤恳恳照管起家务来,头一件,就是看家里的各项开销。

陈家富了好几代了,和方家不同,又是做生意的,历来的开销都有些大,特别是那几个姨娘,已是惯了的,今日打首饰,明日裁衣裳,一个赛着一个的打扮的花枝招展。方氏接手不过一月,就定下章程,要开源节流,姨娘们每月的脂粉钱,定在四两银子,一年不过换季时节,裁两件新衣。

姨娘们奢侈惯了,突然拮据起来,有两个得宠的,就去找大奶奶哭诉,大奶奶本是想借自己儿媳的手,把那几个得宠的都赶了出去,一个个来求见,只说自己病着,既然事情交给方氏照管,也就不要来问自己了。

第 35 章

这话一说出来,虽说有人不服,却是大奶奶发了话,方氏又是正经媳妇,自然也要各人去甘受淡泊。只是有一个最得宠的琴娘,她入陈家门不过两年,和陈大爷恩爱正浓,大奶奶又是个面慈的,依了宠爱,平时的开销也就比别人大多了,别的不说,衣裳首饰都是捡心爱的去做,陈大爷还怕她不高兴,只把银子似水一般的花,这方氏进了门,定了每位姨娘一月只有四两银子花销,一季两件衣裳,对她来说,就跟没衣裳穿,没银子花一般。

只是还要装装贤惠,忍了几个月,却再忍不住,夜里和陈大爷撒了撒娇,陈大爷见心爱的妾皱了眉头,又想着最近生意做的兴,给她做几身衣裳,打几样首饰也是常事,就应了她,第二日带了她出门,去绸缎庄看了料子,给裁缝裁了,还上银楼瞧了几样首饰,琴娘乐的眉开眼笑的,嘴里的话,越发甜蜜蜜起来,陈大爷见她喜欢,心里也高兴,那花的百来两银子,买美人一笑,也是值了。

两人喜喜欢欢回了家,琴娘自归房,正在房里对着镜子试今日买的首饰,心里似吃了蜜一般,还在想到,哼,凭你方氏怎么的,也不过就是个儿媳,掌家又如何,这稍撒撒娇,不就有的是首饰和衣裳了?

琴娘试了首饰,又在想,等过几日,衣裳做好了,就穿起去见方氏,也让她知道,这儿媳总要有儿媳的样子,别想着限了庶母们的用项。

这时大奶奶身边的丫鬟匆匆走来,见了琴娘,行礼道:“姨娘,奶奶请你去上房一叙。”琴娘皱眉,这大奶奶自从称病,说要清净,自己已经许多时没去了,怎的现在又要自己前去,心里这般想,脚步还是匆匆到了上房。

进了房,大奶奶房里,今日的人却齐了,除大奶奶外,另外四个妾都到齐了,方氏却也在一旁,却是低垂着手,桌上放着账本,另外四个妾的脸上,神色都有些古怪,琴娘见这般情形,实在不知唱的是哪出,却也要先还规矩,给大奶奶行过礼,这才在下面站着。

过了许久,一直沉默的大奶奶开口了:“琴娘,却是今日,老爷带你去裁了些衣服,买了些首饰?”琴娘没料到从来不过问这些花销的大奶奶,开口就说这个,稍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眼众人,见另外四个妾的目光,都似刀子一般,看向自己,低头盘算一下,开口笑道:“奶奶,却是昨日老爷说了,没有衣裳首饰,出门也不像样,这才带奴去裁了两件衣裳,买了几样首饰。”

大奶奶微点一点头:“如此说来,却是老爷的主意?”琴娘低眉顺眼的说:“正是老爷的主意。”大奶奶瞧向方氏:“既是你爹的主意,我看?”本一直站着的方氏向前走了两步,对大奶奶道:“婆婆,是公公的主意,儿媳却也不敢违的,只是婆婆,儿媳今日斗胆驳一句,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公公破例,明日其他人看了样子,也破例起来,儿媳本来想的开源节流的法子,全成了虚设,这样的话,久而久之,岂不都怪儿媳掌家无方?”

方氏说完这番话,却又重新低下头,大奶奶沉吟一会,看向方氏:“媳妇,要不这钱,就由我垫着出,日后都不许开这个例子?”方氏轻轻摇头:“婆婆,话不是这般说的,今日琴姨娘是这般,明日另外几个姨娘,也学了样子,婆婆能垫了多少?”

琴娘见方氏统不松口,不由有些恼怒,冷笑道:“这却奇了,却是哪家的媳妇,管起婆婆的花销来了?”这话却实在刺着方氏,方氏却也不着恼,对琴娘微点一点头,继续道:“若是寻常时候,做媳妇的,自然不敢管婆婆的花销,只是婆婆却把掌家的重任交由了我,自然也要望着我让家业兴旺,故此才定下那样的章程,若人人都不守着章程,那婆婆教媳妇掌家的美意,岂不就全空了?”

琴娘听了她这番话,气的脸都通红,咬牙恨到:“这不过就是老爷宠爱了我,你们一个个瞧着不甘心。”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中一个姨娘的咳嗽打断,方氏头轻轻一摇,却也没说话,大奶奶微皱一皱眉,淡淡的说:“琴妹妹,媳妇是个晚辈,你做长辈的,又何必和她有口舌之争。”说着也不理琴娘,转头对方氏道:“媳妇,你却瞧着,这事该怎么处置?”

方氏依旧正色道:“婆婆,休怪儿媳铁面,这事却是头一遭,儿媳想着,就由琴姨娘拿自己私房,把那窟窿补上,下回若再有开了这样例的,除补上外,再罚一份出来,以示惩戒。”大奶奶点头:“这个主意很好,就这样罢。”

琴娘听了这话,先是心疼银子,再又瞧见其他几个妾的脸上,都有幸灾乐祸的神色,心里更怒,她自进了陈家门,万事遂心,还没遇到这样的事,跺脚道:“这样一个富户,女眷裁几件衣裳,买几样首饰,值得什么,还集了这么些人在这里,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话音刚落,方氏已道:“琴姨娘,休怪我做晚辈的多嘴,俗话说的,积沙成塔,集腋成裘,今天二两,明天五两的花出去,时日长了,却也是好大一笔钱财,那好的田地也能买上几十亩,一个铺子也能支起来,我却算过,自婆婆让我掌家以来,每个月却也省下了一百来两银子,这么几个月,却也有了三百来两银子,好的田地,想必也能买上百亩了,敢问琴姨娘,这算不算甚值得呢?”

琴娘被她说的面红红白白,见另外几个妾的脸上,讥笑的神色更重,这人到了极处,自然甚话都说的出来了,脱口而出道:“果然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当不了家的,只会克扣别人,每个月省的一百银子也拿出说嘴。”

话没说完,大奶奶已经皱眉了:“妹妹,亲家却是做了两任官的,甚小户人家?”方氏早含了一包眼泪,跪在大奶奶面前:“婆婆,琴姨娘既说媳妇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当不了家,还请婆婆重又掌家。”

说着就哭出声来,大奶奶把她搂定,其他妾见了这样情形,有两个上前安慰方氏,有两个就去推琴娘:“妹妹定是说话耍子的,虽说是长辈,却也要说话瞧着些,快去赔个情。”琴娘忍了这许多时,今日既然话说到这里,甩开那好心来劝自己的人的手,撇嘴道:“有甚好赔情的,老爷还没死,她一个做媳妇的,就管这些事,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方氏在大奶奶的安慰下,本已渐渐收泪,就听见琴娘又这般说,重又大哭起来,大奶奶此时也装不得贤良了,拍桌子怒道:“琴姨娘,你且少说几句,哪见过父妾和儿媳拌嘴的?”琴娘的眼角稍往上挑,对大奶奶不屑的道:“奶奶,这晋哥媳妇,总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奶奶还是好生保养好身子,再重新掌家,不然让这穷酸妇人掌家,迟早也要让陈家在湖州被人笑话。”

这话说的,方氏越发哭的伤心,大奶奶定一定气,对下面吓得一个个不敢出声的丫鬟道:“给我把琴姨娘堵上嘴,送回她房里去,我瞧她是风魔了。”丫鬟们得了令,都上前要拉琴娘,琴娘却不料大奶奶有这一说,怎肯让她们拉出去,只是在挣扎。

吵闹的动静大了,自然有人报给陈大爷,陈大爷也顾不得儿媳还在,就急急赶到上房,却见儿媳在那里哭的伤心,自己的爱妾被几个丫鬟拉住,还有个婆子手里拿着布要塞她的嘴,顿足大喊道:“这都反了吗?”

琴娘见陈大爷来,顿时盼的救星,娇滴滴喊了声老爷,也顾不得在人前,就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陈大爷对大奶奶,总还是尊重的,一手搂了爱妾,抬头对大奶奶道:“琴儿年轻不懂事,却是怎么冲撞了你,赔个情就好了,怎的闹成这般?”

大奶奶面沉似水,对陈大爷道:“若是冲撞了我,也是小事,却是口口声声骂亲家是什么小户,又骂儿媳只会克扣。”说着抬头看向陈大爷:“我倒想问问老爷,这做妾室的,平日里几个妾争风也罢了,怎的这时得罪起亲家来了?”

这个,陈大爷不由语塞,他是好面子的人,方氏这时也不哭了,虽面上还有泪痕,却还是理一理头发,上前对陈大爷施礼,眼里的泪欲落不落,却是强忍住了:“公公,却是琴姨娘说的在理,媳妇出身小家,怎堪的富家之配,这掌家的事,还是另由人做。”

大奶奶听了方氏的话,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怎的这般贴心。”此时晋哥刚从外面回来,就听的下人来说,母亲房里乱成一团,也急急来到,大奶奶一眼瞧见他,招呼他道:“你把你媳妇领回房去,好好给她赔情。”

晋哥摸不到头脑,还当是自己媳妇冲撞了母亲,先行一礼道:“娘,可是媳妇冲撞了你,做儿子的在这里给娘赔情了。”这话说的大奶奶笑了,白儿子一眼:“你媳妇好好的,快把她领回去。”说着叹气:“只是这该赔情的,还没赔情呢。”

琴娘听的这句,本只是抽抽噎噎,又重又大哭起来,晋哥本还想留在这里瞧瞧,却被自己的娘子拉了几下,忙给父母行了礼,带自己的娘子回了房。

陈大爷和大奶奶怎么说是不知道的,只不过到了晚饭时分,陈大爷吩咐人,把琴娘的家人唤来,说是她不守规矩,撵了出去。这琴娘被撵了,过的几个月,却又有两个妾,都是年轻些的,标致些的,不是被说偷盗了甚首饰,就是被说有奸情事,都被撵了出去,只留的两个年纪长些的妾。

却又怪了,这妾被撵,却没人说大奶奶吃醋捻酸,只是下人们背地里都说,这几个妾都是对方氏不恭敬,才被撵的,不过也只是背地说说,当了人面前,都是赞方氏持家有方的。

老张这话一说起,却也足足说了两顿饭工夫,萱娘听完,笑道:“这事,却也是别人家事,谁也不知道内里。”老张顺势道:“怎的不是呢。”却又想起什么:“奶奶,瞧你只让我在这里说话了,怎的,给昭儿姑娘做的媒,都忘了说了?”

萱娘微笑:“张嫂子,昭儿的婚事,还是去问她爹,我实在做不了主。”老张见萱娘统不拢口,只得道:“既如此,就去见李爷罢。”说着就要起身,小翠打起帘子,笑道:“奶奶,李爷正好来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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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行,老张听了这话,不由看了萱娘一眼,见萱娘面色平静,肚里在想,只怕她在装憨,却搭讪着道:“奶奶,可是李爷又要出去做生意了?”

萱娘还没说话,李成就牵着昭儿进来,老张忙起身走到他面前,连纳几福:“给李爷道喜。”李成虽不喜这些媒婆,却还是笑道:“不知喜从何来。”老张用帕子蒙住嘴,做出娇态来,却又放下帕子,笑道:“却是前村刘家,有个儿子,是新进学的,挑了多少姑娘,全不中意,却听的李爷家女儿,百伶百俐,特地遣我来说亲的。”

说着还预备继续夸赞刘家儿子,却被李成打断道:“这位大嫂,我家女儿,却是幼时,和宁波白家有约。”白家?老张眼珠咕噜一转,心里不由有些失望,本以为这桩亲,是十拿九稳的说定的,李成一个外来户,虽有萱娘帮忙,萱娘自己却只是个寡妇,自顾不暇,他李家的女儿有人要了,再加上又是个新进学的秀才,那就是磕头碰到天了,故此才抢着来说,谁知却被李成回绝,不由有些不满。

只是白家听起来有些耳熟,心里想着,嘴上也就问了出来:“李爷说的白家,可是新近和林家结亲的白家?”和林家结亲的,这做何解?老张见李成他们他们不解,反对萱娘笑道:“奶奶,就是那退了玖哥亲事的林家。”玖哥的婚事被退,李成却还不知道,不由看向萱娘,老张仿佛也觉出甚么来,轻打自己的脸一下:“呸,怎么能这般说?”说着又欲开口。

萱娘却眼皮都没抬,淡淡的说:“事情都过去了,说这些也无妨。”老张紧走两步,陪笑道:“就知道奶奶是个宽宏大量人,定会寻到个好媳妇的。”萱娘只是微微一笑,抬头看她:“你却说,和林家结亲的白家是甚么人家?”溜一眼,瞧见李成的神色,又加了一句:“这天下同姓的却也多了去了,未必这个白家就是和李家有旧约的白家。”李成得了萱娘这句,心又落了一些,本已前倾的身子又重新坐好,昭儿行礼后,就坐在父亲身边,只是听着大人说话,手却规矩的放在两边。

老张扫了他们一眼,这才重新走到萱娘身边,笑着说:“这林家自退了这边的婚事,却也四处寻找合适的,只是林爷林奶奶眼光极高,东寻不得,西找不成。”

萱娘见她扯的长了,李成面上神色有些急迫,抬头望她一眼:“张嫂子,只是说那白家是哪里的人好了,旁的休说。”老张拍一下手:“哎呀,奶奶说的是,这白家却是宁波的,积租做茶叶生意的,和林奶奶的兄长素有生意往来,听的原先也说过亲,只是那家遭了家变,在宁波安身不住,这几年也去寻过,却没寻到,见儿子年龄渐大,这才另寻亲事,恰好遇到了林家,一说既和。”

李成听的白家做茶叶生意的,皱了皱眉,这宁波做茶叶生意的极多,只是姓白又做茶叶生意的,却只有一家,待听的后来,那家遭了家变,想起当年遭遇,双手不由抖了起来,一杯茶拿在手里,却泼出了大半,索性放下,老张说完,笑道:“却也是我时运来到,做了这边的便宜媒人,还得了二两银子的媒钱。”李成瞧眼昭儿,见昭儿依旧坐的规规矩矩,双手却拢在袖子里,只能看到袖筒轻轻抖动,沉声问老张:“这位大嫂,却不知这白家是哪位哥儿定的亲?”

老张见李成开口问自己,手里的帕子一挥,险些打到李成脸上,一股脂粉香气扑面而来,李成不由身子往后一躲,老张收了手里的帕子,笑道:“回李爷的话,却是白二爷家的哥儿,今年十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