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总会找到的

那司马祈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的去向?

一想到这,心里便是一紧,若以前是怕自己泥足深陷而避开他,那现在则是不敢见他。

但是倘若他知道我喜欢了别人,那会不会放手?

不不会的,他的性子一定不会那么容易罢手的

忽然,脑子内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猛然抬头看向马狐狸,他的意思是想先下手为强么?

是啊,别的没办法,但是如果成亲了

那么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可是,那么快的话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啊

马狐狸见我看他,半响,低低叹了口气,目光柔软,道:“别乱想,这只是纯粹的让我爹见见你,然后把我和祝家的婚事给退了而已。”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底虽然一松,但是却又禁不住有点失望,白眼一翻,便道:“我哪有乱想!还有”

我从怀里掏出条帕子,然后包着只还滚烫的鸡蛋,道:“你看你的脸,已经变成紫青色了,还不赶紧过来揉散那些淤血!你想明天全书院的人都知道你被人呼了一大耳刮子是吧!”

他看着我,缓缓一笑,然后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浅浅一片阴影,烛光下左脸红肿的仿佛跟个小包子似的,他道:“下手轻点。”

咽了下口水,我把那滚烫的鸡蛋轻轻放到他的脸上一下下地揉着。

他有些吃疼,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但是这时候却张开了眼睛,我以为弄痛他了便赶紧住了手看他,道:“怎么了?太重了?疼?”

他却摇摇头,道:“别以为装乌龟讨好我就能逃避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去还是不去”

奶奶的!

谁装乌龟啊!

姑奶奶还用得着讨好你!?到底是谁刚刚才告白成功啊!?

不过看着你脸上都乌青一大片的可怜样

我撇了撇嘴,道:“啰嗦个什么!我有说我不去么!”

说罢,手起鸡蛋落!

听着马狐狸销魂的一声惊呼,我解恨地哼哼。

想吃住我?!

马狐狸,你还差得远呢

对面相逢,不见君

我和马文才隔天便一起到丁程雍处告假,用我身体不适需要下山就医的借口解释了一通过后

丁程雍的眼睛在我和马文才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定格在我身上,肉呼呼的脸上两道眉毛忽然揪成了堆,道:“你不舒服?”

我立马伸手捏了捏眉心,闭上眼睛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山里的风很大,每天风里来风里去,一来二往就把我吹得病倒了哎呀呀,头好痛!”

边说我还便悄悄掀起一边眼皮偷看丁程雍,只见他满脸无奈,看着明显装病的我,然后好半响了才摇摇头道:“唉,去吧去吧,每回都是长安洛阳来的学生事儿多我不管你是去找郎中还是干别的总之”说到这时,目光又绕了我们两人一圈,最后依然是看着我,“不许去烟花场所!”

我嘴角一抽,为什么要对着我说!?

不满的抬头瞟了眼马狐狸,我伸出手指揉着太阳穴作柔弱状,道:“夫子,我这不有病在身么,你叮嘱也应该叮嘱他,而不是我吧”

丁程雍用一种了然的目光看我,道:“以前很多学生都说病了,不让下山就是我不厚道,但是下了山就立马什么病都好了,好了之后会做什么事就谁也不知道了马文才我还是很放心的,至于你嘛就难说了。”

“夫子放心,此次下山确实事出有因,文才定然看好贾卿同学,不让她乱跑的。”马狐狸笑着接过话后,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脑勺。

丁程雍眼皮子掀了掀,看着马文才嗯了一声,然后挥挥手道:“去吧去吧,小心注意安全。”

就这样,我和马文才便带着发财、吉祥一同下了山。

才下山,马文才便对我道:“我先去我爹那边打点一下,你们先去投栈。”

“你爹在哪儿?不住客栈么?”我奇道。

马狐狸摸摸我的头,道:“他来了自然有人接待他,现在正在县令府邸里。”

啊,对哦,杭州太守官拜四品,到了这里的话这尼山县的县令估计得烧高香护着哄着,但是

“发财怎么不跟着你去县令府住?”

他睨了我一眼,道:“我都不去,他为什么要去。”

“你为什么不去?”

马狐狸摸头的动作瞬间变异,叩叩两下敲到了我头上,道:“废话!好了,我走了,发财,好好看着她们。”

我撇了撇嘴,这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是他特地住客栈来陪我?

切,明说不就行了么,还装深沉。

发财点点头,道了声好,马狐狸便又交代几句让我不能乱跑之类的话,便转身走了。

他一走,我和吉祥便咋呼了寄来,边走边感叹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现在看到人来人往的街道都觉得亲切异常。

今天碰巧是镇中的小集市开摊的最后一天,很久没有接触外面的世界,我一见到那些琳琅满目的摊档便开始兴奋,一摊接着一摊地看过去,什么都仿佛很新鲜,一整个土著进城的样子。

我走到一个摊前,眼睛忽然一亮,看着捏面人儿就拉着吉祥道:“吉祥,你看!这里居然也有这个,我好久没见着了!”

捏面人这东西一直在坊间流行,但是洛阳繁华,新鲜事物总是兴起得快,记得以前有一阵大街小巷都是卖这个捏面人的,形状从花草虫鱼到各种神话人物,穿来以前什么玩具没见过,所以我对这种小物什其实不怎么感兴趣。

但是因为初时见着的时候很讶异这种以前无数次出现在电视古装戏里头为男女主角的□发展起到良好推动力的捏面人居然满大街都能看见,便感叹了句,幸好没人送我这个哄我开心。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句话传到了司马祈耳中时便走了个样,当他捧着花花绿绿的一堆小面人用一种恩赐似的表情出现在我面前时候,我着实是哭笑不得。虽然知道他那骄傲样子都是装的,但是总少不得又是和他几句口舌争执然后小打个架什么的,只是那堆小面人儿终究是收下放到一边藏着。

一晃多年而过,那原本满街的面人儿摊已经很难在洛阳看见了,今天在这里居然再见到,不得不说真的很能让人怀念。

“公子,这有什么稀奇的,以前小那公子送给你的一堆都没见你喜欢过。”吉祥凑过来看了下那小面人,转瞬便没了兴致,反而眼角偷偷看旁边的胭脂摊。

十五六正值少女最爱美的年纪,涂脂抹粉,巧笑情焉,我看着吉祥一身浅绿布衣,细细的手腕儿在宽大的袖子里露了出来,以前嫩生生的手现在粗糙了不少。以前在家中,虽然是个丫鬟,但是毕竟是贴身伺候的,粗重功夫都不用做,最多就收拾一下我的首饰衣物什么的,但是在山上,又要洗衣裳又要打扫,平日那些书童也会被差使去打扫书院,着实日子辛苦了很多。

想了想,我便对发财道:“发财,这镇上是不是只有一家天下楼的客栈?”

发财点点头,道:“不是的,还有许多小客栈,不过环境不好,天下楼是最大最好的,公子吩咐了,就住那里。”

我用手比了比方向,道:“前面转左一直往前走,便是天下楼的方向了是么?”

“是的。”

“那你先带吉祥去那等我吧,我待会儿就来。”我推了推吉祥,示意她跟发财先走。

吉祥奇怪地看着我,道:“公子你要做什么?”

我拍了拍她的后脑勺,道:“公子做事自然有自己的理由,发财,还愣着做什么,走啦走啦!吉祥,跟上。”

发财面有难色地看着我,道:“但是我家公子说”

我打断他,道:“别你家公子你家公子了,这么个小镇我能走丢么,而且这大白天,我能干什么坏事不成,没事的,你们先到门口等我一下,我立刻就来。”

发财闻言,也只能点点头,便带着吉祥走了。

他们的背影慢慢隐没在人群中,我三步做两步跑回来胭脂摊前面,伸手便选了起来。

胭脂摊的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见我便道:“嘿,这位公子识货,我这胭脂可好了,颜色也多,粉子又细,送情人妹妹送家中娘子两厢适宜!”

我笑笑,便蹲了下来开始选,打开盒子,低头闻了闻,是一股子野茉莉味,味道还可以,便伸手沾了点粉末涂到手背试了下颜色,虽然这地方肯定没好货买,但是起码这胭脂真的还过得去,权当心意了。

好,下个月吉祥生辰,就买这个给她做礼物吧,用得上也好,用不上也好,起码她也会兴奋个半天。

忽然,鼻子中闻道一股子熟悉的熏香味道,“白麝香?”

耸了耸鼻子周围嗅了嗅,这味道怎么那么熟啊

听了我的话,那摊主便眼睛一亮,道:“公子的鼻子真灵!连我震店之宝都给闻了出来!本来还想着收着回家给我的婆娘的,既然公子闻出来了自然就是识货之人,我只能割爱了!”

只见他从摊子底下拿出一个黑底印花的圆瓷盒递给我,我打开后闻了闻,果然是白麝香的味道,但是,味道其实极浅

“这可是从长安那边过来的好货,就一个!要拿都再也拿不到了!”摊主很自豪的拍了拍胸膛。

白麝香一般是贵族男子喜爱的熏香味道,但是魏晋时期男子爱美成风,文人墨客爱涂脂抹粉的不在少数,尤其长安洛阳之地风气更盛,他这么一说,倒可能不是大话,因为普通地方估摸也没有这种味道的胭脂卖

我点点头,道:那好吧,就要这个。”

低头找钱袋付钱的时候,只听那摊主道:“今个儿真奇了,公子哥儿们都喜欢面人儿摊啊?平日都是些小姐喜欢看看而已”

我以为他说我刚才看过面人儿,便道:“这东西很多年没见过了,自然稀奇些。”

“什么很多年没见过,我们这一直都有啊”

点点头,付过钱,便急急起身往天下楼那边赶去,只是在路上离那胭脂摊越走越远的时候那股子白麝香味道却慢慢闻不到了,我皱皱眉,掏出怀中的胭脂闻了闻,依旧是浅浅的香味

“奇了,难道是我心理作用?”把胭脂塞回怀里,我摇了摇头。

拐过大街,远远便看见了发财和吉祥两人站在门口说说笑笑,吉祥笑得小脸红扑扑,连平日不怎么爱笑的发财现在也是一脸笑意,目中含柔意万千。

我停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人,摸着怀中的胭脂盒,开始思考马文才的提议的可行性。

吉祥,倘若嫁给了发财,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只是

事情会有这么顺遂么

太阳高照,阳光晒得脸有些生痛,擦了擦汗,我迈步向前,对着他们道:“喂喂,说什么呢!笑那么开心”

命运的轮盘转动总在冥冥之中,是谁在万千人海中相逢,又是谁在咫尺之间错身而过,一切都是缘,缘来缘灭,终究不过是月下老人一根姻缘线,一笔三生书。

盛夏无风,虫鸣知了笑,暗香缭绕,对面相逢不见君

什么?只有一间房?

话说鼎鼎大名的天下楼有个大名鼎鼎的掌柜,姓周,名凯子。

说起这周凯子,据说在江湖中确实有些地位,本身是江湖三大庄之一俈月山庄的家主,少年师从少林,一身功夫扎扎实实不说,重要的是性情豪爽大方,对江湖朋友尤其仗义,所以便也相交遍天下。但是,年纪稍长之后,便在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地方开了这么一家名字豪气万丈的客栈,天下楼。连所谓隐居避世都干得很是招摇。

当然,这些都是上次放月假过后那些下过山的同学回来说的。

这一说,把我说得心痒痒了

那白衣飘飘一身正气剑眉星目英气勃发的武林盟主。

那红衣旖旎媚绝天下唇红齿白武功高强的邪教教主。

啧啧啧光是想想,就令人有口水狂喷的冲动!

你说!这么好的一个地方我怎么能放过?!

那个谁不是说过么,倘若感情的终点就是坟墓!那么我迟早都会迈入坟墓里的吧?!

所以,既然如此,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倒不如万花丛中过,美男身前死,然后被狐狸吊死也风流啊!

带领着吉祥和发财,我一脸自以为的深沉再加一点点潇洒地环抱双手斜斜依在天下楼的门口,捣腾了半天,天色已不早,暮阳缓缓西沉,浅浅的黄投在我脸上,转头看了眼那颗巨大的夕阳,我轻轻眯了眯眼,此情此景

真真是三分萧索,七分潇洒啊

“官客官?客官?客官!”

猛然回神,鼻翼微张地看着前面用惊惧目光看着我的店小二。

轻轻用手抹了抹特地扎紧的鬓角,我露出个多年前在电视里看见的标准大侠式笑容,伸出手指,比了个胜利的V,道:“两间上房。”

明晃晃的白牙折射出一道夕阳的光芒在店小儿的脸上一闪而过,看着明显呆住的店小二,我感觉十分良好,看来我的翩翩风度还是甚有杀伤力的

过了好一阵子,那店小二还是一幅痴呆相,背后的吉祥推了推我,“公子,你莫不是把人吓傻了吧?!”

我回头呸了吉祥一句,“怎么可能!想本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风神如玉,他这是被震摄住了!晓得不!”

说完这话的时候明显看到发财用一脸惊悚看着我,切,没见过世面的小娃,以后多的是机会让你见识一下小爷我的风采!

这时候,那痴呆了半天的店小二才回过神来,说了句:“有房有房”

然后便跟没事儿人一样转头便带着我们往里走,边走还用音量不小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你说这年头啥也不多痴儿多,穿起白衣就以为自己成了武林盟主似的,真真是不得了不得了”

我脚底一滑,差点没跟着他背后滚了过去.

这店小二,太不识货了!

看着撩起袖子就要冲过去的我,吉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抖抖肩膀,闭着眼,眉头皱成川字形:“别阻止我!你少爷我行走江湖多年,从来没有让人如此瞧不起过别拉我!让你别拉着我!别!”

吉祥大大地叹了口气,道:“公子先把你那无聊的幻想缓一缓,睁开眼看看前面”

我眼睛睁开一条缝,回头看着吉祥:“看什么?”

只见吉祥捞捞嘴,于是,转头,然后看见

刚才那店小二正站在某张刚刚用完饭的桌子边上,呼哈一声,往桌子上一拍,就一个盘子飞进旁边专门装脏碗筷的大篓子里,呼哈两声,往桌子上又一拍,就两个骨头也飞进了那大篓子旁边装垃圾的小篓子里

一张桌子大概七八个碗筷外加剩下的骨头什么的全部在“呼哈呼哈呼哈”几声之后,全收拾了干净。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抽出搭在肩膀上的大毛巾擦了擦桌子上的油渍后,再毫不在意地搭回了肩膀上。

最后,回眸对我们路出黄板牙一笑,说道:“客官,不好意思吖!耽搁了下,马上带您上房!”

我半张着嘴看着前面发生的一切,一听见了他喊我们,立马狗腿地露了个最最良好市民的笑容应道:“没事没事!您忙您忙!我们不急不急~~~”

“哈哈!不忙了吖!现在忙完了,客官您可真是体谅人!”

我笑得都快爆出来的牙齿和那店小二张的那一口黄板牙在夕阳最后透进客栈的一缕光中互相折射,在空中相遇的两道折射出来的光线呛

“呛”的一声,它们相遇了,然后

我猛然闭上眼睛!

好强的杀伤力!!

再睁眼时,我回头,看见了后面呆若木鸡的两人,然后用无比严肃的神色,道:“真是人在江湖漂,狗腿不由人哪!”

转头,迈步走。

后面吉祥两人愣了好半天才跟了上来。

上了三楼后,那黄板牙店小二忽然一个急刹车,哎呀一声回了头。我们四个人八只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口大黄板牙,齐声问:“怎么了?!”

只见他一脸闯大祸的表情对我们说:“糟了!我刚记错了!天字一二三、五六七八号房已经住了人了,现在应该是只剩下一间天字四号房了!”

三人:

而后。

发财:“那没事!”

我和吉祥:“那不行!”

再而后。

三人:

再再而后,发财加店小二齐问:“为什么!?”

我和吉祥齐答:“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