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丁面包一放话出来不许别人帮我,我那时候心底还是不怕的,因为总是认定了别人不来,那么

马狐狸呢?

他总该来吧?

上回抄书他不也来了么

也不知道这种底气是哪里来的,但是我迈进书房那一刻开始,便一直这么相信着。于是,我便一边搬竹简子一边等,就这样,等啊等,等啊等

等着等着

终于,我忍不住发飚了!

死狐狸!我不就是拒绝你的告白么!太他娘的小气了吧!

还装着一脸煽情地说我是你心尖上的人,要给我一脸阳光,我呸!

老子有难的时候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丫的你就吹吧你!难为老子还对你那么期望

我放了手中最后一卷进架子上,咬咬唇,难道

真的生气了?

不会那么小气吧

我摇摇头,呸呸呸,想什么呢!

好不容易把之前自己踢得乱七八糟的一片给收拾好,我已经累的胳膊都有断掉的错觉了,大字型瘫在竹简子堆上,我挠了挠歪帽子下的头发,也没心情扶那帽子,整个背后都被汗水湿透了,粘糊糊的甚是难受。

打了个哈欠,摸着干瘪的肚皮,我自言自语道:“好饿啊好累啊”

忽然,叩叩两声,门被轻声敲响。

我耳朵猛然竖起来,眨眨眼看着那门,咽了下口水,连忙爬起来,抹了抹脸,然后立马抱了几卷竹简在怀里,摆出一副蔑视的脸盯着门,然后这才开口道:“谁啊!”

马狐狸,你以为你现在来了我就原谅你么!

丫的

我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么!

不过,如果你帮我全部收拾完了又弄东西给我吃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

门在我烁烁的目光下嘎吱一声被推开,夜风习习,吹起来人的鬓边长发,心型的小脸扬起抹有点不好意思的笑。

我眼睛一下发直,手中的竹简子一下子哇啦啦的全跌了下来,直接砸在脚上。

“啊!!!娘喂!!好疼!”

我眼冒泪花的蹲下,捂着脚大叫。

梁山伯连忙转身把门关上,然后小跑到我旁边,一脸关切,道:“小卿,你没事吧?!”

我扭头看他,内心痛苦与惊悚交织,扭曲着一张脸道:“怎么是你啊!?”

话一出口,我便自己哽住了,半张着嘴,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

梁山伯闻言也是一愣,挠挠头,笑得很不好意思,道:“是我打扰到你了么我以为能过来帮帮忙呢”

我摇摇头,咧了个笑,道:“不、不,你没打扰我,谢谢你过来但是你不怕丁夫子罚么。”

梁山伯呵呵一笑,道:“不用谢,夫子又没盯梢,不怕的。我之前过来看过四九他们翻晒竹简子,知道这竹简子实在很多,你一个人估计搬到天亮都弄不好,所以我便过来看看了,我们一场同窗,你有难,我当然要帮忙了!不过,我不敢通知别人万一丁夫子真的来了,单我被抓住还好,要是他们也被抓了受罚那多不好吖,呵呵”

我抬头看梁山伯,只见他笑得一双眸子弯弯含水,很是真诚。

揉了揉慢慢没那么疼得脚背,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道:“你真是个好人。”

心无城府,以诚待人,这梁山伯真是这世间绝了种的好人,在这世道上是多么难能可贵

祝英台应该就是被这种真诚的赤子之心吸引的吧

“那我们开始吧!”他笑了笑,扭头便已经开始动手去搬那些竹简子。

我起身,抬起两卷竹简,忍不住转头看向窗外,那隐隐约约的小路上空无一人,之余空影斑驳。

禁不住有些失望,连梁山伯都来了,你竟然也不来么

摇摇头,把马狐狸的身影甩出头脑,我深深吸一口气,把袖子撩起来,好,早完工早超生!

伸伸腰,觉得连肩膀都僵掉了,不过看着书架上一排排整齐的竹简子,我笑笑道:“终于完了!”

梁山伯笑着擦了擦脸上的汗,道:“是吖,两个人都收拾了那么久,幸好我今天来了,不然小卿你可能真得忙到天亮!”

我抿嘴笑了下,走到窗边,看了眼月亮,月已中天,便扭头对梁山伯说:“山伯,今天真谢谢你,我们赶紧回去洗个澡,然后休息吧,明天还得上早课呢!”

梁山伯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点头道:“好,走吧。”

关了门,我和梁山伯便沿着小路慢慢走着,累了一晚上,我早已不觉饿了,身上的汗被这夜间微凉的山风吹得干了不少,倒也不难受。

虽说想早点回去,但是因为累,所以连迈步都觉得有点费力,估计梁山伯也是一样,所以我们的步速很慢,一路谈谈笑笑地走着。

途经那片竹林子的入口处,我对梁山伯道:“这林子有个捷径是通到院子里的,不如我们走这边吧?”

梁山伯往林子里看了下,道:“好是好,但是这林子也太暗了点”

今夜虽有月,但是月色不甚明朗,朦朦胧胧罩在地上,林子里的竹子平素便长得繁茂,这时候确实比较暗。

偏生我也没带火折子出来,不过看了下那平日走的正道,着实还挺远,我和梁山伯这速度,估计走回去得花起码二十多分钟

低头想了想,我道:“没关系,那路我走过好多遍了,虽然暗了点,但是也未至于看不清路,我们还是走捷径吧。”

梁山伯听我这么说,便也笑着点点头,道:“那好,就请小卿你带路了。”

我点点头,率先走进了林子里。

路虽暗,却不难走,所以很快我便远远地看见了那个逸仙亭的轮廓。

待再走近些,便隐约可见亭内有火光,我心下一奇,谁那么晚都在这里?

梁山伯也觉得奇怪,道:“这夜半,是谁还在亭子里?”

我点点头,道:“估计是有些同学睡不着,跑出来了罢”

读书人毛病多,而且书生气过了头就容易泛酸,所以这平日那些书呆子经常干些很让人无语的悲春伤秋强说愁的事,我也见怪不怪了。

然而,我和梁山伯慢慢走进那亭子的时候,那越来越明晰的两个身影却让我心下一紧。

身后的梁山伯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我扭头看他,道:“怎么了?”

梁山伯盯着亭子,半响没吭声,忽然道:“我们我们绕路走吧”

我扭头看了眼亭子,又看了眼梁山伯,咬咬牙,道:“不,我们就走那边,我看那边英台也好像在怎么不过去。”

梁山伯脸色一白,顿时就往后退了几步,猛摇头,道:“不、不,我不想打扰他们”

我眉头一皱,盯着梁山伯。

梁山伯你

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亭子那边的人声仿佛越来越清晰,祝英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我一狠心,便一把拉起梁山伯的手不让他走,道:“大家都是同学!何须谈些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走,我们过去”

梁山伯仿佛也找不到什么说辞推却,只能任由我拉着走,随着火光越来越亮,慢慢地,亭内两人的面容越发的清晰了。

只见两人一来一往的说着什么,忽然,祝英台往前一步扬手甩了马狐狸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我下意识顿住了脚步,身后也传来梁山伯的抽气声。

马狐狸本来侧对着我们,这时候被祝英台一巴掌打偏了脸,正正地便对上了我们这边。这不远不近的距离,我手中还拖着梁山伯的手,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仍能感觉到他在看我

我看着他,垂下的手缓缓握成拳。

这时候,一直在我身后的梁山伯却开口道:“小、小卿我、我想过去”

我松开手,道:“你过去吧。”

“你、你呢?你不过去?!”他问道。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没有离开马狐狸,却摇摇头道:“不我不过去了。我忽然想起我有些急事得先走了。”

祝英台这个响亮的耳光,虽然打在了马狐狸的脸上,却仿佛敲进了我心里般,让先前头脑犯晕的我猛然醒悟过来。

马狐狸今天消失了一天,却在这种时候和祝英台来到后山私谈,不能见于人前的话题,同时又只关于他们两人的,便只有一个了。

婚约。

我的脚往后退了一步,是吖,贾亦卿,你怎么忘了呢,你怎么可以忘呢

你和他,都是各自身上带有婚约的人啊他的新娘逃了,我抛弃了我的新郎。

他追着他的新娘子来到了书院,我却是远走他乡逃婚而来,这样的两个人,有资格动心么。

而且,到今时今日为止,他甚至连真正的我是谁,都不知道。

那就更加不知道

喜欢我,代表着什么

若昨晚上只是仅仅的觉得自己无法单纯给出承诺,因为不明了自己真正的内心的话,那么现在便是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让我心里凉了个透。

汗湿的衣裳被山风吹得半干,此时贴在背上却让我觉得很冷,浑身的鸡皮小疙瘩全竖了起来。

是啊,昨晚不明了的事,现在都明了了。

我动心了,所以我的心才会酸,才会看见他们两个站在亭子里面就不高兴,所以才会想带着梁山伯冲过去。

然而,我却直到现在,脑子才开始清明,就是因为动心了,所以,我更加不能答应他。

因为,那会连累了他

JQ就是在小打小闹中发展D

我对梁山伯说:“你你赶紧过去吧”

梁山伯。

过去吧

只有你,才能真正阻止历史上梁祝的发生

只有你,才能救你自己,救祝英台,救马文才啊。

历史的轨迹如果已经开始改变,那么就让大家都好好的吧

能活着,便已是最大的幸福。

马文才应该是那个海阔天空的马文才,他放开了祝英台是好事。

再大的困难,就让梁山伯和祝英台两人携手去解决,只要马文才不掺合,那么事情便不会朝最坏的方向发展过去

我,才是最不该留在这里的人。

梁山伯被我一推,他便一步三回头得往凉亭那边走,祝英台仿佛也发现了我们,也朝这边看来

我看着梁山伯的背影,生命就像一个巨大的的漩涡,环环相扣,谁也逃不脱。

但是,马文才,对不起。

你说要做我生命中的阳光,那么,我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我的生命中有逃离不了的黑暗,总有天一定要面对的。

这样的一个我,绝对不能拖累你。

但是我仰头,吸了吸鼻子,好难受啊

心里面一股子酸意涩得胸腔生痛,然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

深深吸了口气,不管马文才能不能看见我的脸,只尽力的扯了个最大的笑,右手抬起紧紧按在酸涩的左心房,大喊道:“你们三个听着啊,别打架啊!我今天很累啦!就先走咯!”

话说完,我捂着胸口的手紧紧扯着自己的胸口的衣襟,手指隔着衣服抓痛了皮肉

好难受啊,为什么那么难受,贾亦卿,这么多年你都挺过来了,不可能输在一个马狐狸身上,是么

置身事外吧,走吧,一如以往那样,转身,然后,绝不会头。

贾亦卿,你能做到的

我笑着,一步步地往后退去,一个转身,扭头便走。

刚开始,只是快步地走,渐渐,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了最后,是迈开了大大的步子,本来觉得舒爽的夜风,在奔跑中撞入眼中,只余疼痛。

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呼唤声,我却不敢回头,只是咬着牙伸出双手捂住耳朵,拼了命般的往前跑。

求你了,马狐狸,我求你了,别追我了。

我扛不住了,我逃还不行么,你放过我吧

直到手臂被人抓住,直到整个人被一双手困住,直到那双手把我拧过身子,他低低喘了几下气,才开口道:“你跑什么”

我气喘吁吁,眨眨干涩得想流泪的眼,猛然退后推开他,然后强迫自己笑了笑,但是眼睛依旧不敢看他,道:“没有没有跑啊,我哪里跑了我就是累啊今天我好累的。所以、所以想早点回来休息”

“我听说了,丁夫子罚你搬竹简了”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他只是如平常一样的语气,而且说话间便抬手用自己的袖子抹了抹我额际的汗。

我拂开他的手,不自在的别开脸道:“哦,啊哈哈你这人真不够哥儿们不过,没关系啦,都搬完了”

“呵呵哥儿们如果是哥儿们,你跑什么。”

我眉头一皱,转身就想走:“我不跟你废话那么多,反正我今天是很累了,要早点回去休息了,你没事就回你的房间”

才迈出一步,便又被抓了回来,他一手扣上我的腰,另一只手把我的双手握住,就这样,我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我惊呼一声,半响才反应过来,张嘴就骂道:“你放开我!妈的,你疯了是不是!我说我要回房休息你听见没!马文才你他妈的给我放开!听见没有!”

马狐狸低低的笑声从耳边传来,慢慢地,越来越大声。

我被他笑得心底发毛,之前的那点心酸全不见了,只觉得自己被他这样翻来覆去的折腾得两面不是人,而他还不知道我的苦楚,总是戏弄我。

心内那股子气恼委屈涌出心头,我开始使劲地挣扎,嘴巴还一直不停的骂,直到把这辈子自己知道的脏话全轮了个遍,他还是把我抓得牢牢地,而且一句话也没有回我,任凭我如何骂,如何挣扎都照单全收。

本来我就累了一夜,而且还没吃饭,不用多久,便骂得口干舌燥四肢酸软,在最后一阵乱晃之下,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腿便是一软。

抱在腰间的手立刻就是一紧,天旋地转中只知道自己已被马狐狸抱进了怀里,呼吸间全是浅浅兰郁清香。

耳边密密不断地传来他轻轻的唤叫声,我很想回答,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细细的呻吟,直到了好一阵,我才慢慢缓过来,费力地睁开眼睛。

马狐狸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皱着眉头道:“你没吃晚饭?”

我有气无力地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听见他低低叹了一声,道:“真是盯少你一阵都不行啊真不知道你这十几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鼻尖一酸,怎么活!还不是我爹和司马祈哄着护着活下来的!还能怎么活!

就是到了你这里,我就忒遭罪,做什么都被你欺负!

不要脸,死狐狸!

别扭地又开始挣扎着要起来,却不敢开口和他说话了,但是从眉心到鼻尖却是越来越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