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法庭上,把自己的杀人手段全都交代出来了,听得我汗毛直竖……”

“说的什么啊到底?”

“你猜怎么着?她把502房的床固定在一个地方,然后在602房的相应位置画上一个人形,然后隔三差五练习几下——她先摸黑在地上画出个人形,然后又快又准地找到后脑的风池穴,猛地扎下去后再用力推碾。她一直谎说住的地方远,实际就住在人家头顶上,而且还留了一把502房的钥匙,半夜就偷偷摸下去,用钢锥扎人后脑,她穴位把握得特别准,通常几秒就扎死了。之前的三个人都是这么死的,多亏你小子留个心眼,多加了一道锁,不然我估计你早没命了。”

“天……那她为什么要杀人?”我听得一阵胆寒。

“吃脑子!别提了!一提我就恶心!”

“她……她为什么要吃那个?!”

“公诉人当时也问她这个问题了,你猜她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她说,十几年前她被人从院长位置顶下来了,学校给她的理由是,‘脑力操持,需休养调息’。也不知道当时她是不是被人黑下来了,反正她非常生气,一定要争取做回院长。可那边人选已经定下来了,所以她最终还是没上去。自打那以后她就开始仇视这个学校里的人,并且想尽一切办法补脑子,希望重新被别人认可。从猪脑到猴脑,补了十几年,现在她早都没有机会再做院长了,可她吃脑子已经上了瘾,不吃就活不下去了,而且又觉得人脑最补,所以就……”

“真他妈恶心……”我忍不住咬牙说了一声。

“她还说人脑的几种做法,还说哪种最好吃……妈的不说了,太恶心了!她说了一半就被法官喝停,她不听,还继续说,两法警就把她架出去了。”

“那……我楼上的那个住603的老太太,也是她杀的吗?”

“是,对于杀那个老太太,她只说了一句,说‘她太碍事,留着会害我好事’……”

……

从那以后,我就想尽量忘了这件事,因为一提起她我就想到吃脑子,然后就不停地反胃。大概几天后,我在看报纸的时候,却偶然看到一则简短的新闻——说是某监狱里,有女狱犯在行刑前夜自杀了,自杀手段是,把磨尖的牙刷柄,用手抵在后脑最薄弱的位置,然后直着向后倒去,牙刷柄被当场砸进脑部5公分,该狱犯当场死亡。

我的心猛地一跳,从这手段一下子想起来那个人。我仔仔细细扫着这则新闻的所有内容,希望能再找出该女狱犯的什么信息,但是一无所获。

我突然想起来冯队,我们差不多已经是朋友了。于是赶紧拨了个电话过去。

“冯队,我是谢飞啊,问你个事儿——那个叫常燕的你还记不记得了?吃人脑的那个。”

“记得记得,昨天死了。”他说。

“怎么死的?”我一惊。

“她把牙刷磨尖了然后戳到头里去了,现在到处都是她的新闻啊,你没看吗?”

“我看了……就是来跟你确认一下,看看是不是她。”

“唉对了,跟你说个事,你别往外说,怪恶心的。”冯队的声音突然降了下来。

“啊?什么事?”

“你可别往外说啊,知道这个事的人可不多,说出去可能闹大事。”

“哎,放心不会,是什么呀?”

“她临死之前还留了封遗书。”

“哦?写的什么?”

“咳,里面都是些她吃人脑的办法,很恶心。她说……她经常把吃不完的脑子晒干了磨成粉……然后和到面粉里一起吃……”

“真恶心!然后呢?”

“她说她用那面粉蒸了好些馒头四处送人……对了,没送过你吧?”

“……”

故事讲完后,所有人都陷入沉默,难道真的有诅咒?可谢飞又似乎并不像是在说谎。

这时外科的许医生开口了。

“嗯,很可能是受到了诅咒。另外,我听到过些事,你们妇产科的长孙大夫出事前,好像还被患者家属诅咒过。唉,这年头,医生不好当啊!”

在场所有人都唏嘘不已,就在这时,停尸间的门突然被人打开,走进来的却是院长。

“同志们在聊什么啊?怎么我一来就变得这么安静啦?”

骨科的张春禾医生向院长解释,院长眉头紧急,好半天才说。

“这世上哪来的什么诅咒?你们也都是受党教育多年的人,怎么还信这些?我看是有人蓄意搞破坏,不然按你们这些有经验的医护的水平,怎么可能犯那么多低级的错误?”

院长的话让大家惭愧不已,同时也都感觉到,医院里似乎隐藏有一只黑手,在不停的搅浑水,想把医院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闹事的产妇家属已经被赶来的公安带走,大家也都准备离开停尸间。走在最后边的谢飞,不经意的一回头,突然发现一具尸体的盖布滑向一边,露出面部。出于职业习惯,谢飞上前准备重新盖好尸体,却在看到尸体脸的一刹那,倒吸一口冷气,险些尖叫出声来。因为那具尸体,竟然就是他刚才所讲的大前任院长:常燕!

常燕的尸体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火化,停尸间里怎么会又出现她的遗体?这让谢飞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这具尸体头部没有伤痕,不可能是两年前采用残忍手法自杀的常燕。

“大概只是长得像吧!”

谢飞安慰自己说,连再确认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就匆匆逃出了停尸间。

死婴事件平息后,日子又变得淡而无味。由于医院不景气,没什么病人,所以各科室的医护人员闲极无聊,都开始互相串门。

这一天骨科护士陈秋晴像往常一样,正准备去找妇产科的曾香说话,突然有几名警察出现在她面前。

“你好,请问刘大夫在吗?”

陈秋晴不明所以,但还是告诉他们刘大夫去巡房了。几名警察立即转身去病房,不一会病房里传来打斗声,门外聚集了许多住院的病人。陈秋晴好容易挤进去,发现刘医生已经被警察制服,铐了起来。

“我是院长,请问刘大夫他出什么事了?”

院长气喘吁吁的问,一名警察出示了逮捕证,然后拉着院长到安静的办公室去说话了。

刘医生被带上警车,围观的病人被医护们劝散,但是大家却都心存疑问,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心理医生王佳和刘医生是情侣关系,所以她是第一个向陈秋晴问情况的人。

“刘大夫他怎么了?警察为什么要抓他?”

王佳这样问时,骨科问询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甚至副院长都在。

陈秋晴在知道刘医生被捕后,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人太乱,晚上下班后再说吧!”

陈秋晴提议,王佳虽然急于知道事情真相,却还是听从副院长的劝慰,回到了工作岗位。好容易等到下班,关注刘医生被捕的人,都已经在休息室里了。

“你知道什么内幕,快说吧,王佳都急得哭过好几回了。”

妇产科的护士曾香说,陈秋晴抬眼看去,王佳的眼睛果然是红肿的。

陈秋晴叹息一声后,才开始说。

“其实我也是刚听我男朋友说的,我男朋友叫顾峒粼,是在这住院的病人。他讲的故事叫《手冢》,情节太复杂了,我也是听了一下午才弄明白。就用他口气来讲吧,不然又要乱了。”

第二层秘密 手冢

“你们还想瞒多久,瞒得越久,那个孩子就越生气。他一定会找回他的东西,你们难道能瞒得住吗?你们能吗……”

哑婆的声音好像电影里面女巫的诅咒一样,苍老沙哑,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就连本来明媚的天空,也仿佛突然阴沉下来。

住院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当你行动不方便的时候。

整天躺在病床上的滋味,就好像逼一个屠夫天天学和尚吃素念经,至少对于我来说这个比喻是再恰当不过了。

我叫顾峒粼,是一名大二的学生。三天前的早晨,在上学路上被一两宝马跑车迎面撞了个正着,送到医院一检查,左腿小腿骨折。因为父母都在国外,家里没人照顾,只好在医院里暂时住了下来。

跟我一起病房的还有三个同样是骨科的病患,一个刚做了手臂截肢手术,另两个都是腰椎盘突出,每天都得接受推拿和治疗。

总而言之一句话,在这间病房里个个都是行动不便的主儿!

负责我的大夫姓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很高,整天都戴着副灰色的金属边眼镜,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是显得特别温柔。从小护士们对他的态度来看,就知道在医院里一定十分有女人缘。

今天的天气很好,初夏的温度还不是很高,晚饭之后一位小护士陪着我到医院的院子里走了走。

这位护士叫陈秋晴,看样子刚从卫校毕业不久,年纪比我还要小些。但她的样子长得十分漂亮,属于典型的上海女子那种小巧玲珑的类型,让人看了不免有一种想要亲近的愿望。

虽然我使用拐杖还不很习惯,胳肢窝里疼得要命,但能同这样一位美丽的护士漫步在夕阳之下,即使再疼也没什么可抱怨了!

七点钟的时候,天色开始暗了下来,我们回到病房里。

她将我平卧在病床上之后,正打算离开这里去做自己的工作,我旁边病床的那位腰椎盘突出的病人却叫住了她。

那个病人姓杜,四十多岁,是我这间病房里年纪最大的,所以人人都叫他老杜。

老杜也没什么大事情,今天下午他儿子来看他,两个人出去吃了晚饭,所以错过了每天例行检查的时间,所以想让陈秋晴帮他补做一次。

其实所谓的例行检查不过是量量血压、测测体温之类的,但老杜却十分重视,每天都要十分认真的完成了才能安心睡觉。

“真是越老越惜命。”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陈秋晴爽快的答应。

杜千秋慢慢地站起身,说道:“陈护士,真是麻烦你了。我现在去上个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做了。”

陈秋晴笑着答应了:“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们说着各自都出了门。我知道陈秋晴待会儿还要回来,所以也没有跟她道别。

大约三分钟之后,陈秋晴果然回来了,进门口看看老杜的病床,又看看我。

我告诉她老杜还没有回来,我们同时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动作。

我示意她在我的床边坐下,因为自从我住进医院开始就没有人来看过我,就连床边上那张凳子也被另一个病患给“征用”了,所以陈秋晴只能坐在我的床沿上。不过好在她看上去并不介意,很自然地便坐了下来。

接着我们便开始聊天,我告诉她许多大学里有趣的事情,听得她“咯咯”地笑个不停。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老杜是去大解,所以时间比较长。后来以为他可能是便泌,也没有往心里去,可是再后来一看墙上的钟,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陈秋晴和我都开始觉得有些奇怪。

陈秋晴站了起来,疑惑地说道:“老杜怎么去了这么久,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我也开始有些担心他了:“应该不会吧,要不我陪你去看看?”

老杜去洗手间,陈秋晴毕竟不方便直接进去看,所以立即同意了我的建议。

我撑着拐杖,在她的搀扶下很快便来到了这一楼的洗手间。我们先在门口大声叫着“老杜”的名字,但是没有回应,互望了一眼之后,都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脱离了她的搀扶,一个人走进洗手间里。

我本以为老杜可能是在洗手间里晕倒了,这样的事情在医院里本来就经常会发生,可是当我进去之后却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因为洗手间里根本没有人,老杜不在里面!

我将洗手间内所有的小间都找了遍,但依然看不见老杜的人影,外面已经传来了陈秋晴催促的声音。

我走出去,将结果告诉她,我们便都开始觉得有些疑惑了。

老杜患的是腰椎盘突出,走路不是很方便,而且他一向是个很懒的人,绝没有可能放着最近的洗手间不用,跑到其他的楼层去。

那么他为什么却不在这里呢?

我们又到护士值班室去了一次,但结果是老杜并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其他的护士见过老杜。

那么也就是说,老杜他竟然失踪了!

我和陈秋晴面面相觑,这真是令人费解的事情。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平静的医院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叫声!

我和陈秋晴顿时脸色已遽然变了,我们都认得这个声音,这就是老杜的声音!

惨叫声是从楼上传来的,我们所在的是四楼,那么声音便应该是从五楼或者六楼传下来。

当值的护士都是稍稍一愣,但随即已一个个都冲了出去,向楼上飞快地奔去。

陈秋晴因为扶着我,所以无法加快脚步,虽然我们心里都十分焦急,但却丝毫没有办法可想。

护士们在六楼的透视间里发现了老杜,不过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

当我们到达的时候,护士长正在用移动电话报警,一边叮嘱其余赶到的小护士保护好现场,并且同其他楼层赶来的护士一起,将围观的病人送回各自的病房。

因为我是最后见到老杜的人,所以护士长认为警察来了后,应该会第一时间问我问题,所以才没有坚持将我也送回去。

老杜尸体的样子很奇怪,他平卧在透视间的卧床上,仪器打开着,另一间房间内的透视屏幕上呈现着他的透视照,每一根骨骼都显现得十分清晰。

但那张透视照应该是在老杜还未被杀的时候拍下来的,因为照片上两条手臂的骨骼都十分完整,而现在他右边的一条手臂已经被人齐肩给切了下来!

鲜血从伤口流出,将他身下白色的床单都染成暗红色,在黄色的灯光下,更加显得诡异莫名。特别是被切除的手臂周围更是青茎突出,伤口的边缘已经开始凝固,混合的药味的血液,居然像湖水一样漾着半紫半黑,一直铺曳到浅蓝的地砖上来。最为奇异的要属他那双原本就大,至死也没有闭上的眼睛,由于某种原因,瞳孔扩散成可怖的灰白色,就那么朝着透视间大门的方向睁着,就这样拼命的睁着,仿佛正使出他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想要看清楚害他的人的模样!

陈秋晴显然被老杜的尸体吓得不轻,脸色煞白,连扶着我的手都颤抖了。我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尽量使她安定一些,然后一点一点将她拖出透视间,让她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

我也坐了下来,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可否认,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尸体,而且是死状如此恐怖的尸体,我的心似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这时陈秋晴的脸上才慢慢地恢复了一些血色,心有余悸地说道:“他的眼神真是太恐怖了,真是太恐怖了!”

我依然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我努力将自己的体温从手心中传递过去,但她的手却依然凉得好像一块冰。

我轻声地向她说:“老杜已经死了,警察一定会找出凶手来的,所以你不要害怕。”

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见了我说的话,只是一个劲自顾自地说道:“老杜死得实再太恐怖了,他的眼睛还睁着,他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的手臂被人切下来,才会那么大声的惨叫。接着就被人给杀死了……”

我听了她的话也不禁全身一栗,陈秋晴不愧是学医的,观察力地比我仔细得多。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如此,老杜一定是先被人给弄晕了送到这里,然后在切下手臂的时候疼地醒了过来,并且惨叫起来,最后才被人杀死了。

那么杀人的究竟是什么人?他跟老杜究竟有什么仇恨,竟然要使用如此恐怖的方式将他杀死?还有那台透视仪器,凶手为什么要在杀人之前先透视老杜的骨骼状态?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条被切下来的手臂并不在现场,它是不是被带走了?凶手要这条手臂有什么用处?

想到这里,就连我也不禁开始觉得背心里一阵阵发凉了。这个杀人凶手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直接的指向了一个词语,那就是“变态”!

我将陈秋晴的手握得更紧了,她的情绪现在显然也已经平复了许多,向着我充满谢意地一笑。但随即发现她的手还在我的掌心了,笑容霎时显得有些羞涩与尴尬,急忙抽回了手,面颊微微有些泛红。

今天的天气依然很好,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我的身上非常暖和,而且一点都不觉得热。老杜的死虽然有些影响我的心情,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即使再烦心的事情也一定会被阳光蒸发掉。

昨天晚上医院里来了不少警察,在现场大肆地搜索了一番,当然最后也免不了要盘问我和陈秋晴。

但结果却令人十分失望,整个现场没有一点有用的线索,唯一的结论是:凶手很可能是医院的内部人员,或者是对医院内部情况十分了解的人。

当然,就连这点结论还仅仅是“很可能”。至于那条被切下来的手臂,竟好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他们几乎将整所医院都翻了个底朝天,也还是找不到。

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毕竟破案是警察们该做的事情。而且说实话,老杜跟我也没有什么深交,别说是悲痛伤心,就连难过恐怕也只是出于同情心罢了。

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陈秋晴今天上夜班,上班时间是下午七点。但她答应三点的时候就会来医院陪我,先去院子里散散步,然后一起吃饭。

虽然昨天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但这两天陈秋晴同我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住院竟能够住出这般的光景来,的确是我从来都不曾想到过的。

我正在盘算着如何在出院之前,将她变成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负责我的大夫,那位姓刘的医生从门口走了进来。他走到我的床边,微笑着向我说:“听说你昨天受了惊吓,我特意来看看你,看来你的情况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嘛。”

刘医生的微笑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温和,让人有种沐浴阳光般的感觉,难怪医院里的护士们大都喜欢围着他转,这样的单身男人想要不吃香都难。

我挺了挺肩,说道:“刘医生你放心,我的情况很好,绝对没问题。”

我正说着,陈秋晴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她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半个小时。

她看到刘医生在我的旁边,想要退出去却已经来不及了。刘医生看着她问:“小陈,你今天不是夜班么?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陈秋晴面色略有些尴尬,没有说话。

刘医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随即笑了起来,向我说:“怪不得情况很好,若是换了我,也一定会情况很好的!”

陈秋晴低着头,脸色微微泛起红晕。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到她脸红了。

刘医生没有再调侃我们,只是正色地说:“昨天的事情你们都赶快忘了吧,千万不要放在心里……”

刘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突然被人给打断了,打断他的是一个十分苍老沙哑的老妪的声音:“这件事情难道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吗?你们不要再骗自己了,那个孩子一直都在这里,他要找回他失去的东西。他已经开始在找了,昨天是第一个,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他不会停下来的。你们以为他会让你们忘记他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好像电影里面女巫的诅咒一样,苍老沙哑,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就连本来明媚的天空,也仿佛突然阴沉下来。

我和陈秋晴同时抬眼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说话的老妪其实是我们都认识。

她是这里的清洁工,年纪大约已经有六十多岁了,一脸好像刀刻般的皱纹,现在看着竟有一种说不出恐怖。据说她已经在这所医院里工作了二十多年,因为平时很少说话,所以这里的人通常都喜欢叫她“哑婆”。

刘医生的脸色虽然也略略有些难看,但立即又勉强挤出了些笑容:“哑婆,你又在吓唬年轻人了,再传下去,这些年轻人就该把那些传说故事当真了。”

哑婆并不理会他,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病房,边走边说:“你们还想瞒多久,瞒得越久,那个孩子就越生气。他一定会找回他的东西,你们难道能瞒得住吗?你们能吗……”

哑婆的话语渐渐消失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可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和语调,却让我全身都好像起了一层疹子,说不出得恐怖。

刘医生的面色变得更难看了,似乎想要笑一笑,却挤了半天都无法挤出一丝笑容来,神色显得十分怪异。

我朝陈秋晴抛了个眼色,向她询问哑婆所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摊手摇了摇头,显然也和我一样,丝毫不知所以。

我问刘医生:“刘医生,哑婆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什么‘孩子’和‘找回他的东西’都是说得什么啊?”

刘医生略略摆了摆头,有些无奈的说:“这些都是医院里以前的一些传说,无非是被人传来传去的,你们不知道更好。以后也不要再问了。”

他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他走出去的时候,显然有着很重的心事,甚至都没有跟我们道别。这对于一向都很讲究礼貌的刘医生来说,实再是太反常了。

而这一切都令我对于这个所谓的传说,更加充满好奇了!

哑婆的话虽然让我和陈秋晴的心里都起了个不小的疙瘩,但对于我们的兴致来说,其实影响并不大。

阳光依然很好,我们漫步在院子里,小河边不知名目的野花开得十分灿烂,我和她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决口不提昨晚所发生的事情。

这个下午我们过得十分愉快,即使那些发生的事情再诡异再恐怖,终究不关我们的事,只有眼前的快乐才是最真实和真正属于我们。

一起在面外吃了晚饭之后,我们才回到医院里。陈秋晴换了护士服赶到值班室的时候,刚好是七点整。

我独自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

另一个腰椎盘突出的病人,据说是昨晚受了惊吓,再也不肯在这里住下去。今天下午的时候已经办理了出院的手续,转到其他的医院去了。剩下的那个手臂截肢的病人似乎已经睡着了,不知道当他听说有人将老杜的手臂切下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时一点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走了进来。我抬眼望去,是哑婆。

每天这个时候,哑婆都会来到这间病房清扫卫生。这是这层楼面的最后一间病房,清扫完这里之后,她就可以下班了。

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四天,哑婆的脸已经看过了许多次,可是今天瞅着她脸上那些好像木雕一般的褶皱,竟从心底里冒出一种凉凉的感觉,全身不由的一阵哆嗦。

哑婆今天有些不同,她并没有立即开始工作,她慢慢地走到了老杜的病床前,竟在上面坐了下来。

病房内并没有开灯,仅仅依靠着窗外剩余的一点霞光才勉强将室内照亮,但也已经十分黯淡了。灰黄昏暗的光线中,哑婆侧身坐在病床上,然后慢慢地伸出手,竟好像在抚摸一个孩子的头那样,不停的在空气中滑动着。

哑婆是背对我坐着,我努力地深深吸着气,尽量缓解着胸口仿佛窒息般的压迫感,更是压抑着我那可怕的联想!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样的光线,这样的老人,这样怪异的行为,我不知道还能控制自己多久,不被这样的环境逼得尖叫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哑婆竟喃喃自语般地开始说话了。

“孩子,婆婆知道你还在这里,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是孩子,你的东西已经找不回来了,那就算了吧。别再造孽了,安心地去吧……”

她随即从怀里颤颤巍巍的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塑料带,接着在那昏暗的光线下,像将死之人般战栗,用抖的厉害的手将带子解开,取出一块类似于手绢那样却显得很粘稠的物件。接着她很虔诚的站了起来,将那块东西平放在手心里,像一个朝圣者那样看了一会后,将它塞到了老杜那张床新换的白床单下。

哑婆依然在说话:“孩子,你在世的时候跟婆婆最要好,你就听婆婆的一句话,就算了吧。以前的事情就忘了吧,这样你自己也能好好的休息。婆婆为你求了城外七里甸的观音灵水,也按道士们说的办法那样做了,它们可以超度你的魂魄,也让你在那边舒坦些。”

哑婆说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接着就没了声音,连手上动作也停顿了。从背影看去,竟仿佛有一种已死了的感觉。我已感觉不到她的动静,正在起身时,哑婆突然又开口说话了。

“孩子啊,你婆婆没用,婆婆的这双眼睛这双手一点用处也没有,也帮不了你什么。但你要是真的放不下,真是怨气那么深,或者在那边觉得孤独,想要个陪说话贴己的人,你就尽管把婆婆的命带走好了。婆婆可什么也不恋着呢,就是孩子,你就放过那些没关系的人吧。这些年你索命也杀了不少人,现在也该是收手的时候了。”

我的脊背开始越发冰冷了,就好象眼见的不是哑婆,而是那地狱十八层的钩魂黑白无常!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我问自己,是否因为她已经太老了,衰老得已连生命的气息都变得若有若无了。还是因为病房内得寂静,死寂死寂,“死”岂非总是与“寂”联系在一起的!

大约过了一分钟,我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沉默和死亡的气息,终于打破了寂静:“哑婆……我有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哑婆慢慢地转过头来,她仿佛已老得连转头这样的动作都已快不起来了。但她目光中却还透出一丝神采,仿佛是混合了愤怒、怨毒、憎恨这些人类心中最可怕的情感。

我被这目光逼视着,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竟连说话都变得有一些结巴了:“哑……哑婆,我是想问问……问问你今天下午说的那个传说究竟是……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