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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割破衣襟刺入皮肉的触感,令我脑子刹那一片空白。我僵停住身形,呆滞地转回头去看向身后。

楼袭月静静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右臂的白色衣袖上浸染开一团殷红的血迹。

我手中握住的匕首差点滑落下去,呆望着那团刺目的血迹,浑身的血液渐渐凝固成冰。

楼袭月忽然笑了一声,抬手拍掌:“好,很好。用我教的武功,我送的锡兰刀对付我,救别的男人。唐絮,你真不愧是我楼袭月的好徒弟。”

我眸子紧缩抖动着,毫无意识的一步步往后退。

“唐姑娘!”

忽然间,耳中听见苏莫飞的疾呼,我茫然转头看着他。他眼底流露的担忧急切让我心绪一震。我见周围无人上前阻拦,一个轻跃落在他身前,用手中的小刀轻易砍断了铁链。

苏莫飞挣开束缚,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急道:“唐姑娘,跟我走!”

我没有回应他。我明白,楼袭月眼中的疯狂让他害怕了,怕楼袭月会对我不利。可我…我转头望向岿然站着的楼袭月,喉咙鼓动了几下,终于说出了声音:“师父,求你放了他。”

楼袭月目光冰冷:“我如果不答应呢?”

我回答说:“我会拼命救他。最多,和他一起死。”

楼袭月的眸子似乎颤了一下。

脑子一阵眩晕,我双腿快要站立不住,只能将锡兰刀递给苏莫飞让他救下常与。却在这时,听见一把努力压抑着颤抖的嗓音传来:“小絮,你只要杀了他,我什么都不再计较了。我们还能像从前…”

“对不起,我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他是苏莫飞。”

那个救了我太多次,我亏欠了太多的苏莫飞。

我转过身去,背离了楼袭月的目光,带着苏莫飞他们往外走去。

阳光照耀在身上,却好冷,就像陷在那个噩梦里时一样,空荡荡的冰冷。而梦中最后握住我的那双温暖的手,注定今生,我再也握不到。

第四九章 我们的分离

忽然间,我迈出的脚步蓦然停下,手臂被人用力攥住了。

我惊愕地转头看向身侧的苏莫飞。苏莫飞的目光低垂着,定定落在我光着的双足上。因为他的注视我才恍然察觉到,双脚不仅冰冷,脚底可能还被路上的石子划破了,有些刺痛感。

苏莫飞看了片刻,弯下腰去。我惊了一跳,以为他打算抱起我,一想到是当着楼袭月的面,我几乎本能地用手去挡:“苏…”后话猛地打住。只见苏莫飞从自己的衣襟上撕下两块布,蹲下身抬起我的脚,用衣布包裹住,最后在脚踝处打上个小结。

我怔怔的看着他做这些,心底微微一紧,直到一把清冷的动听嗓音惊断了我的思绪。

“真是恩爱呀,”楼袭月阴阳怪气地说:“小絮,简直羡煞旁人。”他抬起手轻轻一挥,冰冷地笑意:“师父就成全了你们,可好?”

他的手落下的那一瞬间,瞳仁里闪过一道狠戾的光芒。随后周遭众人纷纷拔剑出鞘,森寒的杀气像洪水般漫延开,突然,逼近!

“常与,护住唐姑娘。”苏莫飞将我推给常与,一旋身,两指稳稳夹住一把直往他头顶刺来的长剑。我看不见他是怎么做的,只听到那人痛呼一声,兵器脱手直接‘送’给了他。

剑华如雪,挥舞成虹。

在这片刀光剑影里,我望着苏莫飞的青色身影,从刚开始的担心,慢慢变成现在的惊讶。与半年前最后一次见他相比,苏莫飞的武功实在精进了太多,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常与在我身后忽然鄙夷地重重冷哼了一下,吸引我注意后,才说道:“看见了吧,妖女。要不是我受伤被你们天一教拿住,二师兄怎么会被楼魔头…”

“他这样,是因为练了紫霞秘笈吗?”我茫然开口问道,脑子有些乱,无暇正常思考常与在说什么。是因为练了紫霞秘笈,所以苏莫飞的武功才进步的如此神速?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楼袭月的方向,意外的,与他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对上他眼睛,我心里一凛,握紧了手中的锡兰刀。

楼袭月冷眼看着这边的生死相搏,就算自己的属下一一倒下,他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起伏。可方才,我从他眼神里,看到了必杀的狠绝。

如今的苏莫飞,已经足以成为他的对手,在今后他对付紫宸派时,苏莫飞会是很碍事的存在。所以,既然意识到了,他绝不会再轻易放苏莫飞走。

我回眸看了看苏莫飞,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稍后,抬脚迈步,走向楼袭月。

楼袭月瞧见,黑眸亮了一瞬,紧看着我。

苏莫飞在身后疾呼着我的名字,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到楼袭月身前站住,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那张美得惊人的脸庞。仙姿玉容,风神俊秀。

平缓了微乱的气息,我启唇道:“师父,我可以问你几件事吗?”楼袭月默然无语。我接着说:“当年,你是眼睁睁看着我娘死的,对吗?如果苏莫飞不出现,你当时也会让我死的吧。你用情蛊‘喜欢’上我,目的是为了练天一神功,而拍我的那一掌,也是真的想杀了我,对吗?对白谦,你也一样狠,故意利用他的死,名正言顺的去夺三生花,对吗?”说到这里,喉咙里干涩的如鲠在喉。我猛吸一口气,将手里的锡兰刀递了上去:“如果都是真的。这个,我不能再要。”

楼袭月依旧沉默着,没有否定,也没有伸手来接。

我望着他的眼睛,原以为死掉的心却痛得连呼吸都艰难。手上的东西如是千钧重负。我的手一抖,锡兰刀从掌上滑落插入了他和我之间的地面,一刀切断了那一根无形的线。

我猛然发觉,曾经那么疯狂的迷恋,那么炽热的缠绵,活像我做了一场最光怪陆离的梦。梦中,楼袭月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敬爱的师父,是我最爱的恋人。

可梦再美,终会醒来。

我转身跃向苏莫飞,楼袭月仍然没有动作。他像一尊石雕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脸色白得出奇。

我一指点在一名天一教徒的腕穴上,夺过他的剑,移步与苏莫飞背对而立。我和他回首对视了一眼,竟然笑了出来:“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就没好运过。这一次,说不定又被我‘乌鸦嘴’说中了,一起死在这里。”

苏莫飞神情平静如水,只因为嘴角浮现的那抹淡淡的笑容,水面荡起了丝丝涟漪。他对我笑着说:“唐姑娘,够了,你回楼教主那里去吧。我从未觉得你该回报我什么,这次也不需要。”

我摇了摇头,回不去了。用剑搁开攻来的一招,手腕急转,斜刺而出。这一套剑法,是楼袭月手把手教给我的。我那时不辞辛苦的练习,只是为了他出关时能高兴一下,何曾想到过,今日却会靠它来离开他。

我不是打算逃。我知道楼袭月要找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我只是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傻傻的把自己送到他手里,任他是杀是骗。

苏莫飞武功再好,也耐不住这般围攻,不多时,身上就添了新的伤口。我的身子并没有复原,所以每提气挥剑,胸口就一阵血气翻涌,猩热直冲上喉咙,被我强压了下去。

或许今天,真会小命不保。

我意识到这点,心里也不觉得慌乱。反正,也差不多到楼袭月最后一次闭关的时间了。趁着喘息的机会,我不自主地回眸瞥向楼袭月,却蓦然惊了一跳。

楼袭月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尽,连嘴唇都异样的苍白,衬得眸子愈发幽深璀亮。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子,一惊之下,手下动作微顿,待再回过神来,刀剑破空之音已然近身。

“唐姑娘!”苏莫飞大喊一声,不顾一切的向我扑来。看着递到胸口不足半寸距离的剑尖,我刚要往后闪避时,冷不丁刺出一把剑将那人逼了开。

我惊讶地看向救我的那个陌生人。苏莫飞也满脸惊讶,目光一扫从天而降将自己护在中心的数道身影,冲帮我解围的那人唤了声:“大师兄。”

紫宸派的大弟子,罗青?我打量着那人暗自思忖,瞧他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面容看起来温文敦厚,浑身那种沉稳内敛的气质,和苏莫飞的少年老成又有些不同。

罗青对苏莫飞笑了笑,温声问道:“二师弟,你没事吧?”苏莫飞连忙回道:“我没事,不过大师兄怎么找到这儿了?”罗青一扬手,将手里的一把长剑抛给了苏莫飞:“莫不是拾到这把蓝影剑,我们也不知道你俩出了意外一路寻过来。”苏莫飞接剑,神色激动地轻抚了一下剑身,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他的眉梢。

罗青不再和他多说,迈步上前对楼袭月抱拳道:“楼教主,不知罗某两位师弟,何处得罪了贵教?”

楼袭月紧抿着嘴角,一声不吭。

罗青见此,续道:“如若没有,请让我带走他们。”话语顿了片刻,沉下声音:“我想,楼教主应该不想破坏那个约定的吧?”语罢,对同门眼神示意,搀扶着常与往外走,却又在经过我身边时步履停下,“这位姑娘是…”

“唐姑娘,”苏莫飞急步走到我身前,目光激切地道:“你随我们走吧。”我抬头看着他,许久后,点了点头。转身的瞬间,听见身后一道低哑颤抖的嗓音响起。

“唐絮,你就这么恨我…”

身子猛地僵住。

半晌后,我回眸望了楼袭月一眼,摇头道:“不恨。我只是死心了。”

这几日我也常常在想,刚知道真相时那么激烈的恨,是为什么?现在终于想通了。我那时恨的,是我自己,是那个知道一切后还不肯放手的自己。因为即使楼袭月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我却还想要留在他身边,孩子只是给了我一个留下的借口。而现在,我选择离开,爱和恨,都可以不要了。

可,不知为何,心底空落落的。心空了,所以脚下也有些发虚,我身子摇晃了一下,转瞬被一只手臂搀住。我拼命让自己看着楼袭月的眼睛,对他说:“无论你信还是不信,孩子真不是我故意的。”说完,全身强行凝结的真气顷刻溃散,眼前发黑倒了下去。

等再醒来时,我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瞧见有个人坐在床边。我知道是谁,挣扎着想坐起身。苏莫飞慌忙走近,单手按住我的肩膀:“唐姑娘,你身子太弱,大夫让你静养。”对上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我胸口有些发闷,稍后按他说得躺了回去。

这时,苏莫飞走到桌边倒了杯清水,折身走回递到我唇边,“先喝口水吧。”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喉咙干的像有火在烧却没喝,艰涩地启声道:“你何必还对我这么好?”既然请过大夫,那你一定什么都知道了。我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苏公子,我和楼袭月的关系,没那么简单。事到如今,你对我再好,我也给不了你…”

“不用给。”苏莫飞蓦然打断我的话,在我惊诧的目光注视中,低声道:“你什么都不用给。”说话间,将杯中的水喂我缓缓喝下,又捏着空杯子眼神认真地对我道:“唐姑娘如果愿意,请随在下回紫宸派。”我摇头拒绝了。刚刚离开楼袭月就到他的对手那边去,我做不出来。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苏莫飞眸光闪跳了一下,说:“在下明白了。唐姑娘放心,假以时日,苏某的武功定不输于楼教主,到那时你尽可安心回去,我不会让他再伤你分毫。”

我听完他的话,怔怔地望着他,只觉胸口憋闷得愈发厉害:“苏莫飞,值得吗?”

苏莫飞默了片刻,点头:“值得。”

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我努力眨眼不让它落下来,却还是没忍住。我哽咽着低喃:“苏莫飞,你是个呆子。”这种不求回报不顾一切的感情,我也曾经对一个人有过,而那个人,不是你呀。

“唐、唐姑娘?”一见我哭,苏莫飞顿时手足无措,手里捏着的杯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我见状,抬手擦了擦眼泪,对他笑了一下说:“我没事,苏公子忙你的去吧。我很累,想再睡一会儿。”言罢,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苏莫飞稍后应道,“好,唐姑娘你休息。”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是门打开又重新阖上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睛,望着上方的屋顶,昏倒前发生的事情,像走马灯一般,点点滴滴全然浮现在脑海里。我不由暗自诧异,楼袭月竟真的让我轻松地离开了。对于这样,我本该觉得很庆幸,可心头被揪着,生起阵阵钝痛。

或许,又是我高估了自己。对楼袭月而言,他放弃我比我离开他,容易得多。只要等到练天一神功第九重时再把我抓回去就好了,何必留我在身边,看着生厌。

我用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揪紧了胸口的衣襟,许久后才让心头涌起的那阵钝痛平缓下去,忽然,笑了出声。

唐絮,楼袭月的心思你何时摸透过,还在这里想东想西干什么,那个人和你,没有关系了。

以后,我将这事深放在了心底,渐渐被其他的事情掩盖住。直到两年后的一天,我从那个人的口中得知了真相——楼袭月当时并非不想挽留,而是他,无力挽留。

第五十章 我的愧疚

次日一大早,苏莫飞叩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瓷碗。我不用看都知道是药汁,还没喝胃里就一阵阵难受。我是极怕苦的人,从前每次不得不喝药时,楼袭月都会…思绪猛地打住了,还是不由自主的揪了下心。

没有了,那个温柔待我的楼袭月不会再有了。

我自欺欺人了太久,如今终于不愿意再活在欺骗中。可知道真相后,我为何比以前更不快乐?如果,如果我从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会不会一直‘幸福’到楼袭月杀我的前一刻?可是哪儿来的如果。

心中涩然一笑,呼吸微微凝滞。我转眸看着走近的苏莫飞,对上他关切的目光,撑坐了起身。说了声谢谢后,我接过药碗,深吸口气仰头喝光了。却突然发现,其实药也并不太苦。我以前总闹着不肯乖乖喝药,是因为楼袭月在一旁,我贪心的想要得到他多一些温柔怜惜。

如今,没那个必要了。

我转手将那只空碗递给苏莫飞:“苏公子,多谢你了。”苏莫飞接过碗,笑着随口回了句:“不必客气。唐姑娘,你接下来打算去何处?”我愣住回答不出。是呀,我还能去哪儿?离开了楼袭月,我就是无家可归。

我有些惆怅地低下头,心空的像断了线的纸鸢,飘着没有了依托。苏莫飞见此,忙说道:“唐姑娘,你走之后,红叶前辈一直记挂着你。如果你愿意,在下送你去孤雪峰,也能和前辈做个伴。你看如何?”我抬眸打量了他半晌,了然地笑了笑:“谢谢你,苏公子。我明白你的意思。”

谢谢你不露痕迹的关心,苏莫飞,我怎会不懂。那日的打斗中我强行运气,新伤牵动旧伤,经脉必然再次受损。苏莫飞想要红叶前辈为我调养身子,却顾忌着我失去孩子的心痛,没有明说。眼眶有一点发热,我吸了口气,尽量轻松地笑着对他道:“不过不用了,我再喝几服药就好,不用去麻烦前辈。”反正不来出两个月,楼袭月就会来接我了,在最后一次闭关前,杀了我。

苏莫飞听我这么说,却坚持道:“还是去让前辈看看吧,免得落下病根。”我释然一笑:轻轻摇头:“无所谓,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我惊得盯住他,一时连后话都忘了。

可是我在乎…

惊讶过后,我窘迫地别过了头。只觉在他温柔的注视下,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我问他:“苏公子希望我去?”苏莫飞毅然点头。我不再拒绝:“好,我去。”苏莫飞闻言眼睛亮了一瞬,眸光清澈温柔。

我看着这样的他,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这个人,干净的不粘一点污秽瑕疵,就像他对我付出的感情。唐絮,是你没有福气喜欢上他。

那日午后,苏莫飞和罗青等人道别,说将我送到孤雪峰后,他即刻赶会紫宸派。常与不知为何执意要留下来,苏莫飞执拗不过只得应下。

如此五日过去,我们三人行到了孤雪峰脚下。

天已入冬,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狭窄的坡路被埋在厚厚积雪下面,马儿走得很费力,每次落蹄,我的心就紧一下,只怕一不小心,连人带马摔入旁边的万丈深渊。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把温润的嗓音,即便在风雪里仍然让人觉得温煦如春的声音,说:“唐姑娘,雪太深,马匹难行,在下带你过去吧。”我听话地点头。苏莫飞拉紧缰绳,翻身下马,眼看积雪已经深到他膝盖处。我正打算也跟着下去,身子突然一轻被凌空抱了起来。

“唐姑娘,失礼了。”苏莫飞说完,还没等我在这个拥抱里回过神来,他一个腾身飞起,施展开轻功脚尖一下下点在雪地上,如青燕般轻灵的往前掠去。

“二师兄!”

身后隐约传来常与的呼喊,待我回头只瞧见远远的一个小黑点,不多久,便连小黑点也瞧不见了。

我收回目光,有些发怔地望着近处那张俊朗的脸庞。苏莫飞的武功,真的进步了太多太多,甚至到了让我莫名不安的地步。

紫霞秘笈真那么厉害?比楼袭月的天一神功,还要厉害?

感觉只过了一会儿,苏莫飞便停下了身形。我有些诧异的转头,望着前方出现的那间小屋。苏莫飞横抱着我上前,刚要叫门,突然从屋内传出一道清冷如雪的嗓音:“她的伤,我说过不治了。”我能察觉苏莫飞浑身一僵,他慌忙道:“前辈,请你…”红叶的嗓音更冷了下去:“小莫,你知道我的脾气。”

苏莫飞还要再说什么,我拉了拉他衣襟,默然摇头。我是为了让苏莫飞安心回紫宸派才答应来的,既然红叶不治,我不想苦苦哀求。“算了,苏…”猛地打住了声音——苏莫飞抱着我,屈膝跪在红叶门前。雪埋过他的大腿,他就直挺挺跪着,双臂将我完全护在温暖的怀里,挡住了所有的寒冷。

胸口猝然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我抓住他的衣服急道:“苏莫飞,你干什么?!”苏莫飞平视着前方,一声不吭。“苏莫飞,你给我站起来!”我的手丝丝发抖,他依然没有动。

不知为何,见他这样子我气得不行,大声道:“苏莫飞,我回应不了你了,你知道吗?别再对我这么好,别再…”

那双素来温柔的手臂变得像铁铸成的一般,不容抗拒地紧箍住我的腰。苏莫飞垂下眼眸望着我,目光里闪动的东西深得我探不出究竟。他低喃着说:“唐姑娘,以后不会了。”他缓缓将视线移开,“这次回去,八年之约已近,苏某身负守护师门之责,不会再轻易下紫宸峰。” 话语微顿,稍后一字一句地道:“终有一日我能胜过楼袭月,让他不敢再为难掌门,为难你。”

他话刚出口,面前的那扇门自内打开。红叶曼步走出,白色发丝垂散在她身后,雪光照应下耀耀发亮。

“起来吧,小莫。”她叹了口气对苏莫飞说,话语里的不舍远多于责备。苏莫飞抱我站起来,“谢过前辈。”红叶侧身让开门,“进去吧,放她下来我才好诊脉。”苏莫飞欣喜地连声道谢。

他抱着我往屋里走时,常与才气喘吁吁的赶到,拉住苏莫飞喘粗气说:“二师兄,马,马还在…”“我知道,”苏莫飞将我放坐在椅子上,直起腰对他道:“我们稍后就离开。”说着,将常与拉到一边,更压低了嗓门:“唐姑娘体弱,红叶前辈只食素,不杀生。我先去抓几只雪兔备着,你也一起来吧。”言罢,还不待常与表态,一把拽上他出了门。

红叶为我把脉时面色一变,转瞬恢复了平常。移开手指,用不带起伏的嗓音道:“气血两亏,经脉受损,若不好好调理,你一辈子别想再生养。”我表情顿时僵住,随后苦涩地笑了笑。我也没想过再有孩子,只那一次,我已经心痛得怕了。

我刚要说点什么,门被人推开了。瞧着独自去而复返的常与,我愣了半瞬,出自本能的预感到他是有话对我说。红叶也察觉到了,走出了房间。常与走近,停在我身前:“妖女,楼袭月挺在乎你的,你肯去把三生花要回来吗?”我不假思索的摇头,连我自己都不知这是在否定他那句‘楼袭月挺在乎你的’,或者不答应去要三生花,我只能回答他:“我不会再回去了。”至少不会再主动回去。

常与沉默了片刻,忽然蹭的把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用力攥住我的手腕道:“都是因为你,三生花是你抢走的,二师兄也是你害的。” 我一楞,喃语出声:“我害了苏莫飞?”

“不是你还有谁?!”常与压抑不住火气了,指着我厉声说:“你以为你那师父的天一神功有多厉害呀,那不过是邪门歪道!仗着几年能速成,就觉得天下无敌了。天底下最厉害最高深的,是我们紫宸派的紫霞秘笈。”

我对什么武功是天下第一,其实没多大兴趣。可是瞧常与眼圈发红,咬牙切齿的摸样,又觉得没那么简单。我问他:“常与,是不是苏莫飞练得太急了?还是每个练紫霞秘笈的人都这样?”苏莫飞的进步大到让我无法不惊讶。脑子里蓦然闪过那天在天一教的时候,常与要说的话被苏莫飞紧张地打住,心中疑惑更浓:“常与,那天你想要说什么?是有关三生花的事吗?”

常与怨恨的看了我一眼,说道:“一朵三生花,只能配出两粒紫金丸。练成紫霞秘笈时,必须先服下一粒紫金丸护住心脉,不然会承受不住强大内力的反噬,经脉寸断而亡。眼瞧着去年能配成新的,你偏偏跑出来把花抢走了。紫宸派仅存的两粒紫金丸,一粒给了铁盟主,一粒给了要死不活的你,都没了。”

我听得心中惊跳,如果清远掌门当时将这缘由说出,我宁愿折身回去,也绝对不会要那一粒紫金丸。想到此,我再顾不得了,伸手拉住常与问道:“那苏莫飞怎么办?他不是在练吗?”

常与胸膛急遽起伏着,可表情却难看的像被谁打了一棒子似地。半晌后,他回我说:“门规第一条,‘被授紫霞秘笈者,须至少三十年方能大成。’意思就是,天下最炼人心性的,是当你面对一本绝世武功也能循序渐进练三十年,做到不急不逞,功成之日,也就身心两修,已臻化境了。”他话语一顿,接着梗着嗓子说:“可是那晚,我偷听见掌门叱责二师兄,说他只用了半年时间,就练完了原本要十五年才该练完的秘笈上册。”

他咬了咬牙,眼圈变得更红,“掌门一直夸二师兄,说所有弟子里他资质最好,最适合修炼紫霞秘笈,所以当初才决定教给他。就算这株三生花在楼袭月手里,我们只要再等三十年,刚好师兄功成的前一年,下一朵三生花开。本来一切都计算得好好的,都好好的!”

常与猛地伸手推了我一把,我脚下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全身力气都像瞬间消散殆尽,只知道抬起头怔怔地盯着他。

“你干嘛出现!”常与冲我嘶声大吼,眼睛里全是怨恨的目光:“妖女,你如果不出现,二师兄就不会为了你,不计后果的去练!”

第五一章 我的选择

“常与,你在胡说什么。”

屋外忽然传来的一道嗓音,惊得我们两人都呆住了,稍后,双双把目光落到站在门口的那人身上。

苏莫飞立在阳光下,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走进屋里,将手里拎着的四五只清理干净的雪兔搁在桌上。常与顿时脸色有些泛白,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道:“这个,二师兄,这个你虽然没明说,但是,但是…”

苏莫飞沉声打断他的话,“好了,准备下山吧,不然天就黑了。”说完,终于转眸看向了我,语气平常地说:“失礼了,唐姑娘。在下这师弟年幼冲动,他的话你莫要当真。”我呆呆地坐在地上,像失了魂般望向他。苏莫飞走到我身前,俯下身将我馋了起来,对我细细交待着:“唐姑娘,在下会将这几只雪兔埋在屋前的深雪里,你往后去取用就行。”

我眸子一颤,在他转身向外走的时候猛地回过魂来,几步上去拉住他,急道:“苏莫飞,你真的…”“唐姑娘,”苏莫飞没有回头,开口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人无关。”

一句话,把我差点出口的规劝堵了回去。心里闷得难受,却没有立场说他什么。苏莫飞对他师门的情意非同一般,就像以前,我明知道楼袭月会杀我,还执意留在他身边。呆也好,傻也罢,抵不过心甘情愿。

苏莫飞抽回手臂,回眸望着我,目光里流露的什么东西被苦苦压抑着,眸底暗潮汹涌。最后,他对我温和地笑了笑说:“孤雪峰遍布阵法,就算楼教主派人来也未必寻得到你,你可以在此安心养病。唐姑娘,多保重。”语罢,迈步出了房间。

我下意识的抬脚随他往前挪了几步,站在门边,看着他弯下腰去,用手刨开地面的积雪将那几只雪兔埋下,然后直起腰,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或许是被冻得,我眼睛干涩难捱。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抹青色湮没在皑皑天地间,仿佛白纸上最不经意的一笔,转瞬便会完全晕散淡去。

我蓦然一个激灵,心中的那个念头如潮汐汹涌,让我再压抑不住。我抬脚跨出门槛,冷不丁被人一把拽住。

“把这个换上。你就这样穿着在雪地里走,差不多就废了。”红叶手里托着一套兽皮长靴递到我面前。我连谢都来不及说,慌忙接过,褪下脚上的布鞋换了上去,撒开腿追了出门。恰在这时,听见身后一把嗓音缓缓道:“就算你现在救了他,又怎样?练紫霞秘笈者,便是紫宸派下一任掌门人选,终生不得娶妻。唐絮,苏莫飞喜欢你呀,那么好一个人,你宁愿他青灯古佛过一辈子,也不愿试着接受他一次?”

我站定在雪地里,嘴里呼出的热气凝成了一团白雾,模糊了我的视线。

“你若对他没有好感,我不会说这些话。唐絮,你确定自己对楼袭月的感情,不是依赖吗?”

苏莫飞他们走得不是太快,所以没用多久我就远远瞧见他的背影,扬声大喊道:“苏莫飞,你等等!”他听见我声音,身形微滞,然后霍然转过身来,星眸发亮地瞧着我跑近身前,问道:“唐姑娘,你…”

“苏莫飞,我随你下山。”我直截了当地道。苏莫飞一下子愣住,“为什么?”我说:“我到盟主林去找铁盟主,就是用求用偷用抢的,我也要把那粒紫金丸带回来。”

震惊瞬息席卷面前的墨色双眸,他默了片刻,拉住我往旁边的山坳走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常与了,松开我低声道:“唐姑娘,我做这个决定真是为了师门,你不用…”

“苏莫飞,命都没了,你拿什么去保护师门?”我激动地接道,“这也是我的决定。你别管,带我下山去就好。你回你的紫宸派,我去我的盟主林。”我说完,旋身正要迈步,苏莫飞突然自后拉住我的手,他似乎也急了:“唐姑娘,你该留下来安心养病。”

我倔强地不转身,半晌后,再开口时嗓音忍不住哽咽起来,我说:“苏莫飞,你凭什么以为我不会在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被我强自忍住没掉下来,“你等不到下一朵三生花开了。难道你要让我欠你的,多到一辈子都还不清吗?”

抓着我的手指丝丝颤抖着,却一个字都没说。我稍微用力挣开他的束缚,举步前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上。因为穿着兽皮长靴,我也不觉得冷,走了几步,慢慢加快了步伐,却在忽然间踩下的时候,脚底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