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寡母的,什么东西都没必要争夺了。偌大的安王府也不缺一个人的口粮,所以,陈氏不必如此。而且若真这样做了,万一以后那孩子长大了知道了这件事情,心头说不定便是生出了隔阂,反而得不偿失。

陈氏听完杨云溪的话,便是连连点头,而后看向素缕:“你看,连贵妃娘娘尚且都如此说,你又为何非要钻牛角尖?我说过,咱们一同抚养孩子,为何你就是不信呢?”

素缕壮胆看了一眼杨云溪。

杨云溪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陈氏:“陈氏,如此我便是给她一个安心丸吃一吃吧。你可听好了,若是素缕有个什么,我是要唯你是问的。”

陈氏含笑应了。

素缕虽说没有彻底放松,可是听了这话,到底是心头微微一松。连带着面上的神色也是微微缓和了一些。

杨云溪看了一眼陈氏,又看了一眼素缕的肚子,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好好照顾着素缕,她都成什么样子了。”

陈氏笑着应了。接着又说了几句话,无非都是一些客套话。杨云溪和陈氏客客气气的聊着,内容无关痛痒,任谁听着也就那么一回事儿。这般打发着时间,好不容易等到朱礼出来,杨云溪倒是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

朱礼看着杨云溪这般神色,便是禁不住的笑了一笑,而后便是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来捉住她的,又自然而然的拉着她往外走去。

背后陈氏和素缕恭送的声音传来,不过二人却是谁也没在意。

出了屋子,蓦然一阵风吹过来,杨云溪便是不自禁的朝着朱礼身边靠了靠,而后呼出一团白气来:“天越发的冷了。”之前下过一场小雪,却是没堆起来,反而是化了,地上泥泞了好几天,也让人觉得更冷了。

朱礼撩了自己的披风,将杨云溪也裹进来,而后又替她拢了拢当着风,这才道:“等回头雪堆起来,我带你们你东苑那边赏梅去。听闻梅花都开了,等到下雪就好看了。”

杨云溪看了一眼朱礼,见他微微笑着,神色从容又温和,这一瞬仿佛他就是个普通的疼爱妻儿的男子,只不过气势盛一些罢了。他态度悠然闲适,然而她却是怎么也是悠然不了——他的蛊毒越是时间长,就越是如鲠在喉,让她怎么也是无法忘却。

她想问问朱礼,可是又觉得问了只怕也是白问——瞧着朱礼这般悠然的样子,他倒是半点不着急的。

最后她便是将这话压了下去,回过神来,她一抬眼便是对上了朱礼疑惑关切的目光,便是笑了一笑,只道:“忽然想起从前我住在乡下的时候,宅子里也有一棵老梅树,到了冬天就开出许多的花来,我就坐在窗前看着,顺带弄个炭盆烤些红薯花生什么的,偶尔也烤肉,倒是悠闲得很。”

“那咱们也弄几个炉子,就这么带去雪地里烤,我倒是还没试过这样的法子。想来也是有趣。”朱礼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面,倒是颇有意趣。

杨云溪笑着应了,又道:“既然是要带孩子们,那么墩儿和小虫儿肯定是要带的。不如也叫了阿媛,再叫了阿裕一起,也热闹。”

“你若是不嫌烦,便是都叫。”朱礼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便是流露出一点无奈和宠溺来。

杨云溪便是抿唇浅笑,看了朱礼一眼:“你平日里忙,和孩子们相处太少。能多相处便是多相处,不然日后总怕没那么亲近,父子之间生疏了。至于阿裕,他毕竟是你弟弟,太妃她总归是希望你们多亲近的。”

提起朱裕。朱礼神色多少有些复杂,不过却也只是一闪而逝罢了。很快他便是神色如常起来:“嗯,听你的。”

两人一路说着话,慢慢的往前行去,几乎是融在了一起。

第二日,杨云溪召了徐氏进宫说话。

徐氏的神色瞧着有些憔悴,见了杨云溪虽说勉强欢笑,可是到底还是被一眼看了出来。

杨云溪看着徐氏这般,愣了一愣,便是也顾不上自己的事儿,便是先问了一句:“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成?怎的舅母这般神色?若是遇到什么难题,舅母也不必不好意思开口,与我说说,我总能帮上一二。”不管是生意上出了事儿,还是别的,只要不太过分,或是太过让朱礼为难,她自然也愿意护着薛家的。

徐氏只是摇头:“家里没出什么事儿,只是薛治他不争气罢了。呕得人心口疼,娘娘不必担心。”

杨云溪一听是薛治的事儿,心里倒是咯噔了一声,而后叹了一口气。徐氏这般烦心的事儿,她倒是猜出来几分了:“是表哥的亲事?可是出现了什么差池?他不肯娶妻?还是他有意中人,但是舅母你们不满意?”

1043.第1043章 地位

杨云溪这一问,倒是让徐氏愣了一下,而后徐氏便是看着杨云溪问了这么一句:“这件事情,贵妃娘娘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杨云溪被问得一顿,到底还是没瞒着徐氏,苦笑着点点头:“当时表哥上了折子,但是皇上问了公主的意思,便是直接回了。”

徐氏好半晌没说话,良久皱了眉头:“回了?可是现在怎的他却是频频打发人去公主府?公主也没避嫌的意思……”

这下便是轮到了杨云溪吃惊了:“什么?”这话的意思是……

“我冷眼瞧着,公主只怕最后未必会回绝此事儿。”徐氏犹豫了良久,最终压低声音还是如此说了一句,有些惶惶不安的看住了杨云溪:“娘娘虽说和公主要好,可是这事儿娘娘仔细替薛家想一想,哪里又是什么好事儿呢?”

杨云溪自然知道此事儿真成了,对于薛家来说的确未必是什么好事儿。首先,作为她这头的亲戚,却是又娶了朱礼的姐姐,势必会给薛家招来忌惮。二来,历代都是公主的驸马不可太得了高位,所以薛家自己也要避讳,可如此一来,难免便是只能薛治不要锋芒毕露了。三来,昭平公主太过强势,而且地位颇高,只怕到时候薛家在外头被人谈起来,难免说得不好听,于名声不好。

可是……“这事儿咱们心里明白又如何?可是架不住表哥他自己喜欢不是?”杨云溪苦笑一声,拍了拍徐氏的肩膀:“舅母也别太在意这件事情了。横竖表哥他自己心头也是应该有数的。毕竟为官的是他,他总也不至于为了一己之私,就将整个薛家填进去。他若是真喜欢,咱们也该支持他才是。”

棒打鸳鸯这事儿,别说她做不出来。就算她狠得下心,可是她又该怎么去面对薛治和昭平公主?

徐氏见杨云溪竟是隐隐透出了几分支持的意思,当下便是越发忧心忡忡,不过却也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打点起精神来,只问杨云溪:“却也不知道娘娘叫我进宫,是有什么吩咐?”

杨云溪看徐氏这个模样,只恐怕她对自己支持薛治的言语生出不满和不赞同来,可当下她却也是不知该如何劝慰徐氏,最终沉默了一阵子,便是缓缓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表哥年岁已是不小,他也不是个性子绵软的,他认定的事儿,只怕咱们说破嘴皮子也是难动他心意分毫。况且对方是公主,若是闹得太难看,真才是薛家的灾难。况且,这个事儿未必会成。可若真要成,咱们拦不住。先帝临去的时候,与皇上留下遗言,让皇上一定将公主托付给可靠的人,让其不要孤独一生。若是公主有意,表哥也愿意,那么就是我去拦,皇上也必定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所以,这就是我为何与舅母说,既是拦不住,不如支持的缘故。”杨云溪揉了揉眉心,苦笑了一声:“公主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也不是不好相处的,舅母莫要带了太多偏见。”

徐氏听着杨云溪这些话,心中越发苦涩,有些黯然的想:是没什么不好的,比薛治大她也认了。可是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她嫁过人生过孩子了!光这一点,去外头问问,谁家又愿意接受呢?

不过徐氏也知杨云溪说的这些话都是大实话,当下心头又是歉然又是羞窘,便是与杨云溪道歉:“娘娘莫要恼我才是,这件事儿弄得我心浮气躁的,不管说话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若是做得不好,娘娘且宽容则个。”

杨云溪摇头浅笑:“舅母这话却是让我无地自容了。咱们一家人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

徐氏笑了一笑,再度问起杨云溪叫她进宫的缘故。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这才与徐氏道:“舅母回去问问表哥,知道不知道刘恩去苗疆的事儿,问问他,刘恩什么时候才能回京?若是得了消息,舅母便是尽快递牌子进宫来与我说一声,也省得我担心。“

徐氏不知刘恩去苗疆的缘故,所以倒是也不着急,只是应了一声,笑道:“若是有了消息,我便是立刻递过牌子进宫跟娘娘说。对了,说起来我倒是要恭喜娘娘一声,听他们爷们儿在家里悄悄议论,说是娘娘再进一步指日可待了。这可真真是天大的喜事。”

杨云溪对前头的情况也不怎么了解,听了这话倒是连心跳都快了三分:既然薛治他们在家中如此议论,可见这事儿的确是有指望的,而且还只怕是十之八九的可能。

立后这件事情波折不断,她虽不说已经放弃希望,可是却也没再指望着现在就能立后了。可是现在……

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朱礼在其中做了什么事儿的。只是具体朱礼做了什么,她却是不得而知了。

压下心头的情绪激荡,最终杨云溪笑了一笑:“到底还是八字没有一瞥的事儿呢,舅母这般,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徐氏看着杨云溪,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神态颇为有些感慨:“说起来,娘娘走到今日这一步,也是颇为不容易。不过总算是苦尽甘来,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杨云溪被徐氏这么一说,倒是也有些感慨,不过很快这些感慨便是化作了笑意:“是啊,不管如何总算苦尽甘来,只盼着日后越来越好。孩子们也都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长大,我也就没什么可求的了。”

姻缘上,她能遇到朱礼,又得了朱礼的宠爱,她已是心满意足,再无奢求。唯一的奢求,就是子女上了。她只盼着她膝下这四个孩子,都能顺当平安,无病无灾的长大。

“说起子嗣,娘娘趁着年轻好好调养身子,一口气多生几个才是。”说起这个,徐氏倒是十分热心,神神秘秘的道:“皇上子嗣不算多,娘娘若是能多生几个皇子,将来不管如何,地位也是极其稳固的。再不怕别的。”

这个别的,自然是人老珠黄,朱礼宠爱不在了。

1044.第1044章 好处

徐氏这话倒是实诚,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的确如此。毕竟,这在宫中,女人年华不在,容貌衰老,宠爱不再有似乎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而若是有了儿子,那自然不一样,哪怕是看在这些儿子的面上,肯定也不至于失宠得太厉害,至少基本的脸面是有的。

不过杨云溪却是觉得,她必然是不需要如此的。当下所以便只是笑了一笑,应了一声却不往心里去。

送走了徐氏,杨云溪想着徐氏说的那话,犹豫片刻便是问了兰笙一句:“之前我让人给昭平公主做的披风可做好了?”

兰笙仔细的回想了一番,便是摇摇头:“倒是还没听说做好了。怎么主子有用?“

杨云溪有些丧气,不过很快却又是有了主意,只道:“我记得之前给几个孩子都做了小棉衣,也让做了林荫那孩子的,这个应是早就做好了吧?”

这个却是早就做好的。兰笙点点头:“已经是做好了,那个做起来快,不过主子说等给公主做的披风好了,一起送过去,所以就先放起来了。”

“这样,让王顺替我跑一趟,将东西送过去先。就说天冷了,我怕冻着林荫那孩子,就叫人做了。让公主试试看,看会不会小了。”杨云溪拢了拢手上的白玉镯子,眸光微垂:“顺带让王顺打听打听,看看薛家那头是不是经常送东西去公主府,而公主又是怎么样一个态度。”

探明了昭平公主的心意,她也好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杨云溪揉了揉冷得有些发木的指尖,而后轻叹了一口气。

谁曾想,薛治竟然会一心求娶昭平公主?若是这个事儿成了,少不得又是一阵风言风语。可是就像是她跟徐氏说的那话一样,她偏偏还不能反对,只能支持。就算现在昭平公主的意思不明朗,她却也是最多只能观望,依旧是不好反对。

孽缘罢了。

杨云溪揉着指尖,心情略略有些复杂。与公与私,于情于理,她都不怎么看好这件事情。

可是……若是朱礼问起来,她却还真的不太好说实话。朱礼和昭平公主感情深厚,朱礼必然是盼着昭平公主好的,若是昭平公主自己愿意了,他必然是会竭力支持昭平公主。

王顺这头领了差事,又听了这么一番吩咐,倒是心头也猜到了几分。当下心思一转,倒是也就有了主意,想好了该怎么去打探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不比别的,最好是千万别露了风声,叫公主觉察了才好。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那自然是最好。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得了赏呢。

王顺办事儿杨云溪是放心的,所以倒是也没再多嘱咐什么。至于王顺会不会透露给朱礼知道,她也不甚在意。想来朱礼应该也是想知道这件事情的。

不过还没等到王顺回来,朱礼倒是先过来了。

朱礼脸上一派笑意,杨云溪扫了一眼,顺口便是笑问:“大郎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了?竟是这样的欢喜。”

朱礼伸手握住杨云溪的手,笑道:“倒不是我遇到好事儿了,是你才是。”

杨云溪微微一怔,心里倒是模糊有了猜测,不过却只当是不知,摇摇头反问朱礼:“哦?那不如大郎告诉我一二,好让我也欢喜欢喜。”

“的确是好事儿。”朱礼笑意几乎到达了眼底,只是他却是故意卖关子道:“却是不能轻易告诉你,除非你与我些好处才是。”

杨云溪被朱礼这般无奈的样子弄得有些好笑,当下却是不肯就范,只是笑着斜睨了朱礼一眼,轻轻抽出手来,一转身倒是离了他好几部,而后才抿唇一笑:“莫不是立后的事儿有消息了?”

朱礼本以为必是能得些好处,谁知却是半点好处也没有,当下再想去抓杨云溪,却是叫她轻轻巧巧的躲了过去。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是随手解了大衣裳,递给了宫人去挂着,自己则是往里头走,一面走一面笑:“看来是谁先跟你提了这事儿?”

“我猜的罢了。你这般在意此事儿,若不是此事儿,只怕你也笑不了这么开怀。”杨云溪微微一挑眉,只如此言道。

朱礼也不计较,想着今日总算是有了眉目,再过两日这事儿也就能彻底定下来,他便是也就松了一口大气。只要杨云溪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后,那么日后不管他情况如何,杨云溪总归是没有危险的。

犹如心头的一块巨石瞬间落了地,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是轻松了几分。这一放松下来,自然心情也便是更好了些。

就在此时,王顺倒是回来复命了。

见朱礼在,王顺复命的时候倒是没提说薛家,只说东西送去了,昭平公主很是喜欢,又叫送了一匣子果子来给小虫儿和阿石两人吃。

朱礼倒是纳闷:“什么果子宫里没有?还要巴巴的送进宫来。”

王顺便是只得将那果子呈上来给朱礼看,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不过是苹果和梨罢了。不过倒是比宫里的个头大些,也新鲜得多。

朱礼看了一眼就皱了眉:“宫里的贡品倒是比不上外头的了。这些人,倒也学会糊弄人了。”

杨云溪也瞧见了,不过她知道里头的玄机,倒是也不在意,只是心头却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这果子,分明是薛家弄来的。以往在宫外的时候,冬日里年年给她送,她一瞧便是知道。

薛家特有的果子,经由昭平公主的手送进宫来,这其中代表的玄机,已经不用多说。

当下杨云溪心思一转,含笑道:“说起来,我倒是也有一件事情要恭喜大郎你,却是不知大郎你给我什么好处。”

心头还记着方才朱礼故意卖关子,所以这会她便也是故技重施。

朱礼听着,登时笑出声来:“哦?却是不知阿梓你要什么好处?不若我今晚在这里歇了就算好处?”

杨云溪闻言便是瞪了他一眼,而后啐道:“这算是什么好处?得了好处得是你才是。”

朱礼一本正经:“你我夫妻,我得了好处,叫你也就是你得了好处?”

1045.第1045章 不打自招

朱礼语气如此一本正经,杨云溪倒是被说得愣神了半晌也没能找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最后反倒是她敌不过朱礼那目光,只匆匆别开眼睛道:“这样罢,我也不要旁的,只要大郎你桌上那个翠竹镇纸,你看如何?”

朱礼笑容不改:“果真只要镇纸?难道我竟是连个镇纸都比不上了?”那样子,倒颇有些哀怨的意味。

杨云溪不知该笑还是该瞪他一眼,最后只轻咳一声:“好了,还听不听正事儿了?”

朱礼这才作罢了,端坐了问她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消息,也值得你卖这样的关子?”

杨云溪心头不甘,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手掐了朱礼一把,这才悻悻作罢:“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保准你听了也欢喜。”

这话一出,朱礼倒是露出了几分沉吟的神色来,显然是在认真的揣测这件事情。而且他还笑道:“你也不必先告诉我,让我来猜一猜,看看能不能猜中了。”

既然朱礼自己都是如此要求,杨云溪自然也是干脆就不说话了,乐得让朱礼自己去猜。

朱礼看了一眼杨云溪,又看了一眼王顺,最后目光落在那果子上,沉吟了片刻,忽然就道:“这事儿莫不是和阿姐有关?”

杨云溪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到底忍不住有些诧异——若这事儿真叫朱礼猜中了,未免也太……

还没等她心头这个念头落下,便是听见朱礼一声轻笑:“是了,莫不是阿姐和薛治的事情有着落了?”

一听朱礼这话,杨云溪再也绷不住,登时露出诧异来,更是不由得问他:“你怎的一猜就中?”

朱礼却是不肯说,反倒是挑眉:“如何,我猜中了,是否该有奖励?”那副得意的样子,倒是叫人恨不得掐他一把。不过他是皇帝,倒是没人敢对他动手,不过宫人们却都是心头纳闷:怎的皇上一遇到贵妃娘娘,便不像是皇上了?前前后后的,简直是判若两人,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

旁人不敢怎的朱礼,不过杨云溪却是大胆得很,当下瞪了朱礼一眼:“再胡说,明日的点心便是没了。”

朱礼见杨云溪真要恼了,倒是不敢再卖关子,忍着笑道:“其实倒也不全是猜的。方才我试探着问了一句,你那神色便是告诉我,的确是和阿姐有关。这和阿姐有关的喜事,我想来想去,也就那么两样。便是捡了一个最有可能的说了,谁知果然是猜中了。”

杨云溪其实心头也觉得朱礼方才那般一问不过是试探,只是他表现得太过镇定自然,毫无心虚,倒是让她不那么敢确定,差点就以为他果真是猜的。当下心头不由得感慨一句:到底是做皇帝的,从小便是锻炼了这些,倒是的确比普通人强了不知多少。

朱礼也没等杨云溪多感慨,便是问起了详细的情况。

杨云溪笑看一眼王顺:“你说罢。”

王顺便是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一一说了。果然这些日子薛治经常派人送东西去昭平公主府中,有时候是给昭平公主的,有时候却是给林荫的。昭平公主起初倒是没收,不过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倒是没再退回去。再后来,自然也就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说起来也巧,王顺过去送东西,恰好也有薛治派去的人送东西,两个倒是碰了一面。王顺便是顺口那么一问,谁知公主府的人倒是理所当然的笑着说:“是薛大人派人送东西过来,这些日子也不知跑了多少回了。”

于是王顺趁机便是又问了几句,公主府的人只当闲聊,一一都说了。

待到王顺说完,杨云溪让岁梅给了王顺赏,便是叫王顺退了下去。待到王顺出去了,杨云溪便是看了一眼朱礼,“大郎你也听见了,这事儿你怎么看?”

朱礼倒是一直带着笑,而后好半晌才道:“如此也好。寻个机会,你悄悄的问问阿姐的意思。若是她愿意,我便是下旨赐婚。”

赐婚这个事情,杨云溪想了想倒是觉得可能——若是朱礼赐婚,倒是显得薛治不那么主动,如此一来,或许流言蜚语也要少些,至少薛家的面子上更好看。毕竟如此一来,总归不会有人说薛家上赶着巴结朱礼,所以求娶昭平公主。

杨云溪早知朱礼不会反对,倒是也不觉失望,当下应了一声。

反而是朱礼没想到杨云溪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还愣了一下,微微挑了挑眉。不过倒是没多问。

翌日,杨云溪琢磨着便是给昭平公主下了一张帖子,请她进宫来赏花。虽说已是隆冬,不过宫中有专门的花房,用暖室培育出许多这个时节不曾有。比如海棠——海棠多是初春开花,放在暖室里,倒是能让它提前开出花来。倒是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儿。

不过绿海棠倒是不常见,所以请昭平公主来赏花,倒是也不算磕碜。

昭平公主倒是也进宫来了,还是带着林荫一块儿来的。

进了翔鸾宫,昭平公主便是将林荫交给兰笙,让兰笙领着他去跟小虫儿和阿石玩。自己则是去寻杨云溪。

昭平公主一进屋子来,杨云溪便是觉出了几分不同来——自从林萧彦没了之后,昭平公主甚少再穿特别鲜艳的衣裳,可是今日却是有些不一样。孔雀绿的裙子,外头配的虽是石青色的绣花衣裳,可是却也是透出了不一样的华美和鲜艳来。再加上头上的红宝石头面,倒是叫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杨云溪忍不住“啧”的赞叹了一声:“阿姐这身打扮,真真儿是好看。”

昭平公主面上透出积分羞涩来,不过却仍是落落大方的:“好看便好。这料子不错,回头我叫人送料子过来,你也做一身。”

杨云溪抿唇浅笑,看了昭平公主一眼,而后故意打趣:“怎么?我家表哥送给阿姐的东西,阿姐拿来转送给我,倒是也不觉得心疼呢?想来那是表哥特意寻来的罢?”

昭平公主一怔,下意识的便是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是他送来的?”话一出口,她自己倒是也愣了一愣,随后便是明白,自己这是被杨云溪故意那话诈了一诈。自己倒是好,不打自招。

1046.第1046章 试探

昭平公主意识到自己被杨云溪拿话一诈就来了个不打自招,当下便是眼波流转的看了杨云溪一眼,颇为有些嗔怪的意思。

杨云溪却是抿唇一笑,旋即指着昭平公主身上的裙子道:“既都是拿了我家的料子做衣裳了,可见果真是要给我当嫂子了。”她的语气是玩笑的,不过说的话却不是玩笑的。这本身就是个试探。

若是昭平公主自己乐意此事儿,那么自然不会断然反驳,就算碍着面子说几句,可是也断然不会反驳得很厉害。不过是意思意思罢了。

如此一来,她也不需要问太多,便是只从昭平公主的态度就能看出一切来。

昭平公主被杨云溪这话打趣得脸颊绯红,半晌却是岔开了话题,只是道:“好好的打趣我做什么?不是叫我来赏花的?花呢?若是不赏花,我可是走了。”

这便算是没有反驳了。

杨云溪心头有些复杂,不过面上却是盈盈笑意:“是是是,咱们是来赏花的。是我的不是,嫂子还请原谅我则个。”

昭平公主再忍不住羞窘,张口骂道:“满口胡说什么?都要做皇后娘娘的人了,倒是这般口无遮拦。小心我上折子让大郎不立后了。”一面骂,她倒是还作势上来要扭着杨云溪打。

杨云溪不闪不避,反而越发的笑嘻嘻:“横竖打了我,回头咱们可不给聘礼了。”在她看来,昭平公主这般做派,倒像是个待嫁的小姑娘似的。经不起人逗弄,面皮薄得厉害。这可不像是昭平公主一贯的做派,若说其中没有猫腻,却是谁又相信呢?

昭平公主被打趣得狼狈,最后几乎是真要去撕杨云溪的嘴。杨云溪这才告饶:“阿姐快原谅我,却是我的不是。”

招聘公主悻悻的住手,啐了一口:“以往倒是没发现你竟然是个这么促狭的。以往青羽促狭,你倒是比她更甚。可恨竟是藏得深。”

提起古青羽,杨云溪倒是默然了片刻,而后苦笑一声:“说起来,长生倒是也没了这般久了,连阿石都是这般大了。再过几年,我便是可领着阿石亲自去给长生扫墓了。”

“你将阿石带得很好。”昭平公主面上闪过一丝回忆来。末了不知怎的又笑了笑:“其实长生那么早就撒手去了,倒是也挺好,至少你们的情分,没坏了。”

听着昭平公主这话,杨云溪怎么听怎么都是觉得有些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当下略略一沉吟,便是问了一句:“阿姐是说惠妃?”

昭平公主慢悠悠看了一眼杨云溪,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来:“原来你倒是心里明白,我只当你是糊涂呢。”

杨云溪被昭平公主这般讥讽了一句,倒是也不觉得难堪,反倒是禁不住笑了:“阿姐心里担心我呢。”不过随后却是又苦笑了一回:“我和惠妃之间……倒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一步。或许一开始,我就不该将墩儿给她养着。”

那时候,她是想着让徐熏好过一些,至少有个儿子,宫里的日子不难熬了,日后也有个依靠。可是没想到,墩儿最终却是成了一根导火索,叫她们之间的情分,就这么一点点的消磨殆尽了。

昭平公主慢悠悠的饮了一口茶:“不过是利益使然罢了。墩儿做了太子,她自然也就生出了许多的心思来。加上徐家那头——除非你一直没儿子,不然迟早都是这么一个结果。而且你且看着罢,日子再久一些,等到阿石和阿木渐渐长大了,却不知还要生出多少事端来。你也别太心软了,最好一次性的就将她压服了才好。”

昭平公主说完这个话,倒似已是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反倒是半点都不羞涩了,竟是大大方方的道:“既是想做你的嫂子,总归也要给你几分忠告。不然看着你被人算计,我倒是不知该怎么跟薛家交代。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若是真吃了大亏,我倒是得笑话你。”

杨云溪愣了一下,倒是自己有点儿不大适应的窘迫起来,看着昭平公主,竟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昭平公主看着她这般摸样,倒是忍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杨云溪窘了半晌,才看着昭平公主道:“看来我们倒是很快能喝上喜酒了。”

昭平公主挑了眉,看住杨云溪:“怎么,你就半点不阻拦?”

杨云溪想了想,便是诚实道:“拦也拦不住。表哥他自己愿意,咱们怎么拦?我只有一点想求阿姐你。薛家是商户出身,可是总归却也是自尊心都是极强的。阿姐到时候,多顾忌几分舅舅和舅母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情绪,他们纵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请阿姐莫要介意。”

“我心里自然也明白。他们必是不乐意的。”昭平公主伸手拨弄了一下海棠树上娇嫩的花瓣儿,苦笑了一声。不过顿了顿,那一丝丝的苦涩便是散去,取而代之是一种蓬勃的坚定:“不过,我总能让他们满意的。既是做了决定,我必是要做好。你也不必担心,我知道分寸。薛治待我好,我也不会让他为难。既是一家人,那就要有一家人的样子。”

昭平公主这算是保证,却也不算是,不过杨云溪听着,却是放心了下来。虽说她刚才那一番话算不得好听,可是总归却也是她唯一的请求,也是再真心实意不过的。

好在昭平公主生性豁达,倒是不和她计较。

看了一眼那海棠,杨云溪抿唇一笑:“这海棠回头给阿姐送到府上去,阿姐倒是可以借花献佛。我那舅舅,是喜欢这些花草的。”

昭平公主笑看杨云溪一眼,虽有些羞涩,却也是大大方方的应了:“那我便是多谢你了。”

杨云溪摇头:“不过阿姐也不能白拿了我的东西。我倒是有件事儿想问问阿姐你。”

“你只管问就是。”昭平公主有些纳罕:“难不成你不给我东西,我还能不跟你解答了?”

杨云溪收敛了笑意,正襟危坐端肃了神色,斟酌了片刻才问:“大郎的解药,可有消息了?”

1047.第1047章 真相

杨云溪这一问,倒是让昭平公主愣了一下神。随后她有些纳闷:“好好的怎么倒是问起了这个事儿了?”

杨云溪一直盯着昭平公主,倒是半点没错过昭平公主面上的神色。正因为没错过,所以她才心头猛然咯噔了一声。纵然昭平公主竭力掩饰,可是事实上,那一点不自然到底还是被她看见了。

面对昭平公主的问题,杨云溪垂了一下眸,倒是没隐藏自己的心思,叹了一口气,她道:“问起大郎,大郎总说无须担心,快了。可是却始终不曾见刘恩带着解药回来,时间一****过去,这件事情便是如鲠在喉,如何能够不在意?”

昭平公主亦是垂眸:“既然大郎说无须担心,那么这件事情的确是无需担忧的。你也不必害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就算真没解药,这么多太医,难道就一点法子也没有?”

昭平公主说得轻描淡写的,杨云溪却是心惊肉跳。

她心头叹了一声,面上却是不敢有任何的神色变化。只是她十分明白,这件事情显然不是不需担心的。若真不需担心,昭平公主断不是这般的神色。

可是不管朱礼也好,还是昭平公主也好,都是瞒着她。理由她不用去深想也是知道的,只是就算知道,总归也是难以接受。不只是被欺瞒的愤怒,还有对朱礼的担忧。

昭平公主还在继续说,杨云溪却是已经不耐烦听下去,当下直接打断了昭平公主:“阿姐何必说这样的话?阿姐难道就不担心?阿姐何苦瞒着我?难道我竟是那外人不成?”

一句话说得昭平公主竟是无言以对。

许久,昭平公主抬起眸来,轻叹了一声:“哪里又是那个意思呢?大郎怕你心忧焦虑,加上之前你又怀着孕,哪里愿意让你知道这些事儿?说起来,这件事情其实不知道还好些,知道了,不过是****忧心罢了。”

“那大郎怎么办?”杨云溪自己都不曾觉察,她的声音都是带着一股子微颤。没有解药,难道就看着朱礼再度睡过去不成?

昭平公主叹了一口气,而后看了一眼杨云溪:“大郎说,不过是命中注定罢了。真拿不回来解药,那也只能是天意。与其最后担忧着日子过得无滋无味的,倒不如开开心心的过。”

杨云溪手指一紧,攥得指尖都是发白,而后看住了昭平公主:“果真没有法子了?”

昭平公主叹了一口气,而后摇摇头:“明的暗的都用过了,可是苗疆人是硬骨头,宁死不弯,咱们还有什么办法?“

杨云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沉默了半晌,最后苦笑了一声。

昭平公主看着杨云溪这般,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大郎既是不愿你担心,你也只假装不知罢。他这些日子也是辛苦,若是能让他高兴些,便是让他尽量高兴些才是。“

昭平公主这话让杨云溪越发的觉得心酸,当即便是叹了一口气,而后却也是只能点了点头。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而后好半晌也是没说话。

再见到朱礼的时候,杨云溪当即便是只觉得眼眶一酸,登时几乎就是要落下泪来。怕朱礼看出异样,她便是干脆紧走了两步,一下子投入了朱礼怀中,将脸也是埋入了朱礼的怀里。