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陆强者还将十阶作为终点仰望时，他却将那个终点当作起点出发。中间的差距，不言而喻。
梅芬尔沉默了。
相信任何一个大陆强者听到这样的话都会沉默。自己的终身奋斗目标在别人眼里却一文不值，这样的冲击，相信不是所有人能承受得了的。
罗可有点佩服他。
至少他看上去还很冷静。
“我相信你。”梅芬尔徐徐开口，不过他的目光始终钉在海诺尔斯脚前一米处，“在奴隶市集上，你使用的是领域吧？”
海诺尔斯点头。
“创造自己的领域…”他喃喃道，又抬头看了看蓝天，才低下头，平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不管你走得多远，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好像在刚才的一仰一俯间，他又找回了自信和勇气。
海诺尔斯抿唇。
梅芬尔转过身，脚步一顿，“为了那把剑，神殿策划了半年…”说完，很快就消失在来路。即使撂下了狠话，他的心依旧被狠狠冲击着。
罗可一楞。她实在想不出那把剑鞘华丽，内在破烂的剑有什么价值。
“它是神器。”
听到海诺尔斯的回答，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将这个问题说了出来。
神器？那把破剑居然是神器？
罗可突然能够原谅空空弃她就剑的行为了。毕竟是神器啊。不过凭空空那个大脑袋能想到这个吗？多半是觉得那把剑看起来很有嚼头吧。
泼醒车夫，拉起美人鱼，又捡起海龟，罗可一行终于又踏上旅途。
她依旧和车夫坐在一起，但心里却不那么害怕海诺尔斯了。就像破罐子破摔，反正论实力，连十阶神圣骑士团团长都没开打就认输，那放眼整个大陆，还有谁是他的对手？既然如此，她担心再多也是多余的。
海诺尔斯稍稍改变了下路线，来到一条河边。
罗可跳下车，搓着双手，“这里风景不错，就是风很大。”越往北就越靠近冰寒极地，天气也越冷。
车夫整个人都裹在厚袄里，自从上次海诺尔斯大发雷霆之后，车夫除了必要的话，一个字也不多说，生怕不小心得罪人被卷到蓝蓝的光里去。
美人鱼从车厢里蹦出来，美丽的眼睛一看到河，便湿润成红通通的两只。
海诺尔斯飘到河面上，河水在他手指的指引下，冲到半空，形成一道水筑之门。
美人鱼跃到河里，欢乐地摇着尾巴。
罗可不得不承认，美人鱼最美的不是那张美丽的容貌，而是她在水里游玩时，打从心眼里流露的快乐烂漫。
美人鱼先是在海诺尔斯的脚下游了一圈，然后朝罗可挥了挥手。即使无法对话，但两天的相处，让她们多少对彼此产生了些依赖。突然，她的尾巴猛地一拍河水，身体弯成弓形，矫捷地翻出水面，向那道水门冲了过去。
水门旋转起来，美人鱼的身体渐渐在旋涡中消失。
海诺尔斯手一收，身体飘回河岸。
河水哗啦啦地落回河里。
罗可轻声问道：“她回海里去了吗？”
海诺尔斯点点头。
罗可跟着他坐到车厢里，马车缓缓滚动，“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海诺尔斯淡然道：“取到剑之后。”
“若是取不到呢？”罗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海诺尔斯静静地看着她，既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威胁的话。但只是这样的目光，就够让罗可悔不当初了。
早知道她宁可在外头被风吹成人干，也决不要坐在里面被视线盯成蜡像。
登丁小镇是冰寒极地的唯一入口，作为四大禁地之一，它的危险程度仅次于甘勒多夫大沙漠。
与甘勒多夫大沙漠藏有品种繁多的魔兽不同，冰寒极地蕴藏的是各种各样的植物。来这里的佣兵团都是冲着里面的药材或毒草来的。
罗可到小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但车夫还是拒绝了留宿一晚的建议，头也不回就走。
罗可郁闷道：“唉，真是太没人情味了，好歹都是朋友嘛。”
海诺尔斯偏头看着她，“你想他回来？”
“我只是觉得他好歹应该说些道别的话再走。”
海诺尔斯颔首道：“也对。”
“对也没用，人都走远了。”罗可转头打量街上的店铺。
因为来这里的人都是准备去冰寒极地，所以这里除了旅馆就是提供魔法师和骑士用具装备的店铺。她刚从冰寒极地出来的时候，空间戒指被老师塞的满满的，自然看不上那些东西，现在却有几分好奇起来。
正当她朝一家挂着奇怪的绿色魔法师袍的店铺走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她一回头，便看到可怜的车夫正瞪大眼睛，极度惊恐地看着她和海诺尔斯，那幅表情比见了鬼还要畏怖！
“你是怎么办到的？”罗可伸手摸了摸马鬃，有几捋还保持飞扬的状态。
“空间转移。”海诺尔斯耐心地解释道，“他回去的路，我们刚才来过。”
罗可记起他说过，他的空间转移能够在他去过的地方使用。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他捞出来了。”
罗可同情地抱了抱车夫颤抖的身躯，“你走得太快，所以我们忘记告别了…”好吧，这个理由听上去很牵强，但这的确是唯一的理由，“祝你一路顺风。愿神保佑你。”
车夫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海诺尔斯向他挥手，“再见。”
车夫浑身一震，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罗可道：“你不应该说再见。”
“为什么？”
“因为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再见。”
海诺尔斯侧头眨了眨眼，“我明白了。”
于是，罗可亲眼目睹了他如何撕开一个空间，连人带马车一起塞了进去，消失在街道上。
“我感到，很多目光盯着我们。”罗可小声道。
“九十六道，四十八个人。”海诺尔斯恢复了冷冷的表情。
除草
既然海诺尔斯说是四十八个人，那就一定是四十八个人。罗可对他的信心，已经不亚于光明神会教徒对光明女神。
“我想看看这家店铺。”经过长久的相处，她知道他并非一个不能沟通的人。事实上,他对她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海诺尔斯好奇地跟着她走进店里。
店铺一共有三排架子，一排放卷轴，一排放魔法药水，还有一排放各种含有附加属性的饰物，刚好占据店铺的三面墙。
店主和柜台一起缩在角落里，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里窝着一个人。柜台上放这一只透绿的水晶球，中间还有一棵碧绿嫩苗左右轻轻摆动。
“这是什么？”他伸出手。
店主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别碰。”罗可紧张地喊道。
海诺尔斯尽管疑惑，依然乖乖把手停在半空。
罗可放下手中的卷轴，跑到他身边解释道：“这是植物系的防御水晶球，别小看中间这棵嫩苗，只要有人碰水晶球，或是主人发出攻击指示，它就会立刻变成食人草。”
“食人草？”海诺尔斯微微皱眉。
店主喈喈怪笑道：“小丫头有点眼力。”他的下巴很长，且往外翘，有点像鞋拔，笑的时候下巴一抖一抖，又像翘板。
罗可转头瞪着他，“你是店主，为什么刚才不出声提醒？”
“哼，我为什么要提醒。谁知道他是不是来这里抢劫的？”店主翻了个白眼。
罗可不屑道：“就你这种破店还有人来打劫？你的笑话真冷。”
“破店？”店主直接跳起来，“你，你居然说我的店是破店？！”
“本来就是。”罗可斜着眼看他，“就说卷轴吧，火系的火狼群舞有没有？水系的碧波万顷有没有？电系的雷霆万钧有没有？土系的山崩地裂有没有？”
她每说一种卷轴法术名，店主的头上的冷汗就往下滑落一寸，“这都是八级以上的魔法。”
罗可叉腰道：“你不知道现今大陆稍微有点身份的人不带几个八级魔法卷轴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店主擦了擦冷汗，“我很久没离开登丁小镇了。”随即他又上下打量着她，“难道你身上有八级魔法卷轴？”
罗可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抢劫？”
店主一窒，随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海诺尔斯突然道：“我想打劫。”
罗可和店主都楞住了。
须臾，罗可才艰难地开口道：“他最高的魔法卷轴只有五级。您…看中他什么了？”难道这家店里也藏着什么神器不成？
店主傻傻地重复，“对啊，你看中我什么了？”
海诺尔斯伸手朝水晶球探去。
店主吃了一惊，“你想要它？”
就算想要，这个方式也太直接了吧？难道他想用武力强行收服？但这个水晶球是七级法器，强行收服必须具备九级的实力。而眼前这个金发俊美的青年，有可能吗？
他的想法还在脑海萦绕，眼前的事实已经完全出乎意料。
嫩苗果然海诺尔斯手指碰触到水晶球的刹那发生异变，茎叶猛地抽起，冲破水晶球，咬向他的手。但食人的口子还没来得及长出，它又突然卷缩成一团，叶面迅速枯黄。只听砰得一声，水晶球竟突然爆裂开来。
店主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幕，半天回不过神。
罗可发现最近无论遇到谁，到后来都会成为她同情的对象。
“你…”店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你怎么做到的？”
“食人草害怕海水。”
“海水？你怎么会有海水？”这里远离海域，魔法师使用的是空气中的水元素，而这里的水元素只能是淡水。
海诺尔斯抬起手，一道水蓝色的光便在掌中氤氲。
蓝色的水，金色的光他都能理解，但水蓝的光…大概是很高级的魔法吧？他既然能轻易打败食人草，那自己决计不是他的对手。店主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你想拿什么，自己挑吧。”
罗可立刻准备空间戒指扫货。
海诺尔斯摇头道：“我只是不喜欢食人草。”
“它虽然是食人草，却一直保护着我和我的店铺。”他恶狠狠道。
海诺尔斯道：“它吃了很多人。”
“如果不是那些人想谋财害命，也不会被它吃掉。”店主握了握拳头，突然又跳起来，“你们爱拿什么拿什么，拿完我要关门了！”
他这么说，罗可反倒不好意思下手了。
海诺尔斯转头问她，“我不该杀它吗？”
“我不知道。”罗可耸肩，“我只知道食人草没有饲料会死，如果不长眼的家伙不是每天都有，店主要养它也会很麻烦。”
店主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红。
海诺尔斯冷冷地盯着他。
店主在他的目光下差点冻成冰条，哆嗦道：“我只是偷了点尸体。”
罗可叹气道：“尸体也需要尊重。”
“你们要不抢你们想抢的东西，要不快走！”店主恼羞成怒道。
罗可转了转眼珠，指着他道：“冕下，您准备怎么处置他呢？”
店主吓了一跳，“你，你们…”
海诺尔斯道：“他没吃过人，算了。”说着，朝外走去。
罗可只是吓唬吓唬他，自然见好就收。
走到店铺外，竟有几个穿着一色冒险者套装的汉子等在外面。
“冕下请留步。”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汉子跨前一步，行礼道，“恕我冒昧，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雪狮佣兵团团长歇罗克，这几位是和我一起冒险的伙伴。”
海诺尔斯和罗可停下脚步。
“我是来感谢冕下的。”歇罗克怕他误会自己的来意，连忙解释道，“适才我和我的团员用远观水镜看到了冕下杀死食人草的一幕，实在大快人心。其实，这家店铺的店主曾在三年前用它杀死了我们团的副团长，我们后来组织过好几次报仇，可惜都不能敌过那棵食人草…反而使得更多的团员丧生。”说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罗可忍不住道：“难道你们副团长也想打劫这家店？”
“怎么可能！”站在歇罗克身后的一名黑面汉子道，“这家根本是黑店，当时店主看到副团长身上有一只六级的火系法器，起了歹意，才将他…活生生得…”他恨恨地跺脚，“没有了食人草，我看他再怎么作恶！”
歇罗克单手拦住他，“放心，尼奇正用远观水镜盯着他，他逃不了的。”
罗可道：“可是他店铺里没有六级的法器啊。”
“这家店只是幌子，所有六级以上的法器他都藏在家里。”歇罗克道，“这三年来，除了去冰寒极地外，我们几乎每天都派人盯着他，阻止其他的受害者。”
罗可挑眉道：“你好像没阻止我们？”
歇罗克赧色道：“这，这是因为…那个…”
“刚才四十八个人里，有十一个是他们的人。”海诺尔斯淡淡道。
歇罗克吃惊地看着他。没想到自以为隐秘的举动早在对方的眼皮底下曝露无遗。
罗可明白了。歇罗克一定是觉得海诺尔斯强大到能收拾那个黑心店主，所以才放他们进店铺，说不定他们走进去的刹那，他还在那里手舞足蹈呢。
海诺尔斯道：“你的谢意我收到了。”
他颔首致意，准备离开，歇罗克却再次挡在他面前，搓着双手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请问冕下。”
罗可笑眯眯道：“你该不是问我们准备去哪里吧？”
他喜道：“正是。”
“如果是去冰寒极地的话，你一定是想邀请我们加入你们佣兵团吧？”论社会历练，罗可比海诺尔斯老练多了。
歇罗克道：“我们极为熟悉冰寒极地的地形，无论冕下要去哪里，我们都可以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