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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鬟本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听程夫人这么说,喘了一口气才纳闷道:“还能有谁,就是萧家的三少爷呗!”

程夫人闻言,只觉得一颗心从嗓子眼一路滑到了胸口,竟一时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只急忙问道:“好好的,怎么来了圣旨?”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外头公公候着呢,太太还是先跟着姑娘一起梳妆打扮接旨的好。”这丫鬟平素在程老将军的书房服侍,有些个眼里见儿,程夫人听她这么说,只点了点头道:“你先出去回老爷,就说我们稍后就到。”

程夫人说完,只看了一眼还呆愣着的程兰芝,吩咐道:“刘妈妈,快让丫鬟们进来,服侍姑娘梳妆打扮。”

刘妈妈也是喜极而泣,只急忙道:“哎哎…好好!”

程老将军接过了圣旨,心下还有些疑问,只想留了宫里的公公稍坐片刻,也好问问缘由。他前日也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一颗心也是悬着,甚至做好了这事情传出去萧家来退婚的准备,谁知道等了两日,却等到了一封圣旨,真是让他喜出望外。

“萧公子对令嫒真是情深义重啊,只说自己在外杀敌,挂念的很,生怕这仗一时打不完,程姑娘不肯等他,另觅佳婿,非求着萧贵妃请皇上下了这道赐婚的圣旨才肯罢休。”传至的赵公公一边笑一边说道:“皇上说他是小儿心性,可架不住他身上几处挂彩,瞧着又心疼了几分,就应下了。”

程老将军听的一愣一愣的,只问道:“当真如此?”

赵公公见程老将军不信,只不屑道:“咱家骗你不成?这大年初一的清早,不为了这事儿,咱家还能往你家跑来?”

程老将军只笑着道:“这大过年的,确是辛苦赵公公了,徐管家,快去备上好茶,取一份开门红包来。”

赵公公见程老将军一点就通,脸上的笑容更甚,只笑道:“茶就不吃了,还要去萧家传旨呢,开门红包咱家就不客气了,讨个好彩头也是好的。”

程老将军送走了赵公公,回到书房的时候,果见程夫人正在书房里头等着自己,程夫人见他回来,只急忙开口问道:“老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为兰芝赐婚呢?”

程老将军这会儿也带着几分疑惑,只开口道:“我若告诉你,这赐婚是萧家老三求来的,你信不信?”

程夫人虽然没开口,可她的表情早已经出卖了自己,说句老实话,若不是程夫人知道程兰芝心里有萧一鸣,她对萧一鸣还真没什么好感度,可程老将军这么说,倒是由不得她不信了。

“萧老三开窍了?”

“不对,这事儿很是蹊跷!”程老将军只摇头道:“我们担心萧家退亲,萧家不但没退亲,反倒求了皇上赐婚,这里头…总感觉有什么猫腻!”

程老将军毕竟阅历丰富,只觉得这事情没这么简单,可一时也想不通透。正这时候,外头的小厮只在门口回禀道:“老爷,边关的八百里加急。”

程老将军闻言,只急忙让人把信递上前来,抬眸对程夫人道:“我说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也许猫腻就在其中。”

信是萧将军写来的,原来萧将军在萧一鸣带着钱木匠启程回京之后,就写下了这封信。虽然钱木匠当年坐下了错事,可萧将军知道,钱木匠原本就是程老将军的亲兵,且对程老将军也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救了萧一鸣,命在旦夕,若真的有什么不测,总也要跟程家交代一声的。

程老将军看完信,脸上的神色却越发凝重了起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对于钱浩这个人,他一开始是欣赏到极致,后来又恨到极致,可这会子知道他要死了,程老将军才发现,自己的心也疼到了极致,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拧眉不语。

程夫人瞧着程老将军忽然变色,只上前拿了那信看了起来,惊讶道:“他…他要死了?”

程老将军摇了摇头,脸色却并没有好看多少,只叹息道:“他命大的很,当年身受重伤,还能把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这一次一定也不会有事的。”

程夫人却对程老将军的话有些疑惑,只摇头道:“不可能,他若是快要死了,萧将军怎么会写这封信来,这分明是求着我们要让兰芝替他送宗?”

“你少胡说,萧将军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大概只是想跟我说一声,毕竟钱浩以前是我的亲兵。”程将军说到这里,眸中也多出一片水雾来,只叹息道:“当年我手下三十亲兵,燕子谷一役只剩下五人,到最后等我卸甲归隐,如今只有三人活着,他便是那三分之一啊!”

程夫人含泪看着程老将军,只拧眉道:“你…你该不会让兰芝去?”

“夫人,如今我们有了皇上赐婚的圣旨,怕什么?若是兰芝肯认他?那就让她认去,难道夫人真的要当兰芝一辈子的母亲吗?夫人啊!你只是兰芝的姥姥。”程老将军的话像一柄利刃,刺入程夫人的胸口。

程夫人又落下泪来,叹喟道:“是啊,你说的没错,我只是她的姥姥,而你…也只是她的姥爷,我们骗得了天下人,骗不了我们自己。”

却说大年初一,皇帝虽然没上朝,倒是听了一出精彩的故事,只躺在萧贵妃宫里的暖榻上,笑着道:“萧家这几个小子,你素来最宠爱的就是老三,朕还不明白,这素来长辈不是疼老大的,就是疼老幺的,哪里有疼中间一个的,今儿朕倒是也觉得他有几分可人疼的。”

萧贵妃把煮的软软糯糯的芝麻汤圆送进皇帝的口中,只笑着道:“皇上这就知不道了,因为人人都跟皇上一样想,生怕亏待了老三,所以人人特意又多疼他一些,反倒他成了最客人疼的了。”

皇帝一听,觉得确实有些道理,只笑着道:“果然爱妃聪慧,可不就是这个理吗?”

萧贵妃又喂了皇帝一粒汤圆,只叹息道:“谁能想到,这求药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那姓钱的木匠听着倒是有些血性,为了闺女千里迢迢的赶去边关,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皇帝和萧贵妃算不得情深意笃,总觉得武将家的姑娘过于硬冷,如今听萧贵妃这么说,反倒觉得她多了几分人情味,只笑着道:“可惜为了你家老三做孝顺女婿,朕还损失了一颗灵药,你要怎么补偿朕?”

萧贵妃闻言,放下手中的白玉瓷碗,顺势倚到皇上的胸口,柔声道:“皇上想要怎么补偿,就怎么补偿?臣妾的兄长和几个侄儿都在边关为皇上奋勇杀敌,臣妾也在宫中服侍皇上,我们萧家祖祖辈辈都是皇上您的忠仆,这还不够补偿吗?”

皇帝听了这话,果然喜上眉梢,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只开口道:“朕一直拟着要赐萧将军一个爵位,又怕那些被朕削去爵位的老世家嫉恨,所以这事情一直拖到现在,不过以萧将军现在的军功,这一次得胜归来,朕必定准他位列公侯!”

萧贵妃闻言,只越发欢喜了起来,原本以为这一早上的事情会惹的皇帝不快,谁知道皇帝却正吃这一套,非但没有弄巧成拙,反倒帮了一个大忙。萧贵妃只连忙起身,福身谢恩。

前方捷报频传,皇帝自然高兴,且萧将军也在捷报中提起了为大军做向导的钱木匠。皇帝又仁厚赐药,笼络人心,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家务事儿,跟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就是一道圣旨能解决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第282章

却说宋明轩怕杨氏疑心,守到五更天的时候见杜太医来了,又问了一遍钱木匠的境况,这才起身告辞了。这几日正是最凶险的时候,容不得有半点疏忽,杜太医也只是回府打了一声招呼,换了一件衣裳又来了。只急忙上前替钱木匠把了脉搏,见虽没有起色,病情却也没有见加重,这才稍稍的放下了一些心来。

宋明轩只把萧一鸣进宫求药的事情说了一下,至于是怎么瞒过了萧夫人,这里头的事情便没有提及。杜太医闻言,也只精神一振,从药箱中又拿出了几个瓷瓶,只开口道:“既然萧公子去求药了,那我姑且在等上几个时辰,眼下也确实无药可用了。”

宋明轩虽然不懂医术,可无药可用这几个字却还是能听明白的,宋明轩只觉得揪心的很,起身走到钱木匠的床前又看了几眼,转身向杜太医拱手道:“杜太医,钱大叔就拜托您了,我岳母如今已是八九个月的身孕了,若是让她知道了,只怕又要出事,我先回去一趟,等天亮了再过来。”

杜若只把宋明轩送到了门口,看着外头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孙妈妈送了早膳过来,让丫鬟换了热茶,布好了小菜,看了看天色道:“太太也要起身了,老奴就先告退了。”

杜若方才在家已用过一些点心,这时候倒是不怎么饿,只稍稍吃了一口,就听见外头有小厮闹哄哄的进来,扯着声音道:“三少爷回来了,三少爷回来了。”

萧一鸣素知宫里的规矩,皇帝向来勤勉,便是逢年过节也都是四更起身的,所以昨夜三更就去宫门口递了牌子,说来也是巧合,如今后宫无主,昨夜宫宴便设在了太后娘娘的寿康宫,正好离开萧贵妃的毓秀宫最近,所以皇帝就歇在了毓秀宫里头。

萧贵妃见萧一鸣一早递了牌子进宫,心下也疑惑了几分,往年大年初一有宫宴,京城四品以上的诰命夫人都要进宫朝拜,这个时辰也确实到了她们递牌子的时候,可今年既无规定,大家也难得能在自己府上休息上一日,如何也会这么早到呢?萧贵妃心下狐疑了几分,又想起萧一鸣此时分明应该在边关抗击鞑子,怎么会回京了?思及此处,萧贵妃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还以为萧将军在边关出了什么事情,只连忙命人将萧一鸣给传进了宫。

萧一鸣原本换了一件衣裳,可身上那几处伤口颇深,又怕惊动了萧夫人,故而自己偷偷骑了马出门。进宫面圣的时候,身上的伤口早已经开裂,原本长着几两肉的脸颊也清瘦的很,外加那一脸没整理干净的胡渣,让萧贵妃只看了一眼就心疼的紧,本想差人去太医院传太医,又怕惊动的皇帝,只悄悄的让他在偏殿里头等着。

萧一鸣和萧贵妃素来感情深厚,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只把自己要娶程兰芝的事情也说了,恳求萧贵妃赐婚。萧贵妃素知萧夫人的性情,恐自己开了这口,只怕今后这姑嫂间的关系要生了嫌隙,索性这个时候也到了皇帝起身的时候,便把这事情又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皇帝。

皇帝本就自诩是性情中人,结果非但没有怪罪萧一鸣,还觉得萧一鸣知恩图报,当真就把药赐给了他,并大方的下了一道圣旨,只说是将程老将军之女赐婚于萧家三公子。既然连皇帝都认定了程兰芝是程老将军之女,那么这天下的悠悠之口,又有谁敢说不是呢?

萧一鸣敛袍进门,浑身上下还带着一股寒气,只将手里放着药的锦盒递给杜太医道:“杜太医,救人如救火,还请杜太医用药吧。”

杜太医见他浑身上下寒气深重,外袍的胸口又被鲜血染红了,只开口道:“我先让下人去熬药引,萧公子这一路奔波,也该歇一歇了,虽是小伤,若是不好好保养,只怕也要酿成大病的。”

萧一鸣原本心上只挂着一根弦,如今这药求来了,那弦也像是一下子断开了一样,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便点了点头道:“我先回房,一会儿再过来。”

杜太医这会子倒是有些放心不下他,只笑着道:“你也不用回房,我先帮你重新处理一下伤口,这里有刚上的早膳,你吃两口,就在这临窗的榻上睡一会儿,省得你回去放心不下,也休息不好。”

萧一鸣正有此意,便只解开了上衣重新包扎伤口,又一口气吃了三碗鸡丝粥,一笼虾仁烧卖,这才安安稳稳的躺了下来,不过片刻功夫,就睡沉了。

程老将军府上,书房里头的程夫人还是一脸的忧伤,方才分明有了一个天大的喜事,可从边关来的这封信,似乎又把他们打入了冷宫。

程老将军叹了一口气,吩咐下人道:“你去把四姑娘请过来,就说我有话要对她说。”

程夫人站起身来,分明是要阻拦,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只眼看着那下人走远了,这才开口道:“老爷真的要让兰芝去看那个人吗?”

“兰芝她已经知道了真相,若是不让她去见最后一面,只怕将来她知道了真相,也会怨恨于我们的,夫人你放宽心,如今有了圣旨在手,你还怕什么呢!”

程夫人心下却还带着几分游移,只缓缓坐下来,开口道:“但愿如此,只是…若是兰芝不愿意去,老爷切不可逼迫于她。”

“那是自然,但看兰芝的意思吧。”

程兰芝坐在梳妆台前,用冷水敷过的双眸还带着些许红肿,丫鬟送了香膏上来,只小声道:“姑娘,这香膏是雅香斋老板新研制的,说是可以消除眼周红肿的,姑娘要不要试一下。”

程兰芝想起方才的圣旨,心里便多了几分柔情蜜意,只点了点头道:“你帮我取一些出来用一下吧。”程兰芝闭上了眼睛,丫鬟指尖取了香膏缓缓的为她按摩消肿,只听外头小丫鬟进来传话道:“姑娘,老爷请你去书房一趟。”

按摩的丫鬟停下手中的动作,程兰芝睁开有些微红的眸子,开口道:“你先去回话,说我马上过去。”

心里虽有无数提心吊胆,也因为这一道圣旨吃下了定心丸,程兰芝深呼一口气,站来里了里自己的衣襟,让自己看着多几分喜色,勉强朝着铜镜笑了笑,这才往前院的书房里去了。

书房外的红梅开得正娇艳,暗暗的香气浮动着,书房里头静的没有人声,程兰芝进去,却见程夫人也在,手里只端着青花瓷茶盏,看见程姑娘进来,放下茶盏欲言又止。

程老将军知道程兰芝已经知道了真相,便也索性不藏着掖着,只开门见山道:“你生父去了边关,如今为了救萧老三身受重伤,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这一关,现下他人在萧府,你若是愿意,就去看他一眼,也许…也是最后一眼了。”

程兰芝虽然没猜出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事情,可也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消息,当下就愣在了原地,一双秀美的杏眼顿时红了起来,微微发怔。

程夫人忙开口道:“你若不愿意去,我们也比逼你,如今圣旨已经下来了,谅萧家也不敢退亲,你只好好的呆在家里,等着萧府的花轿便好了。”

程兰芝眼眶中的泪中是落了下来,只哽咽道:“若是他死了,我如何能当做无事嫁入萧家?他没有养我这十几年,难道头一次相见,就要死给我看吗?我不信…母亲,你带我去见他,我要问问他,为什么生下我,却又不要我…”

程夫人眸中也含着热泪,只点头道:“好好,你别着急,我这就去备马车,眼下萧家的男丁都在外打仗,老爷你也不便去了,就让我带着兰芝过去走一趟吧,如今有圣旨傍身,萧夫人就算知道了什么,总也该守口如瓶的。”

程老将军闻言,只点点头道:“去吧,说话的时候小心些,遣散众人,只…只说是去看萧老三的,明白吗?”

程夫人点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如今有了圣旨,我们和萧家也算是儿女亲家了,兰芝去看一眼萧老三,也是人之常情,你不说我也明白。”

萧一鸣快了一步回府,彼时萧夫人未曾起身,而宫里传旨的太监又现去了程家。萧夫人一早问了孙妈妈萧一鸣的近况,孙妈妈只说是吃过了东西,如今正在睡觉,想来身上的伤是无大碍的。

萧夫人听了这话,只松了一口气道:“老三就是性格太仁厚了,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那大汉的命再精贵,能精贵的过当今太后、老爷、还有恭王世子吗?随便一个人病了就要进宫去求药,这宫门口又不是菜市场。”

孙妈妈听了,脸上只尴尬的没法开口,只一味低头说是,上前服侍着萧夫人用早膳。萧夫人高高兴兴的坐下来吃着早膳,又将几样好吃的东西留了下来,命孙妈妈给萧一鸣送过去,便等着两个媳妇过来请安,这人还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宫里的太监,说是来穿圣旨的。

萧夫人心道今日乃是大年初一,大抵是萧贵妃的赏赐到了,只忙不迭进房里换了衣服,吩咐前头的人先摆了案条祭天接旨,这人还没走到门口呢,就听大媳妇迎了过来,笑着道:“婆母,说来也奇怪,咱家老三和程姑娘的婚事不是已经定了下来吗?皇上这时候下个圣旨赐婚,倒是什么意思呢?”

第283章

萧夫人原本想着,等过几日萧一鸣心情好一些的时候,把程兰芝的事情好好跟萧一鸣说一说,他大好的青年,老爹是一品骠骑大将军,自己又年轻有为,上了疆场,将来也少不得是个将军,如何愁找不到好媳妇,只消把程兰芝的身世跟萧一鸣一抖露,只怕他自己也先要还个主意呢!可她哪里知道,她这如意算盘还没开始打,皇帝居然捷足先登,下了赐婚的圣旨。

萧夫人只气的手都颤抖了起来,脚底下连步子也迈不开,见小厮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只喊住了一个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赐婚呢?”

那几个小厮如何知道,只急着下跪磕头道:“太太,奴才们也不清楚,只听那传旨的公公说,是少爷昨儿三更在宫门口候着,自己给求来的。”

萧夫人闻言,只气的白眼都翻了起来,抖着手道:“他…他他…混账东西!”

赵公公心下很是纳闷,这同样是穿圣旨,程家人高兴的跟什么似得,临走还给他封了一个一百两银子的红包。这萧家,怎么萧夫人竟是哭丧着脸出来了,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竟似像要把他吃了一样,吓得赵公公连开门红包都忘记要了。

赵公公才走开,萧夫人就喊住了萧一鸣,只破口骂道:“老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可知道那程姑娘是…”

萧夫人的话还没说完,萧一鸣便压低了声音道:“母亲若是丝毫不顾念自己三儿媳的名誉,想让外人看笑话的话,尽管再大声些。”

萧夫人从未见萧一鸣这样的神色,只吓了一跳,堪堪退后了一步,被孙妈妈扶住了,只落下泪来:“你瞧瞧,他以前是最听话的,怎么如今也会这样对我说话了?”

孙妈妈只急忙劝慰道:“太太别伤心,少爷出门打仗,见了世面,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自然心肠要比以前硬冷些了,太太也要心疼他几分。”

萧夫人见孙妈妈说的有道理,只摇头叹道:“我就说当初应该让他弃武从文,这带兵打仗的人,总是比一般人更冷心冷肺一些。”

萧一鸣这时候却不想和萧夫人废话了,只继续道:“母亲闲来无事,就帮儿子筹备婚事吧,等边关告捷,儿子这就听从母亲的吩咐,早日成家。”

萧夫人被噎得不行,只开口道:“你听听,这哪里像是在求我,分明是在命令我,我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儿子?”

孙妈妈只好继续劝慰道:“太太以前老是劝少爷早日成家立业,难得他现在相通了,太太应该高兴才好。”虽然知道萧夫人如今只怕是高兴不起来的,可该劝慰的话,还是一句也不能少的。

赵公公刚走,门房的人又来传话道:“回太太,程夫人带着程姑娘来了,说是得了老爷的加急书信,听说三少爷重伤回京,特意过来探视的。”

萧夫人这厢怒气还没消呢,又听说程家的人又来了,只开口道:“什么重伤回京,让她们请回吧,就说三少爷好的很!”

那传话的小厮只愣了片刻,正要转身去传话,被萧一鸣给喊住了道:“请程夫人和程姑娘进来,就说我在西院养伤,让她们上西院来。”

萧夫人哪里知道那病床上趟着的钱木匠就是程兰芝的生父,心下只纳闷了几分,又瞧见萧一鸣脸上的神色,到底不敢再赶人,只开口道:“去把他们请进西院去吧!”

孙妈妈却是从头至尾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人,眼下程家的人跑得这样快,难保程家也已经知道了真相,只怕是来看萧一鸣是假,看那躺着的大汉是真,瞧着萧夫人那一脸茫然的表情,孙妈妈到底有些着急,这事情瞒得了一天,瞒不了一世啊!

萧夫人心情本就不佳,知道程夫人过来也无心迎过去,只带着孙妈妈回了自己的院子,两个儿媳也不知道自家婆婆今日如何生了这样大的气,也只乖乖的告退,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孙妈妈跟着萧夫人这几十年,哪里不知道她的脾气,只不忍心骗她,将屋里的丫鬟都遣走了,只跪下来道:“老奴有事情瞒着太太,请太太责罚。”

萧夫人本就觉得奇怪,昨夜她让孙妈妈照看着萧一鸣,即便孙妈妈失职,那也不至于连萧一鸣出了门也不知道?如今见孙妈妈跪下来认罪,便知道这其中必有猫腻,只怒道:“孙妈妈,你跟我三十多年了,居然帮着外人骗我?你…你也太让我心寒了!”

孙妈妈只老泪纵横道:“实在不是老奴要骗太太,只是老奴怕太太一怒之下,做出母子生分的事情来,太太可知道为什么程家人来的那么快?太太又可知道为什么少爷拼了命也要进宫去为那个大汉求药?”

“老三进宫求药,不过就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不对?你说…你说老三非但进宫求了赐婚的圣旨?连药也求来了?”

孙妈妈只擦了擦眼泪,点头道:“昨晚太太震怒离去,老奴奉命照看这三少爷,却让我得知了这大汉的身份,他…他就是当年拐了程家大小姐淫奔的那个!”

萧夫人闻言,只吓了一跳,惊讶道:“你是说…他…他是程姑娘的生父?”

孙妈妈只无奈点了点头,开口道:“少爷的脾气你也清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大汉大抵也是因为少爷会是程家将来的姑爷,所以才拼死救下了少爷,这份恩情,确实无以回报,少爷知道了真相,哪里还能坐的住,只求了老奴不要告诉太太,自己进宫求药去了,只是…只是这赐婚圣旨一事,老奴确实不知。”

孙妈妈想了想,还是将赐婚圣旨的事情给瞒了下来,毕竟现如今木已成舟,这门婚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她也不想再萧夫人面前失去了原有的信任,只继续道:“大抵是少爷为了报那大汉的救命之恩,所以才求了皇上的圣旨,也可以将那些流言蜚语给压下来,多少也保全了程姑娘的名声。”

萧夫人听孙妈妈分析的有理有据,只缓缓坐了下来,细细将这些事情理了理,越发就觉得胸口堵得慌,萧一鸣的每一步都把她要走的路堵得死死的,哪里还有她翻盘的余地?萧夫人只愣了半晌,摇了摇头道:“孙妈妈,老三大了,越发有自己的主意了,我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却说西院里头,程兰芝跟着程夫人入了正厅,只闻见房里头淡淡的中药味夹杂着血腥气,让人进门便觉得有些头晕。程兰芝抬起头,看见左手裹着绷带的萧一鸣,只撇了撇嘴,眼眸略略红了几分。

杜太医从外头出来,倒是有些看不明白这中间猫腻,不过他本就是一个医者,对于探听别人家的隐私也没什么兴趣,听程夫人说起这钱木匠原是程老将军麾下的一位亲兵,也算明白了她们的来意。

程兰芝只紧张的往房里探了探身子,瞧这个架势,她必定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萧一鸣便转身对杜太医道:“杜太医,你随我去外头走走吧。”

程兰芝眼看着杜太医要离去,只忍不住开口问道:“杜太医,里面这位大叔怎么样了?还救得活吗?”

杜太医只开口道:“已用了御赐的十全还魂丹,不过眼下还不能确定,还要等一些时辰,至少熬过这两日,方能看出成效。”

程夫人怕程兰芝露了馅儿,只拉着她道:“我们进去看一眼就走,不过是替你父亲来看一眼老部下而已。”

程兰芝只低下头,见杜太医和萧一鸣都出去了,那边程夫人这才朝着她挥了挥手道:“你进去吧,我不想见到他,你看了他一眼,就走吧!”

程兰芝点点头,提着裙脚往房里头去,才进门便是一股子金疮药的气息,小时候程老将军也经常受伤,这种气味程兰芝再熟悉不过,她只缓缓的走近了几步,瞧见钱木匠睡在床上。这房间里四周都布着暖炉,可钱木匠的脸却看起来那样苍白冰冷。

程兰芝只跪在了床前,握着钱木匠满是老茧的手掌,将脸颊靠上去,哭着道:“爹…你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哪怕吃糠咽菜我都不怨你,我只求你不要这样躺着,你睁开眼看一眼我,看一眼女儿啊!”

钱木匠虽然身子硬朗,但这次伤的确是太重,他原本已是抱了必死之心,可一想到在京城待产的杨氏,还有从来没正眼看过自己的程兰芝,心下便又生出几分不舍,只吊着一口气,熬到了京城,却是浑浑噩噩,自己全然没有了清晰的神智。有时候似乎听见有人说话,却又睁不开眼睛,有时候做着光怪陆离的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如此折腾了两日,早已经没有了半点力气,只等这一口气散了,也就去了。

这时候却猛然听见有人跪在他床前喊爹,这一声竟如晴天霹雳一般,将他那一息尚存的思维牢牢给拽住了。钱木匠又惊又喜,只睁开眼来,看着在自己床前哭成了泪人的程兰芝,哑然开口道:“兰芯,你来接我了吗…我…我…我还不能走…”

第284章

程兰芝正哭得伤心,猛然抬头看见钱木匠正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自己,只又惊又喜,忙不迭喊道:“杜太医,快来,我…”程兰芝怔了怔,愣生生把爹字给咽下了肚,继续道:“钱大叔醒了!”

杜若虽然方才给钱木匠喂下了药,但是也没想到疗效如此之快,只和萧一鸣两人急忙就进去,见钱木匠微微睁着眸子,最后又无力的阖上了,之急忙握住了脉搏,低头探了半日,只蹙眉道:“脉象平稳,但似乎没有要醒的迹象。”

程兰芝忙开口道:“不…我真的看见他醒了,她还叫了我们的名字,真的!”

程夫人见程兰芝这样激动,也只上前劝慰道:“兰芝,你别着急,让杜太医再看一看,杜太医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他的。”

程兰芝这时候早已经难过的肝肠寸断,只跪在床前擦着眼泪,杜太医是个聪明人,这一来二去也看出几分端倪来,只依旧淡然道:“程夫人程姑娘不必心急,这药起效也要两三个时辰,我们再等等看吧。”

萧一鸣见程兰芝那伤心欲绝的模样,只越发内疚了起来,开口道:“杜太医,我们在厅里等着吧。”

却说赵彩凤昨夜回去之后,也只担心的一宿没合眼,眼看着天快亮的时候,总算把宋明轩给盼回来,只急忙为他倒了热水,又问了他几句钱木匠的近况。宋明轩只将劝萧一鸣进宫的事情说了一下,赵彩凤见他冻得脸都白了,伸手用暖着他的脸道:“我家相公的口才可是越来越好了,只希望萧公子能求到良药,钱大叔早日好起来。”

宋明轩只一边搓手一边道:“主要还是我信得过萧兄弟的为人,若是别人我可不敢说出这些话来。”

赵彩凤只看了宋明轩一眼,笑着道:“我瞧着你铁定也没按什么好心,萧公子若是和程姑娘成了,你也可以高枕无忧了不是?”

宋明轩虽然有那么一点儿私心,可这毕竟只占很小很小很小一丁点的那么意思,被赵彩凤这么一说,只越发就不好意思了起来,红着脸道:“娘子你也太把人给看扁了,我…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赵彩凤便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没有吗?没有吗?我看你就有!”

宋明轩被说的面红耳赤,一时间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开口道:“娘子,我们再稍微歪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娘就要起床了,到时候肯定会来喊我们起床,我们先别露馅才好。”

赵彩凤只急忙点了点头,又脱了衣服躲到被窝里,只拧眉道:“我一宿没睡着,被窝越睡越冷,你快进来稍微给我暖一暖。”

两人也确实有些累了,这一觉便睡得有些过了时辰。杨氏一早就起来了,见他们小两口还没起来,只笑着和陈阿婆玩笑道:“肯定是昨晚守岁睡迟了,今儿大年初一的,反倒起不来了。”

说话间赵彩凤已经穿了衣服从里面出来,她虽然心里着急,却不能让杨氏看出来,只笑着道:“娘,一会儿我和相公去刘家拜年,晌午之前再回来。”

杨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刘家每年也都来他们家拜年,今儿彩凤他们先过去,也是应该的,可头一天那都是亲戚之间走动,很少有朋友之间大年初一拜年的,杨氏只不免多问了一句道:“不知道他们今儿要不要出门拜年呢,你们这一大早过去,万一没遇上上,倒是白跑了。”

赵彩凤便道:“白跑了就再回来。”

杨氏听赵彩凤这么说,便只应了道:“吃些百岁圆再去吧。”

赵彩凤只应了一声,等宋明轩穿戴洗漱好了,便急急忙忙拉着他出门去了。

杨氏瞧着赵彩凤他们空手出门,只叹息道:“越大越不像样,有空着手出门拜年的吗?”

赵彩凤便随应付道:“我带着银子,一会儿买点东西去。”’

杨氏只扯着嗓门道:“这大年初一的,你上哪儿买东西去?”眼见着话还没说完呢,赵彩凤和宋明轩已经走远了。杨氏只叹了一口气,笑道:“这两个孩子,究竟还是小孩子脾气。”

陈阿婆只笑着道:“等他们自己有了娃,自然就懂了,现在咱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吧。”

赵彩凤和宋明轩到萧家的时候,才知道程兰芝也来了。圣旨也下来了,违抗圣旨的事情萧夫人也不敢做,只好又请了孙妈妈到西院来,好好看着丫鬟婆子,生怕她们也说起闲言碎语来,那是真了不得了。

孙妈妈命丫鬟们送了茶上来,遣了她们都下去,只听杜太医说道:“眼下药已经用了下去,脉象也平稳了很多,如今却只能等着了,方才听程姑娘说曾醒过一回,只可惜我没瞧见,也不知道神智是否是清醒的。”

赵彩凤心下又担忧了几分,可这时候除了等,真的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赵彩凤只低下头,难得学着陈阿婆的样子,心里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程兰芝从房内走出来,瞧见萧一鸣身上还带着伤,红着眼睛道:“你怎么还不去休息,这儿又用不上你。”

萧一鸣方才小睡了一会儿,这时候精神已有些复原,只开口道:“你不是过来看我的吗?我上哪里睡去?要睡自然也只睡在这里。”

程兰芝脸颊便微微泛红,只低头擦了擦眼泪道:“那你进去睡去,我…我也守着你。”

萧一鸣以前只知道程兰芝嘴巴厉害,说话又直爽,被她坑过无数次,现如今这样红着眼睛低声下气的说话,倒是让他生出几分怜爱来,两人毕竟是从小亲梅竹马长大的情分,萧一鸣一想起日后她会是自己的妻室,便爽朗道:“那好,我进去小睡片刻。”

却说是有不巧,赵彩凤和宋明轩走后,刘家的下人却正好来给宋明轩拜年,并带了年礼过来。杨氏是见过刘家这几个下人的,平素里都是在刘八顺的身边跑动的,见两人过来,只笑着道:“两位小哥,我家彩凤和明轩不是去你家了吗?这些东西让他们带回来就行了,倒是又劳烦两位了。”

那两个小厮听了,只疑惑道:“宋举人和宋夫人没去我们家呀,难道是路上没遇着?我家大姑奶奶今儿一早派人送信过来,说是我家大姑爷回京了,今儿让我家少爷抽空过去坐坐呢,这宋举人这会子去,只怕我家少爷已经走了吧。”

杨氏听了这话,心下只咯噔一声,钱木匠当时去边关的时候,还是宋明轩去请了杜太医带着一起过去的,眼下杜太医回来了,可钱木匠却没回来,这算什么事儿啊?杨氏越想越怕,只急忙开口问道:“那你们可知道,跟着你们大姑爷去边关的那大汉回来了吗?”

那两个小厮如何知道杨氏和钱木匠的关系,见她问起,便拧眉想了想道:“这我倒是不知道,就知道我家姑爷带了一个快死的人回来,这会子正在萧将军府救呢,听说是救不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杨氏本就胆小,且怀着孩子越发容易胡思乱想,听了这话顿时就吓呆了,只啊呀一声,整个身子就不自觉的往后栽了下去,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根部流淌而下,粘连在厚重的棉裤上,这种感觉如此熟悉。杨氏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啊…啊…孩子…我的孩子…”

两个小厮见杨氏跌倒,只急忙上前去扶,眼见着鲜血从杨氏的小腿根滑落下来,只吓得大喊道:“不好了,快来人那!这位大嫂要生了!”

陈阿婆正在前头正厅里跟杨老太唠嗑,听见外头响动,两人一起就赶了出来,见杨氏倒在地上,只急忙过去扶,又问道:“二姐,这是怎么了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