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小丫鬟不敢隐瞒,小声回道:“奶奶,大少爷说他是来负‘金’请罪的。”

赵彩凤一听负荆请罪这几个字,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视线落到了宋修远脖子里的金项圈上头,只摇头道:“感情你负的是这个‘金’啊!那一般穷人家犯了错,还请不起罪来了!”

宋修远哪里知道自己有什么错,也不知道为什么娘亲居然还笑了起来,委屈的小脸都皱了起来,一张小嘴嘟在一起,眼看着眼珠子里头亮晶晶的东西都要溢出来了。

赵彩凤瞧见他这模样,半跪着蹲下,把他脖子上的金项圈给摘了下来,递给一旁的丫鬟道:“去把这东西收起来吧。”

宋修远低着脑门不敢说话,娘可是平常挑一挑眉毛,爹爹都要陪笑好久的人呢!

赵彩凤伸手摸了摸宋修远的小手,凉凉的,这眼下都十二月里了,天气越发冷了,在外头呆上个半天,这都要冻得发抖了。赵彩凤只伸手把宋修远抱了起来,蹭了蹭他的小脸道:“本来呢,这什么叫负荆请罪应该让你爹爹教你,但是今儿你爹爹病了,所以就让为娘来教你吧!”

宋修远一时间只觉得受宠若惊,要知道赵彩凤平常是鲜少抱自己的,平常他也很少让人抱着,若是奶娘多抱了他一会儿,赵彩凤还会说,这么大的娃娃成天抱在手里向什么话呢!宋修远自己也觉得,自己有手有脚,能走能跳,为什么还要人抱着呢!可今儿赵彩凤这么一抱,宋修远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只搂着赵彩凤的脖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赵彩凤便也扭头在宋修远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宋修远脸颊红扑扑的,带着几分婴儿肥,一双眼珠子乌黑滚圆的,被赵彩凤亲了一口,还脸红了起来,低着头道:“老祖宗说不能随便让人亲亲,我也不能随便亲亲人,老祖宗说要是被女孩子亲亲了,将来就要娶她当媳妇,可是娘是爹的媳妇,孩儿不敢娶…”

赵彩凤听了这话,也只忍俊不禁起来了,孩子在智商方面到的确得了宋明轩的真传,可这情商未免也…赵彩凤想起程兰芝想结亲的事情,便故意一本正经的问宋修远道:“那上回萧叔叔家的令仪亲过你,你长大了是不是要娶她呢?”

宋修远听了这话,小耳朵珠子都红了起来,嘟着小嘴想了半天,最后才勉为其难道:“要是她不再抢我的红豆糕吃,我就考虑考虑。”

赵彩凤心里乐个不停,捏着他的小脸道:“将来令仪长大了,我让姥姥教令仪怎么做红豆糕,让她天天做给你吃,成吗?”

宋修远闻言,只一个劲的点头,小嘴里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一口道:“我就喜欢吃红豆糕了。”

赵彩凤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耳熟,心下一惊,当年赵文要娶翠芬的时候,可不就是因为烧饼嘛…都说外甥不脱舅家门,难不成宋修远的基因里头,还有一些像赵文?

赵彩凤那帕子擦了擦宋修远的嘴角,笑着道:“行了行了,娘不逗你了。”赵彩凤说着,只吩咐跟在后面的丫鬟道:“去厨房做一份红豆糕送来书房里头。”

宋明轩的书房里藏书颇丰厚,其中有一个小架子上堆着一堆的小人书,这些书都是赵彩凤怀孕的时候宋明轩拿来做胎教用的。其实就是宋明轩先来无聊,读给赵彩凤听的。里头都是一些成语故事,比如:望梅止渴、卧冰求鱼、孟母三迁、闻鸡起舞这一类。里面还有一个故事是卖身葬父,被宋明轩暗戳戳的给撕掉了…

当然,这里头是有负荆请罪的故事的。不过这些书放得比较高,以宋修远现在的高度,还够不着,所以宋修远虽然认得很多字,却没看过这种带着字的小话本,赵彩凤便找了一本给他,递到他跟前道:“你记性好,背书快是优点,但是你知道那《论语》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宋修远拧眉想了想,想点头,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赵彩凤也不说他,只把小话本翻到了负荆请罪那一夜,指给他看了起来。宋修远圆滚滚的手指头便趴着书页,上面不光有字,还有画,他从来没看过这么有意思的本子,一下子就看的入迷了起来,可是等到他看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原本红扑扑的小脸蛋就更红了。

宋修远抬起头看着赵彩凤,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抱着小话本道:“娘,原来这才是负荆请罪啊,孩儿知错了,孩儿这就去向爹爹负荆请罪去。”

赵彩凤听了这话,心尖尖都要化开了,只搂着他道:“不用了,你爹说了,这次错不再你,但是为娘还是要跟你说几句道理。”

宋修远见赵彩凤严肃了起来,也只危襟正坐,点点头道:“娘,你说吧。”

“娘不让你爹给你当大马骑不是因为我们不疼你,只是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情,你还小我们可以宠着你,但是外面的人不会宠着你,总有一天,你爹会老了,那么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愿意当你的大马。你懂吗?”

宋修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抬起头看着赵彩凤,最后开口道:“娘啊…那以后妹妹要是要骑大马,我让她骑好吗?骑大马真的好好玩的!我已经骑过一次了,可是爹爹不能再当大马,那就让妹妹骑我好了。”

赵彩凤支着额头,顿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明明逻辑很对,可为什么字里行间却透出无比可怜巴巴的感觉呢?

不过,对于宋修远这样有诚意的恳求,赵彩凤也不忍心拒绝,便笑呵呵的答应了,反正过不了几天,他一准就能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343 番外(2)离京

宋明轩在家里养了两日,身子就好的差不多了,期间因为赵彩凤严格采取隔离措施,所以宋家没有别人被感染到。等宋明轩再瞧见宋修远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不过宋明轩进去书房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宋修远小小的身子缩在一张裹着狐裘的靠背椅上,边上的茶几上还放着已经吃了一半的红豆糕。宋修远的嘴角沾着红豆糕的屑屑,正兴致勃勃的翻看着手里的小人书,看见宋明轩进来,吓得都不知道把书藏哪儿…

当然,被吓得更厉害的是宋明轩,凡是带画的书,他特意放在很高的位置,就是怕宋修远不小心给翻到了,翻到小人书不打紧,万一翻到了赵彩凤最爱的春宫…那可就完蛋了。刚刚病愈的宋明轩又被吓出一身冷汗来。但还是压抑着内心的狂躁,往宋修远坐着的地方走过去。

宋修远只往后仰着身子,看着宋明轩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清了清嗓子严厉问道:“修远,你在看什么,拿出来。”

宋修远被吓的差点儿尿急,只好依依不舍的把小人书给拿出来,那边宋明轩一看不过是一本随常的小人书,一颗心又从嗓子眼回到了肚子里,内心无数遍重复着一句话:吓死宝宝了…

宋明轩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顿时也松范了起来,只一把将宋修远抱到怀里,两人大手捂着小手,一起翻看起了小人书来。

“修远,这书是谁给你的呀?”宋明轩六岁开蒙,一开始学的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是先认字,况且他觉得宋修远如今还小,也不想讲的太深,所以《论语》也只是让他认读,并没有去教他里面的意解,可谁知道这孩子太聪明了,但凡宋明轩说过一次,或者用过一次的成语典故俗语,他都能记得,所以就造成了如今一知半解的情况。

宋修远见宋明轩并没有生气,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在自己看来,这些画着小人的书肯定不是什么好书,不然的话爹爹不会把他藏这么高,但是娘亲给看,在家里爹爹听娘亲的,所以宋修远只撞着胆子道:“这是娘亲给孩儿看的,娘亲说小孩子就应该看这种书。”

宋明轩这回是当真没话说了,只是庆幸自己把那一页卖身葬父给撕了。不过想想也是,自己当初六岁才开蒙,如今宋修远四岁已经认得三千字,又不给他看好看的书,确实有些说不过去,总不能真的从现在开始,就让他学起《四书五经》来?

宋明轩想通了这一层,心下也豁然开朗了。心情大好,就拿了盘子里的红豆糕吃了一块,嗯…两天没吃到甜食,嘴里都寡淡的很,难得吃一块红豆糕怎么就那么好吃呢?宋明轩只觉得意犹未尽,就又吃了一块,然后…然后等宋修远看完了手里的小人书打算吃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半碟子的红豆糕被老爹给吃光了!!!

宋明轩看了一眼只剩下屑屑的盘子,内心也是无比奔溃的,一向小大人一样的宋修远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外头的丫鬟听见宋修远哭了,只忙不急就进去瞧瞧,可宋明轩在呢,她们也不好问,只好请了赵彩凤过来。宋明轩只郁闷的要死了,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大道理说了一箩筐,可就是没用,最后还是赵彩凤想到了办法,又去厨房拿了一碟子的红豆糕,看着宋修远一个人满足的吃了小半碟子,这才算过去了。

宋明轩回去当值第二天,宫里却忽然传了消息出来,说是萧贵妃涉嫌谋害楚贵嫔腹中的皇嗣,被禁足在了长春宫中。这事情来的突然,但是有心人必定会有所联想,上个月月底才提起要册立太子,萧贵妃的三皇子也是其中热门人物,忽然间母妃犬卷入这样的宫闱祸事中,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楚贵嫔何许人也?乃是当今天子年轻时候留恋烟花柳巷喜欢上的人,教坊出生,是罪臣之女,可皇帝非但不嫌弃她,还忤逆了太后娘娘的意思,把她接近了宫来,隐隐有真爱之感,楚贵嫔十年来圣宠不断,却只诞下一名公主,如今好容易又有了龙裔,皇帝如何不高兴,若不是太后娘娘临死前有楚氏不得升位的遗命,只怕这时候早已位列贵妃了。

这事情虽说不简单,可对于宋明轩这样一个小翰林来说,到底管不着,但是这时候的萧家却已经急得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现在不是夺嫡了,是要保命了,龙嗣没了是事实,这要真的查出是萧贵妃干的,只怕萧氏一门都要因此失宠了。若是摆在前几年战乱的时候那还好些,如今天下升平,鞑子也不入侵了,正是鸟尽弓藏的时候了。

宋明轩回家说了这事情,赵彩凤便觉得这其中必定有蹊跷,只催促宋明轩道:“这事情只怕没那么快解决,不如你明儿找了刘兄弟来,两人商量一下,如何能在明年散馆之时到外头去谋个职,这样也好避过这京城的风波,不然呆在这里,难保不会牵扯其中。”

两人正商议妥当,外头丫鬟只进门传话道:“萧家三奶奶过来瞧奶奶了。”

赵彩凤心下暗忖,虽说平素两家也有走动,但一般都是凑着初一十五上香的时候,在寺院里小聚片刻,这样巴巴的走上们来,多少让人有些担忧。赵彩凤只命丫鬟将程兰芝迎了进来,只见她脸上略有疲倦之色,看样子倒是一宿未睡的样子。

程兰芝见了赵彩凤,两人只先点头见过礼,赵彩凤便遣了丫鬟出门,程兰芝也顾不得喝上一口热茶,只开口道:“宫里出了点事情,三郎让我来说一声,明儿开春散馆是宋大人最后的机会,若是那时候不走,只怕后面就走不成了。”

赵彩凤听了这话心下就怕了起来,虽然如今国泰民安,但萧家大爷和二爷还守在边关,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在京城的这一家老小只怕就要…赵彩凤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程兰芝眼角已经噙了泪珠,站起来像赵彩凤行礼道:“到时候,还请姐姐你能把令仪带上。”

“已经到了这个田地了吗?”赵彩凤闻言,也不由一惊,看来萧家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了。

“事情到底还没到这个田地,只是贵妃在宫中发了话出来,此事绝非她所为,她原是要已死洗刷清白的,但是又舍不得三皇子和八公主,皇帝也没有发话如此处置,若是真的要让萧家一败涂地,不如来个鱼死网破。”

“这话是萧老三说的吧?”赵彩凤对萧一鸣的脾气到底还算了解,只开口劝慰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总要先跟我说一说这原委,我们虽帮不上什么忙,到底也可以帮你们一起想一想对策。”

程兰芝见赵彩凤这么说,只又稍稍平静了片刻,开口道:“说起来还牵扯到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这是这样的,因为萧家是武将世家,家里的姑娘也惯会舞刀弄枪的,所以从祖上传下来一个秘方,是可以治疤痕的,寻常宫里的人也不常用,几年前萧贵妃制了一些,送了宫里的几个贵人,萧贵嫔那边就有,那萧贵嫔是南方人,小时候留下了生冻疮的病根,如今虽然锦衣玉食的,可到了冬天就会生冻疮,今年便又拿出来用了,可谁知道却用处毛病来了,太医说那玉肤膏里面有麝香,萧贵嫔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特么的…这不就是《甄嬛传》的剧情吗?赵彩凤只忍不住轻轻抚了抚额,看来后宫险恶,也不是完全无的放矢。赵彩凤只开口问道:“既然说是送了几个贵人,那其他贵人那边,还有这东西吗?只要拿出来比一比,不就可以知道这东西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了吗?”

“偏偏又是不凑巧,这都是几年前制的东西,老早就不知道去了哪儿了,哪里还能找到,便是萧贵妃自己宫里也没有,当初还送了一些给我婆婆,我婆婆昨儿在家里翻了一整天,连个盖子都没找到。”程兰芝说着,只垂下眸来。

赵彩凤倒是越发觉得心惊肉跳来了,如果这事情真的是陷害,那害人的人可以说是从几年前就已经开始部署这件事情了。宫里面的主子,谁也不稀罕这些东西,不过时新的时候用用,谁会藏着六七年那么长时间?赵彩凤只低头看着捏着手背的帕子,低下头想了片刻。她以前手背上也曾有一块淡淡的疤痕,不过那疤痕浅得很,只没过两年,就自己长好了。

赵彩凤忽然就一拍茶几,站起来道:“兰芝你等等,你说的那个玉肤膏,没准我家有!”

赵彩凤只急忙就站了起来,往卧室里头去,她记得那年宋明轩曾送了两盒玉肤膏给自己,自己听说是宫里娘娘们用的,一时舍不得用就收了起来。后来虽然搬了两次家,那些东西到底没有丢弃,只还放在她从讨饭街带出来的小妆奁盒子里。

赵彩凤只将那五斗橱打开,拿了妆奁盒打开,果然见里面还躺着两个白瓷盒子,外头白蜡封口依旧,完全没有动过。赵彩凤只从里面拿了一盒出来,复又回到厅中,将那盒子递给程兰芝道:“应该就是这个东西,当年我手背烫伤,是相公问萧老三要的,我舍不得用,就一直放了起来,还没开过封口,盒子低下印有制作的年份,你带回去,让人送进宫比一比,就知道楚贵嫔那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被人给偷换掉。”

程兰芝万万没想到会走这样的狗屎运,六七年前的东西,还会藏的这样好,这一次,萧贵妃有救了!

送走程兰芝,赵彩凤才去书房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宋明轩听,宋明轩也深觉这后宫里人心算计相当可怕,更定下了要外放去的念头。

一眨眼又过去半个月余,宫里那头倒是传来了好消息,那玉肤膏证据确凿,萧家又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将差点儿被暗害的做这玉肤膏的老太监给救下了。萧贵妃沉冤得雪,到底还是安然无恙。只是经过此事,原本对立嫡之事不太热衷的萧家,态度却也便的强硬了起来,皇帝夹杂在中间很是难办。

这日宋明轩作为皇帝的往年交,又被宣进宫下棋作伴。皇帝的棋友其实很多,下棋除了休闲,多半也是为了倾听一些民意。比如上头的大臣都已经问的差不多了,就开始问问像宋明轩这样的小罗罗了。

一开始总不那么容易开门见山,需先下两盘棋,热热身才行。

宋明轩也知道如今是非常时刻,必定不可出什么差错,不然的话,只怕自己乌纱不保。

“明儿就是扫尘之日了,在过几日就是年节了。”皇帝之感叹道。

宋明轩便笑着道:“皇上日理万机,过年时候便要多休息休息。”

皇帝见宋明轩说话这不咸不淡的,明显就是故意的,只就忍不住问道:“最近大家都在提立储的事情,宋爱卿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宋明轩闻言,只抬眸笑了笑道:“大臣们都是为了大雍着想,这也是好事,只是微臣觉得,如今陛下正值盛年,身康体健,倒也不用记在一时。”

显然宋明轩这回答很合皇帝的意思,皇帝只笑着道:“你倒是不急,可眼下有些人只怕已经等不及了。”

宋明轩虽然知道皇帝意有所指,可到底也不敢附和,谁知道这御书房有没有那些人的眼线,便笑着道:“看来皇上这次是打算顺应民意了?”宋明轩话音刚落,白子落在棋盘上,又是一局和局。

皇帝看了一眼宋明轩落子之处,只叹气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不定下来,难免剑拔弩张,朝局刚刚稳定,四海升平,何必又添内乱。”

宋明轩见皇帝这么说,也知道他是下了决心的,只是这人选似乎还没拟定。五皇子乃梁贵妃所生的龙凤胎之一,皇帝对他从小就偏爱,若只讲亲缘,似乎是略胜一筹。且三皇子后面的是梁大人,当朝首辅,不容小觑。三皇子稳重内敛,颇有武将之风,大抵也是随了萧家的基因,却没有五皇子这般受皇帝的宠爱。两家势均力敌,可毕竟太子只有一人。

宋明轩心中虽无抉择,却已定下了要离京的念想。见皇帝一时难以抉择,只跪下来,开口道:“臣是君的臣,君是臣的君,皇上不管有何定夺,微臣都是大雍的臣子,只终于皇上一人。”

皇帝对宋明轩的聪慧早已经了如指掌,只是从不知他也有如此圆滑的时候,如今听他说这些,倒是觉得宋明轩真是一个狡猾的不得了的人,只是…这原本不就是他的本意吗?

皇帝知道宋明轩如今的岳父可是萧家三少奶奶的身父,如果宋明轩支持三皇子,那他必定是站在三皇子这边。就算宋明轩支持五皇子,可皇帝只怕也不能信这是宋明轩的本意。宋明轩最好的答复,莫过于两边都不靠。

皇帝面上只佯怒道:“朕最讨厌你这种人,遇事就知道躲,当年你拼死上告诚国公的气魄去了哪里?还是说你也入了这朝廷的染缸,把你那一身傲骨,给腌成了软骨头了?”

宋明轩如何知道皇帝会突然发难,只吓的连连跪拜,开口道:“皇上息怒,微臣惶恐。”

“你惶恐?你想干干净净的做你的纯臣,朕成全你!只是这将来的路,就看你自己怎么走了!”

宋明轩和皇帝交往三年,从未见皇帝发过这样的大火,他急得满头大汗,一时间头磕得砰砰响,直到皇帝走了,周公公才上前扶着他道:“宋大人,皇上已经走了,宋大人快起来吧。”

宋明轩一身惊魂未定,索性周公公只安抚他道:“皇上是在生气呢,这事情别人都有死心,皇上想找个出主意的人,原想着宋大人通常直言不讳,可谁知道大人你今儿却来一个独善其身了呢?”

宋明轩可是有苦难言,他今儿若是一开口,只怕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宋明轩从宫里出来,坐上马车的时候,早已经发觉身后汗湿了一片。赵彩凤也知道这时候是非常时期,只在门口等着他回来,听宋明轩将那宫里的事情略略说了一遍,心里到底也慌了几分。

谁知道还没到掌灯时分,宫里的太监就传了旨意出来,说宋明轩触怒圣心,责令发往福建泉州惠安县做知县,三年之内不得迁升,择日离京。

宋明轩拿到这圣旨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虽说知县是正七品,比起他这个翰林修撰还低了一品,可泉州也算是鱼米之乡,只是近些年来那边有海贼出没,倒是闹出不少动静,当初是宋明轩提出要加紧海防的,如今让他过去,只怕也是皇帝一早就下好的一步棋了。

御书房里头,皇帝对着满堆的奏折叹息,外头周公公端了参茶进来道:“皇上,圣旨已经传到宋家去了,皇上就不要再生气了,把宋大人打发远了,也就罢了。”

皇帝知道周公公刻意让自己宽心,只冷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这个时候想跑的还不止他一个呢,只是他能有想跑的心,就说明了他的立场。”

周公公便笑着道:“奴才不懂这些个什么立场,只知道皇上对宋大人可真是疼爱的紧呢!”

“刚才还说把他打发远了解气,这会子怎么又变成疼爱的紧了?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皇帝只佯怒道。

周公公便不再开口,只送了参茶过去,笑着看皇帝喝了,这才道:“皇上说奴才糊涂,奴才就糊涂。”

因圣旨上说的是择日离京,赵彩凤倒是觉得越快越好,得装出一副逃离京城的样子那就最好了。杨氏和钱木匠如今也在京城住的熟了,倒是不想再动,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陈阿婆年纪大了,只怕经不起这舟车劳顿的。

黄莺一年前也已经生下了一个儿子,如今在赵彩凤的两家店里头当总掌柜,听说宋明轩被贬,也急着过来问个究竟。其中的细节自然不能细说,不过钱木匠倒是心里有数的很,只开口道:“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管什么事情,到时候也总该有个分晓。”

杨氏到底心疼两个孩子,只开口道:“我听说南边那儿湿气大,还有什么瘴毒,寻常人并没有人愿意去那里做官的,明轩你倒是怎么得罪了皇帝,怎么就让你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赵彩凤一听杨氏说泉州鸟不拉屎,只恨不得就要笑了出来,还是黄莺见多识广,只开口道:“姨妈,你乱说什么,泉州可是南边最好的地方,人称海上丝绸之路,听说那儿还有很多黄头发绿眼珠的洋人,那边的百姓用的都是洋货,可不比京城里的人过的差呢?”

杨氏便有些不好意思:“这么说?哪儿还是个好地方?”

赵彩凤便笑道:“是个好地方。”至于什么海贼出没啥的,还是不要告诉杨氏的好。

杨氏只又叹气道:“远哥儿如今四岁了,我也放些心了,只是姝姐儿才不到一周岁,这路上你们可得小心着点。”

赵彩凤虽然很想着让杨氏他们一起走,但她也知道杨氏是懒得动,至于钱木匠呢,萧家究竟是个什么结局也不清楚,他是万万不肯走的。

赵彩凤把店里的生意全全托付给了黄莺,随身只带着一些银票细软,一家人连年都没过,就启程离京了。

京城十里坡外,六七辆马车停在路边,远处萧一鸣策马而来,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宋明轩和赵彩凤迎出了亭子外面,奶娘下了马车,伸手把车上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抱在了怀中,那孩子外面穿着大红色的百子迎春斗篷,帽子上围着一圈狐裘,小脸肉嘟嘟的,上面还有一对小酒窝,正是萧一鸣和程兰芝的闺女萧令仪。

赵彩凤原以为萧贵妃渡过了一劫,程兰芝会打消这个念头,谁知道她竟还是将孩子送了过来。赵彩凤见了,只忙不急就亲手把孩子接到怀里来,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道:“令仪,跟着修远哥哥出门玩一趟好吗?”

萧令仪从小和赵彩凤投缘,只一个劲的点了点头,小声道:“姨娘,爹爹说,等我玩腻了,就去接我回去。”

赵彩凤只将小丫头又送回了奶娘的怀里,转过身子,看见矗立在一旁的萧一鸣和程兰芝,开口道:“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靠武力解决的,除非到了绝境,收起你那些念想。”

多年军营磨砺,早已经让萧一鸣褪去了青涩,下颌青黑胡渣依稀可见,见赵彩凤那依然灵动锐利的视线扫过来,还只觉得依依有些心旌荡漾。

“孩子的事情,只是我的一些私心而已,从小青梅竹马,将来感情也好一些。”自己不就是输在这青梅竹马上头了吗?萧一鸣说完,只笑着道:“这事情只怕也耽误不了几个月,横竖等有了准信,我就去把令仪接回来,泉州那边有我的旧部,你们过去一切自有打点。”

“不用了,这次离京本就是…”赵彩凤的话还没说完,萧一鸣只又开口道:“天高皇帝远,那儿是另外一番光景,除了这紫禁城里的一群人,外头的老百姓,管谁当皇帝呢。”

萧一鸣这话到底有些道理,一旁的宋明轩也略略沉吟了片刻,只开口道:“凡事多加小心,我们先走了。”

344 教育(3)

从京城到泉州大约有两千多里路,赵彩凤一家在路上足足走了有两个多月才到。

原先钱木匠是一心想送他们到泉州的,可把杨氏一个人留在京城,赵彩凤也不放心,况且这一来一去几千里路,钱木匠如今也上了年纪,舟车劳顿毕竟辛苦,所以赵彩凤只不让他离京。

说起来在古代这种信息闭塞的情况下,千里做官走马上任,能不能走到任地还得靠人品呢,像《让子弹飞》这样的剧情还真的会发生。幸好有萧一鸣派的亲兵一路护送,所以路上也没有出什么叉子。

从年前开始走,等到泉州的时候,已经过了二月初二龙抬头。当地的官员因为早已经接了朝廷的奏报,一早就在这边等着了,只是等瞧见宋明轩过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呆了。

原先只听说这个宋明轩是上一科的状元,且是大雍连中三元的第一人,大家寻思着少说也应该是一个过了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可如今一看,这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玉树兰芝的人物,怎么看都嫩着呢!

惠安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可是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这地方鱼龙混杂,近些年在这边上任的县令,要么升迁了,要么进去了。但是不管是升迁的还是进去的,总之这身上干净不了。

宋明轩来惠安县的第一天,便有当地富豪拿着宅子的钥匙送到县衙来,可只等他看了一眼这一行十来个人,顿时不知道这宅子如何送出去了。

因为泉州太远,赵彩凤来的时候就把家里人在京城的丫鬟小厮都放了回去,跟着过来的只有几年前买来的两个丫鬟,还有两个孩子的奶娘。修远出生的时候,宋明轩还未中举,并无半点根基,所以宋修远是她自己喂大的,后来才请了一个专门照顾宋修远起居的老妈妈,这次离京便没有跟着来。

宋修远虽然舍不得奶娘,可还是很乖巧的说:“娘,我已经长大了,不喝奶了,奶娘家里面还有哥哥姐姐,我就不要奶娘跟着了。”

那奶娘听了顿时就红了眼眶,压着眼角道:“大少爷尽管去,等你回来了,奶娘还来府上服侍你。”

宋静姝的奶娘身世可怜,是广济路上大户人家的姨娘,生了儿子却被正室给赶出了们,黄莺可怜她孤苦无依,所以介绍她在宋家当了奶娘,倒是一心一意的服侍宋静姝,把自己对孩子的念想,全投在了宋静姝的身上。

萧一鸣把萧令仪送了过来,随行还跟着一个奶娘一个丫鬟,都是程兰芝细心挑选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妥。

所以这一行人,除了萧一鸣的两个亲兵,就只剩下宋明轩一个男人,宋修远勉强只能算个男孩子。

原先惠安县的县令已经调走了,这边的师爷只等着宋明轩来继任,瞧着这县太爷这一家子,师爷吹了吹自己的山羊胡子,朝一旁来送礼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大人,县衙倒是有房子,只是以前的县太爷都不住县衙。”叫师爷怎么说呢?以前的县太爷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孙儿,一家人老小带上丫鬟仆妇,总有五六十人,可如今这位县太爷,师爷掰着指头数了一下,加上那两个军爷,一行人不过十二人。

这十二个人去住那宅子,确实也不像话。

宋明轩瞧了师爷一眼,倒是恭敬有礼道:“师爷不必忙了,县太爷不住县衙,那住哪儿呢!我家里就这么几口人,有地方住就成了。”

一旁送礼的人便哑在了边上,傻傻的看着县太爷。

县衙的房子倒是打扫过的,师爷请了县衙的捕快一起帮忙将宋明轩那为数不多的家当给搬了进去。

宋明轩亲自把一摞摞书放到书架上,赵彩凤拿着布擦了擦桌子,笑着道:“幸好带着这些小人书,不然这一路上可要憋坏了修远。”

宋修远这一路上除了把这些小人书看完了之外,连后半本《论语》都给背了出来。宋明轩想到这个事情就头疼,放下手中的书道:“看来不能再等了,我如今新官上任,只怕没空教修远,倒是要给他请个师傅,好好开始走正道了。”

赵彩凤扶额叹息,宋修远这年纪在现代不过就是幼儿园初级班的孩子,就要开始学《四书五经》了?

赵彩凤拧眉想了想,开口道:“不然这样吧,找个师傅,从浅的开始教,让令仪也跟着一起学,萧老三把孩子托福给我们,我瞧着他就是有那个心思,反正我们的儿媳妇,我们想怎么教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宋明轩只笑着道:“这样也好,这样两个孩子还能更亲近些。”

到了晚上,一家人吃过了晚饭,赵彩凤才算歇了下来,把这县衙原来就有的下人都招到了自己的跟前。这些都是惠安本地人,讲的都是闽南语,赵彩凤虽说也会唱几首粤语歌,但其实广东话和闽南语完全不是同一个语种,所以只好请了师爷在这边做翻译。

不过好在这些下人虽然说北京话说的不好,但好在都能听的明白,实在不明白还能用肢体语言,赵彩凤也总算找到了一个全世界通用的交流方式。

因为宋修远的奶娘没有跟过来,所以这一路上宋修远都是跟着赵彩凤睡的,如今到了目的地,房间也整理了出来,按照道理宋修远应该一个人睡了。赵彩凤怕他害怕,所以这几天只让他睡在正房西面的次间里头,这样晚上半夜有动静,她和宋明轩也能听的见。

晚上洗漱完之后,赵彩凤便拉着宋修远去睡觉去了,宋修远因为舍不得赵彩凤,抱着她的腰让她在床上陪着自己。自己分明困的要死了,却不敢闭上眼睛,深怕一睡着赵彩凤就跑到了。

赵彩凤低下头,看见宋修远小眼睛瞪得铜铃一样的,只伸手在他眉心戳了一记道:“修远快睡吧,明儿起不来,爹爹可是要罚的。”

宋修远打了大大一个哈欠,往赵彩凤的身上蹭了两下,内心无比纠结的开口:“娘亲,虽然我知道我是一个男子汉了,可是…我好想要娘亲陪我睡。”

赵彩凤伸手揉了揉宋修远的脑门,开口道:“不然,明儿我让如意姐姐陪你睡,怎么样?”

宋修远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赵彩凤便忍不住好奇问道:“为什么呀,最近如意姐姐天天服侍你,为什么你不肯跟她睡呢?”

宋修远只皱着眉头,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如意姐姐又不是娘亲,也不是媳妇,修远不能跟如意姐姐一起睡。”

赵彩凤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捧着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问道:“这都谁告诉你的,人小鬼大。”

宋修远实在熬不住了,只打了一个哈欠,拽着赵彩凤的衣襟睡下了。

赵彩凤等他睡熟了,这才盖好了被子,下了帘子往自己房里去。宋明轩这时候也已经洗漱干净,看见赵彩凤穿着中衣过来,只放下了手边的书,从床上站起来,一边下帘子,一边问道:“修远睡实了?”

赵彩凤点点头,皱着眉头道:“还是得给修远找个可靠的妈妈带着,他这么小,一个人睡我确实不放心。”

泉州的天气比起京城暖和了不少,可这时候刚刚开春,晚上还是有些寒凉,况且南方也没有生炭炉这一说,所以这大半夜的,还当真有些冷。

宋明轩从身后抱着赵彩凤,蹭着她的肩头道:“这一路上辛苦你了,原本以为考了功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没想到还要这样舟车劳顿,让你丢开京城的一切,跟我来这样的地方。”

赵彩凤扭头在宋明轩的脸上亲了一口,抚上他抱着自己的手掌,开口道:“我这算什么,倒是阿婆和孩子们,这一路上辛苦了,明儿我还打算请个大夫回来,给他们把把脉,这一去几千里的,万一要是水土不服弄出病来就不好了。”

这个时代吃喝的都是绿色食品,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因为饮食问题生病,唯一可能的就是水土不服。

宋明轩只点点头道:“明儿我就正是挂印上任了,以前在京城做了三年翰林,交际有限,现在做了一方父母,倒是觉得有些紧张了。”

赵彩凤只扑哧笑了出来,挑眉看他道:“状元都考出来了,有什么好紧张的,大堂上一坐,惊堂木一拍,就是一个青天大老爷了。”

宋明轩知道赵彩凤故意笑话自己,只在她脸上胡乱的蹭了几下,咬住她的耳朵道:“这一路上不方便,我们也没空亲热,不如今儿你给我壮壮胆吧?”

“无赖!”赵彩凤只瞪了宋明轩一眼,挽起帘子瞧了一眼外头宋修远睡得正熟悉,只开口道:“这一路上你也不嫌累吗?还想着这事情…”

赵彩凤的话还没说完,宋明轩就亲了上去,那舌尖软软的就送了进去,勾得自己浑身都软了。

宋明轩弯腰将赵彩凤抱起来,几步走到床前,两人在床上搂做一团。因为宋修远睡在外头,赵彩凤整个过程都捂着嘴,破碎的呻*吟更添了几番趣味,宋明轩只恨不得将她揉化了。

云雨之后,赵彩凤睁大了眼睛在床上回味,宋明轩只穿了衣服出去看宋修远,见小家伙的膀子和半边身子早已经露在了外头,只无奈的帮他盖好了,回房开口道:“不然明儿让修远先和阿婆睡几天吧。”

赵彩凤瞪了宋明轩一眼道:“亏你还是个大孝子呢,带孩子最辛苦,老人家觉头短,这要是半夜醒了,一宿也不用睡了,情愿我们自己辛苦些,也不能让阿婆睡不好。”

宋明轩想了想,只觉得很有道理,便索性给赵彩凤盖好了被子,开口道:“你在里面一个人好好睡着,今晚我陪着儿子。”

赵彩凤见宋明轩这么说,总算有些好男人的自觉,她这会儿身子乏得很,点了点头便就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