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可打开窗。
一个瘦削柔弱的背影背着月光绰立，修长的影子斜趴在地上，孤独而清冷。
“呃，您哪位？”
“我是精灵神…优雅。”他转过头。
明明分开并不出众的五官，组合在他脸上却似乎有了新的魔力，柔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你还真…优雅。”罗可痴痴道。
“我是真的优雅。”仿佛怕她不信，他抬起手，一颗晶莹剔透的莹绿色石头掌心缓缓升起，滴溜溜地打着转。
“神格？”罗可一楞。成为神之后她才知道神格对于神来说有多么重要，所以每当她想起海诺尔斯当时毫不犹豫地将神格取出来给她看时，心底就会不自主地冒起一丝甜蜜。
只是眼前这个自称优雅的精灵神也将神格这样大方地拿出来是为什么啊？
她心底总有不好的预感在浮动。
优雅收起神格，微微欠身道：“可以允许我进屋子来谈吗？”
…该死的好奇心。
…该死的八卦欲望。
罗可无奈地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近，感受着完美的蜜月之夜一步步走远。
进到屋里，他连忙道：“可以请海神大人再下一道结界吗？事实上，我正在躲避希望女神的追捕。”
躲避朵芙琳的追捕？她为什么要追他？
罗可纳闷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没有说。
优雅不等她把问题问出口，就主动道：“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躲避希望女神的追捕。”
“这些年？”
“是的，前前后后…”他苦笑了一下，“恐怕将近三十多年了。”
罗可讶异道：“她不会在追求你吧？”
优雅的脸立刻涨成紫红色，“不是的。她追捕我，只是为了得到我的神格。”
罗可转了转眼珠，联想到精灵国最近发生的这些事，道：“难道她想用你的神格复活奥利威克尔？”
“可以这么说。因为她偶尔在一本创世父神留下的古书里发现我的神格象征着生机和复生，所以她把我的神格当做复活奥利威克尔的唯一希望。一开始，她只是用诱拐的手段哄骗我交出来，被我察觉后，她又想强行捉住我。我侥幸逃了出来，但是朵芙琳拥有神器希望之光，能够捕捉任何没有绝望之人的气息…我逃了整整十几年仍是逃不出她的掌心，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不得不回到精灵国，这个与我拥有相同气息的地方。”
怪不得朵芙琳会千里迢迢跑来精灵国，原来是为了追捕精灵神。
罗可明白了。
“她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我不敢和任何的精灵联系，因为精灵族对于神虔诚的信仰会很快曝露我的行踪。万分不得已之下，我只能选择精灵国唯一的人类——艾丽来转达我的担忧。可惜的是，她的忠告并没有被采信。”
“可是圣石不是对奥利威克尔有同样的帮助吗？”罗可忍不住问道。圣石再贵重也比不上神格吧？牺牲一块圣石换取自身的安全不是很划算吗？
海诺尔斯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圣石应该是精灵神分裂出来的神格。”
优雅钦佩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是的。当时，我为了让精灵族能够在这恶劣的环境生存下去，就从我的神器中取出神格。由于我神格的特殊属性，所以即使它离开了我，依然能独自吸收精灵族的信仰来补充力量，只是补充得不多罢了。”
罗可至此完全理解了，“怪不得朵芙琳需要精灵王去为圣石灌输能量，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对精灵神产生虔诚的信仰嘛。”
“所有精灵中，精灵王的信仰是最虔诚也最纯净的。”
“既然她已经有了圣石，那你为什么还躲躲藏藏的？”
优雅苦笑道：“虽然有了圣石，但那只是一小块神格，她需要的是我的全部神格。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我的追捕。”
这个胃口未免也太大了。罗可同情地看着他，说到底…他完全是无辜的。“说实话，当初把神格从奥利威克尔身上挖出来的是她，现在要挖别人神格救奥利威克尔的也是她…完全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啊。还是…挖神格根本是她个人的兴趣爱好。”
优雅眨了眨眼睛，“你们不知道吗？希望女神喜欢海神奥利威克尔已经有一千年的历史了。”
一、千、年？
罗可看看站在身边的海诺尔斯，无语地想：一千年还没修成正果，这个希望女神没希望了。
蜜月旅行【六】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然后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是别憧憬什么蜜月之夜，好好熬夜吧。事实上，这一晚上她自己都不记得究竟叹过多少气了。“你刚才说希望女神喜欢奥利威克尔。能不能讲得再具体点？”
上古神祗之间的感情史怎么让人越听越乱啊。
优雅愣了下，“这样还不够具体？”
时间：一千年。
人物：希望女神朵芙琳、海神奥利威克尔。
事情：希望女神喜欢海神。
他想不出还要怎么具体。
罗可用右手手背连连拍打左掌，道：“据我说知，希望女神一开始不是和美神搞在一起吗？后来不是美神好端端地又跑去搞光明女神，才让希望女神一气之下嫁给海神的吗？怎么现在希望女神一开始就和海神搞在一起了？那她和美神还搞不搞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换个词？”优雅的嘴角微微抽搐。
“哪个词？”
优雅手指轻轻一点，很小声地说：“搞。”
“搞是吧？”罗可耸耸肩膀，“反正我说都说完了。你要换就换吧。”
…
优雅清了清嗓子道：“其实，对于这几位神祗之事，我并不太了解。我只知道当初海神由于自卑，一直不愿意接受希望女神的爱情，所以才让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收拾。”
“自卑什么？”她看向海诺尔斯。
海诺尔斯也很茫然。
“他是斗鸡眼。”
“…哈？”罗可脸上满是问号。
“我们神族都是创世神最完美的造物…唯独海神，也许是创世神在造就他的时候手抖了一下，所以…”他遗憾地叹息。
“只是这样？”罗可绝倒。
她在东海裂剑台见过奥利威克尔的雕像，很英俊啊。这样都要受歧视，那神界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看了看身边的海诺尔斯，又看看优雅，最后低头。
这么说来，现在在神界最垫底的…应该是她了？！
优雅又接下去道：“尽管希望女神表达了很多次她对那双眼睛并不在意，但海神依然固执地认为自己这样的形象是配不上希望女神的。”
罗可郁闷地扭曲着海诺尔斯的袖子。
配不上啊配不上！该死的配不上！
优雅仍沉浸在自己的叙述里，“当时美神还不是美神，不过他在人类中很有名气。希望女神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与他相遇，并成了好朋友。当美神知道她单恋海神之后，向她提出了一个建议…”
“等等。”她狐疑地望着他，“你不是说你对他们之间的事情并不太了解吗？”怎么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的样子。
优雅无辜地点点头，“是啊。我并不太清楚建议的内容，我只知道之后他们俩就在一起了。”
这还真是不太了解。
罗可无语。
神的世界果然对她来说还是太复杂，太不可思议，太难以理解了。
优雅的话匣子打开以后就很难关上，所以罗可只好继续听他说。
“再后来，美神遇到了光明女神，并与她相爱。之后他似乎得到了光明女神的某种指引，成为了真正的神。”
“等等。”罗可忍不住再次喊停，“他不是因为当时人类对他完美绝伦的容貌产生崇敬和信仰，而突破成神的吗？”
优雅微微一笑，“这怎么可能。没有神格是根本无法接受信仰的，更不用说成神。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美神身体里的一定是光明女神分裂出来的神格。只是神族为了怕人类知道真相后抢夺他们的神格，所以才用这样美丽的谎言将他们的视线误导到别处吧。不然，大陆历史上有那么多收到敬仰的伟人，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成为神呢？”
罗可喃喃道：“也对。闹了半天，都是走后门的。”
她就说嘛，怎么会有人长得漂亮就当神了呢。亏她当初还为这段故事震撼了很久。
“照你的意思说，美神和希望女神一开始只是假装谈恋爱来刺激海神，结果没什么效果，所以不了了之。后来美神爱上了光明女神，于是两人就正大光明地分开了？”
优雅翘起大拇指道：“海后不愧为海后，真聪明。”
罗可看他僵硬的动作，忍不住吐槽道：“你这辈子没拍过马屁吧？”
优雅的脸瞬间涨红。
她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却中途被海诺尔斯截回，只好口头鼓励道：“没关系，这个是靠实践的。练习多了，脸皮自然就厚了，脸皮厚了，说起来自然就流利了。说起来流利了，马屁当然拍得到家了。”这是经验谈啊经验谈。
优雅张了张嘴，缓缓道：“多谢海后大人指点。”
“好说好说。”她得意地摸了摸下巴，“啊，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美神和希望女神分开了。”海诺尔斯无奈地摸摸她脑袋。
“哦，对。他们分开之后，不是海神发怒了吗？”罗可顿了顿，才用十分莫名其妙地表情道，“他这不是吃饱了撑着，找茬吗？人家谈恋爱他不发怒，人家不谈了，他反倒发怒了。难道他是怕希望女神反过来缠他，所以觉得美神太不仗义？”
优雅想笑，嘴角动了下，不过上千年的好修养让他在关键时刻忍住了，“这点，我想我能够理解。海神大人并非不喜欢希望女神，他对她的却步完全出自于对自身的自卑…所以当他觉得希望女神受委屈之后，自然跳出来为他打抱不平。”
然后就是非常著名的光明女神与海神之战了。
罗可万分同情无缘无故被卷进此事的光明女神…
她才是整件事里最无辜的人啊。为了自己的情人，居然要和情人的前情人的心上人战斗。这究竟算什么事啊…唉。
优雅道：“海神当时只是想为希望女神讨回公道，但光明女神却私自向海域发起了攻击。”
光明女神私自向海域发起了攻击？！
…好吧。她不该用人类的逻辑来揣度神的思维。
罗可低头忏悔。
“由于光明女神与海神同为四大主神，因此战火点燃之后，双方互有输赢，战局一直僵持不下。”优雅眼中流光迷离，显然是沉浸到那场浩瀚的主神大战中去了，“就在那时，美神突然混入人类中建立了光明神会。在美神煽动人心的花言巧语的诱惑下，大陆许多人类都开始信奉光明女神。得到人类信仰的女神实力大增，瞬间扭转了局面，将海神击退。”
鉴于对光明神会前任教皇维安七世的厌恶，罗可对于这个建立光明神会的美神也没多少好感。而奥利威克尔算起来和自己到底算有点渊源。此消彼长之下，她听到海神被击退时，心中不免唏嘘。
“再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海神决定与希望女神结婚。”优雅对于他没能掌握这段秘闻而感到懊恼。
“咦，不是先结婚的吗？”
“当然不是。”优雅道，“在那之前，海神一直是躲着希望女神的。”
“好吧。那结婚了以后又怎么样呢？”
“…那就结婚了吧。”优雅摊手，“我说过，我并不太了解的。”
这还叫不太了解…
罗可忍不住翻了白眼，“你已经了解得相当多，也相当详细了。”恐怕除了当事人，就他知道得最全。
“唔，我们神族之间偶尔也会互通消息的。”他解释了下消息来源。
罗可想了想，认真道：“那我们以后也要经常保持联络。”
这样是不是就算加入神族的小团体了？
优雅立即道：“这当然没有问题，不过要先解决目前的问题。”
“你不是经常和其他神族互通消息吗？难道不能向他们求援？”这个小团体看起来也相当不牢靠嘛。
“但是他们中间没有重量级的。”他很郁闷地说，“四大主神中，由于美神和希望女神的关系，光明女神是绝对不会管这个闲事的。黑暗神…要我面对他，我宁可把神格送给希望女神。至于大地女神，她已经失踪很久了，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剩下的神祗中，希望女神是属神之首，除了四大主神以外，根本没有神是她的对手…而且也没有神愿意冒着得罪光明女神的危险来和她为敌。”
若不是孤立无援，他怎么忍心跑到精灵国拖累他们。
“这样说来，”罗可摇头道，“她简直是大陆一霸啊。”
优雅和海诺尔斯同时望向她。
罗可无辜地眨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优雅低头。
海诺尔斯赞同地点头。
故事到这里，终于是讲完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朵芙琳后来跑出来帮海诺尔斯的父母，但想来就是夫妻俩赌气，谁知道一赌赌大了，累的希望女神不得不又跑来挽救。
这个睡前故事还不错。
长短适中。
罗可打了哈欠，“优雅是吧，你在这里打地铺吧。大家早点洗洗睡吧。”
…优雅愣住，“你们不帮我？”
“我又没说要帮。”
“那你又问这么多。”
“睡觉前听点故事催眠也很好啊。”
优雅欲哭无泪，不过他很快调整神情，转向海诺尔斯，恭恭敬敬道：“还请海神执行制裁之责。”
罗可耳朵一竖，“什么制裁之责？”
优雅不理她，仍看着海诺尔斯。
罗可硬插进两人中间，瞪着他道：“什么制裁之责？！”
接触了几天的神，她别的没发现，只发现神都很能忽悠。他忽悠别人她没意见，但海诺尔斯绝对不行。
优雅见躲不过，只好道：“四大主神有互相制衡的作用。海神与大地女神，光明女神与黑暗神，所以他们也身兼制裁神族的职权。如今希望女神迫害其他神族，这是违反创世法则的，恳请海神动用制裁之责，为我做主。”
罗可听出他话里的漏洞道：“按你的意思，难道不是四大主神一起执行制裁之责的意思吗？”
优雅几乎是在耍赖了，“那在这之前，还请海神大人庇护我。”
…刚才是谁说，如果要见黑暗神，宁可把神格给希望女神？
罗可越看他，越觉得他叫优雅这个名字实在是…浪费！她对他的第一印象至此完全推翻。
优雅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小声道：“我也是没办法。”
有办法谁想来这里低声下气，好歹他也是一个神，曾经也是威风八面，走路有风的啊。
罗可静静地看着他。
虽然他长得不难看，甚至可以说很好看，而且听他的故事也觉得是个值得同情的对象，可是为什么她越看他越不顺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