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他们口中的海诺尔斯,金发俊美,与任何一个大陆上的圣阶强者形象都不符合。而市集贩子只是连一阶都没有的实习骑士,这样的对比,让他对海诺尔斯的真正实力产生了错误的评估,也让他对海诺尔斯的美貌产生觊觎之心。

三来…他的地位和势力让他很久以前就忘记恐惧为何物了。

正因为这三点,他才会毫不调查对方的身份就亲自率人前来。

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再好运的人,只要倒霉一次,就会万劫不复。

而他离万劫不复只差一步。

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不踏出那一步。

“海诺尔斯冕下,我想这其中有点误会。”亚克力全无适才的调侃与悠然,满脸虔诚道,“事实上,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我得到的是奥利威克尔海角,若非那才在海边偶尔使用时引来了这位美人鱼小姐,我想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当然,我一知道它是奥利威克尔海角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将它送至东海裂剑台,冕下的手中。毕竟当今之世,惟独冕下才有拥有它的资格…”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偷偷朝海诺尔斯脸上打量着,似乎在衡量自己的话起到了多少作用,“事实上,我也的确如此做了。可惜的是,我的手下并没有得到冕下的眷顾,他们几次在东海航行得失去了方向,也没有找到裂剑台的所在。因此,奥利威克尔海角才一直在我手中保留至今。”

他没有提美人鱼的事情,其实贩卖奴隶在整个大陆都是允许的。如果海诺尔斯想以此为难,他打定主意用高价赔偿损失。

至此,亚克力这个人的虚伪已经让罗可彻底鄙视。

这席话听起来冠冕堂皇,但细想之下,处处是漏洞。而最最大的漏洞就是,打死她也不相信他会找人将神器送还海诺尔斯。将心比心,若是她得到了奥利威克尔海角,恐怕宁可供着它,也决不会拱手送人。

当然被逼无奈例外。

而眼下亚克力的情势倒很符合被逼无奈这个定义。

她见海诺尔斯没有说话,以为他被他编的借口所蒙蔽,忍不住开口道:“那你刚才说得美人儿是什么意思?”

原以为已经模糊的话题又再一次被硬生生扯了出来。如果现在罗可站在他面前,而他又有把刀的话,亚克力会毫不犹豫地朝她头上劈下去。

“这个…冕下的容貌堪比美神安洛弥斯。”他极快地带过这个话题,朝费拉比轻斥道,“费拉比,难道骑士公会没有告诉你,在决斗前必须获得主人的同意吗?”

这当然是亚克力乱编的借口。

但这个借口别说海诺尔斯,连罗可都难辨真伪。毕竟骑士与魔法师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职业。而亚克力这个正牌骑士显然比他们更有发言权。

费拉比身体一震。

骑士的骄傲与生命的安全像绳索一样在身体里拔河。

“费拉比。”亚克力有些急了。眼见回旋余地就在眼前,他可不想在节骨眼上有任何差错。

费拉比重重地吐了口气,“抱歉,主人。我想,骑士公会里并没有这一条!”

他曾跪在教堂中,向伟大的光明女神宣誓,遵守一切骑士守则中所信奉的美德。

——忠诚、正义、诚实、勇敢…

如果他这次因为恐惧而顺着亚克力所给的台阶下来,那他将永远失去战斗的勇气,也将永远失去一个当骑士的资格!

“海诺尔斯冕下!我,白玫瑰骑士团副骑士长七阶上位骑士费拉比正式向您提出挑战!”

剑被平平举起,剑身在阳光下闪烁银芒,直指海诺尔斯心脏!

神罚

罗可突然有点不想看这场决斗。

其实称之为决斗实在是抬高费拉比。他的对手可是连神圣骑士团的耶鲁都毫无还手之力的海诺尔斯啊!

“我拒绝。”海诺尔斯淡淡道。

费拉比瞪大眼睛,愤怒道:“冕下是不屑与我决斗吗?”是的,他很愤怒。他愤怒对方的高傲,更愤怒自己听到他说拒绝时,居然松了口气。

海诺尔斯似乎对他的愤怒有些不解,“没有理由。”

连理由都不懈于给?!

费拉比怒极反笑,“即使是海诺尔斯冕下,也没有任意侮辱别人的资格!”

罗可看双方误会越来越深,忍不住偷偷上前几步小声替海诺尔斯辩解道:“他说的没有理由,是指没有和你决斗的理由。”

海诺尔斯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着费拉比,疑惑道:“这很难理解吗?”

费拉比哭笑不得,凝聚得满满的斗志在三言两语中缓缓消散,唯独举剑的手还顿在半空,不知该收该放。

亚克力趁机忙道:“只是一场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尊贵强大如海诺尔斯冕下,有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随便与人动手呢。”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对眼前这个海诺尔斯产生了怀疑。

传闻中的海诺尔斯可是于十阶一般强大的存在,怎么可能连费拉比这样一个七阶骑士的决斗都不敢应战?

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一听海诺尔斯四个字就魂不附体的惊恐。光凭他知道奥利威克尔海角就将他判定为海诺尔斯本人,实在是太欠考虑。知道上古神器的人虽然少,但并不是没有。他不就是其中一个?至于能与美人鱼沟通,说不定只是故意演出来的假象。

一旦这个念头占据脑海,他就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海诺尔斯太过漂亮柔弱,与传闻不符,倒像是个专门靠脸吃饭的骗子。

但这毕竟只是猜测,哪怕对方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海诺尔斯,他也不敢轻易冒险。

“既然海诺尔斯冕下驾临,我理应立刻将奥利威克尔海角送还。还请海诺尔斯冕下接受我的邀请,与我一同回皮特里城的家中。”他低下头,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语气却恭敬无比。

“你说谎。”海诺尔斯射向他的目光冷如严冬,“我感觉到你的空间腰带里有奥利威克尔海角的波动。”

又一个无视空间魔法怪胎!

罗可暗自庆幸自己空间戒指里没有什么让他瞧得上眼的东西。

亚克力脸色一白,脸上洋洋得意的嘴角还来不及收回,海诺尔斯的话就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将他震得不着南北。

“冕下…”他强作镇静道,“冕下可能是误会了,我的空间腰带里并没有奥利威克尔海角。”

罗可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海诺尔斯说得八九不离十,立刻在他的雪上狠狠地加了层霜,“那你敢不敢把空间腰带毁掉?”

任何空间系法宝损毁,里面的东西就会一件不落地掉出来。

亚克力心里不知道把罗可虐杀多少遍了,表面上却依然很镇静,“这个空间腰带是我的一位老师送给我的,对我有特殊的意义。我想海诺尔斯冕下应该不会强人所难吧。而且…”他努力让自己在那两道冰寒的目光下说得自然点,“我保证,只要冕下到我家中,我一定会把奥利威克尔海角奉上!”

海诺尔斯垂下眼帘,抬起手…

罗可拉起美人鱼转身躲到马车后面。

“欲望产生贪婪,贪婪产生谎言。”海诺尔斯身体轻轻飘至半空,手掌中一道浅蓝光芒如漩涡般逐渐扩大,朝亚克力席卷而去,顷刻将整条道路淹没!

右边骑士与费拉比仰头望着媲美龙卷风的蓝光,同时失声叫道:“魔法师?!”

“尔为人类,却妄用海神神器,召唤海族,以为买卖,罪无可恕!”海诺尔斯周身荡漾起无数道水花。他全身裹在水花中,如穿战袍,金发张扬,威风凛凛。那张绝色无双的容颜沐浴在圣洁的水蓝神光之中,如梦如幻,“今吾以海神之名,判尔永世不得为人!”

蓝色漩涡倏然暴涨数十米!

费拉比拼命凝聚起斗气顶住漩涡翻卷出的狂风,脚跟仍然被迫移离土地。

在他被风狂挥出去的刹那,他仿佛看到旋涡正中那细长的螺旋式黑暗像恶魔般吞噬着亚克力的身体!

马车后——

尽管罗可在事先对海诺尔斯大发雷霆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时仍不免吃了一惊。

海诺尔斯的实力总是不断地挑战着她的想像力底线。

如果她没看错,他这次使用的,分明是传说级的禁咒!

罗可的老师是大陆硕果仅存的唯一十阶圣魔导师,所以她知道所有圣级强者在突破十阶的时候都会领悟一个传说级的绝招。

老师领悟的是‘炎海焚城’。她曾见过老师用它来对抗极地的极寒冰霜。那个红焰漫天,遮天蔽日的情形她至今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若非亲眼所见简直无法想像这样庞大绚丽的魔法是一个人施展出来的。不过事前老师画了两个大魔法阵辅助,事后又整整休养了三年。

因为老师说,禁咒是神的力量,即使学会,以人类的身体也很难承受。

但是看海诺尔斯,分明是游刃有余。

天上的蓝光渐渐浅淡下来,环绕在海诺尔斯身边的水汽稀薄得蒸发。

海诺尔斯负手飘落在地上。

他面前,费拉力和那个右边骑士被横扫出几十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唯独不见亚克力。

“那个人呢?”刚才她眼前一片银蓝,根本没看到他被水蓝漩涡吞噬的情景。

海诺尔斯伸出手指着前面,“那里。”

罗可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发现地上躺着一只模样很奇怪的海龟。“你,不会说他就是…”难道刚才的蓝光能将人变成海龟?

除了想像力,她连理解力也一并失去了。

是他的十阶绝招太惊世骇俗,还是他根本就已经…成为超越十阶的存在?!

罗可现在的想法与当初里斯凯是相似的,唯一不同的是,她觉得既然有超越九阶的十阶,那么有超越十阶的十一阶也并不奇怪。

海诺尔斯转过身,点点头。

她这才发现他脸上明显有一丝疲惫,“其实,以你的能力,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海诺尔斯眼睛在陡然从一片水蓝中恢复过来的晴光下氤氲成浅碧,“这是规矩。”

“规矩?”她楞了下,蓦然想起他当时说的话。

——“尔为人类,却妄用海神神器,召唤海族,以为买卖,罪无可恕!”

——“今吾以海神之名,判尔死罪!”

“啊,你是神使?”罗可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具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因为他使用的是神的力量!

这与老师的禁咒又是不同的。老师是学会了神术,但靠自己施展。而神使却是直接借用神的力量!在大陆上,她只知道教皇能够与神沟通,够得上神使的资格,没想到海诺尔斯也是!

不过这样也解开海诺尔斯强大之谜了。

她为自己的聪明与博学赞叹不已。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海诺尔斯已经坐到马车里面去了,回头看身边,车夫‘幸福’地昏睡着。美人鱼跪在地上,身体轻轻颤动,好像在举行祷告。而费拉比他们和海龟就更不用说了。

寂静的道路上,只有她一个会说会蹦的人。

“可不可以出来一个人…和我说说话啊。”罗可哀怨地蹲在地上。

“可以啊。”

罗可一惊起身回头。

十米开外,一个发绿如藤蔓的英俊青年正慢悠悠地走过来。

起点

在这样的时刻,出现这样的一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有些怪异。

罗可在心中暗暗警戒。

她的老师在施展禁咒之后整整三年连个普通的照明术都施展不出来,海诺尔斯就算再强,现在也一定很虚弱,那么这里剩下来最强的人,就是她。

只是她似乎忘记了,海诺尔斯虚弱的时候,正是她逃跑的最好时机。

“可爱的小姐,请问你想说什么呢?”青年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往往看上去不像坏人的人,坏起来更让人防不胜防。罗可将老师的交代一一从脑海里翻出来,“我刚才是在自言自语,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青年微微摇头,“不可以。因为我是来找海诺尔斯冕下的。”

果然。

罗可看他的目光已经完全称不上友善了,“你是谁?”

“梅芬尔。”他的嘴唇是樱桃色的,带着点妖冶的诱惑,说名字的是时候唇角微微一扬,上面浮起一抹浅粉的光泽。

神圣骑士团团长?

最年轻的十阶圣骑士?

教皇陛下最宠爱的教子?

她在短短一刹想到了他足够多的头衔。其中任何一个就足以将她压到喘不过气。

老师说过,宁可得罪皇帝,也绝对不能得罪教皇。

因为皇帝代表的是一国之力,而教皇代表的却是整个大陆的所有光明教廷!

“罗可小姐?”梅芬尔的笑容和先前没有变化,但落到她眼中,已经是天壤之别。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纳闷。

“耶鲁在信中提到了你,一位并肩作战的可敬战友。”作为一大串神圣光环的主人,梅芬尔表现得极为平易近人,“遗憾的是,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他无法让你脱离苦海,这件事时刻困扰着他。所以我想,不能再让我这位可怜的朋友继续困扰下去了。”

罗可听完仔细思索了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是准备把我从海诺尔斯手里救出去?”

梅芬尔行了一个骑士礼,“乐意效劳。”

“如果我拒绝呢?”罗可的脑子在大吼:你疯了!这是多么好的机会!

但嘴巴仍是那样说了出来。像是一时冲动,又像是本能反应。

梅芬尔并未为她的答案感到疑惑,依然保持着良好的风度,“我想,这由不得您。”

罗可立刻为自己刚才的话找到了理由——

看,她属于魔法师的敏锐直觉告诉她,梅芬尔是只狐狸,尽管他身上的光环的确让人眼花缭乱,但他的笑容和行为都显示了他的虚伪做作。

相比之下,海诺尔斯就显得那么坦诚率真。所以,在没有遇到更好的选择前,她还是跟着海诺尔斯比较可靠。

这样完美又说得过去的理由在心里转了三遍后,她相信,这是真的。

梅芬尔缓缓伸出手,“罗可小姐,你若是现在跟我走,那么,你将拥有整个教会作为你忠诚可靠的朋友。”

罗可脸色一紧,“如果不呢?”

“那么你将获得相反的待遇。”梅芬尔笑着说。

“你和耶鲁不一样。”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是开口的时候,这句话就这么溜出去了。

但梅芬尔却听懂了,“是的,所以我得到了教皇陛下的亲自指点,成为十阶圣者。”

罗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直接地说出了光明神殿的内幕。

“十阶需要的是领悟。”海诺尔斯的从马车里缓缓走了出来。

罗可发现他的脸色比刚才好看得多,除了嘴唇依然没什么血色外,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梅芬尔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道:“你比我想像中强太多。”他就是看到冲天而起的蓝光,知道他刚施展完禁咒,才会大咧咧地出现。没想到施展完禁咒的他,强大如故。

海诺尔斯没有否认,“十阶,只是我的起点。”

梅芬尔瞳孔猛缩,“那你现在呢?”

“不知道。”海诺尔斯淡淡道,“我只知道,我已经离开起点很久了。”

这是罗可第一次听说海诺尔斯提及自己的实力。也是她真正确定,十一阶,不,甚至是更高阶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