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哼一声，转头用眼神询问海诺尔斯的意见。
海诺尔斯正怅然地望着窗外的夜空，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缓缓道：“我想见见她。”
她当然是指希望女神朵芙琳。
罗可心中隐隐不安。她知道海诺尔斯的道德感有多强，朵芙琳救过他，又因她而得到了海神神格，光是这点，就足以换得海诺尔斯的报答。“你想做什么？”
海诺尔斯低头看着她。
熟悉的蔚蓝色满是温柔。
空虚像柱子般狠狠地插在胸口。
“不要去！”她猛地抓住他的手，紧紧的，就怕在下一个瞬间，他会猝不及防地消失在她面前，就如那次在桑德莱与维安七世的决战。
这样的疼痛她不想再经历。
她突然恨死了自己的馊主意。
精灵国。
度蜜月何必一定要来精灵国。
若早知如此，哪怕是那座逛了几百遍，看了几百遍的破桑德莱，也比这里强几百倍。
至少菲利普和默特尼二世再讨厌，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最多就是阴魂不散地飘来飘去，然后拼命地想办法在他们身上打主意，捞好处而已。
“放心。”海诺尔斯抚摸着她双眉间堆成的褶皱，“我会回来的。”
“我和你一起去。”她紧抓住不肯放松。
他眉头轻蹙。
罗可拼命瞪大双眼，以示决心。她相信只要有她在，他就不会冲动得不管不顾。
海诺尔斯叹了口气，“那走吧。”
优雅在一旁看得傻眼。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海神对上希望女神都是稳赢的。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像是要慷慨赴死？难道海诺尔斯的实力远远不及奥利威克尔？可是他明明听说他打败了拥有部分黑暗神神格的维安七世啊。
“等等。”他见他们的脚跨出门，忙道，“那我怎么办？”
罗可耸肩，“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优雅眼珠一转，咬牙道：“我跟你们走。”
罗可张大嘴巴，“你不是很怕朵芙琳的吗？”
“你们是为我卷进这件事的，我怎么能让你们单独去冒险。”他说得正气凛然。
她挑眉，“你根本是觉得…和我们在一起比自己单独呆着要安全吧？”
优雅被揭穿了心思，只得装傻。
海诺尔斯抬头看精灵宫的方向，“她在哭泣。”
罗可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每次只要是女的哭你都知道？”
原来只是美人鱼，现在连希望女神都能感应到？
“…因为泪水是咸的。”海诺尔斯很无辜。
罗可叹气，“唉，你为什么不集成湖神神格呢。”
优雅插嘴道：“没这个神祗的。”
她白了他一眼。让他充分领悟到自己现在的地位。
蜜月旅行【七】
精灵宫位于精灵国正中，象征着守护和稳定。
罗可跟着优雅一路走去，才知道自己住的蜜月小屋有多么偏僻。
“优雅，你有爱人吗？”漫漫长路勾起了她的谈性。
优雅楞了下，随即涨红脸道：“没，没有，海后大人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看到希望女神、美神他们爱得那么轰轰烈烈，而你却孤单影只，所以有点好奇。”
孤单影只？原来他在她的心目中是如此凄凉的形象。
优雅感到自尊心大损，立刻辩解道：“其实仰慕我的女精灵有很多很多。只是我是神嘛，我有我的矜持和尊则，怎么可以每天围绕着儿女私情呢？总而言之，像我这样高贵的神祗，有太多伟大的事情要去忙。”
忙着东躲西藏吗？
罗可握着海诺尔斯的手，感叹道：“原来神族也有找不到老婆的光棍。”
优雅在后面不满地叫嚷道：“我说过是我自己不愿意，不是没有人喜欢！你懂不懂啊？”
海诺尔斯回头，微冷的眸光让他把所有的抗议都无声咽了回去。
他们走得并不疾，到精灵宫时，天色已经微亮。
借着鱼肚白般的晨光，他们将精灵宫看得一清二楚。
精灵宫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一幢比普通木屋大三四倍的大别墅。论规模，莫说默特尼二世的皇宫，就连菲利普的亲王府邸都比不上。不过就是这样的房子，却让罗可每靠近一步，都感到了一种盎然的生机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好舒服。”全身说不出的舒坦，仿佛每寸皮肤都焕发出新的生机。
优雅骄傲道：“这就是我的神格所散发出来的力量。”
“那为什么在你身边感受不到呢？”
“我把气息隐藏了。不然希望女神早就发现我了。”
罗可点头道：“也对。不过你的神格果然是好东西。怪不得希望女神要抢，连我都忍不住心动了呢。”
优雅脸上好像被谁揍了一拳似的，又青又紫。尤其是海诺尔斯看过来时，特地在他藏有神格的手上停了一下。
这就叫祸从口出。
优雅恨不得吧刚才那句话吞回去。
罗可回头扑哧一笑，“你紧张什么？我开玩笑的。”
优雅刚松口气，就听她又接着道：“毕竟是希望女神要的东西，我们怎么忍心让她忍痛割爱呢。”
优雅突然觉得，跟着他们一起来，可能是他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也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件能做的错事。
精灵宫大门口，比拉斯正和几个精灵一起焦急地讨论着什么，看到他们出现，齐齐一愣。“海神大人，海后大人…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希望女神明明说过让他们不要靠近精灵宫。
罗可扭头瞥了海诺尔斯一眼，叹了口气，“欠别人的，迟早要还的。”
海诺尔斯无声地握住她的手。
比拉斯等人面面相觑，“你们是来找我王的吗？他现在应该还在为圣石增添神力。”
罗可摇头道：“我们是来找希望女神的。”
比拉斯身后的人一阵骚动。
海诺尔斯和罗可的身份他们已经听比拉斯说过了，但对他们的态度，他们还吃不准。毕竟神和神之间，难保有什么关系牵连。
比拉斯回头用眼神征询了下他们的意见，然后小声道：“若不嫌冒犯的话，可以请问下…两位大人找米莉所为何事吗？”
罗可回头对优雅道：“你家精灵挺爱管闲事的。”
优雅尴尬地笑道：“其实他的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精灵中有的眼睛很尖，一下子看到这个藏在海诺尔斯身后的漂亮精灵，愣了愣才不可置信叫道：“精灵神？”
其他精灵一怔，立刻望过去。
优雅见躲不过，只好讪讪地走出来。
比拉斯等人这下再无怀疑。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打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和供奉在神殿里的精灵神如出一辙。更何况他还和海神大人站在一起。原来精灵神和海神大人也认识。精灵们莫名地松了口气。
“拜见精灵神。”他们诚惶诚恐地跪拜下去。
优雅站在那里，有种难言的难堪。
其实罗可是理解他的心思的。
身为神，他应该守护他的子民，但是现在精灵国所承受的灾难却都是他带来的。这样的反差，让他无法坦然面对他们。
“你们起来吧。”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些。
比拉斯又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才站起来，激动道：“精灵神是听到我们的祈祷，所以帮我们来赶走米莉这个恶魔了吗？”
罗可抬头看天。
海诺尔斯双眼放空。
优雅嘴角微微一抽，像是想露出个微笑却失败了，“我会尽我所能的。”
比拉斯老泪纵横，“感谢我神。”
说着，又领着众精灵跪拜下去。
优雅小声对罗可道：“我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罗可无辜地看着他，“我以为你很享受呢。”
“…”优雅心中暗咒了一句，“伟大的海后大人，拜托你快点进去吧。”
罗可抠抠耳朵，“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走吧。”
优雅本来是最怕希望女神的，现在他却巴不得早点面对她。
罗可走到门里，忍不住回头，却见比拉斯等精灵依然虔诚地跪拜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她心里生出一丝感伤。
若是这些精灵知道真相，还会不会这样地崇拜优雅呢？
或许大部分还是会的吧。
毕竟神在大多数时候代表的不单单是神，更是一种精神的支撑。
罗可突然想起朵芙琳的神号。
希望女神。
从什么时候起，希望女神带给人的不再是希望，而是绝望了呢？
又或是，什么时候起，希望女神连自己都不无法给自己希望了呢？
她莫名地感叹完，却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来到了一道两人高的檀木大门前，微微外突的藤蔓复杂地缠绕在一起。
罗可无聊地找了下源头，才发现竟然找不到。
优雅看出她的惊讶，解释道：“这是创世神在创造我的时候顺手画的，可惜我一直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无始无终，循环不止。”海诺尔斯淡淡道。
优雅愣了下，“什么意思？”
罗可没好气道：“就是你的问题太多，没完没了，止也止不住。”
优雅一直被罗可碰钉子，悲愤之余，打定主意闭紧嘴巴，当个隐形人。
推开门。
精灵王肃穆地跪在长长的阶梯下。
阶梯顶格，一颗通体碧绿犹如水晶的石头正放在一只犹如双手掬捧得水晶盘里。
罗可问道：“这就是你的神格吧？”
优雅动了动嘴唇，拒绝回答。
罗可瞄了他一眼，又转头问海诺尔斯道：“我们回家吧。精灵神太不好客了。”
…
优雅捏了把自己的大腿，假笑道：“怎么会呢？海后大人想太多了。”
“我神？”精灵王惊讶又激动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他无措地站在那里，瞪大双眼，满脸的不敢相信。
罗可拉着海诺尔斯向旁边走了两步。
又是精灵的崇拜时间。
优雅有了刚才的经验，终于表现得不那么拘谨，微微地笑了笑。
噗通。
精灵王并腿跪在地上，泪水如喷泉般急流不止。“请我神宽恕我的罪过。”
优雅楞住，“你何罪之有？”
“我身为精灵国之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民受到欺压，看到我神赐予的宝物被强占而无力还手。甚至，甚至还帮助敌人…我，我…”
优雅明显感到罗可看过来的目光充满着嘲讽。“你起来吧。唉，这件事…”
“请我神责罚。”
砰。
精灵王用头捶着地。
罗可不自主地摸了摸海诺尔斯的额头。
这样敲下去一定很疼吧。
优雅张了张嘴，终是化为叹息，“我宽恕你。”
精灵王抬起头，却见这张他在神殿里从小景仰到大的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愧疚和悲伤。
捕捉到这丝情绪的还有罗可。
她蓦然觉得自己刚才对待他的态度太过恶劣了。
或许他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够英雄，但是并不是每个人，不，或者说每个神都有着送死的勇气和决心的。
求生本来就是每个生命的本能。
如果今天换做是她，她能保证不做和优雅一样的事吗？
认真地想了想，她竟然发现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