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溪心头这般想着,便是看向了褚庆。

褚庆神色凝重的仔细看着那方子。显然是在慢慢研究。

也没过多久,褚庆便是神色晦涩起来,将方子递给了杨云溪:“方子并无问题,可以放手一试。”

这话一出,杨云溪自然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当下便是叫人去抓药来熬。等到吩咐完了,她这才看向了安小太医:“安太医既是能够开出方子来,那么想来也是知道小郡主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症了?到底是不是天花?”

这个事儿,自然还是她最关心的事儿。

617.第617章 心狠

安小太医一脸的淡然和从容,可是却明显的带着一点儿自负。那副摸样,分明就是等着别人来夸他的。

杨云溪看了安小太医一眼,却是只问褚庆:“这药吃了效果如何?”

褚庆看着了一眼按小太医:“纵是没用,也对病情无碍。”

杨云溪这个态度,自然是让安小太医有些不舒服的。不过杨云溪是主子,纵然再大的不满,也是不好表现出来的。安小太医当下一笑,看了褚庆一眼道:“褚老您看,我这个方子如何?”

这就隐隐有点挑衅的意思了。

杨云溪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褚庆,褚庆便是生生的忍耐住了。当下只听得褚庆叹了一口气,道:“老了老了,哪里比得上你们年轻人呢?你这方子极好,我看比起你祖父来也是不差什么了。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正是这么一回事儿。”

杨云溪不等安小太医开口,便是笑道:“褚老您累了这么些日子,便是先回去歇着吧。这里且让安太医守着罢。您不也说了他是极好的?”

褚庆听了这话,便是也顺势告退出来。

安小太医听了这话,倒是忍不住的笑了一下,甚至还说了一句:“褚老您放心。侧妃您放心。”

杨云溪便是让安小太医留下,自己则是送了褚庆出了屋子。

一出屋子,杨云溪的面色便是冷了下来,“褚老你看呢?”

褚庆叹了一口气,“有六成的可能。”

杨云溪一听这话,脸上又冷了两分:“他在家里是不是不受宠?”

褚庆一怔,随后点点头:“是不大受宠。不过他天分不错,他祖父还是十分看重他的。只是他是庶出,到底是……若不是他嫡出的大哥着实天分一般,进太医院的也不是他了。”

这就是了。杨云溪冷笑了一声:“在家中越是不受宠,他只怕就越想做出点成绩来。就越容易被人诱惑了做些糊涂事儿呢。”

褚庆听杨云溪的意思是已经认定了安小太医的意思,当即便是叹了一口气,有些犹豫道:“不一定是他罢——”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也就罢了。若是的话……”杨云溪眼底闪过一丝凌厉,面上也是冷了几分。

她明白褚庆的意思,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若真折损了却是真真的可惜的。

可是……“一步错,步步错。若是他有一丁点善心,我也不至如此。这几日小虫儿受的罪褚老您都是看在眼里的。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心狠之人。可是在那之前,我先是一个母亲。”杨云溪的回答便是如此。

褚庆愣了一下神,随后也是苦笑了一声,竟是无言以对:可不是么?还能怎么说?这件事情,的确是如此。别说是杨云溪,就是他看着这几日小虫儿一****被灌那苦药汁子,他都觉得有些心疼。

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他也是有孙儿孙女的。看着也是难受的。而心里难受自然也会觉得怨恨。

褚庆最终叹了一口气:“自作孽。”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这样罢了。

杨云溪同样也是叹了一口气,又问褚庆:“褚老您可否分析出来小虫儿之前用的什么药?”

褚庆点点头:”心里有点数,不过要具体配出来才知道。“

”配出来之后,褚老您直接就将方子送出去罢。交给殿下手里。“杨云溪说完了这句话,便是轻叹了一声:”若是他是清白的,自然也不需担心。若他真做了,宫里自也是留不得他的。“

褚庆自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当下便是没再多说,只是退了下去。

杨云溪则是去洗了一把脸。此时已是快要天亮了,杨云溪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那一线鱼肚白,轻轻呼出了这一口气:“天要亮了,但愿天亮之后,小虫儿也好,墩儿也好,还是都好起来罢。”

若是再不好起来,她是真熬不住了。

摸了摸脸颊,杨云溪苦笑着看向兰笙:”兰笙,你说我是不是如今都快不能见人了?“

兰笙其实也是一脸的憔悴,不过听了这话却是偏偏笑起来:“主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旁人纵是拍马也追不上的。”

杨云溪失笑,点了点兰笙:“你呀。说谎话也是不眨眼的。我这般哪里还好看?“

兰笙笑嘻嘻道:”好看好看。主子怎么不好看了?不信回头去问殿下,殿下必也说好看的。“

提起朱礼,杨云溪倒是微微一晃神:也不知道朱礼如今在做什么?是睡了呢,还是和她一样担心着小虫儿呢?

朱礼此时自然是不可能睡得着的。事实上纵然是躺在榻上,朱礼始终也没睡着。隔不了多大一会儿,他便是问刘恩:“什么时辰了?”

刘恩一遍遍的回话,倒是心头也盼着天快亮起来才好。不然这般一会儿一问的,也是煎熬。

天色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缓缓放亮了。

到了起身的时辰,朱礼见依旧没有人过来传递消息,便是叹了一口气。却又很快强自镇定下来,从容起身穿衣洗漱,如同往常一般准备去早朝。

此时有小黄门匆匆过来,附耳在刘恩跟前禀告了几句。刘恩微微变了脸色,也不敢耽搁,忙悄悄的跟朱礼说了:”皇上这是召见了各位王爷们,今日早朝的人只怕是难得的齐全。”

朱礼手指微微一顿,随后一笑:”齐全也好。“

瞧着倒是半点不怕。

刘恩看着朱礼这般,倒是油然的生出了一股”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来。

朱礼看了一眼杏黄色太子服,笑了笑却是道:”今儿就不穿这个了罢。也许以后都没机会再穿了。收起来罢先。“

朱礼说这番话,却是分明有一种不祥之感。

刘恩嗫嚅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主子何必说这样的话?”

朱礼轻笑一声,伸手整理了一下袖子,随后便是道:“好了,咱们这就去罢。”心头倒是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蔷薇院如今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走出屋子的那一瞬间,朱礼被太阳便是刺得微微眯了眯眼睛:“今儿倒是个灿烂的好天气。“

618.第618章 对峙

小虫儿的症状到底是在服药后没多久就稳定了下来——不得不说安小太医的医术的确是极好的,这么一稳定下来之后,水痘便是陆续的发了出来。

水痘这头一发出来,杨云溪倒是一下子就松了一口大气:只要不是天花就好,什么都好说。

只是水痘一发出来,小虫儿便是更加难受了。哼哼唧唧的直说痒,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抓挠身上那些水泡。

杨云溪自是不敢让小虫儿去抓,便是干脆抱着小虫儿,搂着她握着小虫儿的手,不让她去抓。

至于别的事儿,这会子她却是没心思去管了:横竖有朱礼呢。

只是杨云溪并不知道,这会子朱礼面对的,却是整个朝堂的口诛笔伐。

皇帝到底还是皇帝,纵然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可毕竟还是皇帝。那些个迂腐的文人史官们,到底还是信奉那一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规矩的。

在这些人眼里,皇帝就是天,就是不可违逆的存在。

况且皇帝提出的废太子一事儿,到底也不是半点理由也没有。

更何况还有那些个王公贵族们怀揣着一些小心思支持皇帝。

其实皇帝也不是真就老糊涂了,就废太子这个事儿上,他也算是费劲了心机的——这般不惜拉拢着那些年富力强的兄弟们一起来反对朱礼,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压制朱礼?只是这样与虎谋皮的结果,却不一定是就好的就是了。纵然现在压制了朱礼,那么接下来要压制的,就是那些蠢蠢欲动的王爷们了。

年轻的掌权太子,和年迈的掌权皇帝,哪一个更让人觉得有威胁?自是太子。

自然,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

朝堂上便是乱成了一锅粥。

朱礼就这么冷眼看着,最后才出声道:“如今旱灾严重,今日难得人都到齐了,父皇是否该先解决了这事儿?”

这话一出,朝堂之上便是齐齐的静默了片刻。

所有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朱礼的转移话题之策。

不过在看到朱礼面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时,众人却是这才恍然大悟:朱礼这不是想要转移话题,而是分明的在对皇帝嘲讽!

其实想想也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儿:身为皇帝,最该关心的却是民生社稷,如今灾情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皇帝非但不关心,反而是在这里要废太子。倒是有点儿本末倒置了。

最主要的是,朱礼并未犯下十恶不赦的大错。远远达不到废太子的地步。

自然有老臣也是附和:“太子这话极是,皇上,百姓如今水深火热,灾情刻不容缓,皇上您看是不是——”

“既有灾,为何之前不曾上报?”皇帝问这话的时候,却是多少有些牵强的意味。不过再怎么牵强,话语里对朱礼的质问却也是实打实的。

朱礼原本有些微微抿着的唇角便是又掀了掀。最后只听得朱礼徐徐开口:“第一次与父皇谈及此事时,父皇正与徐妃畅游御花园。第二次与父皇谈及此事,父皇刚服了丹丸,便是只让我处置此事儿。第三次,父皇心情不好,不予允我进去相见。最终我只得送了奏折进去。”

朱礼声音不高,不过却是字字句句都是清晰明了。再加上大殿之中无人发出别样声音,便是分外的有些觉得震撼。

朱礼这些话,其实都是在指责皇帝并未曾尽责:皇帝是作用天底下最大的权力不错,可是也操的是全天下最大的心,担的是全天下最重的担子。

皇帝却是始终在寻欢作乐,担子都让朱礼这个太子扛着。而如今皇帝却反而过来觉得太子夺权,非要废太子。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听都是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此事却也是谁也不敢也不可能笑。事实上,这种父子对峙的情形,自古以来虽不少见,可是也没这么明目张胆的。

正所谓子不言父之过,如今朱礼这般行事,却是有些触了世人的底线的。

不过朱礼心知肚明,却也显然是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其实朱礼已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一个什么结果了。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几乎都快结出冰来:“太子你这是在指责朕?朕将朝政交给你,你却是如何做的?灾情既是你早就知道,为何到了今日还没控制住?还有,兵败一事,你又如何解释?陈归尘出卖军情,你敢说你并不知情?你分明是明明知道,还要包庇!”

提起陈归尘,朱礼的神色便是也不再似方才那样淡然,微微凝重了一些:“我只知陈归尘率领残军,又将城池夺回。并未真就投靠了敌军,更没得了任何好处。事实上,那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这次倒是没等到皇帝说话,晋亲王便是跳出来冷笑道:“说起这个事儿,我倒是有一事儿想请问太子:朝廷诏令陈归尘回京,可为何陈归尘却是并未奉诏回京?这是什么意思?朝廷连下三道旨意,陈归尘却都是视而不见。这是什么意思?要谋反不成?”

这么一个谋反的帽子扣下来,再加上如今陈归尘的不肯奉召回京。陈归尘将来一回京,等着他的结果自然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朱礼自是不会如此任由陈归尘的被人污蔑,当即沉声道:“皇叔这话却是言重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本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儿。况且当时情况紧急,他那般就决断也未有什么不对之处。若真说有错,错也在我。当初我离开之时,授予了他随机应变的权力。”

这么一说,朱礼等于是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也是赤果果的表明了一个态度:陈归尘他护定了。

不过显然晋亲王也就是这么一个目的:无非就是要逼着朱礼将责任揽到他身上罢了。

此时晋亲王又是一声冷笑:“太子真是好大的权力!我竟不知,太子之权,竟是大过皇权!再说这次,太子明知道天花的危害,却还这般隐瞒不报,也不按照规矩将人送出宫去,更不知是什么心思?”

619.第619章 进退

这话分明就是在说朱礼居心叵测,任性妄为。

倒是丝毫没提起杨云溪来。在这些人眼里,这事儿自然也不是杨云溪折腾出来的事儿,而是朱礼的意思——

虽然也的确是朱礼的纵容。不过这般却是要朱礼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责任。

朱礼笑了笑,反而是放松下来:“皇叔这话说得我竟是无言反驳。不过皇叔从何处听来是天花?分明不过是痘疹罢了。”

宫外自然还不知这情况,当即晋亲王便是愣了一下神:“怎么会是痘疹,不是说——”

“是痘疹还是天花,这事儿自然也不是我一张嘴皮子就能左右的。”朱礼淡淡的扫了一眼刘恩:“刘恩,你去请太医过来。”

刘恩领命:“是。”

晋亲王的质问登时就有点儿尴尬了。不过话既已出口,晋亲王自然也不会再承认自己错了,或是退缩什么。当即便是道:“纵然只是痘疹,这个也是会传人的。也该送出宫去,太子你这般,到底还是过分了。”

虽然还是质问,不过这会子的语气可不如刚才那样强势了。

朱礼笑容不改,仍是淡然:“我虽不曾将人送出宫去,可是却也下令封了我太子宫,这点想来皇上您也是知道的。如此还不够吗?”

比起只送孩子出宫去,封掉整个太子宫,倒是显得更让人震撼一些。

末了朱礼又浅笑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而且,都是做父亲的,我总归就很不下心来那般对一个不过两岁的孩子。”

朱礼这般算是占住了理,又站住了情。如今在这儿的所有人,其实想想谁不是做父亲的?真到了那个时候,都不可能真就能狠下心来照着规矩做不是?

“太子这么说来,倒是觉得自己半点错也没有了。”皇帝再度出声,声音微冷。

朱礼淡淡一笑:“儿臣自是有错的,所以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回南京去给皇祖父守墓。”

这话一出,登时像是滚油里泼了一瓢水进去,登时油锅便是炸了开来。

朱礼这话倒是和主动请皇帝废太子没区别了。当然也不是真的半点区别也没有:一个是废太子,一个只是去守墓,并未说要辞去太子之位。

朱礼这话让皇帝也是愣神了片刻:他怎么也没想到朱礼会主动说出这话来。可不是么?一提起废太子,朱礼昨儿反应那样大,此时却是说这样的话,前后反差也未免太大了一些。自然让人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别说皇帝,就是其他大臣们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

一时之间,各种议论之声不断,不过却是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话。

而朱礼始终就那么淡然的坐着,丝毫不以为意。仿佛他说的不过是他今日要吃什么,要做什么一般的微不足道之言似的。

废太子的呼声,在此时倒是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而皇帝许久也是反应过来:朱礼这一招,其实未尝不是以退为进?他说是废太子,可是朱礼这般自请去守墓,说起来和废太子没什么区别,不过实际上,区别却是大了。一个是彻底的让朱礼没了机会,一个却是留着朱礼的太子资格,只是让朱礼远离了朝政罢了。

皇帝看着朱礼,一时之间倒是有点儿摸不透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了。要说是怕真废太子了,昨儿朱礼说的那些话皇帝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而且如今朱礼这神态,哪里又像是怕的样子?分明不过就是半点不在意才对。

可要说不怕——朱礼又何必这样退让?

皇帝一头雾水,朱礼却是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件事情显然也不是那么可以轻易决断的——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大臣们毕竟也不是皇帝或者朱礼手里的人偶,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这么的折腾了半日,最终皇帝最先扛不住了:他身子本就虚,这般叽叽喳喳的吵闹了一上午,他只觉得脑门都是疼的。

于是便是有知情识趣的大臣主动提出这件事情稍后再议。皇帝自是没有不同意的,这件事情自也就这般的搁置下来。

朱礼则是直接回了太子宫——小虫儿得的不过是痘疹的事儿,自让他也是松了一口大气。虽然早就料到应该是如此,可是真证实了,他的心里还是犹如放下了一块大石的。

而此时杨云溪却是已经搂着小虫儿睡得正香。

毕竟一连着几日的彻夜难免和精神紧绷,杨云溪不管是身子还是精神都是扛不住了,正是需要好好歇歇的时候。而如今这般一放松下来,睡过去也再所难免。

朱礼便是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那一大一小眉眼相似的脸,唇角都是不可遏制的往上翘了起来。

也不知到底是站了多久,朱礼便是这才呼出一口气:“叫人摆膳罢。我再去看看墩儿。”

墩儿和朱礼倒是不怎么亲近,似乎股子里天生就有一种惧怕和敬畏。见了朱礼便是不怎么吭声了,有些紧张怯懦的样子。朱礼自然也就没久留。

用膳的时候,朱礼叫人将褚庆请了过来。

褚庆自然如今还是在蔷薇院守着的,毕竟小虫儿还没完全康复,这事儿的风波也没过去呢。所以朱礼这般一召,他也就飞快的过来了。

朱礼待到褚庆请了安之后,便是示意褚庆坐:“想来褚太医还没用膳,便是一起罢。”

褚庆简直是有点儿受宠若惊了——太医虽然大小也是吃朝廷俸禄有品级的官,可是到底和大臣们还是有区别的。

大臣们被赐宴留饭似乎也是司空见惯之事,可是太医却是从来没这个待遇的。

所以一时之间,即便褚庆再怎么仗着资历觉得自傲,此时也是受宠若惊,拘束不已。外加还有点儿那么战战兢兢:别看朱礼年岁还轻,可是身上气势却是颇有先帝之感。坐在一处,到底还是叫人觉得压迫紧张的。

朱礼自然也知道褚庆的感受,不过却并不去理会,只是慢条斯理的该如何便是如何,也不曾多了看褚庆一眼。直到吃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搁下筷子看住了褚庆:“褚太医在太医院当值也有些年成了。”

620.第620章 抽丝

朱礼这才搁下筷子看住了褚庆:“褚太医在太医院当值也有些年成了。”

褚庆早在朱礼搁下筷子的时候也赶忙搁下了筷子,紧张的等着朱礼的话。此时倒是没想到朱礼一张口竟是问这个,毕竟他以为朱礼肯定是先问小虫儿的情况的。

褚庆略微在心头算了一下,便是恭恭敬敬的答道:“已是快三十年了。”

“皇祖父还在的时候,对出褚太医你的医术也是赞叹不已。”朱礼笑了笑,不过很显然的这个笑容却并没有让褚庆觉得放松下来,反而是让褚庆觉得越发的紧张不已了起来。

褚庆一时之间笑容都是微微有些发僵:“先皇谬赞了。”

“我也是觉得褚太医的确是不错的。不说医术如何,只说为人处世,倒是真真的不错。”朱礼的笑容又大了几分,轻轻的点了点桌面:“这次褚太医这般卖力。我自是记在心头的。”

褚庆便是越发紧张了,背脊都是挺直了。那副样子,倒是看着有些引人发笑。

朱礼自是不会笑,他只是满意的看了褚庆一眼,便是终于问出了想问的问题:“你拿出来的方子,有几成把握?”

褚庆咽了一口唾沫:“至少是有七成的把握的。别的不说,那一味主药,却是绝不会错的。”

朱礼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褚庆:“那你有几成的把握,确定就是安家的那个小太医。”

褚庆被问得茫然了一下,良久才苦笑一声道:“太子殿下又何必为难微臣呢?微臣只是个行医的,对医药在行,可对于别的——这事儿殿下还是问别人罢。”

褚庆这分明是不愿意将自己牵扯太深,更不愿意随意给别人扣罪名。

这倒是也符合褚庆一贯的处事风格。

朱礼点了点桌面,似笑非笑的看住褚庆:“正因为都是行医的,都对医药在行。所以是不是一个人开的方子,想来褚太医比我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褚庆额上的汗都是下来了。

不过朱礼也没多说,只是叫人又去请安小太医。

褚庆一听这话,便是惴惴不安的起身告退。显是不予久留。

朱礼却是不肯,只是道:“这事儿还有用得上褚老太医的时候,便是多留一留罢。而且褚太医不想听一听安太医他怎么说?那药性那般厉害,难道褚太医没兴趣?”

褚庆便是只得留下了。不过多少是有些无奈的味道就是了。

朱礼也不在意,叫人收拾了桌子,又泡了茶过来。就那么慢慢喝着,慢条斯理的一派悠然,倒是丝毫没有什么三堂会审之感。

以至于安小太医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这是朱礼要论功行赏。

安小太医先是毕恭毕敬的跟朱礼请了安,接着便是提起了小虫儿来:“小郡主的病情已是稳定了下来,只是之前褚老太医的方子太过凶猛霸道,所以如今发作起来,倒是越发的有点儿吓人。不过也并不要紧,微臣已是开了方子,只要按时服用,小郡主必定很快就能痊愈。”

安小太医说得言之凿凿,倒是叫人极容易信服。

朱礼盯着安小太医看了片刻,便是看向了褚庆。

褚庆脸上微微有些羞恼——安小太医这般当着朱礼的面儿说他的方子凶猛霸道,倒是分明有点儿踩着他褚庆的肩膀在朱礼面前展示自己才能的味道。

对于安小太医的这种做法,褚庆自然是不可能喜欢得起来,更不会觉得舒服。

当下看了一眼朱礼,见朱礼没有开口的意思。褚庆便是明白了朱礼的意思,当下心头便是有些犹豫,连带着怒气也是消散了几分:他年岁摆在那儿,自然是不可能像是年轻人那样冲动的。

不过安小太医却是显然将褚庆的这一点迟疑当成了退让。当下便是只听得安小太医继续道:“其实微臣瞧着太子侧妃的身子也有些不妥,不知太子殿下是否信得过微臣,好让微臣替侧妃调理一番?”

安小太医这分明是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彻底的得了朱礼的信任。

朱礼见褚庆还不肯开口,便是直接开了口:“褚太医还是没话说么?”

到了这个地步,褚庆再不明白朱礼的意思,那就真是没脑子了。而到了这个地步,他再推拒,那就是成了不识趣了。当即最终只得是叹了一口气,出声道:“安太医不如还是先解释一下这个方子是怎么开出来的罢。”

这话一出,安小太医身上顿时都是微微一僵。好半晌才义正言辞的开口:“却是不知褚老太医这话是什么意思?”

褚庆看了一眼朱礼,见朱礼还是老神在在的等着,便是只得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你我都是医者,自然很清楚。小郡主的状况,光凭着望闻问切是开不出方子来的。因为根本不知小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如此对症下药的开出了方子……”

分明就是一早就知道小虫儿的身子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而且也知道到底是什么药在作怪,让小虫儿的病症如此奇怪。

安小太医到底年轻,被这么一问,倒是微微有点儿慌了手脚。不过很快他就道:“这话说得却是有些奇怪,褚老太医您诊不出来,难不成我就诊不出来了不成?褚老太医这般在殿下面前诋毁与我,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安小太医这便是倒打一耙了。只一口咬定了褚庆是为了推诿责任,更是嫉妒他才能才如此说。

若是这话真是褚庆说的也就罢了,只可惜,这个话却是朱礼的意思。

朱礼此时便是也不再沉默了,只是轻声道:“我记得,太医院每个太医用了什么药,都是有定数和记录的。你们每日进宫出宫,也是有专门的人检查药箱。”

这话轻飘飘的听着没什么分量,可是实际上却是点在了最关键的地方:因为有记录,所以一查,自然就知道谁用了什么药。到时候到底是谁配出的方子,自然一目了然。

褚庆松了一口气,安小太医则是瞬间绷紧了身子。

621.第621章 笑面虎

褚庆松了一口气,安小太医却是紧绷了身子。

朱礼似笑非笑的看住了安小太医:“安家也是太医世家了,从你祖父开始便是世代在宫中行医。可惜你父亲医术平平,倒是没什么建树。所以你祖父便是将希望寄托在你们这一辈孙子身上,倒是也情有可原。”

安小太医听着这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反倒是放松了几分,当下开口道:“没想到殿下连这个都知道。不过想来殿下也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微臣才分外努力的学医,便是为了让微臣祖父看重罢了。”

朱礼收回目光:“你倒是会钻营。不过我说这些,却并不是对你医术多看重。而是想提醒你,若是你真让安家身败名裂,你说你会被你祖父如何怪罪?你的生母,你的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