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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陡然闭上嘴巴,早知道不该和他谈论这些的。一说起武功和宝剑,楼袭月性子里的暴戾就完全表现了出来。

楼袭月策马继续向前,歪头看向我,“小絮怎么不说话了?”我想了想,抬起头问他:“师父刚才是留暗号在叫人吗?”楼袭月抿唇笑起来,用脸颊挨了下我的脸道:“聪明。”我转回头去,被他刚才碰过的地方有些发烫。心头想这算什么聪明,谁都能看得出来吧,可是得了楼袭月的夸赞我还是很高兴的。

我和他没走出多远,几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地后,齐齐屈膝拜下唤道:“教主。”楼袭月嗓音没有起伏地开口:“我离开时交待的事情,都办好了吗?”那些人中为首那个回答:“回禀教主,都办好了。七人里有四人归顺了我天一教。”楼袭月轻“嗯”了一声,嘴角浮起一抹邪戾的笑容,对那些人吩咐道:“最近江湖上还有什么恶名昭著的,你们去找出来,他们若愿意归顺最好,若不愿意,就杀了吧。”

我浑身猛地一震。蓦然记起那日陆展鹏说的话,楼袭月成立了一个天一教,网罗了一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江湖败类,引起整个武林的公愤。若非如此,陆展鹏也不可能轻易煽动那么多人参加‘弑月大会’。

可是,楼袭月为何要这么做?

那些人听完楼袭月的话后,倏地腾跃离去,身形不过眨眼便看不见了。我暗自诧异他们的武功,再想想自己,也难怪楼袭月看不上眼。我那五年习得的武艺,比之这几人也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们五人都是武林顶尖的高手,小絮才练了五年,不如他们是很正常的。”似乎瞧出了我心头在想些什么,楼袭月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听了略微心宽了一点,说:“师父,如果我从现在开始,有了那五年的基础,会不会进步得快一些?”楼袭月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温柔地说:“笨小絮,你只要跟在师父身旁,不用再练了。”我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楼袭月已经用力一抽马鞭。骏马奔腾如飞,风声呼呼,把我未出口的话都堵回了喉咙里。

楼袭月和我寻了处客栈住下,入夜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按了按衣内那封像烙铁般贴着我皮肤的信笺,我最后坐了起来。紫嫣让我带这一封信我拖拖拉拉了几个月,今天到京城来是个机会。但是,紫嫣又不想要楼袭月知道这件事,也就是说,我要瞒着他把信送去。可我不知道怎么寻借口,因为我从来没对楼袭月寻过借口。

我坐在床边想了许久,直到天边开始蒙蒙亮,我才终于决定。就这一次,我偷偷把信送到紫嫣家人手里,然后马上就回来。打定了这个主意,我再不敢多想一分,急匆匆地穿好衣服后奔出了房间。

经过楼袭月房间时,见他房门紧闭着,应该还没醒来,我快步走出客栈。这时街上已经有零零散散的行人,我问了一人董府在哪里,然后顺着他指的方向骑马找去。

这一次顺利了许多,不过半个时辰就找到了那扇朱红大门前。我望望头上的牌匾,鎏金镌刻着三个字——‘董王府’,正在愣神,王府看门的侍卫就上前质问起来。

“什么人?王府门前不许驻足观望,快走快走。”我连忙下马,问他道:“请问,你们府里有个叫紫嫣的女子吧?”那人推搡我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表情呆了一下,呐呐道:“是,是呀。”我心中石头落地,取出怀里那封好不容易保存好的信笺递给他,“这是紫嫣姐托我带的家书,请你转交给她家人。”那人依旧表情呆呆的收下。

把信送到了,我只想着趁楼袭月起床前回去,一刻也没逗留地翻身上马往回赶。行到半途,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似乎直往这边奔来。

我好奇的回头望了一眼,那些人策马越过我,堵在我的马前。其中一人抱拳道:“姑娘,我家王爷请你入府一叙。”我拉住马缰,狐疑地看了他们几眼后,回道:“我不认识你家王爷。”言下之意很明显,那一叙也没有必要了。那些人显是料到我如此反应,面不改色地说:“如此,在下只有得罪了。”言罢,手掌按在腰间的宝剑剑柄上。其他人随他照做。

坐下的马儿仿佛也察觉到不安的气氛,低鸣着用马蹄踢打着地面,清脆的声响在这宁静的清晨显得有些刺耳。

我攥紧了缰绳,拉住马往后退了几步。若是武功还在,我不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是现在…

眼见那些人步步紧逼,我稳住心神,开口道:“好,我随你们去。”说完,拍了一下坐下的白马,一跃跳下马背,狠狠抽了一鞭。

白马如闪电般射出,在那些人猝不及防的刹那,从人马的间歇中冲了过去。有人调头欲追,我连忙大声喊道:“你家王爷不是要见我吗?别让他久等。”那些人略微思索,策马行到我面前,“请吧。”

我被他们带回了董王府。刚进门就已经有人侯在院内,那王府下人领着我绕过几座精致的院子,走过好几条回廊,最后停在了一扇雕花木门前。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一个锦衣男子坐在正对着房门的位子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白玉茶杯。听见我进门的动静后,他一挑眉看了过来,眼眸发亮,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本王那紫嫣妹妹,还没死?”

第二一章 师父再妥协

我被他这一句话问得愣了一瞬。妹妹?死?这怎么都不像一个哥哥该说出的话。那种漠然的口吻,让人听着心寒。可是…我再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脸庞,眉眼间他隐约与紫嫣有几分相像,眉如柳叶,眼含秋波,颇为俊俏的一个男子。甚至由于太像紫嫣,面容里还带着些女子的阴柔秀美之气。

那人看向我的眼中噙起微笑,可这笑意却让我无端心慌。他搁下手中的白玉杯,站起身来,徐徐步到我面前,华美的衣衫随着他走动的动作,袖摆翩翩,潇洒风流。

“你,就是楼袭月那个徒弟吧?”他问我,薄唇轻抿着。我不知道他这么问有什么意思,没有回答,被他紧迫的逼近,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他在距我不足两步的地方停下脚步,环抱着双臂,目光直定在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气稳住阵脚,平静地回他:“紫嫣姐很好,她…”那人嗤笑一声打断了我的话,眼眸光芒闪动:“好?呵,她若过得好,就不会写这封信了。”说到这里,他脸上依旧笑着,可语调却略微低沉了下去,“所以,麻烦姑娘回去转告本王那妹妹,让她安心待在楼袭月身边,尽享恩爱缠绵。至于家中二老,不劳她挂心,已于两年前思女心切先后病逝了。”

如同一道闷雷炸响,我整个人僵立当场。想到紫嫣知道后,心里抽痛了一下。

那人说完这些话,眼底的忿恨光芒乍然闪亮,转瞬又归于平静。嘴角笑容让人探不出真假,说道:“你就是在铁盟主寿宴上,被楼袭月当众带走的那个‘弟子’吧。”这次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话音未落,他蓦然向我伸出手,惊得我急忙往后退,却还是被他抓个正着。

“也不过如此嘛。”他攥着我的手臂,眯着眼睛打量我,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楼袭月看上了你什么?竟然为了你亲自跑去盟主林。”我扭动着手腕挣扎,谁知他的手指看似纤细,力气却非常之大。我见挣扎没用,只得对他冷下声音:“王爷,请松手。”他仿佛没听见我的话,将我扯到跟前,想要刺穿我灵魂一般的眼神盯着我的眼睛说:“你用什么把楼袭月给迷住的?”

我趁他不备,一指戳上他手臂上的穴位。他抽了口凉气,猝不及防下松开了我,捂住酸麻难耐的手臂眼神沉了下去,“你说,是用你还是叶灵,能要挟到楼袭月呢?”

我心头猛地一颤!错愕地瞪着他,心头一个可怕的念头让我背后冷汗直冒。难道,他想要利用我…

却在这时,那人反身走到椅前优雅地坐下,勾起唇角瞥着我笑了笑:“快回去吧,小妹妹就该乖乖的待在师父身边。”他端起茶杯浅泯了一口,“你或许还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价可比那叶灵还高。”

我看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像要逃离什么似的飞快地跑向门口,却在掀开房门时,猛然撞入一人怀里。txt全本小说最全的网站--书包网.bookbao.

我只惊了一瞬,便在那个怀抱里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探手抓住他的衣襟,却在碰到他衣衫的那一刹那,被楼袭月猛地攥住手心拖起便往外走去。

我脚下踉踉跄跄的差点跟不上楼袭月的步子,然后听见那人阴阳怪气地在我身后说:“楼教主对爱徒真是爱护有加呀。”

楼袭月听见这话蓦然停下脚步,回眸斜睨了他一眼,邪戾的一笑道:“董紫轩,如果小絮在京城出了任何意外,我让你董王府,鸡犬不留。”我惊愕地抬头看向楼袭月,他说这话时嘴角翘起的弧度,美得让人心魂荡漾,却也冷得让人心惊胆战。

楼袭月几乎是拖着我走出的董王府。“师父、师…”我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他一把丢在马背上。马儿奔跑起来,咯着我胸口连五脏六腑都在叫痛。可我不敢挣扎,也不敢坐起身。

楼袭月生气了,而且,很生气。他不许我瞒着他任何事情,可是帮紫嫣姐这件事,我从始至终连一个字都没对他说过。最后被人困住了,却还是要他出马来救。我真够没用的。

马儿不知跑了多久,在我胃部痉挛得几乎吐出来时,这场折磨终于结束。楼袭月毫不怜惜的拉起我进了客栈,在我晕头转向的时候,踢开一扇房门将我用力推了进去。

我跌坐在地上痛也没叫出声,仰起头望着面罩寒霜的他,心头生生打了个冷颤。咽了口唾沫,我底气不足地开口道:“师父,我错了,我…”

“小絮哪里错了。”楼袭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冷不热地口吻像死水般没有起伏,“朋友之托尽心去做,这般深明大义,师父该夸你才是。”

额上几粒汗珠滑了下去,我嗓音有些发紧:“师父,我”声音陡然打住。楼袭月忽然俯下身对我伸出手来,我以为他要打我,吓得惶恐地闭上眼睛,却久久没有等到预想的剧痛。我狐疑的虚开眼睛,见楼袭月的手停在离我脸颊不到半寸的地方,竟然在细微发抖,而他的眼眸里的光芒也变得凌乱不堪。

“师父…”那一刻我不知从哪儿来的胆子,伸手去抓住了他的手,然后清楚感觉到楼袭月眸底颤了一下。我怕他抽回去,紧紧抱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说:“师父,你送我去叶小姐那里吧。”顿了顿,续道:“用三天时间换五年武功,我觉得很值。”

楼袭月清冷悦耳的嗓音自头顶上落下:“为师说过,你不用什么武功,留在我身边就好。”我摇了摇头,“小絮也想变得强一些。再不济,至少能自保。”楼袭月紧抿着嘴唇没说话,我察觉到他的松动,连忙讨好的去抱住他,脸上烫得我差点直接冒烟。

“师父,小絮不想一无是处,不想师父永远为我分心。”说完等了好一会儿,听见一声轻叹在耳畔幽幽响起。楼袭月双臂收紧将我抱在胸口,几乎要将我揉进他身体的力量,说出口的话语却是轻柔地:“小絮,我有时候真搞不懂。明明握你在手心里,可又觉得你转眼就会不见。”他吻了吻我的额发,柔软的唇瓣贴在额头上,“小絮,如果能永远这么抱着你不放手,那该多好。”

眼泪瞬间无声滚落。

什么叶灵,什么紫嫣,都不重要了。我反手使劲抱住他,用力得快要让自己喘不过气来,仿佛松开了一下,我便会像一只脱水的鱼,立刻死去。

楼袭月答应带我去叶灵那里继续解毒,但是要过一段时间之后。他似乎变得很忙,将我领到他天一教的一处宅院住下,接着经常好几天不见他的人影。

为了怕我太无聊,楼袭月让我空闲的时候就到处逛逛,也可以去书房坐坐,还说让我也多看点书。我红着脸点头,暗想自己在学识上的确比紫嫣差了很多,更别提和楼袭月比了。见我颇有自我反省觉悟的样子,楼袭月放声大笑,将我拉到怀里低头吻了下来,我便什么都忘了。

今天一早,楼袭月依然没在。我起床后梳洗好直接去了书房。昨天那本书剩下不多,不过一会儿我就看完了。我看了看四周满满的书架,有些无从下手,挑了一本翻了几页又放了回去,然后再挑下一本。

这时我猛然想起,楼袭月房间里有一本书,他好像挺喜欢的。我既然选不出来,不如就看那一本吧。于是我搁下手里的书,出了书房直接往他的房间走去。

天一教那些手下得了他的命令,不敢阻难我。我一路畅行无阻地进了他的房内,一眼便看见那本书静静的放在他的床头。我取书时,目光直往他床上瞟,楼袭月三天未归,这个房间已经几乎没有残留着他的气息了,可我只要想着楼袭月安睡时是靠着这个枕头,盖着这床被褥,就还是情不自禁地坐在了床沿上,伸手去摸那被子和枕头,然后心头微微发热地躺下去抱紧了被子。

怎么才三天不见,我就那么想念他?想念到无法自持的做出这种可笑的举动。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深吸一口气寻回了丝理智,我用手肘撑着坐起,不经意间一推,把书推入了床和墙壁的夹缝里。我慌忙四顾,想找东西把书挑出来,目光落在了案桌上那个又细又长的烛台上。

我几步跑过去抓住那烛台一拉,竟然没拉动,愣了愣,手上继续加力。却在这时,听见一声几近不闻的‘咔嚓’轻响,接着不远处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暗格。

心口砰砰直跳。我知道自己不该偷窥,可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往暗格里觑。格里只放着一个宛若水晶雕成的小圆球,通体殷红如血,而球心好像是空的。我看了几眼,也不敢多瞧了,慌忙把暗格的门推了进去,又是“咔嚓”一声响后阖上了。

烛台原来是固定在桌上的暗格开关,看样子是取不下来。没有办法了,我只好手忙脚乱的趴在床上,伸直了手指去勾。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眼瞧着把书夹起来的瞬间,一只手忽然按在了我手腕上。

我登时吓得尖叫一声,音还未出口,那人已经整个压了下来,将我动弹不得地压在自己身下。

“小絮在做什么呢?”懒懒地嗓音磁性得直挠到我的心里面。我面红耳热地把自己的脸埋在被子里,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个现形的小偷。

趁着别人不在,我偷偷摸摸钻进别人的房间,还扑倒在他的床上…真够丢人的。

楼袭月伸手揽过我的腰,热气呼在我的后颈上,引得我一阵阵轻颤。他忽然开口说:“小絮,为师明天带你去叶灵那里。”我的颤抖一下停止,随后点了点头。身体有些发僵。虽然决定了要去,但是一想到那种几近无法忍受的痛苦,我还是不寒而栗。

楼袭月好像察觉到了,翻身将我抱起坐到他的身上,柔声说:“小絮,你如果不想…”我连忙拉住他的手臂,“师父,我去。”楼袭月一时没有说话,紧紧抱住我坐了许久。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却听到他压抑住情绪的低低声音:“为师,舍不得呀。”

那一瞬间,眼眶和心头一起发热。

我知道他是在心疼我,怕我痛。楼袭月现在的这种温柔,常常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觉得我的心意终于没有白费,他或许也是爱着我的。

第二二章 师父的表白

被楼袭月抱着,我扑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平稳有力的心跳,仿佛和我的心跳声连成了一片。细想这段日子,楼袭月特意去盟主林寻我,那么温柔的亲吻我背上的伤痕,命令我不许再想和赵单练剑的事,还有溪边的那个温情的拥吻,今天又如此紧张的到董王府救我…

我能以为,这就是喜欢的意思吗?

心口扑通扑通的直跳,仿佛要蹦出胸腔。

楼袭月松开了我一些,晶亮的眸子看着我,忽而又低头用牙齿轻咬着我的耳垂,热热的呼吸吹进我耳朵里。他的声音带着让人心荡神漾的温软,说:“难怪小絮喜欢这个。”话音一落,我还没看清楚,他已经举起一样东西覆在我脸上,对着我看了半晌,眯起的眼睛里光彩动人。末了,拿开那东西,楼袭月俯身在我鼻尖上啄了一口,轻笑道:“像,真像一只小猫。”

我知道我眼睛有些大有些圆,可是老被说成小猫,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张嘴正要说话,却在看见他握在手里的那样东西后堪堪停下—— 一张小猫面具乖乖的躺在他身边。

眸子激烈颤抖。

耳边响起几道纷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塞满了我整个脑子。豪爽粗哑的男声,那是张大哥的,软糯稚嫩的童音,那是虎子的,还有…

我全身霍然变得僵硬。楼袭月察觉到我异样的反应,抬手轻抚着我的脸,问我说:“小絮还在想着那家猎户?”我用力咬着下唇。想,怎么可能不想。就是因为我,害得张大哥全家被害。我没到楼袭月那种心如铁石的地步,做不到转头就忘。

楼袭月见我这表情,自然都明白了。他叹了一声,双臂圈着我的腰际,手掌隔着我的衣物时轻时重的搓揉着,揉得我腰直发软打颤。

“小絮是在怪师父吗?”楼袭月的声音平和得听不出情绪。我对视着他黑玉般莹亮的双眸,一时间无言以对。

楼袭月收紧手臂,让我紧贴上他的胸口。我的双手顶住他胸膛,掌下是他跳动着的心脏。那种有力的频率,让我像着了魔般开口说:“师父,其实武功不是都为了杀人的。”楼袭月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我没有移开视线。我在他的目光里,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说话的声音更低:“就像我,是为了…师父。”楼袭月眸子亮了一下。

“所以呢?”他问我,没有生气的样子。我胆子大了一些,手臂颤巍巍地环住他的脖颈,用低的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所以,有些人,师父可不可以…不杀?”

我见楼袭月不吭声,以为他恼了,心急地解释:“如果有人要害师父,小絮绝对不会原谅他,就算拼了命也会杀掉他。可是,可是像张…”“唐絮,”楼袭月清声打断我的话,望着我的眼睛眸光似海,探不到底。他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是师父被人伤了腿,双眼看不见的被丢在大街上,你知道了会怎么?”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我不会原谅那人的。”楼袭月摸摸我的脸,邪气地笑着吐出每一个字:“所以,他们都该死。”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却在这时,听见楼袭月温柔的声音说:“小絮是师父的,谁若伤了你,犹如伤了师父。对那种人,小絮还记挂着么?”我顿然哑口无言。楼袭月总是这么强词夺理,是非不分,可是他说的每句话,都能让我心跳加快。

他说,小絮是师父的;他说,师父舍不得;他说,我想永远抱着小絮不放手…

这是爱,对吧?

我怯生生地问自己,望着面前那张带着微笑的俊美脸庞,再也挪不了眼睛。心头有什么被慢慢填满了,却又像有什么被掏空了。

翌日出门时,我又问起白谦,楼袭月轻描淡写地回了我一句,说他去办事了。我大着胆子又追问去哪儿了,楼袭月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登时心悸的闭上了嘴巴。他让人把门口的两匹马牵回去一匹,然后抱着我坐在他的身前,邪里邪气地对我说:“小絮是怕师父把白谦杀了?”

我的心思被他洞穿,不敢再接话。这时楼袭月在我上方不快的冷哼了一声,说:“他敢和你合伙骗我,自是要受点罚的。不过,他对我还有用,所以我会留着他的性命。”我的肩膀微微缩起,手心冒出了薄汗。虽然知道他是这种薄情寡义的人,但是亲耳听到他自己说,还是觉得有些心寒。白谦跟了他那么多年,他丝毫不念旧情,那我…

“小絮和他不一样。”楼袭月仿佛会读心术,我刚刚想到这里,他便接了话去。他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在我的耳畔轻轻说道:“小絮不一样,和谁都不一样。”我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脑袋埋得低低的,不敢抬起头去看看他,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流过。

能成为对楼袭月不一样的人,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现在美梦突然成真,我却变得患得患失,不多多珍惜,实在太不应该。

我这么告诉自己,略微侧过上身扑在楼袭月怀里,脸颊贴在他胸口上。楼袭月略微僵了一下,随后轻快地笑了起来,抱着我策马启程。

急行了一段,楼袭月慢下马速,问我道:“小絮不想去了?”我一愣,意识到应该是我的神情恍惚让他误以为我还在犹豫。摇了摇头,我壮着胆子抱住他的腰际,呼吸着他身上淡雅清新的气息,心都有些醉了起来,晕乎乎地问他:“师父,小絮问你一件事,你别生气?”楼袭月应了一声,等着我说下去。我仰起脸,迎对上他垂下的视线,咬了咬下唇,脑子里浮现出那日他和叶灵在我屋前的竹林里拥抱缠绵的画面,我嗓音发紧地小声问他:“师父,那叶小姐呢?”

楼袭月蹙眉,“叶灵?她怎么了?”“没,没什么。”我瞧他不愿说起,连忙打住了这个话题。其实,我也的确没什么资格去问,楼袭月并没亲口对我说过喜欢我之类的话。我对他就算是不一样的,但那也并不代表是爱情。

可是这次楼袭月却不依不饶,他抬起我的下巴,清澈如水的目光看进我的眼底,有些不高兴地语气说:“小絮又打算瞒师父什么?”我登时急了,“没有,我,我只是好奇,师父去陆家堡抢亲,还答应为帮叶小姐摘三生花,白谦说她是你很重视的人,我…”几句话被我说得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楼袭月听见眸子倏忽闪烁,嘴角带起一丝促狭的笑,脸凑近过来,额头抵在我额头上笑眯眯地问:“小絮吃醋了?”我惊得连连摆手,面红耳赤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楼袭月眼底作弄意味更浓,直起腰佯作失望地口吻说:“小絮又在撒谎,不再像从前对师父坦诚了。”“不是的,不是,师父,我…”我抓着他衣襟急忙想要解释,却在他下一个举动里,堵住了所有的声音。

楼袭月噗嗤笑了起来,低头在我已经泌出薄汗的鼻尖亲了一下,笑得眉眼弯弯如新月,“笨小絮,师父帮叶灵是为了让她做一件事,取三生花也是为了这个。你这脑子,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我傻愣愣地盯着楼袭月,心中突然涌起的那种激烈的情感,像澎湃的浪花将我狠狠地抛在空中。我满心欢喜,又手足无措。

颤着嗓音,我又问了他一句:“师父,你和叶小姐…”“只是各取所需。”楼袭月平静却毋庸置疑的回答我。

那一瞬,眼前雾气迷蒙。我噙着泪蜷在他怀里,拼命抱紧他。第一次觉得幸福原来就在我手边,而我,恰好发现。

渐渐的,楼袭月的身子仿佛有些发僵,过了许久我听见他说:“小絮,你松开些。”我沉浸在快灭顶的幸福里,哪里还顾忌得到这些,贴紧他身上撒娇般轻轻扭动着腰,“师父,等我武功恢复了,你接着教我更厉害的,那样小絮以后也能保护你。”楼袭月表情微微一变,露出笑来,搂我在身前喃语出声:“笨小絮,真笨。”我被幸福冲昏了头,竟然伸臂勾住了他的颈项,抓住他背后雨丝般顺滑的长发,笑得从未如此放肆过。

连着赶了两天路,我和楼袭月终于到了叶灵那里。楼袭月搀我下马,穿过那片竹林,径直走到叶灵住的小竹楼。

叶灵仿佛知道我们会来,倚在门口抱着手臂看向我俩,对上我目光时冲我笑了笑说:“你倒真还回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倔的丫头。”我望了一眼楼袭月,看着他轮廓精致的侧脸,浓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微抿着的唇,心中所有的害怕瞬间都消失了。

我心境平和的对叶灵道:“麻烦你了,叶小姐。”叶灵迈步走到我面前,正要对我说话时,楼袭月忽然开口道:“小絮,你先进屋,师父和她有话说。”我点点头,乖乖地走进屋内阖上房门。

楼袭月似乎刻意压低了嗓音,两人说了没几句,推开门唤我出去。他拉着我一路走到玄冰床的屋子门口,我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开他,松开手才发现他依然用力攥着。

“师父?”我不解的唤了他一声。楼袭月低眸看向我,柔声说道:“这三天,师父陪着小絮。”

脑子有片刻的空白。我喃喃地问他:“师父为什么要…”叶灵插话说:“你师父怕你撑不住,想用真气帮你护住经脉。”我一眨眼,眼泪就滚了下来。顾不得还有别人在,我扑进他怀里使劲地抱住他。

楼袭月摸摸我的头发,抚摸着我后背说:“要不是你坚持,为师不会让你受这种苦的。”我流着泪笑着回他:“不苦,有师父在,就不苦了。”楼袭月不说话了,只是用力拥住我。

接下来这一天,我几乎是在炼狱中渡过的。那些毒一丝丝从体内拔除时,几乎像是在抽出穿过我骨骼和皮肉的丝线,一根根,慢慢地抽出去。

可是我并不觉得无法忍受。因为楼袭月一直握着我的手。他手心的温度和轻微的颤抖,即便我痛得快要昏厥时,仍旧那么温暖而清晰。

等我再睁开眼睛时,脑子浑沌了一会儿意识才终于回归。我骇然发现自己正枕在一个人的手臂上,一惊之下刚要撑起身子,动作又猛地僵住了。

望着月光下抱着我的那人,一种甜蜜入心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从不知道,楼袭月的睡颜是如此宁静安和,仿佛在月辉里褪去了他身上所有的暴戾和邪气。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慢慢的,慢慢的像是被迷了心窍往他形状美好的唇上挨近,却在要碰上去的瞬间,猛地清醒。

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羞得脸颊霍然烧了起来。好在楼袭月睡着了,不然我…连忙打住念头,放松了身体乖乖的向楼袭月贴近,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和温度。我想,如果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可太阳却并不解情义。我觉得没过多久,天空就亮了起来,一缕晨光从门缝儿里投射进屋内来。身边睡着的楼袭月轻微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轻颤着似乎就要醒来。我慌忙低下头把脸窝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假寐。心口砰砰直跳,生怕自己偷窥他睡觉的事被他察觉到了。

楼袭月也好像没发觉,醒后看了我半晌,他放开我起身披上外衫。我正松了口气,却陡然听见一道带着慵懒的悦耳嗓音响起:“小絮,以后装睡时别喘得这么急。还有…”一只手忽然握住我的下巴,用力抬起,然后两片温软的唇压了下来。

我的脑子轰一声炸开,模模糊糊听见楼袭月笑着说:“还有,下次想偷吻的时候,干脆些。”

第二三章 师父的隐忍

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时那一刻,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楼袭月松开了我的下巴,我一把扯来被子将自己裹在了里面,连头都死死包住,脸上的温度烫得几乎连被子都能点燃。楼袭月见状哈哈大笑着将我抱了起来,隔着被子紧搂住我。他的下巴搁在我发顶上,带着笑音对我说:“小絮,为师是说认真的,以后你想对师父…”我猛地钻出被子,用手去捂住他的嘴巴,心里砰砰砰的剧烈跳着。

下一瞬,我惊喘出声,像被烙铁烫到了一般想要缩回手,却被楼袭月猝然攥住。楼袭月把我的手按在他唇上,用舌尖若有似无地舔-舐着我的手心。那种酥麻难耐的感觉从与湿濡的舌尖接触的方寸之地,跟过电般飞速漫延至全身。

我的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不多会儿,流连在掌心的亲吻慢慢转移到指尖,楼袭月亲吻着我显得有些过于纤细的手指,挑起眼看向我,黑晶般的眼眸中闪动的那种光彩撩得人心发慌。

我艰难的吸了口气,颤着声音说:“师父,别、待会儿叶…啊!”指尖被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轻微的痛楚过后,是一种连心脏都快麻痹的陌生快感。我登时浑身发软,若不是坐在他的身上,只怕连腿都会颤抖。

在我无所适从到连看都不敢抬眼看他时,楼袭月终于好心地放了我。他握住我的手,嘴唇在我唇上轻啄了几下,“小絮今日歇一天,明日继续。”我一听,诧异的也忘了羞涩,望着他问:“为什么,师父?叶小姐不是说应该连着三天不间断吗?”楼袭月不以为然地回答:“有师父在,哪有那么多应该不应该的。”

听他这么笃定的语气就知道,这不是商量,而是决定。不过,我转念一想,只要楼袭月高兴就好,我是真无所谓的。反正最后都会疼晕过去,早一天或者晚一天没有什么区别。我想着想着,把脸靠在楼袭月身上。

他垂下眼眸看了我半晌,接着说:“小絮再睡一会儿,师父带你去外面走走。”我摇了摇头,双手拉扯着身上的被子往床上搁,腿一边往地上伸一边开口说道:“师父稍等,小絮去把清水打过来。”双脚落地后站起来,步子却迈不出去。

楼袭月拉住我的手不放,笑得颇有深意:“师父的小絮真贤惠。”我红着脸瞥了一眼他,低下声音说:“师父,别逗我了。小絮去打水。”楼袭月一时真不说话了,也没再多捉弄我松开手,我急匆匆出了房间。

吃过早饭,楼袭月真像他说的带我出去逛逛。

他引着我走在一条幽静的山间小道上,山风徐徐,吹动他衣袂翩翩,青丝飞舞。我看着身前这般飘逸绝尘的他,心头偷偷漏跳了好几拍。

忽然,楼袭月停下了步子,转回身问我:“小絮渴了吗?”我愣愣的点头。楼袭月指着不远处一棵结了不少红艳艳果子的大树,说:“这种野果可以吃,汁水也多。”我登时反应过来了,忙道:“好,小絮去摘。”几步跑到树下,刚想施展轻功跃起才记起自己内力全无。我仰着头皱眉,使劲地踮起脚伸直了手臂,奈何这树太高,别说果子,我一片叶子都摸不着。

我正急得额头冒汗时,一抹淡影倏忽掠过,飘忽的像天边的一缕轻烟,还来不及看清,楼袭月已经捏着两个果子站在我面前。

我说了声谢谢师父,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一个,刚放到嘴边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突然听见楼袭月不紧不慢地说道:“小絮好像没长高多少。”说着,还把我抱过去,在我头顶上比划一下,“以前是到为师胸口,现在也就到下巴。”

“咳咳。”我猛地被果肉噎住了,使劲地咳嗽起来,楼袭月帮我抚着后背顺气。好一会儿我才把那块惹事的果肉吞了下去,弱弱地反驳他道:“师父,不是小絮没长高,是师父你…”五年时光,我不再是曾经那个小丫头,楼袭月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楼袭月听我那样说完,颌首道:“嗯,以后小絮要多吃点,免得像这次和温泉那次一样,水都不深就溺了。”我被他提起过去的窘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楼袭月探手摸着我脸颊,拇指指腹在我嘴唇上拨弄了一下,感觉到我难忍的轻颤后,满意地收回了手。将手里那个野果也塞到我手中,楼袭月说:“两个果子你都吃了吧,这种叫‘蛇果’,对恢复体力很有益。”

我心头微微一动,楼袭月带我出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吧?他怕我的体力吃不消。一股暖暖的感觉毫无征兆的充盈在胸腔。我猛地扑过去抱住他,手里的果子滚落在地上也没去管,只是用力的抱住他。太幸福了,都有些不真实。

“笨小絮。”楼袭月眸底温柔地笑着,衣袖在空中一挥,一道疾风击落了树上两枚蛇果,被他悉数卷入了袖中。将果子递给我时,楼袭月嘴角忽然勾起,笑容一变带上了丝邪气。他低下头嘴唇凑近我耳边,语调又轻又缓地吐出:“小絮不接,是想师父‘喂’你么?”我顿时面红耳赤的接过果子,大口大口地嚼着飞快的吃了下去。

等我咽下最后一口果肉,楼袭月也不嫌我手上粘着甜黏的汁水,牵起我的手往回走。穿过竹楼外的那片竹林时,我诧异地发现一道身影笔直地跪在林外的空地上,怀里好像还抱住个人的样子。

我不解地侧头问楼袭月:“师父,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楼袭月回道:“应该是求医的。”我恍然大悟点头:“哦。那叶小姐呢,怎么没看见她出来?”楼袭月垂眸看了看我,云淡风轻地问道:“她为何要出来?”我愣了一下。医者父母心,悬壶济世不是应该的吗?我没细想又开口说:“师父,叶小姐不是好心救了我吗,那他们…”

楼袭月屈指在我脑门弹了一记,微蹙着眉:“那些人是死是活,为师没半点兴趣。至于你,小絮,你以为叶灵会无条件的救你?”

我被他问住了,一时说不出话,转念想到他和叶灵的关系,又觉得很难受。楼袭月说他们只是“各取所需”,可是那天竹林的一幕也是“所需”么?堵在胸口太久的那些情绪忽然间无法控制地爆发出来,我对楼袭月脱口而出:“师父,叶小姐要什么条件?”楼袭月抿着唇,顿了半晌回我:“与你无关”。

又是这个样子。

我喉咙发紧地道:“师父不用答应叶小姐的条件,小絮的毒不解了,我们马上就走。”楼袭月眼神沉了下去,“你什么意思?”我想我当时一定是疯了,所以在楼袭月隐隐压着怒气的眼神下,还敢顶嘴说:“小絮把三生花丢了,上次又和白谦一起瞒着师父眼睛的事,该受罚的。”说完这句话,我心中起伏的情绪竟然平和了下去。

对,该受罚的。楼袭月何曾对谁心软过?可这次他独独对我另眼相待,我觉得从未这么幸福过。可这幸福来得太快,快到把我的心悬在了半空。

我可以不管他和叶灵有什么关系,可以不去在乎紫嫣在他身边的八年,可是,我怕他忽然有一天不再这样对我好。我知道,我变得越来越贪心。我想要楼袭月只对我一个人温柔的笑,这个想法让我每日每夜都陷在一种惶恐里,就算我一再暗示自己别去多想,也无济于事。

若一直被他遗忘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着他,喜欢他,我不会像这么忐忑不安。可是一旦接受了他给予的一丝光亮,我便再也承受不了那份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