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儿就算年幼,就算跪不住,可是发话的是朱礼。朱礼是谁?是皇帝!是墩儿的父亲!若是此时便是挑唆着墩儿不听话,那等到墩儿再大些,那该成什么样子?

况且那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叫奴婢们看着心疼?难道她不心疼?难道朱礼就不心疼?也就是墩儿还小听不出什么来,若是大点,想着这个话,会不会就琢磨出别的意思来?会不会心里就是个疙瘩?

杨云溪恼这样的人,所以倒是动了真火。而后又吩咐跟着自己来的宫人:“去,告诉惠妃一声,墩儿身边的乳母着实有些不大好,就说我做主,将人换了。”

1037.第1037章 对立

杨云溪这么一句话出了口,倒是让兰笙惊了一惊。当下便是看向了自家主子,不过不等她开口劝一两句,却是看见自家主子一眼扫了过来,当下便是心头一惊。猛然的反应了过来自家的本分,登时就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杨云溪制止了兰笙,随后又看一眼同样呆愣的宫人,那宫人回过神来,也忙不迭的告罪去通知徐熏了。

其实兰笙想说什么,她是心知肚明的。无非就是想要提醒她,她若是这般做了,到底会有什么结果:徐熏听了这句话,必然会觉得她太过霸道了。毕竟墩儿怎么说也不是翔鸾宫的,她更该将此事儿告知徐熏,让徐熏来决定那奶娘的去留。

只是杨云溪却是觉得没有那么一个必要了:墩儿一旦搬出了徐熏那儿,她按照朱礼的意思多去关注墩儿,徐熏同样会不满。自从雁回一事儿之后,她和徐熏之间已经失了那种默契和宽容,而且隐隐的更是形成了一种竞争的味道。

与其在隐忍中退让,她倒是宁可压住徐熏。至少保住自己的利益,保护自己的孩子。自私也好,天性如此也罢,她却是也不大在意了。

至少她压住徐熏,倒是能避免她和徐熏最后你死我活的局面。

说句再直白一点的话,就是她不信任徐熏。或许以前是信任的,可是现在徐熏的这些做法,却是很难再让她去相信徐熏了。她不觉得,她若是退让,徐熏最后得了能压住她的力量,会放过她。可是她却是和徐熏不一样,纵然是她站在了最顶端,她总也不会想着要徐熏的命。

所以,她宁可自己握住那样的权力和实力。

杨云溪这番话,同样也是吓到了墩儿的乳母——事实上,墩儿的乳母也不过是仗着自己亲近服侍墩儿,又深得徐熏信任,所以才敢如此大胆罢了,此时一听说要换了自己,当下便是觉得腿软了几分。

而后便是猛然抱住了墩儿,哭道:“殿下,殿下,殿下您快跟贵妃娘娘说,要奴婢服侍您。”

杨云溪本就深恨这乳母的这般作为,听了这话,登时便更是说不出的恼,眉都是几乎倒竖起来,火气喷薄而出:“还楞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拖出去?”

墩儿早已经被吓得楞住了,好半晌呆呆的也没说一句话,任由乳母怎么哀求摇晃他,他都是一动不动,呆呆的看着杨云溪。

说真的,墩儿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杨云溪。

而杨云溪也从不曾在孩子跟前露出过这样的神色过。

只是现在……倘若她一直都是好说话软绵绵的样子,只怕她也是不能创立起威信来。一会儿她自然会和墩儿解释,若是墩儿能明白最好,即便是不能明白……那么做个听话的孩子,将来也总有明白的时候。

乳母很快就被宫人拖了出去,待到乳母出去了,墩儿似乎才猛然回过神来,一下子就哭出了声来:“乳母——”

“墩儿。”看着墩儿想哭又不敢太大声,拼命忍耐的样子,杨云溪心头自是不落忍的。当下便是走上前去,一面柔声唤道,一面则是伸出手去想要将墩儿揽入怀中。

然而墩儿却是蓦然的做出了一个闪避的动作。

杨云溪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半空之中。纵然是想到了可能会有这样一个结果,可是真见到了这一幕的时候,她到底还是疼得心底微微一缩。

不过若说后悔……杨云溪看了一眼自己白润的透着一点粉的指尖,慢慢的将手缩了回来。语气也是平淡了许多:“墩儿若是不明白为何我要换了你的乳母,我便是仔细与你解释。但是在那之前,我倒是先问墩儿你一句,偷懒的主意,是你的,还是你乳母的?”

墩儿或许还有点儿不明白这其中的具体区别,可是模糊的却还是能感觉得到的。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道:“是乳母的。”

“可若是墩儿你是太子,你若坚持要跪,不肯偷懒,你乳母也并不敢这般大胆。”杨云溪心头失望,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定定的和墩儿对视,一字一顿的道:“这件事情,其实最大的错,却是在你自身,墩儿。”

墩儿完全像是懵了,好半晌也是没说出一个字来,呆呆的看着杨云溪,连哭都是忘记了。

杨云溪却是不去理会墩儿,只是淡淡的继续说下去:“你父皇纵然罚你,也是希望你能明白自身错在何处,可是你却是听从乳母的挑唆,逃避偷懒,辜负了你父皇一片苦心。这是一错。第二错,却是你没明白自己的身份。墩儿,太子殿下这不仅仅是个称呼,你要明白,你这个太子殿下,是仅次于你父皇的人,你若是处处听你乳母的,听你母妃的,以后你要如何与你父皇一般治理国家,管理众人?”

墩儿自是未必会明白这些道理,不过杨云溪却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今日墩儿不明白,可是将来长大了总也会明白,她若是此时随意说些话敷衍墩儿,墩儿日后会如何想?

况且,她求得是一个问心无愧。

墩儿被说得低下头去,好半晌才闷声道:“杨母妃,我错了。”

“既是知道错了,那便是好。”杨云溪也没真指望墩儿能明白,不过此时听见这话却也是十分的欣慰的。不过这样的心情却也没维持许久,很快她便是看见墩儿略带了几分期盼和哀求的抬起头来,就那么看着她,带着点儿怯怯的请求道:“那让乳母回来罢?“

杨云溪看着墩儿,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最终,她微微的摇了摇头,狠下心肠道:“这件事已成定局,不可更改。”

墩儿脸上闪过失望,以及怒意。

杨云溪看着那怒意,心里便是微微的惊了一惊。只是随后却是又当没看见,只是淡淡道:“你父皇让你静思己过,你可想明白了?一会儿你父皇却是要问你的。”

于是墩儿的面上就出现了几分慌乱和无措来。最后,他扭捏的伸手拽住她的衣袖,低声道:“杨母妃跟我说说。”

1038.第1038章 理所当然

墩儿这么一问,杨云溪倒是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了。好半晌,她到底是应了此事儿,然后将情况仔细的与墩儿分析了一遍。或许其中有墩儿不明白的,可是她却也没再详细解释。

最终,墩儿显然却也是没明白,反倒是问了这么一句:“父皇是怪我推了妹妹?”

杨云溪徒劳的动了动嘴唇,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她只摇摇头:“你父皇只是怪你没有担当罢了。”

墩儿不懂什么是“担当”,最后心头便是默默的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垂着头想了好一阵,末了有些丧气:“我去给妹妹道歉。”

“你妹妹已是睡下了。况且这件事情,不只是你的错,你妹妹也是错了。她不该来抢东西。”杨云溪揉了揉眉心,害怕墩儿对小虫儿心里有疙瘩,便是如此说了一句。

“那我明日去。”墩儿又如此的说道。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墩儿的脑袋:“你父皇并不是怪你这个。墩儿,下次若是再出现这样的事儿,你若是一开始就去道歉,就承认你自己错,你父皇便是不会恼了。这个道理,或许你如今尚不明白,不过你仔细想想,总会明白的。你父皇是要你承担,坦诚的承认这件事情。他不希望你只是哭,因为你是太子,你记着这句话便是。“

墩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走吧,我带你去见你父皇。见了你父皇,你便是跪下认错,说你不该只顾着哭,下次你一定先去哄着弟弟妹妹。”杨云溪拉着墩儿往外走,心里却是有些惶然:这么做,真的就对么?墩儿到底会长成什么样?

低头看一眼墩儿,却是只看见墩儿的头发顶儿。墩儿头顶有两个头发旋儿,听说长两个旋儿的人,却是脾气性格都不怎么好,尤其的偏执和倔强。

之前她想起这个倒是未必相信,可是现在……她叹了一口气,倒是有点儿不确定了。墩儿之前那个眼神,却是让她觉得又不确定了。

走一步,看一步罢。

朱礼大约也没想过让墩儿自己想明白,所以对于这件事情,到底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就过去了。

杨云溪叫人将墩儿送了回去,同时又悄悄的问了一问徐熏听见她将墩儿乳母换了的事儿之后,情绪如何。

结果……倒是和她料想的差不多。徐熏恼是恼,不过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沉默——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那乳母太不自量力了一些。若不是她自己犯下错,又何至于如此?

杨云溪也不大在意这些,这件事情便像是蜻蜓划过水面,纵然或许有涟漪泛起,可是最终却还是归于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徐熏的情绪,在朱礼突然叫人腾空了晨曦殿之后,又在这日带着墩儿去晨曦殿走了一圈后,问墩儿:“墩儿如今也渐渐长大,是该搬出来一人住了,却也不知墩儿你敢是不敢?”

墩儿当时并未曾回答,似乎有些发蒙。朱礼便是放任墩儿回去问徐熏。

徐熏便是猛然就情绪波动起来。徐熏不肯答应此事儿。

不过徐熏倒是也没先去和朱礼说,而是找上了杨云溪。

自从那日墩儿被罚,杨云溪做主换了墩儿的乳母之后,其实杨云溪便是再没有看见过徐熏——比起胡蔓和秦沁最近常常过来请安,徐熏倒像是突然就消失了一般,也不见过来,甚至连门都不出了。

然而此时徐熏却是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杨云溪听见宫人禀告的时候,就知道徐熏是来做什么的。当下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便是道:“就说我头疼,刚睡下了,让惠妃明日再来罢。”

她不大愿意在这个时候见徐熏,更不想被牵扯进这一件事情里。让墩儿单独搬出去住,是朱礼的意思,她不想替徐熏去求朱礼收回成命,也不愿意跟徐熏说,如此对墩儿才好。

说白了,就是不想做夹缝里那个。

所以,不如干脆早些躲开算了。

杨云溪想得分明,可是徐熏却是显然不肯给她机会。对于宫人这明显就是推脱的话,她竟是没听出潜台词一般,反而是言道:“那我便是在这里等着,什么时候贵妃娘娘醒了,我便是什么时候进去求见。若是贵妃娘娘明日才醒,我便是在此等到明日。”

徐熏这般的逼迫,倒是颇为有些舍了脸面的味道。

杨云溪听了这话之后,倒是好半晌都没将面上的无奈收起来。她以为,以徐熏从小受的教育,以及徐熏的自尊心来看,徐熏听见这话,自然也就是回去了。可是……

看来到底是墩儿更重要些。以至于徐熏连脸面都是可以舍弃。

不过徐熏这样说,她也是真真的有些无奈:这怎么说才好?总不能叫宫人将徐熏撵出去罢?她做不出来那样的事儿,也不愿那样对待徐熏。所以最终她只能扯了扯衣裳,苦笑一声:“既然是如此,那便是出去看看罢。”

杨云溪拨了拨头发,将头发弄得松散了些,这才出了内室。而后看一眼徐熏,含笑歉然道:“刚才却是睡着了,倒是让惠妃久等了。却是不知惠妃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徐熏看了一眼杨云溪,也不多说话,便是噗通一声倏地跪下了。

杨云溪动了一动,直接侧开了身子,半是玩笑半是带着几分冷淡疏离:“惠妃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竟是朝我跪什么?”

徐熏咬咬牙,忍住已经涌出眼眶的泪水,只是朝着杨云溪一磕头:“只求贵妃您在皇上跟前替臣妾求求情,墩儿还那么小,臣妾着实不忍心让他离开臣妾的身边!若是臣妾做错了什么臣妾愿意改,只求墩儿他能留在臣妾身边!”

徐熏这一番话说得既心酸,又痛楚。饶是杨云溪心里听着,也是忍不住的有点儿难受。

只是看着徐熏拜伏于地的样子,她最终却是错开了目光,轻叹了一声:“这话是怎么说的?太子如今也不小了,搬出来也是合情合理。再说了,作为太子,他住在东宫,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1039.第1039章 过去

一听杨云溪这样说,徐熏背脊便是僵了一僵。再抬头的时候,徐熏却已是满脸的泪痕。

杨云溪看着徐熏这般,剩下的话便是哽在了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徐熏却是这般反问了杨云溪一句:“如今贵妃娘娘与我说出这般的话来,那么等到阿石或是阿木大了,皇上要让他们搬出去,贵妃娘娘是否也会如同今日这般想?”

杨云溪被问得微微一怔,随口倒是认真的思量了一下这个问题。最后她倒是笑了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想徐熏,最后她摇摇头:“或许我会很难过,就如同你这般无法接受,可是这样的事情本就是无可避免的事儿。就好比鸟儿长出了翅膀,迟早都会离开鸟巢出去飞翔,这是咱们也阻拦不住的事儿。”

“可是墩儿才多大?”徐熏问这一句话的时候,几乎是有些声色俱厉,在她看来,杨云溪不过是在推脱罢了。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不想帮她的借口。

杨云溪无奈的笑了一笑,而后定定的和徐熏对视:“可是谁叫他是太子殿下呢?得了这个位置,自然也要付出一些什么。不然,哪里有那样的好事儿?皇上让墩儿搬出去,自然也有他的道理。他是墩儿的父亲,他总不会害墩儿。”

徐熏对于这么一番话,却是无法辩驳。

最后,她垂下眼眸,再度深深一拜:“不管如何,还请贵妃娘娘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帮我这个忙才好。”

杨云溪看着徐熏这般做派,心中也是无奈:徐熏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不答应倒是显得冷漠无情了。

杨云溪沉吟片刻,而后看着徐熏:“那这样罢,我陪你去见皇上,有什么话,你当面与他说罢。若是最后皇上不同意,我便是也无可奈何了。”说白了,她这就是个推卸包袱的行为罢了。她想将这个难题推给朱礼——横竖朱礼回绝了,她也就是没什么话可说了。

然而徐熏却是不肯,反而是失落又失望的看着杨云溪,苦笑了一声将话说明白了:“既然贵妃娘娘不肯帮我,那又何必还要如此呢?难道替我说句话,贵妃娘娘觉得很艰难?我从未求过娘娘什么,而如今求娘娘一句,娘娘就真的不肯帮我么?”

杨云溪抿了抿唇。她明白徐熏的意思——徐熏这是以往日的情分在恳求她。变相或许也有那么一点儿胁迫的意思。

思忖片刻,杨云溪看住了徐熏,苦笑了一声:“徐熏,我正是因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所以才不愿意替你去求皇上。我知道你对上次我换了墩儿乳母的事儿就还心中有些疙瘩,可是你为何不想想,我怎么的就突然要换人?而皇上,又是如何突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来的?”

“墩儿交给你养,你倒是将墩儿当成了亲生儿子一般,我和皇上都是看在眼底。但是……教养太子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若是墩儿只是个皇子,其他这些细节谁也不会计较。不管墩儿性子最终变成什么摸样,咱们也都能接受。可是谁叫墩儿却是太子呢?”杨云溪一声轻叹:“你替墩儿选乳母的时候,只想着选个对你忠心耿耿的,可是却没仔细思量过品格心情这上头的差异。这么久过去,难道你就真的没想过这些?”

看着徐熏一点点变色的脸,杨云溪有些不忍心,却还是继续的说下去:“皇上让墩儿搬去东宫,也是想让墩儿早些独立,学会担当,也学会分辨周围服侍宫人的好坏。你若是一味阻拦,又会变成如何?”

说完这一番话,她站起身来,缓步往外走,最后停在门口,也不回头,只道:“如今我也不多说,你若是真想用往日情分换我去替你求情,我也可以去。只是……你可想好了。”

徐熏此时心头复杂得厉害。她又不傻,自然也知道杨云溪与她说的这番话的确是十分有道理的。可是,若真是就要这般的让墩儿离开她的怀抱,搬出去她每日再也不能轻易随时的去见墩儿,她又觉得好比是在剜肉放血一般的疼痛难忍!

杨云溪等了许久,徐熏也始终都是一动不动的。

最终徐熏捂住脸,蓦然的哭出声来,彷徨而又无助:“我该怎么办?”

“墩儿始终还是将你当做母妃的。他就算搬出去,每日也会过去与你请安,而你也可以过去看他。只不过是他睡觉在那边罢了,你觉得区别又有多大?”杨云溪见目的达到,便是缓和了几分语气,如此的劝说了两句。

徐熏哭了一阵子,到底是没再提起劝说的事儿,只是失魂落魄的走了。

杨云溪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却是苦笑了一声。

兰笙见杨云溪这般做派,便是故意玩闹:“主子叹气做什么?这好不容易的打发了惠妃娘娘,主子该松一口气高兴起来才是。”

“等到她回过味儿来,她还是会觉得舍不得,还是会再想法子的。而经过这一次,只怕以后,她是再也不会再踏我的门了,也不会再来求我什么了。”杨云溪苦笑着揉了揉眉心,感觉整个人都是有些不大舒服起来。心里像是堵着一团沾满了什么东西,涩涩的堵在那儿。

兰笙不明就里,只糊涂的看着杨云溪。

“你等着看罢,这件事情总归不会就这么算了。而且还有胡家呢。”杨云溪摇摇头,竭力休整情绪,而后看了一眼兰笙,“咱们去看看小虫儿罢。”

小虫儿手上的伤自是早就好了。不过对于墩儿,她却似乎是有了些许疙瘩,这么些日子,倒是再没提起要去找墩儿玩,只是带着阿石玩儿。

杨云溪有些无奈的捉住小虫儿,问她:“怎么,上次你哥哥推了你,你竟是不打算再理他了?他不是将他喜欢的小木马都送过来给你赔礼道歉了?”

小虫儿瘪了瘪嘴:“我有木马。是父皇给做的。”横竖就是不提墩儿。

杨云溪无奈的叹气,也不知该怎么说,只盼着时间过去了,几个孩子之间这点小小的龌语也就过去了。

1040.第1040章 如何选择

果不其然,就像是杨云溪预料到的,没过了两日,这件事情非但没能就这么过去了,反倒是徐家上了折子了,倒是也不是什么求情的折子,而是一张请罪的折子。

徐逐年话里话外的,只说自己做得不好,同时又隐晦的提了提墩儿。

好么,这下倒是将朱礼突然将墩儿挪去东宫的事儿一下子就和徐家气势太盛,所以触怒了朱礼联系上了。

按照徐逐年的理解,倒像是朱礼是为了压制徐家,并且出那一口恶气,所以才故意做出了这般的决定。

朱礼当个玩笑话的拿回来说时,杨云溪倒是禁不住的沉默了一阵子。好半晌,她才笑了一笑:“徐家不如胡家聪明。”

朱礼倒是也赞同这话,随后又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如此倒是省却了许多功夫。”

“那大郎你打算怎么办?是安抚臣子呢?还是趁机打压呢?”杨云溪微微挑眉,一面给朱礼递过去一个板栗饼,一面含笑问他。这事儿倒是颇为有些难办:但是若说是难办,却也不见得有多难办。只是不安抚徐逐年,依旧按照原来的计划让墩儿搬去东宫,只怕徐逐年就要趁机兴风作浪了。毕竟徐家要说错,其实也没错,无非就是在立后这件事情上没支持朱礼罢了。

可是同样的,若是选择了退让一步,将此事儿暂且搁置,众人自然是觉得朱礼服软了。虽说这个软服得不明显,可是性质却是一样的。

朱礼咬了一口板栗饼,一点饼渣滓落在了他下巴上,他却是犹然不自觉,只侧头看着杨云溪微微一笑,反问了这么一句话:“若是你,你会如何?”

杨云溪看得心里痒痒,忍不住就去拿帕子,想要给朱礼擦一擦,被他这么一问,整个人倒是顿了一下,有些古怪的问朱礼:“这样的事儿,怎的倒是问起我来了?”

“不过是闲谈两句罢了。”朱礼含笑言道,口中却是不停。一块不过婴儿拳头大的板栗饼,他虽吃得慢,却也是去了一半了。这个口味清甜,又不腻人,更有板栗的那中甜糯之感,沙沙的细微颗粒在口中一抿便是散开来,那种滋味倒是说不出的好。

看着朱礼喜欢,杨云溪自然是高兴,不过还是劝了一句:“吃一个尝尝也就罢了,这个填肚子得紧,再过须弥便是要用膳了。你可别学小虫儿,为了吃点心,连饭都吃不下了。你若喜欢,回头我再叫人做新鲜的,明日下午送热的过去当点心。”

一面说,却是一面又止不住盯着朱礼下巴上那一点点饼渣滓笑。而后在朱礼觉得有些迷惑看过来之时,她便是又飞快的挪开目光去,轻咳一声悠悠然答道:“若是我,倒是趁机打压一下徐家才好。毕竟,吏部尚书,到底地位比户部尚书高那么一点。要想他们互相牵制得更好,适当的打压却是必要的。”

然而朱礼却是摇头:“你说得对,却也不对。这事儿你只管等着看我的罢。”

这句话说完,最后一点板栗饼倒是也就没了,朱礼意犹未尽的捻了一下手指,将手指上的饼渣子用帕子仔细的擦干净了。那神态,倒是认真得很,看得杨云溪忍不住心底发痒。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朱礼的下巴:“跟个小孩子似的,吃个饼还掉得到处都是。”

朱礼眼眸一转,一点光华仿若是宝石不经意之间折射出的光,带着些许戏谑笑意,带着一点故意:“那你替我擦一擦。”那一副神情,倒是再理所当然不过。

杨云溪本来取笑他,可是这会子倒是觉得自己反倒是被调戏了,当下倒是有点儿无奈。不过看着朱礼那样子,她只得拿帕子轻轻替他擦了。不过没等她收回手,朱礼倒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指,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好香。”

却也不知是说那帕子,还是在说手指。不过这个动作,却也是真真轻薄得让人面红耳赤。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轻薄的行径,可是让朱礼做来,却是自然而然,甚至又有那么一点儿坦荡荡之感。或许是他的神色太过坦荡荡的,倒是叫人没法指责他了。

杨云溪抽回手,瞪了他一眼:“好好的做什么呢?”周围这么多宫人看着呢!真真是没个正形了。

“我说板栗饼罢了。”朱礼却是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如此,戏谑的眨了眨眼睛,如此说了一句。末了还无辜的反问:“你想到了哪里去了?”

杨云溪目瞪口呆。

朱礼便是“哈哈”的大笑出声来。

杨云溪又羞又囧,而宫人低着头,却也是在拼命忍笑——谁能想到,皇上看似威严,可是私底下却是如此?

杨云溪到底好奇朱礼会怎么做,兀自窘迫了一阵子之后,便是又忍不住追问朱礼:“大郎你快与我说说,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朱礼却是竖起一根手指来,“不可说,不可说。说了,这场戏还有什么看头?”说完这话,他便是起身来:“我打算去看看太后,你与我同去?”

提起李太后,杨云溪沉默了一瞬,而后轻叹了一声:“太后的情况不大好。太医说怕是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朱礼其实也是知道的,当下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反而是带着几分理所当然:“自从朱启没了,母后的状态一直都不大好。若不是素缕的肚子尚给她一丝期盼和希望,只怕她早就支撑不住垮了。”

杨云溪苦笑一声:“怪道你留着素缕。”不只是因为那孩子出生能给他带来好名声,不只是那孩子没威胁,还有李太后的缘故。

“嗯。”朱礼倒是大大方方的就承认了。“不过算是一点为人子的善心罢了。毕竟……朱启死得那么惨。”就算是给那个养育了自己那么多年,也曾将自己当儿子疼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一点最后的宽慰罢了。

“阿姐托我去看看。”朱礼的笑容有些落寞:“走到了这一步,却也不知她后悔过没有。”

说起昭平公主,杨云溪也是有些心情低落下去:“说起来,阿姐果真不打算再进宫看一眼了?”

1041.第1041章 求救

朱礼叹了一声,盯着拇指上的扳指瞧了半晌,最后才道:“阿姐那是心病,心病不去,她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宫的。除了恼怒怨怼,只怕她也是觉得无颜见母后罢。毕竟,若不是她将朱启交给我,朱启也不至于死得那般凄惨。”

杨云溪抿了抿唇:“又不能怪她。若非是太后瞒着……”

朱礼摇头:“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哪里还能想到这些。不过,不见也好,见了也不过是让他们两人都心头不痛快,倒是没那个必要。”

“可是太后——”杨云溪想说李太后未必还能活多长时间,可是话到了嘴边,到底是觉得有些晦气,便是又将话生生的咽了下去。

不过即便是她没说完,朱礼却还是知道她想说什么的,当下便是笑了一笑,似有些讥讽,又似再平静不过:“放心吧,素缕肚子里那孩子没落地,我没让那孩子继承了安王府,母后又怎么会就这般去了?”

杨云溪被这话说得愕然片刻,思忖良久居然发现自己毫无反驳的能力:只恐怕事情也的确是这样。就是熬着那一口气,只怕李太后也是会熬到那个时候的。

一路行去李太后的惠安宫,杨云溪却是没陪着朱礼一同进去,只是留在了外间,而后朝着朱礼微微一笑:“太后不想见我,我便是也不进去了。只在这里等你,顺带与陈氏等人说说话。”

朱礼也不勉强,只是探手替杨云溪拢了拢披风,又摸了摸她的手炉,见十分暖,这才放心的进了屋子去。

素缕依旧是在外间抄写经文,刚才便是已经行过礼。在朱礼在的时候,素缕表现得格外拘谨,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身前一块地方,丝毫没有挪动半点,肩膀也是微微的缩着,看着特别的胆小怯懦。

朱礼进去后,杨云溪看了一眼素缕,见素缕仍是一动不动的,便是叹了一口气:“你坐下罢。”那样大的肚子,又那么瘦弱,她看着都害怕,唯恐一个不小心素缕就出了什么事儿。

素缕谢恩过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杨云溪微微的舒了一口气,而后问起李太后的情况:“太后情况如何了?可有好转?”

素缕微微摇头,看了一眼垂下来挡住了内室情况的门帘,而后压低声音道:“太后如今让太医千方百计的护着她一口气罢了。若是一旦停了药,只怕太后立刻也就……”

也就是宫中不缺乏好的药材,否则纵然宫中太医再怎么神奇,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你还有多久生产?”杨云溪看着素缕的肚子,便是又这般的问了一句。

“也就是年前一个月左右。”素缕摸了摸肚子,面上却是没有初为人母的那中柔和与甜蜜,反而甚至透着一股子深深的惶恐劲儿。那种感觉,就像是孩子是一张护身符,而一旦孩子出生,她的护身符没了,她便是会身陨一般。

杨云溪点点头:“太后可有为你安排产婆产房?奶娘可找到了?”

素缕只是点头:“一切都是安排妥当了。太后事无巨细,都是亲自问过。”只是也不知怎么的,越是说得越多,素缕她表现得也就越发的不安惶恐。

杨云溪看着素缕这般,倒是有点儿不敢再和素缕说话了:本来说话也就是为了打发时间,让气氛不至于太过无聊干巴罢了,若是让素缕不安,惊了胎倒是她的罪过了。不管这个孩子是什么身份,他总归是无辜的。而且,不管是出于什么需要,他们都是需要这个孩子能够平安降世的。

如此沉默了片刻,素缕却是越发的坐立不安起来。

杨云溪看在眼底,到底还是忍不住,便是问了一句:“你可是有什么事儿?若是有什么事儿,先行离去也无妨。”

素缕听了这句话,倒像是听见了莫大的鼓励,当下竟是忽然露出了一副下定决心的摸样来。只是随后却是猛然的朝着杨云溪跪下了。她这一跪不打紧,倒是将杨云溪吓了一大跳。

杨云溪忙看一眼岁梅,而后道:“不管有什么话,素缕你快起来。”这孩子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她可是赔不起。只看一眼素缕那肚子,她便是都觉得胆战心惊的。

岁梅会意,也忙去扶素缕。素缕却是不肯起来,岁梅也不敢太过用力,不然拉扯间伤了胎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杨云溪见状,苦笑一声:“你说,你有什么事儿。”

素缕露出一丝小小的欢喜来,而后磕头道:“还请贵妃娘娘救我一命!”素缕诚惶诚恐,倒不像是做戏。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这话是怎么说的?谁又要你的命了?好好的,说这个——”

“昔日奴婢糊涂,不可听娘娘的劝诫之言,而如今,奴婢追悔莫及,却也是无可奈何。到了这个地步,奴婢别无他求,只求能保住性命便是。还请贵妃娘娘开恩罢!”素缕几乎整个人都是伏在地上,瑟瑟的抖着,看上去好不可怜。

杨云溪看着,却是不敢轻易的应承。这种事情,弄得不好便是沾上了麻烦,最终她斟酌了好半晌,只是挑眉问了一句:“你口口声声让我保你的性命,可是我却是不得不问你一句,到底是谁要害你的性命呢?”

素缕直起身来,满脸的泪痕和凄惶,正要开口,却是冷不丁的听见陈氏的声音。只听得陈氏轻笑了一声,语气如同被风吹起来的羽毛,显得轻飘飘的:“贵妃娘娘何必多问,她说的自然是我了。”

陈氏一面说着,一面却是带着浅浅的从容笑容上前来给杨云溪行礼,而后伸手扶了一把素缕。

刚才岁梅怎么都拉不起来的素缕,却是就着陈氏这么一个扶的动作一下子就站起身来,那幅配合乖巧的样子,倒是叫人忍不住怀疑:那还是刚才那个人么?

人的确是那个人,没有丝毫的变化,变化的只是扶的人。

看着素缕恐慌害怕又乖巧配合的样子,杨云溪便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一眼陈氏:“你做了什么?倒是将她吓得不轻。”

1042.第1042章 亲近

杨云溪这般似笑非笑的看一眼陈氏,陈氏倒是不慌不忙的,半点也不见心虚之色。那坦坦荡荡的样子,倒是不会让人怀疑什么。

陈氏看了一眼素缕,而后者缩着肩膀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缩进衣裳里。而后陈氏笑了一笑:“我哪里会做什么?若我要做什么,也不需等到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我是再看重不过的。”

杨云溪听了这话,倒是眉头又挑了一挑。而后登时笑了:“看来素缕这是怕你过河拆桥罢。毕竟这孩子一落地,你便是要抱过去抚养,倒是也的确是用不上她了。而且自古以来,杀母夺子的事情也不少见。“更何况,素缕的孩子还不是朱启亲生的。哪怕是为了保守秘密,陈氏动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陈氏听着倒是也不恼,更不生气。只仍是笑着:“贵妃娘娘觉得呢?”

杨云溪沉吟片刻,而后摇头:“我若是你,便是不会。毕竟安王已经没了,这个孩子一落地,若是男孩便是下一任安王,你也不必和素缕争什么,也没什么利益纠葛,更谈不上怕被抢了去。所以……没必要。有那功夫,倒是不如你和她一同抚养这孩子平安长大,不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