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一震,下意识地就往韩野身后一躲。

韩野抬头,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妖冶万分的男人,一双眼睛漆黑不见底,看了看赵安居,又盯着他:“大人和郡主的感情看起来真好。”

安居想过这回来是会碰见宋凉夜的,但是没想过,他还会主动来招惹。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从来没有喜欢过她的宋凉夜,不是应该对他们视若无睹吗?这样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第289章 韩野呢

不等她多想,韩野已经跟往常一样护着她,朝宋凉夜微微颔首:“燕王有礼。”

站在这两人面前,宋凉夜眼里满是轻蔑和嘲讽,脸上却友好地笑着。轻轻点头回了他一礼:“一路上辛苦了,二位请去好生休息吧。”

赵安居没吭声,也没敢抬头,就贴在韩野身后,跟个小孩子一样缩着。一听这话,如获大赦一般,转头就推着韩野跑。

手牵着,身体也靠在一起,当真是遮挡不了的亲密啊。宋凉夜冷笑了一声,眸光深沉。

以前他最讨厌的人一直是宋凉臣,毕竟有这么多年的仇怨积累。但是现在,他突然发现,讨厌一个人也可以在一瞬间达到顶点。那个叫韩野的人,比宋凉臣更令他膈应。

准备好的新婚大礼。也该送给他们了。

“你很怕他?”走在路上,韩野问安居。

抓着他的胳膊,她小声道:“也不是怕,就是看着挺尴尬的。”

尴尬?韩野挑眉,有些惊讶。

他一直觉得安居心里没有放下宋凉夜,所以再见也许会难过,会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说尴尬。

若是心里还有那个人的话,说的应该是害怕看见吧。她竟然用了这么生疏的“尴尬”二字,让他心里划过一阵奇妙的感觉,忍不住侧头凝视她。

安居在小声的碎碎念。她有些担心,毕竟宋凉夜这个人不是什么善茬,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也能发现,他任意妄为习惯了,有让他不舒服的东西,是怎么也会想办法除掉的。

突然觉得来燕地的决定下得有些草率,这毕竟是他的地盘,即便他不喜欢她,她也曾是他的王妃,现在另嫁,怎么都会让他脸上有些过不去吧。

而且听说,他还没有新立正妃。

按了按心口。安居默默祈祷,希望最近宋凉夜忙碌一点,然后放过她吧。

老天可能在睡觉,根本没有听见她的祈祷,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几乎天天都能看见宋凉夜。

有时候是带着侧妃在花园里闲逛,卿卿我我,有时候是在晚宴上,皮笑肉不笑地给他们敬酒。那一双含着星辰的双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触及她的时候,全是一层层的冰。

赵安居觉得,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咱们回赵地去吧。”她对韩野道:“现在就走。”

韩野愣愣地看着她:“不是要为赵王祈福吗?才拜了三天,你想半途而废?”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总觉得星宿是帮着燕王来坑咱们的。”安居吩咐银钩收拾东西,然后又让人出去安排马车:“离开燕地我才能安心。”

顿了顿,韩野也没多说什么。点头答应了。

心里的慌乱没有少,虽然身边什么动静都没有,但是安居就是有一种直觉,宋凉夜要冲她下手了。

报复她另嫁吗?还是怎样?想对她做什么?无数的疑问让她越来越紧张,带好了一些东西就拉着韩野出门。

“韩大人。”两人刚过北院月门就碰见了挑灯。

看他们这行色匆匆的模样,挑灯拱手道:“王爷请韩大人去书房说两句话…您二位这是要去哪里?”他叨叉划。

安居更慌了,捏紧了韩野的手。他们现在要走,不知道宋凉夜会不会同意,该悄悄走了之后再说的,没想到会这么巧被挑灯给撞见。

韩野比她镇定多了,松开她的手便道:“我先同你去书房见王爷。”

看了安居一眼,挑灯躬身应是,然后给韩野带路。

韩野回头朝安居使了个眼神,让她先走。他拖住这些人。

安居怔愣,眼睁睁看着他跟着挑灯走远,想了想,还是按照他说的,先出府。只要韩野能拖到她离开贯城,那就没事了,宋凉夜也做不出什么来。

上了马车,她与银钩一起赶去了贯城外头的折柳亭,然后等消息。最多一个时辰,韩野是怎么都能脱身出来的。

结果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天都黑了,安居也没看见韩野的影子。

“怎么回事?”她有些急了,看着银钩道:“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还没出来?”

银钩轻声安慰她:“也许是燕王将郡马给拖住了,郡主别急,奴婢找人去打听打听。”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安居起身道:“不用找人了,我回去,你将行李看好。”

“主子?”银钩吓了一跳:“这怎么行,郡马不会有什么事,但您…您还是先走吧,您走了,咱们回去接郡马都不迟。”

摆摆手,安居转身就解了一匹马出来,翻身骑上去:“不用多说,你们等着。”

这么久没出来,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些丫鬟奴才回去有什么用?还得她亲自出马。虽然不相信宋凉夜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她实在放心不下。

燕王府里一片寂静,已经是到了熄灯休息的时候了。

安居设想过,再过分的也不过就是寻着由头与韩野起了争执,将他关起来了,亦或是有冲突动了手,韩野受了伤,所以没出来。

但是这府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吵闹声,连灯光都没有,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是她想多了吧?安居拍了拍心口,走过回廊往北院去。

北院门口有一片水池,经过的时候,安居觉得有点不对劲,那池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不过她没时间多看,直接去北院里找人。

“韩野?”

空荡荡的院子,没人回应她。安居心里凉了凉,进去找了一圈,又寻了下人来问:“韩大人呢?”

下人正睡着,口齿不清地回答她:“没回来呢。”

心里一沉,赵安居二话没说就冲去了主院。

宋凉夜靠在窗边看月亮,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安居郡主这么好的兴致,半夜闯本王的房间?”

喘着粗气,赵安居走进去瞪着他:“韩野呢?”

挑了挑眉,宋凉夜笑了:“郡主对自己的相公竟然直呼其名?”

“我问你韩野呢?!”红了眼睛,安居吼了一声。

脸上的笑意僵住,宋凉夜嘴角慢慢下垂,眯眼看着她道:“下午就离开了书房,去哪里了本王不知道。”

第290章 最恨的人

“北院的人说他没有回去。”安居咬牙道:“既然在这个王府里,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冷笑了一声,宋凉夜站起来俯视她:“他不是本王的丈夫,也与本王没什么关系,本王为什么要在意他?人不见了找就是。郡主来冲本王吼是什么意思?”

这可是稀奇了,以前哪里见过这样的赵安居?竟然会吼他了,还是为了别的男人。宋凉夜勾了勾唇,嗤笑一声,推开她就往外走:“不是要找人吗?走啊。”

咬咬牙,赵安居转身跟着他往外走。

府里的家丁全部被吵醒,都打着灯笼在府里四处寻找。赵安居也提了个灯笼,从书房的方向,一路往北院而去。

宋凉夜就负手跟在她身边,一脸看戏的表情。

再次路过北院门口的池塘,安居停了下来,侧头往那里面看了一眼。

黑漆漆的一团东西,靠在假山旁边,浮在水面上。

心里紧了紧。她提起灯笼靠过去了一点。

宋凉夜站在她身后,抱着胳膊欣赏灯光映照下的这张脸。

待看清那一团东西是什么之后,她的脸上出现了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神情,瞳孔紧缩,无法克制地尖叫出声:

“啊----”

府里的人都往这边聚拢过来,一盏盏灯笼将那池塘照亮,众人也都看清了,有一个人背部朝上,浮在池塘里的假山旁边,身上穿的是黛青色的锦绣长袍。

赵安居白了一张脸,抖着嘴唇。睁大眼睛回头看向宋凉夜。

他平静地站着,只挥手让旁边的家奴下去捞人。

“郡主节哀吧。”

节哀?赵安居红了眼,死死地看着他,眼里有惊愕,有不解,最后统统化成了恶毒的怨恨,跟带毒的羽箭一样插在他身上。

宋凉夜微惊,接着皱眉。

竟然就这么直接地觉得是他做的了?都不用怀疑一下的?虽然的确是他造成的,但是她这反应,可还真是…

韩野的尸体被人捞了上来,平放在地面上。安居直接扑了上去,看着那惨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抓着他的衣襟便悲哭失声。

“怎么会这样呢…”她张大嘴哭着,死死地捏着他的衣裳:“你不是会水吗?不是会武吗?不是每次护着我都不会被责罚吗?这次我听你的在等你啊,你怎么就说话不算话了?”

只过了几个时辰而已,他刚才还在替她打掩护,为什么转眼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躺在这里了?

“醒来啊…韩野,醒来看看我啊…”

“咱们回赵地去,再也不来这里了好不好?我以后不任性了,会多为你着想,你醒来好不好?”

宋凉夜冷冷地睨着她,听着她这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快断了气的声音,烦躁地甩袖离开。

“韩野!”安居嘶哑地喊着他的名字,哭声响彻整个燕王府,哪怕宋凉夜回去了主屋,也依旧听得见。

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花瓶,宋凉夜沉声道:“去找人打晕她。别哭得本王心里烦!”

挑灯抿唇,这个命令自然是不可能执行的。今日所为还要想办法给赵王和郡主一个交代,再对郡主动粗,除非主子不想要这燕王之位了。

但是看样子王爷也正在气头上,他还是假意应了,退出去带上了门。

深吸一口气,宋凉夜平静了下来,靠在软榻上,继续听着赵安居的哭喊声。

他是想要听她哭的,与他和离没多久就另嫁,可气了他很久。如今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他的报复。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真听她哭成了这个样子,他心里却有按捺不住的烦躁。情绪一波波翻涌上来,让他的心情糟糕极了。

有必要那么伤心吗?成亲也才一个多月而已,哪来那么深的感情?听见沈美景死了的消息的时候,他也没她这么难过啊。

哭声渐渐小了下去,过了一会儿,燕王府重新恢复了平静。

宋凉夜一愣,连忙起身出去问:“当真把安居郡主打晕了?”

他随口说说的,这些人还真做了?

见他想往外冲,挑灯连忙伸手拦住,低声道:“没人敢动手,郡主是哭累了而已。”

的确是哭累了,赵安居的嗓子已经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跪坐在韩野的尸体旁边,半晌之后,站起来朝身后的人道:“替我寻口棺材,我要回赵地。”

家丁们面面相觑,连忙去禀告了燕王。

宋凉夜十分果断地下了命令:“拦住安居郡主,关进北院里去,本王立刻给赵王写信。”

事已至此,要放赵安居回去是不可能的,他不介意再将她迎为正妃,算是给赵王的一个交代。至于韩野的死,就说是失足落水呗,反正任何人都没有证据。

听见这样的消息,赵安居冷笑一声,起身松了松筋骨。

自嫁给宋凉夜之后,她就没有练武了,因为他说女儿家还是学琴棋书画比较好,所以她的身子都不如以前灵活。

饶是如此,赵安居还是将上前来想抓住她的家丁给揍了个半死。

身上好像有花不完的力气,一拳一脚都跟发泄一样,安居咬紧了牙,将旁边的家奴统统掀翻在了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

要是手里有武器,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人。

以前她问父王:“女儿家练武来做什么?”

父王说:“可以保护你自己,不会弱不禁风。”

那时候赵安居觉得,武功真的是世上最有用的东西了。

然而现在,她再怎么揍这一群家奴,地上躺着的人都再也不会醒过来。

连自己在乎的人都保护不了的武功,到底有什么用?

打红了眼,赵安居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旁边的家奴都往后退,再也没有敢上来抓她的了。

努力站直身子,赵安居伸手去抓了韩野的手,将他扛了起来,扶着往外走。

众人都惊恐不已地看着她,有人去报了信,宋凉夜没一会儿就过来了。

“你觉得这样扛着他,能走多远?”他凉凉地开口:“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他这么颠簸?”

“让开。”安居哑着嗓子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宋凉夜冷笑:“郡主还是理智一些吧,本王已经在与赵王联络了。”

安居抬头,一双眼里没有半点感情,跟看仇人一样地看着他:“你现在让开,燕赵两地还有以前的情谊在,若是执意要拦,本郡主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哦?”宋凉夜睨着她:“你想把这笔账算在本王的头上?”

赵安居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曾经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你所有的把戏在我面前都不会有用,以前帮你是因为我被泥糊了眼,现在,你会为韩野的死付出代价!”

“呵。”宋凉夜伸手,从袖子里掏了自己随身的匕首出来递给她:“嘴上说那么厉害,当真下得去手么?来,本王就站在你面前,真想给韩野报仇,就一刀杀了本王吧。”

“王爷!”挑灯等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想上去护着他。

“都给本王退下!”宋凉夜回头,眼神凶狠:“谁也别插手!”

力气消耗得差不多了,安居咬牙,扶了韩野一把,伸手就抢过宋凉夜手里的刀,捏在手里犹豫了一会儿。

但是,一想起韩野对自己的好,想起他每次都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模样,安居心里痛得难忍,咬牙扒开刀鞘,便狠狠朝宋凉夜扎过去!

他平静地低着眼看着她,像是一早料到她会当真动手,所以都没有躲,任由她这刀深入自己胸口。

“王爷!”旁边的人都顾不得命令了,直接上来将安居和韩野一并推开,扶着宋凉夜。

“慌什么。”嘴唇都白了,宋凉夜却还在笑,自己伸手将匕首拔了出来,丢在安居脚下,淡淡地道:“这一刀要是要了本王的命,安居郡主就是燕赵两地的千古罪人了。”他叨来血。

她没往他心口插,但是这一刀依旧是又深又痛。只说了这一句话,宋凉夜便再也开不了口,咬着牙扶着挑灯的手往回走。

安居看得有点傻了,跌坐在地上抱着韩野的尸体,垂了眸子。

她与宋凉夜,从这一刻开始,恐怕是不死不休了吧。

这一刀也无法让韩野活过来,她依旧会恨他一辈子。而她那一刀,宋凉夜也一定再也不会原谅她。

真好啊…

咬咬牙,她继续起身,想扶韩野出去。然而这回,看剑亲自带人来拦住她,没有半点要怜香惜玉的意思:“郡主妄图刺杀王爷,这件事留待赵王处理,请郡主先移驾北院吧。”

话是压着怒火说的,看剑看她的眼神,也像是要杀了她一样。

勾唇冷笑,赵安居也不挣扎了,扶着韩野就去了北院。

寻了冰棺回来,将韩野放了进去,安居就呆呆地在棺材旁边坐着,傻傻地看着他的脸。

以前她还笑过沈美景克夫,自己其实才是克得最厉害的吧,韩野这么好的人,竟然就这么没了。

时光能不能倒退?退到半个月之前也好,她绝对不来燕地,哪怕去想其他的法子治父王都好。再不然,就退回今日下午,她一定留下来陪在韩野身边,不让他一个人留在这燕王府。

为什么上天就不允许人后悔呢?她真的…真的好想回去,将韩野活生生地带回来。

赵地郡马死在了燕王府,赵郡主刺杀燕王未遂,却让燕王昏迷不醒,性命垂危。

赵王正病重,听见了这样的消息,病情加重了不少。赵丰年安慰了他一番,亲自来处理此事。

“韩野绝对是宋凉夜杀的。”宋瑞雪咬牙道:“他做得出这样的事情!要不然安居对他那么好,不可能去刺杀他。”

“就算知道事情真相是这样,但没有证据,也不能把宋凉夜怎么样。”赵丰年无奈地道:“现在安居刺杀燕王却是证据确凿,是咱们理亏。”

“那怎么办?!”宋瑞雪有些急了:“真同意宋凉夜说的,把安居再嫁给他?”

“现在只能这样了。”赵丰年叹了口气:“不然燕赵两地就必然两败俱伤,不能只为安居一人考虑。她身为赵地郡主,也该一早有了牺牲的觉悟。”

宋瑞雪睁大了眼,瞪了他良久,咬牙道:“果然要当王的人都是冷血无情的。”

说完,转身就摔门出去。

揉了揉眉心,赵丰年无奈地让人去传信,只要燕王醒过来,那便与安居重结连理。

赵地不打算接她回去。

知道了这个事实之后,安居和银钩一起寻了一块上好的墓地,将韩野葬了。

“死了都不能回乡吗?”银钩小声哽咽:“这里不是郡马的家…”

“我知道。”安居表情麻木地看着墓碑:“但是咱们回不去了,我也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他。”

“为什么回不去?”银钩不解:“世子和王爷都那么疼您,您要回去,谁能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