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

还发起我脾气来了

枪毙不用给理由是吧?!死也给个痛快嘛

这么无端端的,我好生无辜!

摸摸鼻子,我大大地哼了一声,别看脸看树林子两边。

初夏的树林子已经很是苍郁,一别春时的嫩绿生机,傍晚十分,浅金色笼罩在每一片叶子上,那些叶子仿佛展开怀抱般充满了夏的饱满丰润,风过时,飒飒作响,配着知了们高低错落的鸣叫声,撞出一曲宜人的晚歌。

西斜的太阳打在叶子上,直直透了下来,映到我们身上的时候,影子被拖得很长。

忽然性起,我就这么跟着马文才的影子走,在影子上踩来踩去。

哼。

我踩踩踩,踩死你

踩你埋汰我。

踩你给黑脸我看。

踩你没理由的发我脾气。

踩你

“你在做什么。”

我高高抬起的右脚顿时卡在半空,眼珠子往马狐狸那边移了移,只见他还是一副脸色阴沉的样子,便轻咳了声,伸出右手在小腿肚上挠了挠,夸张地叹道:“哎呀!被虫咬了,好痒啊”

因为裤子太长,被我卷了起来,露了半个小腿肚。常见不见阳光的皮肤很是白皙,因为我的爪子毫不留情地猛抓了几把,纵横交错的红痕被我硬生生抓了出来,骤眼看过去,还是造成几分红肿的感觉。

马狐狸眉头一皱,走过来抓住我的手,道:“别挠了,给我看看。”

然后另一只手就顺着我举起来的脚,手指头就这样抚过了腿肚处:“不见咬痕啊”

我单手单脚被他抓在手里,整个人就抖歪七扭八地晃来晃去,终于,在他的话音刚落时我便身子一歪斜斜地往后方倒了下去。

“啊!”一声惊叫刚出口,马狐狸握着我的脚的那只手便放开了,另一只手就着力气把我一拉,我歪到一边的身子便一个回弹,他那个收回去的手便顺着腰一扣

就那么一下子,天旋地转,地玄天转,我便到了他怀里,那个被他抓住的手腕还稳稳地一直被他握着。

半张着嘴,我眨了眨眼睛,对自己一下子倒在马狐狸怀里有点适应不良。

半响,反应过来了,咂了咂嘴巴,看着微微有了些笑意的马狐狸,我居然觉得自己耳根子热了。

呸呸呸,贾亦卿你有没有搞错,你脸皮厚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不好意思个屁啊!

“咳嗯我、我没事了。谢、谢谢啊!”

虽然说着这么说,但是我还是觉得万分不自在地挣脱了他的手,下意识地推开了马狐狸。

马狐狸的嘴角弯了弯,总算是露出了丝笑意,摇摇头道:“不许在我背后乱蹦达,不许胡说自己被东西咬了,还有,不许”他说到这忽然停住了,轻咳了声,没说下去。

我被他不许不许地说得烦躁,切了一声,瞟了他一眼,道:“不许什么你倒是说啊不许不许,我看你能当我爹了,我爹都没你那么啰嗦!啊!作甚又弹我,我警告你,不许再弹我额头!”

捂着被他弹得生痛的额头,我狠狠瞪了马狐狸一眼,死狐狸!

“不许乱嚷嚷,和不许不许给我弹额头!好了,说完,继续走。我带你找兔子窝。”

他揉了揉我的头,便转身往前走了,转身前,适逢一缕夕照从他身后照了过来,我眯了眯眼,看不真切,但是仿佛中,看见了他笑了,是从未见过的灿烂,待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他已转过身,悉才的笑,犹如幻觉般不真实。

跟着他一路往前走,七拐八弯地绕到了一棵大树下,只见树根处被长草淹没,我看了眼地上,道:“好生奇怪的树根,怎么草跟青苔似地长。”

马狐狸睨我一眼,道:“看着吧。”

然后放轻了手脚往树根处走过去,然后在树根前一米处站定了,低头听了听,然后嘴角露了抹笑,忽然伸手一拨。

我只看见他的手刚碰到草垛子,便有一灰一白两道影子闪出,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只胖乎乎的兔子!

我刚走了两步,便见“嗖”一道黑色小影子闪过,那只灰兔子便倒地不动了,那白兔子原本已跳出好几米,这时候却反过头来站住不动了,顿了顿,终究还是往回跑到灰兔子身边。

这个时候又是“嗖”的一声,那白兔子腿一歪,也倒在灰兔子旁边。

看了眼马狐狸,只见他向兔子比了比手,我嘿嘿一笑便往兔子那边跑过去。

蹲下来一看,只见那灰兔子缩成一圈灰毛球一直在瑟瑟发抖,白兔子则睁着双大大的红眼睛看着我,三瓣嘴还轻轻地蠕了好几下。

好可爱啊

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它,殊不知我的手刚伸出,那白兔子便往我手上一蹦,我本来以为它已经不能动了,完全没料到它还能蹦那么高,便惊惊呼一声闭着眼往后跌坐下来。

但是,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

我睁开一边眼睛看去,只见白兔的耳朵被马狐狸抓在手中,他晃了晃兔子,眼睛笑得眯了起来,道:“你看你,连只兔子都能欺负过去了。还自称小霸王”

我一听,炸了毛似地沸腾了起来,一蹦而起,对着马狐狸的胸口就是“咚咚”两拳,当然,没用多大力气。

咳。

我鼻腔里哼出一声大大的气,摇了摇拳头,道:“我要真用力打下去你就该喷血三丈倒地不起了,我告诉你,别看小我了!”

马狐狸揉了揉胸前被我打到的地方,露出欠揍的一脸扭曲,嚷道:“哎哟,好痛,我真的好害怕。”

看着他那一脸假痛苦的样子,我又哼了声,对他翻了个白眼,弯腰把地上那只灰兔子抱了起来。

只见它好像很怕我般的一直抖,绒毛长长软软的,虽然颜色是灰色的,但是胖乎乎的一个毛球儿样子,很是可爱。

我把灰兔子捂在胸口处,慢慢地顺着它的兔耳朵轻轻抚了下来,兔毛软滑,手感很舒服,它被我摸了几下,仿佛也没有那么怕了般,渐渐也不抖了。

“为啥那白兔子不跑啊?它刚刚明明能跑掉的”我看着依旧被马狐狸拎着耳朵的白兔子,它还是睁大眼睛看着灰兔子。

马文才晃了晃那兔子,道:“它有良心啊,舍不得丢下自家的相公。”

这话一出,我顿时被口水呛到,猛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马狐狸叹了口气,道:“你什么时候能不那么笨啊”说罢便伸手到我背后帮我顺气。

好不容易把气喘顺了,我清了清嗓子,心里隐隐有丝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这句话戳中了我的痛处,还是想起了祝英台和梁山伯两人和马狐狸的冤孽。

低头看着那灰色的兔子,我道:“看不出这才是公的,我还以为那白色的才是呢”说罢又抬眼看那白兔子,“它好勇敢啊,明知道很有可能是陷阱都往回跑,至死也不放弃么”

人心哪,自古便是多么令人寒心。

更多时候,怕是连只兔子都不如罢

马文才拎着那兔子耳朵,然后大手一捧,便把它单手托了起来,伸出手指捞了捞那兔子的鼻子,白兔子的嘴巴咕啾地耸了耸,一双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

“这天下间又有几个女子能比得上一只母兔般勇敢?”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我的,我愣了愣,垂头看着那灰兔子,道:“不要看小女人,女人之所以不勇敢,只是还没找到值得自己勇敢的人而已。一旦找到了,便犹如那飞蛾般,即便烈火焚身,又有何惧?”

说完这话,我舒了口气,我终于把这话说出口了,在这十数年里,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我真的提都不敢提。

女人,连选择都没有,又从何谈飞蛾扑火?

即便是那个热爱弄权的贵为一国之后的贾南风,倘若不是她嫁的是一个傻呆,又何必寄托于谋权来找到自己生存的目标,然后一个个面首往宫里弄?

长安洛阳街上多少人私底下都说贾南风生的丑,又善妒,还不知羞耻勾搭那些美男子,不要脸个十足。

在我看来,原因其实很简单,简单到别人可能都无法相信。

空虚,缺乏安全感,就只有这两点。

因为她嫁的是那么一个人,从那惠帝十来岁开始,皇宫大臣们那个不知他是个傻傻呆呆的人?那贾南风她知道么?必然也是知道的,然而她爹却把她送到了宫里去。

她有选择么?

这个,似乎已经不必再追究了。

至于缺乏安全感,则更简单了,深宫几许,女人在里面要保护自己,则必须掌握的就是什么?

这世间上最让人安心的,怕便是那一呼天下应的生杀大权了。

所以,即使贾南风丑,坊间的男人们私底下骂她□,我都没有真的唾弃过她。

每个人都有她们的故事,我们不是其中的主角,所以她在我们心目中永远不会是个好人。

“你在想什么?”马文才推了推我的手臂。

我猛然回神过来,轻咳了声,道:“没,就瞎想想,现在是回去了么?”

马狐狸哈哈一笑,道:“哪有那么快,我们还没找到吃的呢”说罢弯腰,手一松,那白兔子便瞬间窜走开几米,然后回身一直看着我怀里的灰兔子。

我顿了顿,看着马狐狸,没弄明白,道:“怎么放走了呢?”

马文才伸手就着我的怀里,摸了摸那兔子,道:“你舍得吃?”

我低头看那灰兔子,只见它此时也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看了看我,又扭头看了看地上等着它的白兔子。

终究是心一软,我摇摇头,笑道:“还真舍不得。”

然后弯腰,把它也放了出去。

只见两只兔子蹦到了一起,双双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便一前一后一跃进了旁边的树丛,看不到踪影了。

“那我们的晚餐怎么办?”我抬头问道。

马狐狸揉了揉我的头发,对我眨眨眼,道:“跟我来便是了,虽然说不是大鱼大肉,但是绝对不会饿着你。”

蛇吻?!好毒!

我看着前面地上的藤藤蔓蔓,脸拉得比马还长,道:“这就是你说的吃的!?”

马狐狸蹲下,抓着那绿梗子,晃了晃,把软土晃松,然后着力一抽,一只硕大的地瓜便被拉起了一半,然后他另一个手便握着地瓜的身子,整个拔了出来。

拍了拍那个地瓜上沾的泥,他把它捧在手心里朝我递了递,笑眯眯地道:“这难道不是能吃的么?”

我嘴皮子抽了下,一脸不屑:“我要吃肉。”

马狐狸把之前那地瓜放到一旁,径自挖起第二只,道:“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了。”

我见他一个人蹲着挖,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蹲下,但是还是不愿意动手,于是,伸手捅了捅那泥巴,道:“什么事”

他扭头瞟了我一眼,道:“吉祥果然是你的丫鬟。”

我眼角青筋凸了凸,把刚捅进泥巴的手指嗖地拔了出来,然后在他的袖子上擦了两下,“那当然,你想像我这么一个那么冰雪聪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天上第一地上无二的主子,吉祥能不傻么!”

“是是是,天地灵气都教你吸光了,一口都没留下给吉祥,于是她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真真是好生可怜”

马狐狸手不停,说话间已经拔了三只大地瓜了。

我看着那硕大的地瓜,每只都起码有三个拳头那么大,仿佛每只地瓜都用它们饱胀的红脸对我说:来吖来吖来吃我吖~好好吃哒~吃我吖吃我吖~

呸,谁吃你!

瞥了眼马狐狸,你不带我找别的吃,难道爷我自己还不懂找不成!?

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唇,我站起身,道:“要我光吃这个我还真咽不下刚过来的时候我看见那边有树野果子,我过去摘些合着吃。”

马狐狸收顿了顿,目露疑惑,道:“野果子?”

我点点头,道:“是吖,来的时候你没见着么?就是那一树啊,一颗颗的红果子。”

他眉头皱了皱,摇摇头,道:“你先别去,等我弄完了一起去,这林子里也不是每种果子都能吃的”

我伸脚踢踢他,道:“哎哟,不怕啦,这天都快黑了,我先过去摘,别浪费时间了最多我先不吃就是了,等你过来之后确认了能吃,才带回去。”

马狐狸低头想了想,复才道:“那也成但是你别乱跑”

我还没等他说完便对他甩了甩手,便一脸愉悦地扭头就走,嘴巴嚷道:“行啦行啦,没事的,你就在这里挖你的地瓜吧!”

日暮沉落得特别快,林子里又暗了些,我循着记忆往回走。

刚刚来时明明见到有一树红果子的啊

“为什么不见了?没错啊,就这条路啊”

刚往地瓜那头走的时候是拐的右,那我出来的时候就拐左啊没错啊

难道还没走到?

垂头想了想,嗯也没多远,再往前面点走走看。

殊不知这么一走,便走得深了许多,待我回神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小路被杂草淹没掉的树林深处了。

这时候林子里的树木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前后一个人都没有,只剩偶尔的虫鸣声,让那本来日间生机盎然的林子忽然变得空空荡荡。

落日时分,林子里慢慢有了几丝凉意,山风一阵,吹得我背脊忽生了几分寒意,猛然一转身便是往回走。

但是路已经找不着了,只能凭着不靠谱的回忆一直往回摸,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我真的开始慌了。

“不是吧不会的不会的我应该没走远,马狐狸会找到我的会找到我的,别慌、别慌”

攥着汗湿的手心,我决定找颗大树坐下等马狐狸,盲目乱绕只会越走越远

兜了一个圈,找到一颗腰围明显比别的要大上一圈的大树,我擦了擦额间也不知道是热出来的还是慌出来的汗。

我不停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马狐狸就来了。

然后每次说完的时候,心里就是一阵慌,连我自己也不确定,他真的会来么?如果找不到我了,他会不会就这样走掉了?

脑中浮现马狐狸的脸,他总是很飘忽,很吊儿郎当,连祝英台跟梁山伯跑了,他都能施施然地在一边看

那我这个至于他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呢?

平日跟我呆在一起也多是消遣我,只是寻着一个好玩的人陪他过着山中无聊的日子,但是若说重要怕是一分也没有吧。

摇摇头,心里忽然有些落寞。

抬头看了看已经完全黑掉的林子,这片林子我是来都没来过,之前和吉祥上山的时候,好歹也有两个人,现在只剩我一人在这林子里独自蹲着。

恐惧,没错,很恐惧。

把头埋进双臂,鼻子有点酸。

我是不是被宠坏了呢?

以前别人护着管着的时候,就老想找没人得地方呆着,到了现在回想,已经搞不清楚是不是每次其实都是吃准了一定会有人来找自己,然后借着这种行为找到一丝归宿感。

更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不安好心到每次其实都只是想折腾司马祈,让他冒着大雨满洛阳跑。

但是就是因为他的宠,所以总是让心里面经常无由来的觉得荒凉的自己很温暖,正是一直眷恋这种温暖,明明知道其实那不是自己要的,却又一次次地去接近。

最近有时候会想,我和司马祈倘若不分开,那么到了最后,会是我的债,还是他的孽。

一走了之很不负责任,很欠揍,但是如果再留在那个漩涡里,怕是最终还是两个人互相折磨。

可能人离开了洛阳,心思开阔了点,看得东西也清晰了,慢慢的以前的纠结心结也有了点自己解开的迹象。

这,终究是好事吧

忽然,耳朵里面隐隐传来“啾啾”的鸟叫声,乍听之下还有几分惨烈的嘶鸣感。

我抬头看了看,哪里的鸟叫的那么大声?一般来说鸟儿不会这么叫的吧?

侧耳听了听,好像就在头顶这棵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